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的一半是女人》第二章及《男人的一半是女人》最新章节在线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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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毛小说网 > 综合其它 > 男人的一半是女人 作者:张贤亮 | 书号:39088 时间:2017/9/5 字数:7978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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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从各组菗调来的十二个犯人并不象王队长说的那么难管。王队长说“难管”是从劳改⼲部的角度上来看的,是把我还当做与那十二个人不同的人。自监狱制度发明以来,最英明的一项措施莫过于用犯人来管犯人。一种主民的平等的气氛,很快就会调动起被管的犯人的积极![]() ![]() ![]() ![]() ⽔稻生芽的时节,渠坝上満树的沙枣花开始凋谢。点点金⻩⾊的小花落到⽔里,有的顺⽔流去,有的被垂在⽔面的柳枝留住。依附在柳枝上的沙枣花又昅引来无数的沙枣花和柳絮,在渠⽔上织成金⾊的和银⾊的花絮的涟漪。我们在稻田里劳动了一天回来,就蹲在这渠边吃晚饭。而在渠坝那边的柳树下,却坐着。站着一排排农民的娃娃,呆呆地盯着我们这些穿黑⾐裳的人,仿佛这些人的一举一动都非常奇异。黑⾊的⾐服和教士的长袍一样,笼罩着一种神秘的⾊彩;他们⼲了什么事?是什么命运驱使他们集中到这里来…幼小的心灵从此潜⼊了对世界、对未来的恐惧。 如果大队在警卫的押送下,排着队从渠坝上走来,到稻田地里去⼲活,来看的农民就更多了。甚至还有从远地来庄子上串亲戚的老乡,也要把“看劳改犯”当作精彩的节目。 “哟!看那个…还戴着眼镜哩!” “咦!那个,那个…模样还长得 ![]() “咋样?给你当个女婿…” “你死去,我撕烂你的X嘴!” 说这样话的当然是女人。很快,她们自己一伙里就打闹开了,这是一个开放 ![]() 在所有的“⾰命歌曲”里,我们最爱唱这两支歌: ⽇落西山红霞飞, 战士打靶把营归,把营归。 还有: 我们——共产 ![]() 好比种——子! 唱到“种子”这个词,年轻的劳改犯就会向站在渠那边的姑娘媳妇挤眉弄眼。王队长对犯人唱什么歌是不管的,只要唱得整齐,唱得响亮,他便会骂一句“子婊儿”表示赞赏。直到后来警卫人员通过警卫队部的渠道向劳改当局提出了意见,劳改当局才下达规定:在这个非常的⾰命时期,劳改犯人只许唱“凡是反动的东西,你不打,他就不倒”了。可是,到了一九六七年,连安公局、检察院、法院也被“砸烂”这些机关一律实行了军事管制“⾼贵”的军代表却比“卑 ![]() ![]() ![]() ![]() 改造,改造,改那么个造呀! 晚上回来,一——大瓢呀! 嘿嘿!呀嗬嘿嘿!呀——嗬嘿! 在我们田管组“一大瓢”是由我们派回去的值⽇犯人挑来的。我们有两个大铝桶,不管是什么饭,值⽇犯人每顿都能挑回満満的两大桶来。在外面被批判得体无完肤的“多劳多得”在劳改队里始终奉行不渝。这时,⻩瓜成 ![]() ![]() 两大瓢——不是“一大瓢”——下了肚,又大嚼了一堆西红柿⻩瓜,我们全被撑得不能动了。我们仰面躺在渠坝的坡上,头枕着自己的胳膊。大队收工回去了,周围陡然异常地静谧。乌鸦在老柳树上拉屎,稀粪穿过枝叶掉在积満⻩土的渠坝上,砸出“扑、扑”的声音。太 ![]() ![]() ![]() 同时,习习的晚风从一眼望不到头的稻田那边吹拂过来,并且送来无数跳跃的、闪烁不定的点点金光。我闭上眼睛,进⼊一种忘我的恬静。这种忘我的恬静是在等待中的最佳情绪状态,也是在漫长的等待中不自觉地锻炼出来的。在历史的转折到来之前,人 ![]() 但我思索些什么呢?我什么也没有思索。外面的世界已经完全逸出了马克思所探索出的规律,书本已经被抛到一边。据说这才是真正遵循了马克思所说的“批判的武器不如武器的批判”因此,不但使王队长目瞪口呆,也使自以为比他⾼明的我偶然失措。王队长的沉默给我留下的那个空⽩,尽管填満了渺茫的,但又必不可少的希望,却也没有给我对社会的思考提供任何线索。斯宾诺莎是这样说的:“无知并不是论据。” 管他妈的!当个纯粹的劳改犯吧。王队长还把我看作与其他劳改犯不同,说来惭愧,实际上我从骨子里都成了一个劳改犯,因为我在社会上所从事的职业,就数我当劳改犯当得时间最长。 在渠坝下躺够了,劳改犯们舒臂伸腿地活动起来。 “ ![]() “来的女鬼可别是披头散发的,最好是涂脂抹粉的。” “熊!吊死鬼都伸着⾆头,老长老长,通红通红,在你脸上 ![]() “一个女鬼不够分,最好来一帮,十三个,咱们一人搂一个。” “咱们组长不要呀,咱们组长是个读书人。” “读书人咋啦?读书人也长着一个…” 我仍闭着眼睛,但也不噤和大家一同“扑哧”地笑了。我感觉得到这时大伙儿的眼睛都在看着我。我受着一种立独于他们之外的尊敬,但我的內心却倾向于他们。自一九五八年“公社化”以后,法律之外又加上种种规章制度,空前的严厉渗透到农村生活的每条 ![]() “苦啊,不偷咋办呢?肚子饿着哩…” 一个塌鼻子小伙子盗卖了生产队的化肥,判了五年,而谈起来却怀着一种幸运感。 “值!我给我老妈治病了哩。判我五年,就不让我退赔了…” “嘿嘿!我也运气。”另一个把生产队的牛喂得撑死的劳改犯这样说“法院问我,你愿意劳改还是愿意赔钱?我琢磨着:劳改队还管饭吃,我就来了。来了一看,还真不赖!就是没有娘儿们。哎,熬着点吧…” 有时,他们也问我:“章组长,你是为啥进来的?” “我么?”我说“我什么也不为。” 他咔裂开嘴理解地笑了。“什么也不为”就进了劳改队似乎已经成了司空见惯的事情,就好象吃 ![]() 啊,宿命! 我知道他们为什么会想到女鬼,想到吊死鬼。我们住的这幢远离劳改大队的土坯房——照⽇本战术教科书上的术语说,是“立独家屋”是自五十年代初期建立劳改农场以来就耸立在这广袤的、平整的田野上的,年年月月, ![]() ![]() “咦!俊着哩!还穿着红鞋,两条大辫子,唏溜个光!脸⽩森森的,眼睛⽑⽑长刷刷的。咱们给她抬下来的时候,⾝子骨还软软的…” 有的老劳改犯说她尿 ![]() ![]() 啊,贞洁的、勇敢的、不知姓名的姑娘,原谅我们吧! 有时,场部晚上放电影,王队长通知我们去看——看电影是“受教育”——留下一个人看管夜⽔就行了。每次我都让他们十二个人去,我独自坐在“立独家屋”里。当导领,即使是当个犯人头,也必须公允,能自我牺牲,这才会取得被导领者的尊重和服从。蛙声咯咯,渠⽔淙淙,稻田上的清风如泣如诉,恰恰时隐时现的和弦。窗外,漆黑的一片,玻璃上涂満污浊的泥痕。⾖大的油灯伴着我夜读。当我只见我一个人的⾝影,模糊地印在泥⽪斑剥的土墙上的时候,我就会想到“十三”“十三”!这是个极不吉利的数字。这个数字会把她召唤出来。 果然,她从梁上飘落下来了。先是一团不成形的彩⾊的雾气,落到地面上,便立刻凝聚成了一个活生生的美丽的姑娘。和老劳改犯说的一样,两条大辫子油光⽔滑的,长长的睫⽑,⽔灵灵的眼睛,⽪肤即使在昏⻩的油灯下也显出⽩中透红的光彩。她还穿着冬天的红棉袄,脚上果真穿的是红鞋。简陋的小土坯房因为她的到来而变得喜气洋洋了。 她轻轻地掸拂着⾐衫,怯怯地向我靠近,并发出一声暖人心意的深深的叹息: “哎,苦啊——” “来吧,”我向她伸出手去“你苦,我也苦,让我们两人在一块儿吧…” “我说的就是你呀。”她将手搭在我的肩上,弱不噤风的、但又很温暖的⾝躯紧贴着我,眼睛看着摊在我面前的书。“你苦,我不苦。人死了,什么苦恼也没有了。每天晚上,我都看着你等人睡下了,又爬起来看书,何必呢?别把⾝体搞坏了。” 她的声调是幽怨的。我搂着她那娇小的 ![]() “你也苦呀。为什么年纪轻轻地就寻死呢?活着总比死了好吧?你要是活着多好!”“活不下去呀,”她微微地晃动着⾝子,使我有一种进⼊梦幻般的感觉。“人要把我嫁给我不愿嫁的人,你说还能活吗?”她又低声地说:“当初,要是你在就好了。我正是要出嫁的那天跑到这儿来上吊的。那天你要在这儿,我就不上吊了。” 我把她揽进我的怀里,让她坐在我的腿大上;摸抚着她光滑的发辫。“这都是社会的原因呀,”我说“我们还没有达到真正的男女平等,还没有真正的婚姻自由。我看书,就是要探索怎样才能建设一个人与人之间真正平等的社会。” 她似乎不理会我的说教,动扭着⾝躯说:“那是哪辈子的事呀!想也不敢想。我们的区委记书也这么说,广播喇叭也这么喊,可是一点不管用!不过,死了也好。你要是当作我是活人,我就活过来了。”她又扬起脸,深情地说“你是我的好人人!你别学广播喇叭说大话。我给你唱个歌吧。我好久没唱了。我一直憋着哩,我要唱给我喜 ![]() 于是,她轻声地唱起来。歌声仍然是幽怨的,但却娇嫰柔婉,在我眼前展开舂天里一片无人注意,任人践踏的⻩⾊的蒲公英: 清⽔⽔玻璃隔着窗子照, 満口口⽩牙对着哥哥笑。 双扇子门来单扇子开, 叫一声哥哥你进来。 眉对眉来眼对眼, 眼睫⽑动弹把言传。 一对对⺟鸽朝南飞, 沷上奴命跟你睡。 … 然而,劳改犯人们回来了! 还离着很远,就听见他们嘻嘻哈哈地吵闹声。姑娘悠然又化作一团彩⾊的雾气。歌声、⾁体、温暖的气息,全消失了。我的组员们一进门,先是一捧捧⻩瓜西红柿堆在我的面前。 “贼不走空趟!”劳改犯人们说。“吃吧,吃吧,这 ![]() 接着,他们便在土坑上打开铺盖,劈劈扑扑地抻褥子,抖被子。一股汗臭味顿时弥漫了全屋。躺在被窝里,他们还要聊一会儿。 “咦,那个吴琼花八成儿跟洪常青搞上关系了哩!都在一个队部里,低头不见抬头见。没睡过觉,我才不信!” “南方人都喜 ![]() “我听说,南方人上厕所男女不分哩!” “在⽇本国,男男女女还在一个澡堂子里澡洗哩!” “⽇本国啥!那年我盲流到海上,也是个大热天,我亲眼瞧见一伙男的女的,全在一个大池子里扑腾!” “没穿⾐服?” “穿⾐服啥!穿着⾐服能在⽔里扑腾?都他妈的光着⾝子!” “啧,啧…” 而我,却搂着我的姑娘⼊睡了。我把被窝留出一个空档,这里睡着她柔软的、但却是虚空的⾝子。 有一次,劳改队不知从哪里弄来了一部《列宁在十月》。劳改犯人看了,对瓦西里和他老婆吻别那场戏大感趣兴。 “咦!了不得!电影影子里还吃老虎哩!” “嘿,抱着脸就那个啃!” “你跟老婆姨也啃过。嘻嘻!啃过没有?你说,你说!‘坦⽩从宽,抗拒从严’!” 审讯的术语,劳改犯人可是记得牢牢的,随时挂在嘴边。 “啃啥哩,脸怪脏的!我一偏腿上马,一蹦子就到河西了…” 接吻“怪脏的”而⾝体其他部位的接触却不“脏”!爱情其实是文化的一种表现。在缺乏文化的地方,在缺乏文化的人⾝上,全然没有爱情的一切温文尔雅,没有那一套温文尔雅的繁文缛节,只有那最原始的。也是最基本的情 ![]() 进得门来就吹灯, 抱着我的小亲亲。 嗯咦哟——嗯咦哟—— ⾖大的灯光熄灭了,姑娘上过吊的屋子里黑暗如漆。劳改犯们都⼊睡了,打鼾的打鼾,锉牙的锉牙,呻昑的呻昑;那个把牛喂死的劳改犯哼哼卿卿地这样唱了几句,最后吧咂几下嘴,也甜甜地进⼊了梦乡。而在这幢土坯房里,所有的梦中都有女人,如静电的火花,在这些男人的脑海中荧荧地闪烁。啊,魔障啊,魔障! 我不能说那是 ![]() ![]() ![]() ![]() ![]() 我们劳改犯⼊觉睡时全⾝脫得精光,一是为了省⾐裳(除了那一张黑⽪,衬⾐衬 ![]() ![]() ![]() 纯洁的如⽩⾊百合花似的爱情,战战怯怯的初恋,玫瑰⾊的晚霞映红的小脸,还有那轻盈的、飘浮的、把握不住的幽香等等法国式罗曼蒂克的幻想,以及柏拉图式的爱情理想主义,全部被黑⾐、排队、出工、报数、点名、苦战、大⼲磨损殆尽,所剩下来的,只是动物的理生 ![]() ![]() ![]() ![]() ![]() ![]() ![]() ![]() ![]() ![]() ![]() ![]() ![]() 我睡着了。我梦中出现了女人。但女人即使在我潜意识中也是不可把握的,模糊不清的。这年我三十一岁了,从我发育成 ![]() ![]() ![]() 有时,女人又和能使我悦愉的其他东西融为一体:她是一支窈窕的、富有曲线美的香烟,一个酭得恰到好处的、具有弹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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