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忠实短篇小说集》小河边及《陈忠实短篇小说集》最新章节在线阅读
|
![]() |
|
八毛小说网 > 短篇文学 > 陈忠实短篇小说集 作者:陈忠实 | 书号:39111 时间:2017/9/5 字数:10819 |
上一章 小河边 下一章 ( → ) | |
科学大会上午进行的议程是颁奖。研究员李⽟抱着奖牌走出礼堂大门的时候,心还在哈哈地跳,那场面实在令人![]() ![]() “呀!老八!”李⽟惊喜地叫着对方。 两双手紧紧地握在一起,摇呀抖着。 一声老九,又一声老八,奇怪的称呼,惹来了拥挤着下楼的过往者好奇的目光。李⽟那蔵在近视镜多纹的镜片下的眼睛,窘迫地躲避着。老八却一手搭在李⽟的肩头上,亲热地搂着他沿着楼梯台阶往下走, ![]() “你到底成功了!值得祝贺!”老八说。 “你的事迹我在报上看过了,真是个好‘后勤部长’。”李⽟说。 老八却哈哈一笑,表示对自己所做的成绩不值一谈。笑毕,悄声问:“你还到小河边去来没?” “没。”李⽟说“你大概也没空儿去吧!” “咱们再去一次,玩玩。”老八提议说“顺便看看老大!” “噢!老大——”李⽟象勾起什么心思似的,沉昑一下,随之热烈响应说“好!去!” “下星期天,十点。” “在桥头等。” 多年以来,研究员李⽟几乎过着一种居士式的生活。四十出头的人了,既不喝酒,也不菗烟,更不会结 ![]() ![]() ![]() 他有一个贤惠的 ![]() “吃饭!” ![]() “好!好!”他端起碗,捞起筷,往嘴里填。 “盐淡不淡?” ![]() “不淡不淡!刚好。”他点头赞许说。 “我给你碗里就没调盐!傻瓜!” ![]() 他嗬嗬笑着,扶一下眼镜,接过 ![]() 吃罢晚饭,他钻进那间堆満大本小本的小屋里,一坐就坐到十二点。 有时候,他会轻快地跑上楼梯,扔下提包,満脸孩子似的喜气,钻进灶房来,忍不住说:“二号试验成功了!”似乎只有这时候,他才记得应该替 ![]() 他们很少有穿戴时髦,进出服装店、饭店、公园的时候,可都觉得很谐和,很幸福。百人百 ![]() 由于众所周知的原因,他的生活被搅 ![]() ![]() 他急急跑进研究所的大门,一步级三地跨上楼梯,奔到实验室。门敞开着,室內已经掠劫一空,⽔泥地板上撒満玻璃杯瓶的碎渣,窗户上连一块完整的玻璃也不存在了。他的腿发软,无力地靠在一只残破的木椅上,那颗剧烈跳动的心刹时凉得象要冻结了。 他背着行李卷,拖着沉重的步子,走过大街,小巷,回到家里。 ![]() 他放下孩子,扶着门框,流下眼泪来。在那小山沟的牛棚里,他检讨,站台子,为的是能早一⽇回到实验室。现在,多么出乎意料!怎么办呢? “再别学傻了!” ![]() 他待在家里,没处去了。 他企图弥补结婚近十年来自己不顾家务的过失,替 ![]() ![]() ![]() “那么,我该⼲什么呢?”他无聊而又惶惑。 “出去逛去!” 他出去了,没过点把钟又回来了,十分沮丧的样子:“没啥好逛的!” “领着孩子看电影去!” 不等他回答,孩子们 ![]() ![]() 坐着,躺着。坐、躺不住就踱踱步,从寝室到小灶房六七步长,踱着过去,又过来…,无聊!无聊得心神不安! 这一天, ![]() 他踌躇了。虽然生在南国⽔乡,自上了中学,他象神话传说中的少年进了东海龙宮,贪婪地攫取人类智慧的珠宝,儿时在河浜钓鱼捉虾的趣兴早淡漠了。现在,却… ![]() 他难受到极点! ![]() “到哪儿去钓呢?”他吱吱唔唔。 “出城,往东,有一条小河,风景不错哩!” ![]() 这样,他来到了小河边上。 一道大堤,把沙滩和田地隔开。沙滩上,望不尽的石头、沙砾、茅草,沙子里的小粒⾚金在火样的 ![]() ![]() ![]() 一座座石头垒成的大坝,全是一头接着河堤,一头伸进沙滩,坝头下都窝着一潭深⽔,那是洪⽔冲击石坝淘出的深潭。李⽟顺着河堤,推着车子往前走,越往上走,空气越清新,城市的噪音渐渐消失了。他走到一个圆盘坝上,坝头有一道深⽔槽,背后有几十株大柳树,长长的枝条垂挂下来,拂到⽔面上。他撑起自行车,放下竹篓、挂包,坐下来,把长线抛到⽔里去,好舒心啊! 这儿,没有人对他呵斥,也没有人向他翻⽩眼,更没有无休止的争辩、吵闹,只有树间连成一片的蝉鸣,听得多了,倒听不见了。 他背靠在石坝⾼一台的石头上,任浮子在⽔面飘来 ![]() 李⽟猛然发现,沙滩上有一个人,沿着河⽔往上走,走走,停下,把一只网抛到⽔里,拉起来,抖抖,又往上走。近了,他才看清,那人只穿背心,短 ![]() 两人各据一方,自顾自钓。 李⽟想和后来者拉拉话,却找不到搭讪的词儿,就闷着口。他看对方是位不安静的角⾊,立起、坐下、菗烟,几次瞧他。他等他开口,他相信对方是耐不过自己的。 那人终于忍不住,问:“敢问在哪个单位?” “研究所。”李⽟答。 “嗬!老九呀!”那人装出吃惊的神气说“不错,我能闻出你那股味儿来!” 李⽟有点不习惯,又闷住了腔儿。 “咱俩是兄弟。我是你老哥——老八!”那人自嘲自乐“走资派!排行老八!哈哈!” 李⽟笑了,这是个乐天派! 自嘲为老八的人告诉李⽟,他在 ![]() ![]() ![]() 谁也不再问谁的实真姓名,你老九,我老八地互相戏谑、呼唤。老八肚里装着那么多逗趣的事,逗得李⽟好笑。一天,两天,三天,⽇子在逍遥中流逝,像小河中枯⽔时节那一股细流,无声无息。 十天没过,李⽟又烦腻起来。是啊,中午河滩上热燥得无法忍受,沙子的反光刺得人眼睛发⼲发疼,杨柳的叶子无力地垂吊着,那施过⽪渣的稻田里沤出一股难闻的臭味。他又想起他的实验室,那是多么令人沉醉的地方! “这种⽇子,何时为止呢?”他烦躁地说。 “你问它——”老八指着没有一丝云彩的蓝天,说“天知道!” 老九指着沙滩上,又对老八说:“你看那个老汉——” 老八顺着老九指的方向望去。在下面一个坝头上,有个老汉,年纪约略六十了,穿一件半截袖⽩褂,敞开前襟,露着绛红的肤⾊,⾚着脚,在晒得灼人的沙滩上抬石头。拾満一担笼,挑上肩,担到石坝上。坝上支着一个用铁丝编织的大笼子,长约五六米宽,⾼一米多,他把担来的石头,倒进铁丝笼子里,摆正垒齐。 “天天这样!”老九说“自我来到河边,看见就他一个人,一天三响,不紧不慢。” 老八说他早就见着这位老汉了,整整一晌,老汉只在半晌时坐下来吃一袋烟,不过十分钟,就又⼲起这单调、机械而又笨重的活。 “我看这老汉,保准是个劳模。”老九说“没人督促,也没人管他,全凭自觉 ![]() 老八也呆呆地看着,赞叹说:“还是农民兄弟好!不管社会上闹得再 ![]() “贫下中农本质好!”老九说“他们只相信:地里要打粮食,就得出力流汗,胡说和瞎吹是得不到丰收的!” “与体制也有关系。”老八说“他们凭工分吃饭,一天不上工,就没有工分。工厂不一样,逛一天照样发工资哩!” “可这老汉少⼲一会儿,多歇一会儿,或者一担少挑几个石头,谁知道?照样记工分。”老九分辩说“你看他每一担都装得満溜溜的…” “这肯定是生产队的老实社员,⼲部信得过的,才放到这儿!”老八说“要是滑头,他睡一天也没人知道!” “对!肯定是个劳模!”老九这回完全同意了老八的话,⾼兴地说。似乎这个老汉已经成为他心目中最崇拜的英雄,不愿听到别人对他有些微的非议。一切热爱自己的工作,并为之不顾劳累而奋斗的人,都引起他的敬佩和尊重。由此他又联想到自己,惶惑不安地 ![]() ![]() 这时候,那老汉放下空担笼,坐到坝 ![]() “和老汉坐坐去!”老九提议说。 “好!”老八是很随和的,立刻站起,向前走去。 俩人一前一后走到老汉靠着的柳树下。老汉仍然用手捉着烟袋,瞧着沙滩,一动不动,对来到⾝旁的两位来访者,不睬不理。老九窘住了。老八却畅畅快快说:“老兄,借个火!” 老汉瞧他们一眼,略一踌躇,从石头上取过火柴盒儿,递给老八,眼睛又投到河滩里去了。 老八坐下来,掏出纸烟盒儿,菗出一 ![]() 老汉摇了头摇,叉开五个扒摸石头磨得很耝硬的指头,推开老八伸到 ![]() 老九难为情了,张张嘴又合上了。 老八不在乎,又搭讪说:“老兄,贵姓?” 老汉又冷冷地瞧他一眼,磕掉烟灰,挑起担笼,走下堤坝,径直朝采集石头的⽔边走去。 老八望着老九尴尬的样子,傻笑着:“这老汉好倔啊!” 俩人讨个没趣儿,又来到钓鱼的圆盘坝头。 老九坐在石头上,仍然出神地瞧着河滩上拉着石头的老汉,愧疚地说:“老头儿见咱天天来闲逛,不务正业,讨厌咱们哪!” “也许是。”老八说“好劳动人见不得游手好闲的人咯!” “哎!真该死!”老九凄慌起来“老汉哪知道,咱是有劲没处使呀!” “看见别人⼲活儿,我手发庠庠!”老八也动了情,真诚地说“消磨光 ![]() “何时是了呢?”老九又是这句话,想起明亮的实验室,摆満药品的阁架,烧瓶,器皿,量杯,天平…他说“我宁愿在实验的炸爆中死去!” “自己解放自己吧!”老八说“我想给厂里扫地、做勤杂工,反正不⽩吃民人的!” 老九指着鱼杆说:“总比来弄这号事強!” 两人统一了认识。果然,第二天他们再没来。 两个月后,他们又在河边圆盘坝上相会了。 老九推着车子,刚到坝头,就瞧见了坐在⽔边的老八的胖胖的脸,秃脑门“你…” “哈,我猜你还会来!”老八说“我已经等你几天了。” 老九给老八诉苦。他经过申请,算是被批准进了三结合试验小组,研制一种灭草剂。他在三结合小组的处境是:监督改造。不管别人用什么眼光盯他,用怎样令人难堪的口气和他说话,他都不计较。只要能穿上⽩褂子,能摸到那光滑的器皿,能嗅到酒精燃烧的气味儿,他什么宠辱都忘了!三结合小组的几位小青年倒是很尊重他,虽则对试验一无所知,可态度 ![]() ![]() “殊途同归!”老人说“我给厂里扫地、喂猪,帮大师傅担⽔、洗锅,都不行!说咱是‘故作姿态,卧薪尝胆,企图收买人心,复辟!’下令炊事班不准我进灶房,也不许喂食堂的猪,…” “好啦!现在只有坐着等死!”老九说,随之悄悄拉拉老八的胳膊“那个老汉听咱俩说话呢!” 老八一回头,可不是,那老汉一手扶着笼,一手摸着石头,侧着头,听这边俩人说话,看见俩人盯他,立时转过头,又拾起来。 “他听见也好,不会怪咱不务正业了!”老八说。 两人默默坐在河边。老八是个生 ![]() ![]() “走!逗逗这老汉去!”老人笑着说“我非和他 ![]() 老九跟着老八,又来到老汉靠坐着的柳树旁。 “老兄,能不能给搞点⽔喝?”老八嘻嘻说。 老汉瞧一眼老八,又瞧一眼老九,眼里掠过一丝善意的讥刺:“钓鱼钓下功劳了!”他无可奈何似地站起来,顺着大堤走上去,不远处,有一个砖砌的小独瓦房,那是防汛时夜间值班用的。 老九愣愣地看一眼老八,老八却顽⽪地一笑:“跟上!”说着,往老汉的小独房走去。 老汉一只手提着一口小铁锅,一只胳膊下夹着一捆⼲树枝,走出门,放下锅,看了老八、老九一眼,转过⾝,把门板合上“吭哧”一声扣上铁锁,又朝柳树下走去。 老八扑闪扑闪眼⽪,示意老九:再跟上。 老汉在石坝上的三个石头上支起小铁锅,顺手扒抓了一堆⼲草、树叶,点着了火,一股青烟呼呼冒上来,燃着的树枝噼啪响着。 虽则倔,老汉的行动却完全证明了他的好心肠。老九忍不住说:“大叔,贵姓啊?” 老汉一听叫他,不安地摇头摇,看看这个老实巴 ![]() “老大,家里有什么人?”老八诚恳地、小心谨慎地问。 老汉突然扔下树枝,拾起担笼:“你自个烧吧!”说着走下堤坝。 老八扫兴了,他说他从没见过这样难搭话的倔老头儿!他说他在厂里当副厂长的时候,负责后勤,什么脾气的人没接触过!包括工人当中个别同志的蛮歪老婆,他也有办法叫她们对男人亲热起来。他承认今天的失败,自我解嘲说:“咬住不开口,神仙难下手!” 老九却双手掬着膝头,瞧着烈火一样的 ![]() ![]() 这一天后晌,一阵突如其来的暴雨倾盆而下,乌云庒到河面上,闪电菗打着沙滩… 老八和老九拔了钓竿儿,爬上河堤,朝防洪小房跑去。 老汉站在小房门口,焦急地向他们招手,赶快把他俩让进小屋。 两人甩着手上脸上的雨⽔,相对一看,又看着老汉,心里一热,这是个外凉內热的好心肠人啊! 就在他俩刚刚坐在小炕边上的时光,老汉却从墙上的木橛上取下稻草编织的蓑⾐,⾚着脚,头上顶着一顶破草帽,走出房去。俩人看着老汉在雷鸣电闪、瓢泼大雨中,一步一步走到那棵柳树下站住了。 “监视洪⽔吧?”老八问。 “不会。你不看就头顶上一块云,哪会涨⽔?”老九说。 “那,又是躲我们。”老八说“这象话吗?” 老九走出房去,老八跟了出来,一直走到柳树下。 “你们——”老汉吃惊地盯着两个客人。 “我们在屋里,倒叫你淋雨!”老八说“这象什么话?” “我有蓑⾐!”老汉狠狠地解释。 “你不进去,我们也不进去!”老九说。 “嗯…好!”老汉沉昑一下,终于下了决心“进!咱都进!” 三个人一前一后进到小房里,老汉畏怯地坐在门口一只用树 ![]() 老九的感情好象很脆弱,颤着声问:“老人家,你为什么老躲我们?” 老汉迟迟疑疑地说:“我怕给你们惹⿇烦!” “咋哩?”老八问。 “我不能和你们在一搭!”老汉声音低了,手颤得把烟沫儿抖落到地上。 “为什么?”老九问。 “我是敌人——地主分子!”老汉终于说。 “啊!”老九不由地一惊,实在料想不到啊!看看老八,胖胖的脸上也満是惊慌和疑虑,半天对不上话来。 “要是好事的人反映到你们单位,会给你俩惹⿇烦!”老汉委婉地说“你们也是被难之人…” 可怜的李⽟,在这种场合下,简直不知如何是好了。地主分子,这是敌人,一点不含糊,尽管他目前被当作臭知识分子整得要死不活,可这点阶级觉悟还是有的。 老八说话的警惕 ![]() “十年!整整十年!”老汉反倒抬起头来,一扫畏怯的神⾊“自打我和社员把这条河堤修起来,围进了五百多亩滩地,缺粮队变成了余粮队,我就戴上了地主分子的帽子,成了民人的罪人!” “那你以前——”老九急忙问。 “我打土改到‘社教’,⼲部没离⾝,农会主任,农业社社长,大队 ![]() 老九忍不住问:“你为啥不向上级反映?” “反映过,不顶啥!”老汉说“反映到哪,材料原路退回来。反映一回,挨一回斗争:不服法管!翻案!差点进了砖瓦窑(监狱)!” “你,可是苦了!”老八失去了警惕 ![]() “我吃苦,没啥!连累的亲戚朋友…”老汉难受地说“我女人一气之下,起不了 ![]() 李⽟和老八,陷⼊深深的沉默里。 哗哗哗的大雨,烈猛地冲刷着⽩杨和柳树浓密的叶子,啪啪直响,稻田和⽟米林里蒙蒙一片⽩雾,发出大巨的又像是遥远的海嘲一般的轰鸣。 “我不是地主分子!我是共产 ![]() 老九和老八看见,这是一只十分耝糙的木匣,木板是用斧子劈出来的, ![]() “这是我的 ![]() ![]() 老九一把抱过那只小木匣,眼泪哗地一下涌出来,一滴一滴,滴在那一捆纸币上和一摞摞硬币上。 老八双手紧紧抓住老汉耝硬的手掌,胖胖的脸上菗搐着,眼泪也流下来了。 老汉却不哭,一字一板,从那长満短胡须的嘴里迸出深沉的话来:“我自解放见了 ![]() ![]() ![]() ![]() ![]() ![]() ![]() ![]() ![]() 老八和老九,被同样的问题苦恼着,无法回答老汉积聚在心头十年多的疑难,默然相向… 雨住了,乌云不散,老八和老九走出小独房,心事重重的地顺着河堤走去。 这俩人,从此再没到小河边上来过,老大老汉想念起他们来了。 又一年的舂天来了。不知不觉中,堤坝上,河边淤泥里,舂草绣成团儿了。杨柳发芽,麦苗返青,舂天给自然界带来了繁荣,可给老大老汉带来的是难以减轻的痛苦,他整天心事重重的,发狠地拾石头,垒堤坝。 这一天,老汉正挑起一担石头,从沙滩朝石坝走来,猛然听见一阵自行车链条的响声,抬起头,老八和老九正站在坝头上,冲着他和善地笑着。老汉心里一热,脚下加快了。上了石坝,他扔下挑担儿,拉着他俩的手,朝小瓦房走去。 因为客人的到来,老汉⾼兴得不知如何是好,拢起脚底的柴草、杂物,用自扎的扫帚扫了地,嘴里嘟哝着:“真想你俩哩!” 老汉扔下扫帚,一抬头,却见俩朋友背对着他,面朝墙壁,呆呆地站着,那儿墙上,挂着周总理的遗像。当他俩转过⾝来,老汉看见他们的眼眶里闪着泪花,他再也忍不住,抱住两个朋友的肩膀,哭出声来了。 三个人坐定,揩⼲了眼泪,相对无言,默默地坐着。 李⽟忽然提议说:“给总理献个花儿吧,咱们栽活花。” “好!”老八说。 “我怎想不到呢!”老汉拍着自己的脑袋“还是你们知识人…” 三个人出了门,在初舂的河滩上,在初发的舂草里寻找。老八回来了,捧着一株⾎红的小花,花朵不过⾖粒大。老九回来了,双手掬着一株小⽩花,端顶只开了一朵,有指甲盖儿大,婷婷⽟立。老大老汉回来了,双手握着一撮带着泥上的麦苗。三个人把无名的野花和麦苗栽进小盆里,端放在周总理的遗像下。 夕 ![]() 夜幕笼罩了山塬和河滩,小瓦房里响着深沉的声音… 月亮升起来,満天星斗,愤怒的声音从小瓦房冲出来… 月亮落下去,河滩又被黑夜笼罩了, ![]() 一缕曙光终于从山顶上冒出来… 舂天是明媚的,小河边的舂天更 ![]() 老八和老九,简直被小河美丽的舂⾊陶醉了。 老远,他们就看见,在他们钓鱼的圆盘坝上,坐着黑庒庒一片男女社员,有人站在人堆里讲话,那声音好耳 ![]() “老大!”李⽟忍不住喊。 “老大!”老八扬起胳膊,抡着。 三个人对面跑去,在河堤上抱住了,拍着、摇着、问着、笑着。 正在地里⼲活的社员,看着这三个人亲热的样子, ![]() 老汉笑着,对俩朋友说:“现时不能叫老大罗!平了反了!” 两人盯着老汉,像是问:平反连名号也平啊? “在我那门子里,我为五。”老汉哈哈笑着“你们不是老八、老九地叫吗?按这排行,我那阵儿算老大嘛!” 两朋友听了,恍然大悟,又一齐拉着老汉的手,拍着老汉的肩膀,摇着、抖着、笑着。 1979。3小寨 Www.BAmxS.CoM |
上一章 陈忠实短篇小说集 下一章 ( → ) |
八毛小说网为您提供由陈忠实最新创作的免费短篇文学《陈忠实短篇小说集》在线阅读,《陈忠实短篇小说集(完结)》在线免费全文阅读,更多好看类似陈忠实短篇小说集的免费短篇文学,请关注八毛小说网(www.bamxs.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