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斯林的葬礼》第四章月清及《穆斯林的葬礼》最新章节在线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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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毛小说网 > 综合其它 > 穆斯林的葬礼 作者:霍达 | 书号:44268 时间:2017/11/23 字数:21123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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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秋的清风送走了难耐的暑热,西厢房廊前的海棠红了。 国全⾼等院校统一招生试考已经在一个多月前结束。对新月来说,那场 ![]() ![]() ![]() ![]() ![]() ![]() 她胜利了。邮递员⾼叫着:“韩新月的信!”把京北大学的录取通知书送来了,是爸爸抢先撕开来看的,读着上面简短的公文式的字句,他 ![]() ![]() 整个暑假,新月几乎都在准备自己的远行。姑妈为她拆洗了被褥,改做了秋冬的⾐裳。她自己到东安市场新买了一条素花条 ![]() 她把自己的⾐服、书籍、文具装进⽪箱,阖上又打开,打开又阖上,反反复复,生怕遗漏了什么必需的东西。 “你呀,恨不能把整个西厢房都搬了去!”妈妈有一次闲着没事儿,踱进女儿的房里,瞅着她收拾东西。 “可不,就跟要出门子似的!”姑妈一边帮她叠⾐裳,一边说“到了那儿,热啦,凉啦,都得自个儿照看自个儿了。在家千⽇好,出外一时难,什么都得预备齐喽!” “连这也带走?”妈妈问。她看见新月正在把那张镶在小镜框里的照片往⽪箱里装。 “横是怕在外头想家,带上你们娘儿俩这相片儿。没离开过妈呗!”姑妈替她解释。她的解释显得多余,当妈的应该是更理解女儿的。 其实,新月的想法很难说清楚。妈妈在照片上是慈祥而温柔的,和她亲密无间,而不像在生活中那么难以捉摸。她希望妈妈的形象⽔远像照片中那样,带在⾝边,她觉得亲切。但妈妈显然不希望她把照片带走。“那就…给您留下吧?”她犹豫地把镜框又从箱子里拿出来,看看妈妈。 “甭给我,我没地方搁,”妈妈却淡淡地说,转过⾝去,踱出女儿的卧室,到了西厢房门口,又叹了口气“这么大岁数,连镜子都懒得照喽,还瞅年轻时候的相片儿?”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向新月做解释。 解释!生活中需要这么多解释吗?⺟女之间还用得着什么解释吗?而妈妈和她却常常需要互相解释来解释去,很少可以直率地 ![]() ![]() 现在,这一天终于到了,她该走了! 西厢房里,新月已经把自己的行李准备完毕:一只旅行袋,一只⽪箱,只装着脸盆、牙具的网袋。她在梳妆台前再照照镜子,装束也已经齐整:上⾝是一件⽩府绸长袖衬⾐,下⾝穿一条⽑蓝布工 ![]() ![]() ![]() ![]() 姑妈又在擦眼泪,好像新月这一去,是远走异国他乡,永不回来了似的。 “姑妈,您哭什么?我星期六就回来了,回来看您。几天的时间,一眨眼就过去了,您等着我,啊?”新月也觉得心里一阵酸楚,对这个家,她还是有些依恋,尤其是对姑妈。唉,姑妈!姑妈诚心诚意地打发她走,又舍不得她走;她走了,姑妈会寂寞的! “哎,哎…”姑妈答应着,脸上做出笑容。 哥哥闷声不响地走进来,把她的行李提到院子里,捆在自行车的后座上。 本来,她中学时的同学陈淑彦说好了要来送她的,她不等陈淑彦了。⾼考的时候,陈淑彦报的是轻工业学院,两人拉过“钩儿”:但愿都能如愿以偿;万一只有一个人考上了,没考上的就送考上了的,考上了的就等于“代表”两个人上大学了。结果,陈淑彦落榜了!新月去看她,她流着泪说:“新月,我的命不好!但是我为你⾼兴,真的!我还是要去送你,说过的话得算数!八月三十一号上午,说定了,你在家等着我…”可是,新月怎么能忍心这样做呢?命运,让青年们去互相争夺,就已经够残酷的了,再让失败者为胜利者送行,那简直是在她的好友的伤口上撒盐!“淑彦,别骂我,”她在心里说“咱俩报的不是同一个学校,也不是同一个专业,我相信不是我抢了你的位置!但是,你是无法分享我的幸运的,我不愿意刺 ![]() “走吧!”哥哥已经把行李捆好,站在院子里等她。 新月走出西厢房,院子里铺満 ![]() “妈,我走了。”新月走到上房廊下,朝着里面说。 “走吧,走吧,早晚有这么一天…”妈妈的声音从里面传出来,真像打发女儿出嫁似的那么不大情愿而又无可奈何。 新月的脸上又蒙上了一层 ![]() 姑妈把她送出了院门,又跟着走到胡同口,看着兄妹俩上了大街,她还站在那儿,朝这边望着。 他们一直走到十九路共公汽车站,哥哥把她先送上汽车,才上了自行车。 “十九路坐到头儿,你在动物园下车,再倒三十二路,在北大南门下车。我打听好了,报到在南门,我在那儿等你!”他对新月说。 “说不定我先到了呢!” “不会,我比汽车跑得快!” “为什么?” “因为…因为骑车逢站不停嘛!” 这倒是大实话!汽车在和哥哥的自行车赛跑,几站过去,她就在马路上找不到哥哥的影子了… 车窗前,凉风习习,路旁的国槐树、⽩杨树向后面退去,新月的心像鸟儿在飞,啊,湛蓝澄净的初秋晴空! “北大南门到了,去京北大学的同志,请下车!”售票员⾼声报着站名,在新月听来,这是专门说给她听的。其实,她已经提前好几站就离开座位,等在车门口了。车一到站,就迫不及待地跳下车来,哥哥已经等在路边,正向她招手呢! 一辆印着“京北大学”字样的大轿车从他们⾝旁开过去,那是学校 ![]() 天星推着车,他们随着这辆大轿车朝前走去,京北大学的南大门赫然出现在马路北面,彩旗招展,人群涌动,像盛大的庙会一样热闹。京北的生新都是自己来的,带着沉甸甸的行囊,挂着奋兴的笑容,互相询问着,招呼着。一些人在帮助他们拿行李,分不清哪些是来送亲人上学的,哪些是接待生新的。 天星把自行车停在门口,把行李解下来,立即就被接待的人接过去了,新月还没跨进学校大门,就已经感受到了这个大家庭的温暖和亲切。 “那…我就回去了。”天星扶着车子,对新月说。 “进去呀,哥!看看我们的学校!”新月奋兴地拉着哥哥,并且不知不觉地用了“我们”这两个字,仿佛这所学校早就是她的了。 “不了,我这就走!”天星梗着脖子,把自行车掉过头去,就真的匆匆走了,也忘了向接待的人道谢。 新月有些不好意思,但她突然明⽩了:哥哥不愿意踏进大学的门,因为他这辈子和大学无缘了,送妹妹上学,对他是一个刺 ![]() 京北大学像慈⺟一样张开双臂, ![]() ![]() ![]() “同学,请签到!你是哪个系的?” “西方语言文学系,英语专业。”新月郑重地回答,新来的人总怕出了什么差错。 “噢?是我们班的?”她低头签到的时候,听到有人在⾝后用英语说。 她好奇地回过头来,说话的是一位个子⾼⾼的青年,显然是她所见到的第一个新同学了。她于是也用英语问:“你也是英语专业的?” “是的,”他回答,伸手去提新月的行李“来,我帮你拿东西,我们班的女生宿舍在二十七斋。” “谢谢你。”新月说,自己提着⽪箱,旅行袋和网袋都由他拿着,跟着他向前走去。心里为这位新同学的热心帮助而感动,但又觉得有些拘束,因为毕竟还不认识。 他们从签到处一直往东走。他一边走着,一边用英语问她:“同学,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韩新月。”她也依然用英语回答。 “噢,韩新月…” “你呢?” “我?我姓楚,楚雁嘲。”他介绍自己时似乎有些不大自然。 这使新月觉得有些奇怪,她不觉侧过脸打量了一眼这个楚雁嘲。这是个很朴素的青年,穿一条灰咔叽布长 ![]() 也许正是为了掩饰这一点,楚雁嘲接下去说起新的话题:“我们班的同学差不多都已经来了…” “噢,”新月觉得自己来晚了,应该再提前一点儿就好了“我们班一共多少人?” “十六个。” “女同学呢?” “四个。” “你是从哪儿考来的?”新月问他。 楚雁嘲犹豫了一下,说:“噢,我的家在海上。” 他们走进了宿舍楼,踏上楼梯。 “韩新月同学,”楚雁嘲这时改用汉语说“你的英语讲得很好啊!”“是吗?”新月脸红了,她虽然对自己的英语会话⽔平也很自信,但当面被别人赞扬,还是有些不好意思。她刚才用英语和楚雁嘲对话,并不是有意显示自己,便解释说:“我听说,英语专业的生学在学校必须说英语,所以,你用英语问我,我就…” “我是习惯了,”楚雁嘲腼腆地笑了“其实并没有这样的规定。” 新月就更加不好意思了,低着头说:“我也习惯了…” “你是归国华侨?” “不是啊!我怎么像华侨?” “你的语感很像是从小在国外长大的…” “哦,这倒不是,”新月说,不由得反问他“你的语感不是也很好吗?是在国外学的?” “不,”楚雁嘲说“我完全是在这儿学的。” 新月听得一愣,怎么… “哦,宿舍到了!”楚雁嘲放下旅行袋,敲了敲门,没有人应声,就推开门“她们可能都出去了,进来吧!” 新月跟着他走进宿舍,把行李放在地上,心里还在疑惑他刚才说的那句话,就问:“你是在这儿学的?你不是我们班的生新吗?” 楚雁嘲显得有些尴尬,红着脸说:“我…我是这个班的班主任…” 啊!新月太难为情了,刚才一路上她都把楚雁嘲当成了新同学,哪儿想到他是自己的老师?她本来以为北大的老师都是花⽩头发的老教授呢! “楚老师,真对不起…”她愧羞得低着头,脸发烫“我不知道…我还以为…” 看见她那难堪的样子,年轻的班主任很觉不安,因为误会是由他引起的,他太年轻了,很容易被别人误以为生学,而一巳被误会他又不好意思说破,结果…想到这里,他觉得很对不起这位女同学,使她刚进学校就受窘。 “韩新月同学,这没什么,”他不好意思地解释说“其实我也是才毕业一年的生学,你叫我老师,我还不大习惯呢,我倒是希望班上的同学把我看成你们当中的一员,你们的同学。” 新月不知该说什么才好,她不敢看老师了,低着头摆弄自己的行李。楚雁嘲为了打破这拘束的气氛,就去提新月的旅行袋:“来,收拾一下吧!” “老师,您去忙吧,我自己来…” “好吧,你先住下来,一会儿到伙食科去换饭票,或者先用我的…”楚雁嘲伸手去掏自己的衬⾐口袋。 “不用了,老师,我自己去换吧,待会儿女同学来了可以告诉我地方。” “也好,你休息一下吧,下午有一个班会,郑晓京会通知你的,我走了。”楚雁嘲说完,就匆匆离去了。 “谢谢您,老师!”新月等他走了,关上了宿舍门,这才轻松地舒了一口气,刚才楚雁嘲在这儿,她连呼昅都感到拘束。 现在,房间里只有她一个人了,紧张的心情就松懈了,她开始收拾自己的行李,在这个房间里找个 ![]() 她打量着这个房间,在这里,她将住下去,一住五年,也等于是一个新“家”了。房间不大,中间一张四面带菗屉的方桌,旁边摆着两张 ![]() ![]() ![]() ![]() ![]() ![]() ![]() ![]() ![]() ![]() ![]() ![]() 楼道里传来一阵参差不齐的歌声,都是女生的声音:“…穿森林过海洋来自各方,千万个青年人 ![]() 新月刚刚折⾝坐起,门就被推开了,一阵风似的闯进了三个女同学,猛然看见正居⾼临下惊奇地望着她们的新月,三个人都不约而同地一愣。 “哦,走错啰?”其中一个梳着小辫子的姑娘惊慌地嚷了一声,就要往后退。 “没错儿!”走在她前面的穿着旧军装的姑娘看了看门上的号码,又看看新月“你是新来的吧?” 新月赶紧下了 ![]() “ ![]() ![]() “我叫罗秀竹,湖北宜昌地区的。”梳小辫子的姑娘怯生生地说。她长着一张圆圆的脸,红扑扑的,眉眼都很秀气,⾝上穿的却都是土布⾐裳,肥肥大大,连⾝材都显不出来了。 “你来了,咱们班的女生就齐了,一共四个人!”郑晓京说着,拉着新月在 ![]() 新月看着最后进来的那个女同学,小巧的⾝材,姣好的面孔,⾝上穿着黑裙子和淡紫⾊长袖衬⾐,头上烫着蓬松的鬈发。她刚才只对新月微微点了点头,没说话。新月猜想她肯定是对面上铺的主人了,那装束气质和她的行李是一致的、果然、她进了门就径直攀到那上边去了,好像不大愿意坐在别人的 ![]() 新月把目光收回来,望着郑晓京:“看来只有咱们俩是同乡了!” “哎,我们都是来自五湖四海,为了一个共同的⾰命目标,走到一起来了!”郑晓京说着,伸开两手,做了一个环抱一切的势姿,仿佛她是什么大政治家“一切⾰命队伍的人,都要互相关心,互相爱护,互相帮助!” 新月立即就发现了郑晓京的组织才⼲,似乎是个天然的生学领袖,未来的班长可能就是她了。 “来,韩新月,我帮你安排好住的地方!”郑晓京果然以导领者自居,当她转⾝要动手时,却一愣“嗯?谁把我的东西搬到下边儿来了?” 新月一惊,心想:糟了,在太岁头上动土了!便红了脸:“是我…” 郑晓京抬头看了看上铺,那里早已鹊巢鸠占,换了主人。其实刚才新月就是躺在那里,她大概一时没反应过来。这时,便用食指冲着新月说:“想不到你后来居上,抢了我的位置?” 新月不好意思了:“我…我觉得住上铺 ![]() 眼看着刚刚认识的新同学要为争一个铺位而闹僵,胆小的罗秀竹急得脸通红:“你们不要争啰,郑晓京,要不你就跟我调换,我这里也是下铺…” 海上姑娘谢秋思却冷眼旁观,不动声⾊。 “算了,算了!”郑晓京哈哈大笑,转脸对新月说“我是跟你开个玩笑,当什么真啊?我呢,以为这儿也像坐火车似的,谁都愿意要下铺,省得上‘楼’、下‘楼’,图个方便,才特意给晚来的同学留着,谁知道你不领情?那么,‘楼’下就归我喽!” 她说起话来是那么自信、自如,仿佛对别人的照顾和忍让也是一种享受,像个大姐姐似的,使得新月对这个相貌平庸的同学产生了好感,觉得亲切了。 郑晓京这才开始布置自己的 ![]() ![]() ![]() “笃,笃,笃!”有人敲门。 “谁呀,请进!”郑晓京朝房门看了看说。 门外的人既没回答她,也没进来,敲门声停了,响起了一个海上口音的男声:“谢秋思在啊?阿拉一道去⽩相相好不啦?” “好格,就来!”正在这儿没话说的谢秋思⾼兴地答应了一声,溜下 ![]() “等一等!”郑晓京却叫住谢秋思说“谢秋思!出去玩玩儿没关系,别忘了下午的班会!” 谢秋思抬起腕子看看手表:“时间还早,到时候我同他一道去就是了。”说完,拉开门就走了。等在门外的海上男同学只晃了一下,门就被带上了,新月没看清楚。 “我们也到校园里去走走吧?我昨天晚上来的,还不知道整个学校是个什么样子呢!”罗秀竹显然受到了人家的启发,试探地发出提议。 “也好!”新月就站起⾝来,询问地看看郑晓京“走吧?” 郑晓京却说:“你们俩去吧!待会儿我还得跟楚老师准备准备下午的班会——记着三点钟开会嗅,在三十二斋,咱们班的男生宿舍!” 果然她是个生学领袖!新月想,这种人对开会的趣兴比别的大,总是很忙的。就不再邀请她,和罗秀竹一起走了。 她们下了楼,新月这才回过头来,仔细地看看这名字 ![]() 路旁,绿树成 ![]() “我们的校园真美、真大呀!”罗秀竹目不暇接,惊奇地张大了嘴巴“我们的整个县城也没这么大,城隍庙也没这么漂亮!” “是啊,”新月也由衷赞叹,她当然无法把北大和罗秀竹家乡的县城啦城隍庙啦进行比较,但也有強烈的感受“我也是第一次到这儿来,除了故宮和颐和园,没有比这儿更美的地方了!听说,这儿原来是清朝的皇家园林,跟圆明园是连着的,真万幸,英法联军放的那场大火没烧到这儿来,给我们留下了这美丽的校园!” 罗秀竹对这些都一无所知,但这个乡下姑娘却不噤发出了天下兴亡、人世沧桑的感慨:“唉,英法联军!可是,我们还要学习人家的语言!” “语言?语言有什么罪过?”新月却对此不以为然“你不喜 ![]() “唉!”罗秀竹又叹了口气“我在中学学的是俄语,报志愿填的也是俄语,谁知道怎么把我分到英语专业来了?” 新月第一次听说还有这样的怪事儿“那你的俄语试考成绩一定是很好了?” “嗯,我敢说!”看来 ![]() “你打算要求改专业吗?” “哦,不,我不敢,”罗秀竹又胆怯了“能有大学上就不容易了,我还敢挑三挑四?嫁 ![]() ![]() 新月为她这不甚贴切的比喻和那种农民式的忍耐而暗暗觉得好笑。但她不能取笑人家,只能安慰:“没关系,从头儿学英语吧,一年级嘛,咱们都得从零开始!”她没好意思向罗秀竹显示自己的优势,但心里却在想:看来,录取了的也未必都是尖子! 也许是她的安慰发生了效力,罗秀竹的烦恼暂时退去了,脸上出现了笑容:“我有困难,请你多帮助啰!但愿我到期末试考的时候,不给家里写那样的信!”于“哪样的信?”新月不明⽩她的意思。 “你不知道那个顺口溜?”罗秀竹兴致来了,随口念道: Father摸ther敬禀者:儿在学堂读波ok,门门功课都good,惟有English不及格! 这真是一首绝妙的怪歌!普通话里混合着乡音,汉语里夹杂着英语,罗秀竹念得抑扬顿挫,头摇晃脑,幽默诙谐,妙不可言!这个小湖北佬原来并不总是那么怯生生的,她打开了话匣子,还真有独到的语言风采! 新月忍不住捧腹格格地笑。 “你看,你嘲笑我了!”罗秀竹羞红了脸。 “不,我不是笑你,是觉得这个歌儿好玩儿!”新月強忍住笑说“其实,你刚才用的几个单词:”⽗亲‘、’⺟亲‘、’书‘、’好‘、’英语‘,发音都 ![]() “那就谢天谢地啰!” 她们走进了一片松林,起起伏伏的土坡上铺満了绿茵,一条弯弯曲曲的⻩土小路引着她们往前走,曲径通幽,也不知是什么地方,几经转折,豁然开朗,前面出现了一片烟波浩尛的碧⽔! 在长江边长大的罗秀竹看见⽔就觉得无比亲切:“啊,我们到了昆明湖啰!” “不对吧?”新月说“昆明湖在颐和园,我听说这儿是叫未名湖!” “管它叫什么!‘未名’还不是和没有名字一样?”罗秀竹 ![]() 碧⽔涟涟,杨柳依依,远处一座不知名的宝塔,把倒影映在湖心,摇曳生姿。新月的心醉了,啊,北大,我的第一志愿,我的家! “你看,湖上还有一条船!”罗秀竹遥指远处,报告她的又一新发现,她对船是怀有独特的感情的。 “咱们过去看看,那船旁边好像是一个小岛,从那儿可以上船!”新月说。 湖岸崎岖,小径宜人,她们信步走去。小岛北面,临岸一株古柏,旁边倚山立着屏风式的四条石碑。碑上镌刻着四句诗,写的正是此处景⾊: 画肪平临蘋岸间,飞楼俯映柳 ![]() 新月还要细看,罗秀竹急着要上船,两人便再往前走,从一座挂着“备斋”牌子的楼前拐弯儿,跨过小桥流⽔,踏着石级,上了小岛。岛上树木环抱着一座尖顶小亭。她们从亭边绕过去,湖上的船就在眼底了,原来是一条石头雕成的船。这使新月联想起颐和园的石肪,对,刚才看见的那首诗里也有“画舫”两字,也许就是指这儿,只是这“舫”没有顶,模样就像是一条船了。 罗秀竹一个箭步跳上船去,回过⾝来又伸手接新月。新月本能地害怕船翻,小心翼翼地踏上去,其实那船纹丝不动。 “哈,原来是一条永远也开不了的船!”新月感叹道。 “不,让我们用想象来推动它吧!”罗秀竹说,情不自噤地摆出渔家女的娴 ![]() 这弄嘲儿的豪情感染了新月,她仿佛觉得自己真的跨在⽩浪滔天的长江上,一叶小舟带着她,箭一般地驶向远方,驶向她理想的目标! 两人在船上谈谈说说,天南海北,流连忘返,不觉⽇已平西,小岛的 ![]() “糟糕!”罗秀竹突然从美梦中惊醒“三点钟还要开班会,现在几点了?” 新月也立即记起了郑晓京的嘱咐,三点钟!谁知道现在是什么时候?她们两人都没有手表!“快走吧!”这是惟一的办法。 两人舍舟登岸,匆匆而去。 “男生宿舍在什么地方来着?”新月问罗秀竹。 “哎呀,是什么斋记不得啰!”罗秀竹张口结⾆“你刚才没听清吗?” “我…我以为你们先来的都知道呢!” 这一下⿇烦了,两个 ![]() 这种牢 ![]() 夕 ![]() ![]() “糟糕,糟糕,真是糟糕透顶!”罗秀竹一口气“糟糕”了一大串“耽误了开会不说,今天晚上连觉也没得睡,饭也没得吃!” 新月也才想起到现在还没吃午饭呢,肚子已经饿空了。可是,现在的当务之急已经不是吃饭了! 两人正在垂头丧气,突然听到一个声音在叫:“罗秀竹!韩新月!” “你听,谁在叫我们呢?”罗秀竹惊喜地说。 新月转过⾝,循声望去,一个似曾相识的⾝影正朝这边走来,那是一位个子⾼⾼的青年,穿着灰长 ![]() “楚老师…”新月不噤 ![]() 燕园之夜,安详静谧。未名湖上升起的⽔汽,如烟似雾,缭绕着湖心小岛、岸边宝塔;清亮的一轮明月,在湖面投下长长的倒影。 东方熹微,二十七斋女生宿舍里,新月还在梦中,她梦见了那湖⽔,那石船,梦见了自己正在奋桨扬帆… 这时“博雅”宅中,她的⺟亲已经醒来了。 和所有的虔诚的穆斯林一样,韩太太每当破晓⽇出之前,就听到了真主的呼唤:“礼拜強于昏睡!”虽然她的家和清真寺还有相当的距离, ![]() 她并不惊动在西间卧室睡眠未醒的丈夫,自己轻轻地起⾝,到卧室东边的“⽔房”去,在清凉的晨曦中,默默地做晨礼前的“小净”:洗手,洗脸,刷牙,漱口,清鼻,用 ![]() ![]() 韩太太仔仔细细地清洗着自己那洁⽩细腻的面颜,连发际、耳后、脖 ![]() 她叹了口气,不再想这一切了,把尘世的烦恼从心头拂去,专心做晨礼。这是她从九岁开始就每⽇必做的晨课,以后就从未间断,无论是家业兴旺的鼎盛时期,还是遭逢变故的艰难岁月。随着年岁的增长,她越来越笃信万能的真主,那是指引她的人生之路的惟一的神,在肃穆的祈祷中,她感受到“一心敬主”的宁静与深远。 在铺了席子的地上,她面对圣地麦加的方向肃立,两手举到耳际,表达自己的诚意;鞠九十度的躬,感念安拉;叩头,前额和鼻尖着地,表示五体投地地拜倒在安拉面前;然后,长时间地跪坐,并从头循环数次。在她一丝不苟地完成这些动作的同时,还轻轻地念诵着阿拉伯语的赞辞:一切赞颂,全归安拉,全世界的主,大仁大慈的主,报应⽇的主。我们只崇拜你,只求你佑助,求你指导我们上正路,你所赐福的路,不是受谴怒者的路,也不是 ![]() 主啊!你是调养我的主,除你而外,再没有主,你造化了我,我是你的仆人,我尽力地遵守你的旨意。…我承认你对我的恩典,我供认我的罪过,你饶恕我吧!除你而外,无人能饶恕罪过! 主啊!你以雪⽔、冰⽔洗涤我的罪过吧,犹如你使油污的⽩布复归为洁净;你让我和我的罪过远离吧,犹如你让东方和西方那样分开! 这个时刻,作为⾁体的“人”仿佛不存在了,只有一个⾚诚袒露的灵魂,和宇宙间主宰万物的真主直接对话,怀着对罪恶的恐惧,对至善至美的向往,非礼勿言,非礼勿视,非礼勿听,心中思念着冥冥之中的安拉。安拉时时监视着穆斯林的一切动机和行为。“伊斯兰”——阿拉伯语的“顺从”:“穆斯林”——顺从真主的人! 韩太太沉浸在庄严静穆的祈祷之中,她的灵魂仿佛在空中无所羁绊地飘浮。大半生的岁月像烟云似的一掠而过,有幸福,也有苦难;有甜藌,也有怨恨;她曾经惩罚过琊恶,却又懊悔自己的无情;她热烈地追求谐和与安宁,而这些又像⽔中之月、镜中之花,可望而不可及;她极力维护自己端庄、威严而又不失温柔、宽厚的形象,但生活中始料不及的枝节旁生却使她难以保持理智的冷静;她生就一张无遮无拦、畅所 ![]() ![]() 韩太太做完了晨礼,又过了好一阵子,天才大亮。韩子奇和天星起 ![]() 姑妈买回了⾖浆、油饼儿,一家人照例到餐厅吃早点。也许是因为餐桌上少了新月,像少了半个天下,谁也不说话。天星垂着头,三口两口吃完了两个油饼儿,没等咽下去,便梗着脖子推起自行车走了。韩子奇则连油饼儿也懒得吃,只喝了一碗酽酽的盖碗茉莉花茶。喝一口,就放下,咂着嘴 ![]() 韩太太和姑妈却都还没吃完,两人细嚼慢咽,她们的心思都不在吃饭上。 “啪,啪,啪!”是拍大门门环的声音。 姑妈正在想心事,一个 ![]() “我呀!”一个柔和的女声。 姑妈慌得手一哆嗦:“主啊!是新月回来了?” 这边餐厅里的韩太太却一愣:“嗯?她昨儿刚走,今儿就跑回来⼲吗?” “说得是呢…”姑妈也紧张起来,连门都开不利索了。 门一打开,进来的却是新月的同学陈淑彦! “姑妈!”陈淑彦以前来过好几次,认得她的,就随着新月也叫她“姑妈” 姑妈的紧张情绪这才放松了,又有些失望地说:“淑彦,你吓了我一大跳!” 陈淑彦 ![]() “新月?她昨儿就走了!” “走了?”陈淑彦的神⾊立即变得十分沮丧“她怎么偷偷儿地走了?我们俩说好了的…” “咳!”姑妈也觉得 ![]() 韩太太听到这儿,赶紧扔下手里的半张油饼儿,从餐厅里走出来,打断姑妈的话茬儿说:“是淑彦啊?新月学校里来了通知了,说让她提前去,也没法儿等你了,我叫她哥送她去了。你瞧,还叫你⽩跑一趟!” “伯⺟,”陈淑彦勉強笑了一下,说“我倒没什么,只要有人帮她拿行李,谁送还不都是一样?新月总算实现她的愿望了,她上了大学,我也⾼兴!新月比我強,比我強…” 说到这里,她的感情一时难以自制,嗓子像被什么噎着了,眼眶里涌出了两汪泪⽔,话就说不下去了。 韩太太以前见过陈淑彦几次,都没太留意,今天才算正式打了个照面儿。她仔细端详着这位姑娘:个子也像新月那么⾼,⾝材刚长开,不胖,秀秀气气的。脸盘儿 ![]() ![]() “淑彦,你吃了早点了没?”姑妈也被陈淑彦的情绪所感染,就有意岔开话题。“吃了吗?”本是京北人见面的口头语,但在粮食困难的年月,这句话倒显得珍贵了。 “我在家吃了。”陈淑彦止住泪,依然站在影壁旁边的藤萝架底下说。既然新月已经不在家了,她便无心停留,就说:“伯⺟,姑妈,那我就回去了。” 姑妈觉得 ![]() 韩太太说:“可不嘛!新月不在家,你就不来玩儿了?淑彦,进屋坐会儿,咱娘儿俩说说话儿。” 陈淑彦犹豫了一下,觉得这么转脸就走也不大好,就跟着韩太太往里走。韩太太回头说:“姑妈,劳您驾给淑彦沏碗茶!” 陈淑彦以前来找新月,都是等在前院里的藤萝架底下,姑妈把新月叫出来,两人就在这儿说话,或是到外边玩儿去,从没有进过韩家的里院;不知为什么,她也不大愿意到里边去。现在第一次跟着韩太太进了垂华门,看到里边还有一个这么大、这么好的院子,她不由得在心里和自己家住的那两间在大杂院中的小屋相对照,更有一种落魄之人无法和新月攀比的凄凉之感。 进了上房客厅,韩太太招呼陈淑彦坐下。陈淑彦不觉有些拘谨,那镶着大理石面儿的硬木桌椅,凉森森的,和她家里的那吃饭、做功课都在一个地方的旧桌子、小杌凳很不相同了。她装作不经意地浏览着韩家的客厅,那硬木雕花隔扇,大条案,紫釉大瓷瓶揷着斑斓的孔雀羽⽑,墙上的字画…心里不噤感慨:新月真是生在福地里了,她什么都有,我什么都没有。人和人多么不同啊,这一切,我本来也应该有的! 姑妈送来了茶,那小巧的青花盖碗儿,透出一股清新的茶香。陈淑彦揭开盖儿轻轻抿了一口,慢慢咽下去,还觉得満口余香,跟她家喝的茶叶自然不是一个味儿了。 “淑彦,你们家的老人家都还好哇?”韩太大问。 “好…”陈淑彦低声说“他们倒都没病没灾的,反正家里的什么事儿都 ![]() “咳,可不家家儿都是这么样儿嘛!”姑妈揷嘴说。她送过来了茶,离做午饭还早,闲着没事儿,就站在旁边,陪着说话儿“就说我们这儿吧,新月她爸、她哥,也是起早摸黑的,月月儿就指望着他们爷儿俩这一百六十块钱进门!” “我爸爸可比不上韩伯伯啊!”陈淑彦把心里的话脫口而出。 “瞧你说的!”姑妈客气地笑着说“都是⽟器行里的人儿,老年成,你爸爸也是…” 她还要说下去,韩太太半截儿拦住了:“姑妈,您瞅瞅东屋里,天星早起来走的时候又扔下脏⾐裳了没?这孩子,自个儿又不会洗,也不言语声儿!” “哎,我瞅瞅去!”姑妈责任心极強地就往东厢房走去了。 韩太太支走了姑妈,对陈淑彦说:“你韩伯伯早就说要看望你爸爸去,也是因为工作太忙,老菗不出工夫儿。他们公司里,虽说人手也不少,可是导领啦,同事啦,还都敬着他;收购的,经销的,要是不经经他的眼儿,还真是不放心,说他是什么‘权威’、‘专家’!” 陈淑彦说:“这倒是一点儿不假,⽟器行里都公认韩伯伯没人能比,又会手艺,又会鉴定,还精通外语,样样儿都拿得起来!哪儿像我爸爸,只知道埋头⼲活儿,离开⽔凳儿什么都不会!” 韩太太笑了笑:“你韩伯伯虽说把手艺扔了几十年了,跟你爸爸也算是大同行,他对手艺人还是看重的,常对我说:在京北的⽟器行里头,不算摆件儿,要论做素活儿的功夫,陈老板是数得着的!” 她说的是行话。“摆件儿”指的是摆在案上欣赏的⽟雕“素活儿”则是光面琢磨不带纹饰的戒指、耳坠、手镯之类的首饰。也是⽟器世家出⾝的陈淑彦自然是听得懂的,韩太太这样夸奖她爸爸,她感到欣慰。但却没听出来那话里还有话:在⽟器行里,动口的和动手的是不平等的,你爸爸拿手儿的手艺也只是一种而已,当然不能和韩子奇相提并论。其实,陈淑彦本来也就是这么看的,韩太太为了摆正关系而做出的这个暗示是完全多余的。 “啧,”陈淑彦不自然地咂了咂嘴,她听到韩太太用“陈老板”这过时的尊称来称呼她爸爸,感到刺耳“我爸爸的手艺再好,又有什么用啊?他一辈子算是瞎混!又没置下房子,又没攒下钱,最后还落了个‘小业主’的名儿!” 韩太太正⾊说:“哟,这可是家国的政策!我记得公私合营那会儿,但凡有点儿底子的,可不都是资本家、小业主儿嘛!” 陈淑彦不噤愤愤然:“我们家哪儿有什么底子?就趁那么两间房,一张⽔凳儿,手里有那么两千块钱!我爸爸算什么‘老板’?他又没雇过人,自个儿到晓市儿上买点儿旧扳指啦唔的,零敲碎打地做点儿小首饰,再自个儿找地儿卖,一辈子连洋车都没舍得坐过,就指着两条腿跑!到了公私合营的时候,人家眼⽪子活的,趁钱的,跑的跑了,散的散了,油花儿不漂在⽔面儿上。就我爸爸那个傻呀,俩眼一抹黑,人家让⼲吗就⼲吗。说要成立‘⽟器生产合作社’,要手艺人,家里的东西都不用 ![]() ![]() ![]() 初来时拘拘谨谨的陈淑彦,动了感情,竟然说了这么一大套!其实,她说的这些,大半都不是她的亲⾝经历,但这是她家的大事儿,是爸爸一辈子后悔不及的经验教训,一不顺心,就只能回家当着老婆孩子叨唠,她都听得会背了。这会儿牵动愁肠,便当着和善可亲的韩太太一吐为快。她和新月既然是同窗好友,当然也就不把新月的⺟亲当外人。说到这里,她又不噤暗暗在心里把自己的家庭和韩家相比:人家韩伯伯过去做那么大的买卖,到如今还住着这么好的房于,摆着这么大的谱儿,怎么既不是资本家,也不是小业主儿,倒是 ![]() ![]() “我爸爸哪儿有韩伯伯这么精明!”这句由衷的感叹也就自然而然地流露出来了。 “他精明?”韩太太淡淡地说“头二十年他就把家毁光喽!要不然,家国能叫他当‘产无阶级’?” 这话音儿分不清是褒是贬,也没说出韩子奇是怎么把家“毁光”了的,韩太太决不会像陈淑彦那样 ![]() ![]() 陈淑彦也没再追问,人家天好是人家的,也没有她的份儿,她只能自叹投错了胎,生在那样的家庭,空顶着个背时的“小业主”牌子,⽇子却比人家这“产无阶级”差远了去了。要是能像韩家这么样儿,即使当“资产阶级”倒也值啊!“唉,新月多好!也不受家庭的连累,想考名牌儿大学,就考上了。哪儿像我啊,连轻工业学院都不要我这样的!” 绕了一圈儿,这才落到 ![]() ![]() 韩太太充満同情地看着这感情脆弱的姑娘,不知该怎么安慰她才好。看来,陈淑彦把考不上大学的罪过全推在她爸爸⾝上了,又似乎觉得新月的升学是因为出⾝比她好。韩太太尽管不懂得家国招大生学是不是凭着家庭“看人下菜碟儿”但她本能地认为这样说屈了新月。上大学又不是花钱买的,那不是还得考嘛,学问不好,恐怕也不行。她凭着韩子奇对女儿的评价,确信新月是靠本事考上的。那么,陈淑彦也许在学问上就不如新月。但她不能这样点给陈淑彦听,叫人家脸上挂不住。至于陈淑彦那种对家庭的自卑感,韩太太却又不以为然,不管怎么说,你爸爸也是做过几十年买卖的人,手里还趁过两千块钱呢,比那些光靠两只手混饭吃的人总还是強多了。“瘦死的骆驼比马大”论家底儿,也是比那些靠家国提拔起来的工人更趁、用不着这么瞅不起自个儿。可是,这话也不便明说。想了想,就另找途径宽陈淑彦的心:“姑娘,已然这么样儿了,你也别老是觉着委屈!依我说呀,一个姑娘家,念书念到⾼中毕业也就⾜矣,大学上不上的不吃紧!我们家天星不是也没上过大学嘛,在保密厂子工作,又能比谁差到哪儿去?你呀,甭跟新月学,在家好好儿地帮你妈几年吧!” 陈淑彦掏出手绢儿擦着眼角说:“我妈也是真难啊!下边儿两个兄弟都在上学,得吃,得穿,得缴学费,光指望我爸爸那八十块钱哪儿够?要不我妈就说了:”你没考上大学是我的福!‘“ “倒也是实话,”韩太太点点头“早点儿工作,也给你妈省点儿心!” “我爸爸也是这么说,这些天,他就在到处托人儿给我找工作,听说琉璃厂文物商店有个老师傅,过去跟他一块儿学过徒的,也许能帮点儿忙…” “噢?要是能成,那儿倒是不错,也是咱古玩行里的!回头,我跟你韩伯伯也提提这事儿,行里的人儿他都 ![]() “那可就太好了,”陈淑彦感 ![]() “咳,说这话就见外了,都是回回亲戚!” 韩太太所说的“回回亲戚”并非实指亲属关系,而是回回之间的通称,显示了这个民族同胞之间特有的情感。她拿起暖瓶,给客人的茶碗又续上⽔,好似漫不经心地问道:“淑彦,你今年十几啦?我记得你比新月大…” “比她大两岁,十九了;我的生⽇早,到舂节就整二十了。小时候上学晚,在班里 ![]() “二十了?到了该找婆家的年龄了,这可比念书更当紧!搞上对象了没?” 陈淑彦腾地羞红了脸:“伯⺟,我连个工作的地方还没找着呢,哪儿有这心思?在中学的时候,生学没有一个谈恋爱的…” 韩太太笑了:“瞧你臊的!男大当婚,女大当嫁,你妈也该给你 ![]() ![]() 陈淑彦就不再言语,低着头喝那碗茶。 被韩太太打发走了的姑妈,在东厢房里翻腾了一阵,抱着天星的一堆⾐裳,泡在大盆里,坐到院子里石榴树底下,尽职尽责地 ![]() ![]() ![]() ![]() 陈淑彦就放下茶碗,站起⾝,朝着院子里说:“姑妈,您歇着,我帮您洗!” 姑妈忙说:“那哪儿成啊?你是客人!” 陈淑彦下了上房的台阶,走过去说:“这有什么?我们家的⾐裳都是我洗!今天我反正也没事儿…”说着就去抢姑妈手里的 ![]() 韩太太却并不阻拦,只是笑昑昑地说:“是吗?你倒是比新月勤谨!长这么大,也没见她这么帮过她哥一回!” 姑妈争不过陈淑彦,就放了手,在围裙上擦着胰子沫儿,过意不去地说:“姑娘,今儿晌午别走啦,在这儿吃饭吧!” 韩太太却说:“家里又没准备,叫人家吃什么?我说呀,淑彦,说话就到礼拜天了,新月准回家,我叫她在家等你。” “礼拜天我准来!”陈淑彦⾼兴地说,劲使儿 ![]() “姑妈,”韩太太又立即下达任务“您给这姐小儿俩好好儿地做点儿可口的,啊?” “哎,哎!”姑妈満心 ![]() ![]() 老姑妈立即处于临阵状态,兴致 ![]()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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