《莫言中短篇小说散文选》飞艇及《莫言中短篇小说散文选》最新章节在线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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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毛小说网 > 短篇文学 > 莫言中短篇小说散文选 作者:莫言 | 书号:38657 时间:2017/8/16 字数:1049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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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亲总是一大早就把我和姐姐喊起来。腊月的早晨,地都冻裂了,院子里杏树上的枯枝咔叭咔叭响着。风从墙壁上的裂![]() “起来吧,起来吧,兰嫚,金⾖,”⺟亲烦恼地叫着“早去早回,赶前不赶后。” ⺟亲催促着我和姐姐去南山讨饭。我忘记那是什么年月了。我六岁,姐姐十八岁。姐姐带着我去南山讨饭,是我过去的生涯里最值得回味的事情。飞艇从天上掉下来,一头扎在我们村东河堤上的时候,是腊月里的一个早晨——一想起那时候比现在这时候格外寒冷的气候,我就思维混 ![]() 那时候我们村的孩子们都去南山讨饭,不仅仅是孩子去,老婆也去,大闺女也去。太 ![]() ![]() 方七老爷的老婆龇牙一笑,说:“这孩子,好热的家伙, ![]() ![]() 众人更笑,都唏溜唏溜的,鼻尖上挂着清鼻涕。 一群和我差不多大的孩子跟我一起齐声喊叫:“冷冷冷, ![]() 我们叫骂着,向无边无际的寒冷宣战。我们跟一群对月亮狂叫的狗差不多。但寒冷毕竟是有些退缩,金红⾊的 ![]() ![]() 我曾经多次领略过融化的痛苦。寒冷先让我的脸、耳朵结成冰坨子, ![]() ![]() 在 ![]() “金⾖,不许搔脸,搔毒了结紫疤!” 姐姐的脸上也有冻疮,但尚未溃烂,一个红⾖⾖,一个紫⾖⾖,几十个红⾖⾖紫⾖⾖分布在姐姐的腮上,姐姐的脸像个开始变坏的红薯。 奇庠,又不能搔,不用姐姐提醒我也知道我的脸已经不能搔了。它已经跟烂茄子、烂西红柿差不多了。我像一匹活泼的小猴子在地上蹦跳着。我本来可以哭,但哭给谁看呢?我们那儿的俗谚⽇:看男人流泪不如看⺟狗撒尿。 在我们这支讨饭的队伍里,头脸上生疮的并非我一人。一群男孩子都像我一样,在化冻的痛苦中,跳嚷成一群活泼的小男猴。 我们刚刚骂狠了寒冷,现在又要骂温暖了。 依然是我先草创,然后大家共同发展。 “热热热, ![]() “热热热,热热热, ![]() “冷冷冷, ![]() ![]() ![]() ![]() 方家七老妈瘪着嘴说:“这群破孩子,冷,你们骂;热,你们还骂。当个老天爷也真是不容易!” 方家七老妈那时就有五十多岁,去年我探家时,听⺟亲说她不久前死了。这时离飞艇扎在河堤上已有二十多年。 在我的印象里,方家七老妈永远穿着一件偏襟的黑⾊大袄,袄上明晃晃地涂抹着她的鼻涕和她的孩子们的鼻涕。她的棉袄是件宝物,冬遮寒风,夏挡雨⽔。而且,在我的印象里,七老妈的怀里,永远抱着一个吃 ![]() ![]() 一九六九年,生产队里开诉苦大会。天上布満星,月牙儿亮晶晶,生产队里开大会,诉苦把冤伸。万恶的旧社会,穷人的⾎泪仇,千头万绪,千头万绪涌上了我的心,止不住的辛酸泪,挂満 ![]() ![]() ![]() ![]() 究其 ![]() 每逢做忆苦饭,全村的女人,除地、富、反、坏、右的家属外,几乎都一齐出动。她们把秋天晒出来的⼲胡萝卜缨子、⼲红薯叶放在河⽔中洗得⼲⼲净净,用快刀剁得粉碎。保管员从仓库里拿出⻩⾖、麦子、⽟米,放在石磨上混合粉碎。杂粮面与碎菜搅拌,撤上咸盐,浇上酱油——有时还淋上几斤⾖油,上大锅蒸 ![]() 歌唱声停,队长走上台,请方家七老妈上台忆苦。七老妈抱着她的活猴般的孩子,用一只袖子掩着嘴,嚎天哭地地上了台。 七老妈的诉苦词是天下奇文: “乡亲们呐,自从嫁给方老七,就没吃过一顿 ![]() 队长在台下咳嗽了一声。 “要饭的太多了,这群小杂种,一出村就 ![]() ![]() 队长说:“七老妈,你说说解放前的事儿。” 七老妈说:“说什么昵?说什么呢?解放前,我去南山要饭,天寒地冻,石头都冻破了。天上下着鹅⽑大雪,刮着刀子一样的小东北风,我一手领着一个孩子,怀里抱着一个孩子,一步步往家里走。腊月二十二,眼见着就过小年啦。长工短工都往家里奔。孩子们冻得一个劲儿地哭,我也走不动了。走到了一个村庄,寻了个磨屋住下来。破屋強似露天地。孩子们不哭了。从面口袋里摸出地瓜⼲子来,咯嘣咯嘣地吃。后半夜,我觉得肚子不大好,就让两个大孩子到人家草垛上拉把⼲草,孩子拉草没回来,俺那个小五就落了地。孩子们见我満⾝的⾎,吓得又哭又叫。有一个好心的大哥进来看了看,回家端了一盆热汤来,让俺娘儿们喝了。我说,好心的大哥,俺一辈子忘不了你…” 方家七老妈每逢说到磨房生孩子这一段时,必定要掩着鼻子哭。台下心软的娘们儿也跟着唏嘘。 队长振臂⾼呼:“不忘阶级苦!牢记⾎泪仇!” 人们杂七拉八地跟着呼叫:“不忘阶级苦,牢记⾎泪仇。” 方家七老妈一说起她在磨屋里生孩子的事就没完没了。反过来说一遍,正过来又说一遍。忆苦饭香气扑鼻,勾得我馋涎 ![]() ![]() 队长也分明是不耐烦了,他打断七老妈的车轱辘话,说:“七老妈,说说以后的事吧!” 七老妈抬起袄袖子擦擦眼睛,把怀里的孩子往上撮撮, ![]() ![]() ![]() ![]() 队长跑上台,架着方家七老妈的胳膊,说:“老妈老妈,您下去歇歇吧,歇歇就吃忆苦饭。” 方家七老妈横着眼说:“就是为着这顿忆苦饭,要不谁跟你唠叨这些陈茄子烂芝⿇的破事!盼星星盼月亮,就盼着这顿忆苦饭啦!” 大锅揭开了,人们都围上去。 队长和保管员每人手持一柄大铲子,往人们的碗里铲忆苦饭。队长的眼被蒸气烫得半睁半闭。队长说:“受苦受难的穷兄弟们,多吃点,多吃点,吃着忆苦饭,想起过去的苦…” ![]() ![]() ![]() 飞艇扎在河堤上那天早晨,⺟亲很早就把我和姐姐喊起来了。我们去南山讨饭必须早走。“南山”是我们对我们村南四十里外一系列村庄的统称。那里鬼知道为什么富裕,与我们这里相比那里好像天堂。南山的人能吃上地瓜⼲。 姐姐去南山讨饭前,进行着复杂的准备工作。 她梳头,洗脸,照镜子。她对着镜子用剪刀刮着牙齿上的⻩垢,刮得牙龈上流红⾎。她还往脸上抹雪花膏。我承认姐姐经过一番收拾是很好看的大姑娘。⺟亲每每训她:“拾掇什么,是去讨饭,又不是让你去走亲戚!”我同意⺟亲的观点。姐姐反驳道:“讨饭怎么啦?蓬头垢面,谁愿意施舍给你!”我同意姐姐的观点。 我们一出村头,就看到飞艇从南边飞出来了。太 ![]() ![]() ![]() ![]() ![]() ![]() 方家七老妈腿双罗圈,一庇股坐在地上。她怀里的孩子像老猫一样叫起来。我也许是带头,也许是跟随着众人抱头鼠窜。我们的嘴里都不由自主地发出怪声,准确地形容应该是:一群⾐衫褴褛的叫花子在黑⾊的机翼下,在死神的黑⾊翅膀下鬼哭狼嚎。我们有的挎着讨饭篮子,有的扔掉了讨饭篮子;有的拖着打狗 ![]() ![]() 方家七老妈是眼睁睁地看到飞艇扎到河堤上去的。我们村东二百米处就是那条沙质的⾼大河堤,河堤上生着一些被饥民剥了⽪的桑树。飞艇一出村庄就低下了头,尖锐的风声像疯狼的嚎叫,卷扬起地上轻浮的⻩土。飞艇半边是蓝⾊半边是红⾊。七老妈亲眼看到飞艇的脑袋缓缓地钻进河堤。河堤猛地升⾼一段,黑⾊的泥土像一群老鸹飞溅起来。 飞艇的脑袋是怎样缓缓地钻进河堤里去的,方家七老妈亲眼看见了但无法表述清楚。 ![]() ![]() ![]() ![]() 飞艇炸爆的情景我是亲眼看到的。我们听到一声巨响时都紧急地回头或抬头看河堤,这时飞艇尚未炸爆,艇头撞起来的泥沙正在下落,飞艇的两扇巨翅和飞艇翘起来的尾巴狂疯地抖动着。紧接着飞艇就炸爆了。 我们首先看到一团翠绿的強光在河堤上起凸,绿得十分厉害,连太 ![]() ![]() ![]() 我们扔掉的要饭篮也在地上翻滚着。我看到我们的叫花子队伍像⾕个子一样翻倒了,我在感觉着上边那些景象的同时, ![]() 几分钟后,我从一丛一丛紫穗槐后爬起来。地上撒着一层⻩土,⻩土里掺杂着一些乌黑的、银灰的、暗红的飞艇残骸,⻩土和飞艇残骸碰撞树枝打击土地的刷刷声还在空中飞舞不愿消逝。飞艇那儿已经燃烧起一团数十米⾼的大火。火光中间⽩亮,周围金⻩,黑⾊的烟柱奋勇冲起,直达⾼天。空气中弥散开扑鼻的汽油味道和烧烤动物尸体的焦香。太 ![]() 我们都灰溜溜地爬起来,怔怔地看着这堆大火,河堤都燃烧起来,我闻到了焦土的味道。堤上的桑树在炽亮的火幕上抖动着,好像舞拳张狂的 ![]() 大火过后,不,飞艇钻进河堤之后,我们这些小叫花子编出了我们的进行曲,我们⾼唱着进行曲向南山飞跑,飞跑到南山讨饭。事情过去了数十年,我依然一字不漏地记着曲词,儿时的创作更加刻骨铭心吧! 冷冷冷, ![]() 飞艇扎在河堤上! 热热热, ![]() 飞艇扎在河堤上! 飞艇扎在河堤上, 烧死了一片⽩⽪桑。 飞艇扎在河堤上, 方家七老妈好心伤, 一块瓦灰铁, 打死了怀中的小儿郞, 流了半斤红⾎, 淌了半斤自脑浆, 七老妈好心伤! 飞艇飞艇, ![]() 我们远远地站着,无人敢向前多走一步。火苗子猎猎作响,灼人的热气一浪连一浪 ![]() 后来,村里的所有人都跑到村头来了。独腿的狗⽪老爷虽说是拄着双拐悠来,但他的心也是在向着村头飞跑。 队长站在人堆的最前头,火光刺 ![]() ![]() 他们到达离火堆七八十米远近时,便停住脚,仔细地观看。他们的头发像细软的牛⽑在头上飘扬。 火堆又努力膨 ![]() 究竟是第一次炸爆还是第二次炸爆崩出瓦灰⾊的钢铁击中了方家七老妈怀中婴孩橄榄般的头颅,至今是个疑案。千方百计地去证明这个问题是出力不讨好的营生。炸弹炸爆后,钢铁碎片像飞蝗一样漫天飞舞,大家都跌倒在地,队长趴在两垄麦苗之间,捂着脑袋,撅着庇股宛若一只偷食麦苗的鸿雁。大家都长久不动,大家伏在地上,听到死亡的灰鸟在蓝得凄凉的空中啾啾地呜叫,听到庞大的星球沿着缺油的轴咯咯吱吱旋转,大家战战兢兢地从地上爬起来时,一个眼尖的人才看到方家七老妈那件铁甲般的破棉袄上沾着一层红⾎和⽩脑浆。 “七老妈,你的孩子!”那人指着七老妈怀里的婴儿说。 七老妈一低头,哇啦一声叫,扯着棉袄大襟一抖擞,那个瘦猫般的⾚条条的婴孩就像树叶般飘到地上。七老妈棉袄大襟耷拉着,斜过腿舿,半个漆黑的 ![]() ![]() 扔在地上的孩子已经死得很彻底,那么块大铁,对付那么颗小头。七老妈跪在地上,把瓦灰铁从婴孩头上子套来,然后试图捏拢婴儿豁开的脑袋,捏拢了也是个空壳,何况捏不拢。方家七老妈看样子也不是十分悲痛。她一面捏着婴儿的脑壳,一边继续咒骂飞艇。 大团的火焰已被炸灭,只有一簇簇的小火苗在田野里燃烧。队长他们三个大胆的汉子爬起来, ![]() 队长他们从河堤边走回来,正言厉⾊地说:“乡亲们,回家躲着去吧,没事别出来转悠,飞艇上的东西,谁也不许动,这是家国的财富,谁动谁倒霉。” 方家七老妈说:“队长,我的孩子找谁赔?” 队长说:“你愿意找谁赔就去找谁赔。” 有人提醒说:“方家七老妈,这飞艇是马店机场的,你去找机场的空军赔,险保比你跑一趟南山要的多哩!” 方家七老妈抱起孩子,眨巴着两只蓝眼睛,拿不定主意。 方家七老爷不知从什么地方钻出来,淡淡地说:“你还站在这儿⼲什么?抱回家去找块席片卷卷埋了吧。一岁两岁的孩子,原本就不算个孩子。” 七老妈木偶般地点点头,跟着七老爷往村里走去。 人群懒洋洋地 ![]() 姐姐说:“金⾖,家去不?” 我当然不愿意回家,这时已⽇上两竿⾼,飞艇扎在河堤上,耽误了我们去南山讨饭,家去看什么?在村头上可以看上艇上冒出的绿烟,看飞艇翅膀斜指着天空好像大炮筒子一样,家去看什么? ⽇上三竿时分,几辆绿⾊的大卡车从南边开过来,车上跳下一群穿⻩棉袄戴⽪帽子的空军。他们不避生死地往飞艇翅膀那儿扑。 村里人听到汽车声,又一齐跑到村头。 一个军官模样的人找到队长,跟队长说了几句话。 那军官大概是询问飞艇失事时的情况,队长说不清。队长把我拖出来,说:“这个小孩看到了。” 那军官和气地问我:“小同学,你看到飞艇扎到河堤上的情景了吗?” 我看到他嘴里那颗灿灿的金牙,一时忘了开口说话。 军官又一次问我。我说:“我看到了,我们去南山讨饭的人都看到了。” 姐姐从后边打了我一掌,说:“金⾖,不要多说话!” 队长说:“你让他说嘛!” 我就把早晨见到的情景对军官说了一遍。 军官若有所思地点点头,转⾝向一个更胖更大的军官汇报去了。 待了一会儿,镶金牙的军官又找到队长,说首长希望社员同志们能帮助回收一下机飞的残骸。队长慡快地答应了。 几十个男人由队长带领着,把分散在麦田里的、冰河里的机飞残骸捡回来,噼哩咔啦地扔到卡车上。那 ![]() 据说飞艇上共有三个人,但我们从飞艇残骸里只找到一个肥大的人庇股。这个庇股烧得黑乎乎的,散发着一股扑鼻的焦香。 军官跟队长商量了一下,决定由队长派八个精壮男人,绑扎一副担架,把那块烧焦的人庇股抬到机场去。队长又慡快地答应了。 方家七老爷参加过淮海大战的担架队,很知道担架是怎么个绑法。 两辆大卡车缓慢地开走了,担架也绑好了。男人们小心翼翼地把那块庇股抬到担架上,担架上又蒙上了一条被单子。 担架队跟着车辙印走去。镶金牙的军官跟在担架后边。 我们一群小叫花子恋恋不合地跟着担架走,好像一群眷恋烤人⾁味道的饿狼崽子。 临近墨⽔河石桥时,队长把我们统统轰了回来。 我们站在墨⽔河堤上,一直目送着汽车和担架走成野兔般的影点子。汽车和担架走在我们去南山讨饭的土路上。 送庇股的人傍晚才回来,一个个満脸喜洋洋,打着连串的 ![]() ![]() 队长说:“乡亲们,机场的首长说了,凡是捡到飞艇上的东西,都给他们送去,一顿犒劳是少不了的。” 我突然想起了飞艇直扑村庄时,在打⾕场上空掉下来的那个碌碡那么耝的、乌溜溜闪着蓝光的、庇股上生小翅膀的那个可爱的玩意儿。我的心 ![]() 我喊:“队长,我看到了!” 队长说:“你看到了什么?” 我说:“你带我去吃馒头⾖腐猪⾁,我就告诉你。” 队长说:“带你去,你说吧!” 我说:“可不兴坑骗小孩。” 队长说:“你这个孩子,被谁骟怕啦?快说吧!” 我说:“有一个碌碡那么耝的蓝东西掉在打⾕场上了!” 人群像嘲⽔般往打⾕场上涌去。 打⾕场边上确实躺着十几个轧场用的碌碡,但并没有我说的那个蓝玩意儿。人们都怀疑地瞅着我。 我说:“我亲眼看到它落下来了。” 人们继续寻找。 打⾕场西边上耸着几百捆⽟米秸子,人们一捆捆拉开⽟米秸子,拉着拉着,那个蓝汪汪的大家伙轱辘辘滚出来。心急者刚要扑上去抢,听到方家七老爷⾼叫一声:“下趴!别动!是颗炸弹!” 人们齐齐地卧倒,静等着炸弹炸爆。等了半天,也没个动静。刚要抬头,就听到草丛里窸窸窣窣地响,又赶紧死死地俯下头去。又是半个时辰,那草丛里还是响。有大胆的抬头一看,见一只耗子在⽟米秸里爬动。 众人爬起来,纷纷往后退。 刚吃过馒头⾖腐肥猪⾁的一个汉子问:“也许是个臭弹吧?” 方家七老爷说:“不是,⽟米秸子垫住了它,它才没响。” 队长说:“七老爷,怎么办?” 七老爷说:“你愿意怎么办就怎么办!” 队长说:“咱们把它抬到机场去吧?” 七老爷说:“谁愿意抬谁就抬,反正我不抬。我在淮海战役中见过这种炸弹,国美造的,一炸就是一个大湾,湾里的⽔瓦蓝瓦蓝的。” 队长说:“咱们小心点抬。” 七老爷说:“怎么个小心法?国美炸弹十颗里必有一颗是定时的,炸弹肚子里装着小钟表,一到时间就炸,防都没法防!” 一听这话,大家都感到阎王爷向自己伸出了生満绿⽑的手,每个人⾝上的汗⽑都爹煞了起来,起初大家都慢慢地后退,退到场边上,不知谁发了一声喊,便一齐跑起来,生怕被炸弹⽪子追上。 这夜一全村里都响着一种类似钟表跑动的咔嚓声,大家都忐忑不安,又満怀希望地等待着一声巨响。 wwW.baMxs.cOm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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