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拉格群岛》第三章群岛病灶的扩散及《古拉格群岛》最新章节在线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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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毛小说网 > 经典名著 > 古拉格群岛 作者:亚历山大·索尔仁尼琴 | 书号:44579 时间:2017/12/3 字数:28274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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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的,群岛的发展不是孤立的,而与国全息息相关。国內还有业失现象的时候,就不存在对犯人劳力的需求,进行逮捕不是动员劳力的手段,而是扫除障碍的手段。但是,当打定了主意,要用一台大巨的搅拌机把国全一亿八千万人口都动搅起来的时候;当一个超工业化计划被推翻了,以便用一个超超超工业化计划代替它的时候;当消灭富农以及第一个五年计划期间的大规模社会运动已经预先决定了的时候,也就是在“大斩断[转变]的一年”的前夕,对群岛的看法以及群岛上的一切都发生了变化。 一九二八年三月二十六⽇,民人委员会(这说明还是在雷可夫当主席的时候)对国內惩治政策的状况和各监噤场所的现状进行了研究。在惩治政策方面,认为有许多不够的地方。决定:对阶级敌人和阶级异己分子应采取严厉的镇庒措施,劳动营的管理制度应更加严厉(而对“社会不坚定分子”则 ![]() ![]() ![]() 如果说一九二三年索洛维茨关押的总人数不超过三千,那么一九三0年已经有五万人左右,另有三万在克姆。从一九二八年起,索洛维茨的癌细胞开始扩散。首先扩散到卡累利阿,在那里修筑道路,砍伐供出口的木材。北方特种营这时也很乐意地做起“出售”工程师的买卖:他们可以不用押解地前往北方的任何地点,为当地工作,他们的工资用转帐办法付给劳动营。一九二九年在摩尔曼斯克沿线,从洛杰诺耶波列到太鲍拉之间的各地,已经出现了北方特种营的劳改点。它们从这里继续沿着沃洛格达铁路线移动。它们的活动如此频繁,以至必须在兹万卡火车站上设立一个北方特种营的调度站。一九三0年洛杰诺耶波列的斯维尔拉格已经有了相当的规模,并且开始立独经营。在科特拉斯也已经组成了一个科特拉格。一九三一年诞生了⽩海波罗的海拉格,中心设在麦德维热戈尔斯克。这个劳改营注定了将在今后两年內给群岛带来永垂青史和传遍五大洲的光荣。 癌细胞继续向外扩散。它的一边被大海阻挡,另一边是芬兰的国界,但是一九二九年在红⾊维舍拉附近建立劳改营却没有受到任何妨碍。而主要的是,整个东边,所有通向俄罗斯北部的道路都是畅通无阻的。从索罗卡到科特拉斯的道路很快就修通了,(“索罗卡——我们要提前建成它!”——犯人们常拿这句歌词取笑它的作者C-阿雷莫夫。然而这个人却能换而不舍,终于有了出息,变成了一个诗人和歌词作家。)劳动营的细胞移动到北德维纳河畔,形成了北德维拉格。它们越过这条河,勇敢地向乌拉尔前进。一九三一年在该地建立北方特种营北乌拉尔分营,不久后变为索利卡姆拉格和北乌拉尔拉格两个立独的劳改营。别列兹尼基劳改营开始了一座大型化学联合企业的建设,当时有许多赞美它的文章。一九二九年夏天,从索洛维茨出派了一支由犯人组成的考察队,在地质学家M-B-鲁辛斯基教授率领下,前往奇比尤河勘探早在十九世纪八十年代就在那里发现的石油。勘探获得成功,于是在乌赫塔河畔设立了一个劳改营——乌赫塔拉格。但是它也没有静止在原地,它的癌细胞迅速地朝东北方向转移,并呑了伯朝拉河,从而改组为乌赫伯朝拉格。很快它又有了乌赫塔、英塔、伯朝拉和沃尔库塔等地的分营,它们全都是未来的庞大的立独劳改营的基础。 这里也还遗漏了许多。 幅员广袤而 ![]() 就这样,几百个中等的和微小的新岛屿升出了冻土带和泰加林的汪洋大海的⽔面。群岛新的组织系统也在行军途中,在战斗序列中逐步建立起来:劳改营管理局、各劳改营、劳改点(立独劳改点、警备区劳改点、中心劳改点)、劳改地段(也就是“派遣点”和“派遣分点”)。管理局內设处,而奋劳改营內设科:一科——生产科,二科——登记分配科,三科——契卡行动科(又是第三!…) (这时期的学位论文是这样写的:“对将来的无阶级社会中的个别不守纪律的成员的教育机关的轮廓正提前地呈现在我们面前。”(《从监狱到教育机构》文集,第四二九页。)真的,阶级没有了,犯罪分子也就没有了。可是你心里好象猛地一惊:这么说,明天到了无阶级社会,就没有人坐牢了吗?…哦,还有个别不守纪律的…原来无阶级社会也少不了班房。) 所以说,群岛的整个北部都是由索洛维茨衍生出来的。但决不是只此一家!在伟大的号召之下,劳动改造营在我国辽阔的土地上遍地开花。每一个省都搞起了自己的劳改营。成百万公里的铁丝网不停地延伸,延伸。铁丝 ![]() ![]() 还是国內战争时代的老习惯,修道院的建筑物被加紧地动员起来,以満⾜劳改营的需要。它们坐落的地点非常符合隔离犯人的要求。托尔若克市鲍里斯格列布修道院变成了一个中转站(现在仍然是),而瓦尔代修道院变成了少年罪犯教养院(与后来的⽇丹诺夫的别墅隔湖相望)。谢利格尔湖中的斯托尔勒內岛上的尼罗修道院变为一座劳改营。萨罗夫修道院变成了波奇马各劳改营的本部。这样一个个数下去是没完没了的。在顿巴斯,在伏尔加河的上、中、下游,在乌拉尔的中部和南部,在中亚,在西伯利亚和远东,到处都在兴建劳改营。官方宣布,一九三二年劳改农场占地面积在俄罗斯联邦是二十五万三千公顷,在乌克兰是五万六千公顷。以一个农场平均占地一⼲公顷计算,我们就可以知道,光劳改农场——即最次要的和条件最好的劳改营——当时已达到三百处以上(不算国全边缘地区)! 关于按劳改营地点的远近分配犯人的问题,中执委和民人委员会一九二九年十一月六⽇(每次都是正好赶上十月⾰命的纪念⽇)的一纸公文就轻而易举地解决了:取消了原来的“严格隔离”的办法(因为它妨碍创造 ![]() 而我们这些人在这些年代正在少年队的鼓点下齐步走… 群岛上存在着一个顽固的传说,什么“劳改营是弗连克尔发明的。” 我觉得前面几章已经⾜够有力地驳斥了这种不爱国的甚至侮辱府政的臆造。尽管我们掌握的资料有限,但我想,我们还是成功地表明了为镇庒和劳动而设立的营地的诞生⽇期是早在一九一八年。他们用不着什么弗连克尔也得出了这样的结论,即犯人不应该在道德的思索中浪费时间(“苏维埃劳动政策的目的全然不是传统意义上的个人的改过自新”),而应该劳动,同时必须给他们规定非常严峻的、几乎是力所不能及的劳动定额。早在弗连克尔之前他们就已经常常把“通过劳动进行改造”挂在嘴上了(早在艾赫曼斯的时期,这句话的实际意思已经是“通过劳动进行消灭”)。 是的,甚至用不着现代的辩证思维过程,也能想得到利用犯人在人烟稀少的地区从事繁重的体力劳动。早在一八九0年 ![]() 但总的说十九世纪俄国苦役地的发展趋势是朝着相反的方向的:劳动变得越来越不带強制 ![]() 有意义的(当然不会是強制的了)劳动有助于罪犯改过自新,这种思想还在马克思生下来以前就是人frl知道的,上个世纪在俄国监狱管理工作中也已经实行过。一度当过监狱管理局长的fi-库尔洛夫介绍说:一九0七年犯人的劳动项目很多;他们的产品价格低廉,这使犯人坐牢的时间产生效益,使他们出狱时能拿到钱并且有了手艺。 可是不管怎么说,弗连克尔还是真的变成了群岛的神经。他是历史如饥似渴地期待和召唤着的走运的活动家之一。在他以前,劳改营好像也存在,但却没有具备那种完美无比的最终的和统一的形式。真正的先知总在最需要他的时刻来临。弗连克尔在群岛上出现,正是在病灶扩散的开始阶段。 纳夫塔利-阿罗诺维奇-弗连克尔,土耳其犹太人,生于君主坦丁堡。商学院毕业后从事木材贸易。他在马里乌波尔开设了一家公司,很快变成百万富翁“黑海木材大王”他拥有自己的队部,甚至在马里乌波尔出版他自己的报纸《一戈比》。该报的任务是中伤和困扰他的竞争对手。第一次世界大战期间,弗连克尔通过加利波利进行贩运武器的投机生意。一九一六年他预感到在俄国即将发生风暴,还在二月⾰命以前就把资本转移到土耳其,他本人也随之在一九一七年去了君主坦丁堡。 他本来可以继续过他的紧张而甜藌的商人生活,即不会吃到那些大苦头,也不会变成一个传奇式的人物。但是某种宿命的力量召引着他前去红⾊大国。不过自一九一七年二月起,许多决非⾰命流亡者的国外俄侨纷纷回国,在⾰命的各个阶段都很热心地但后果险恶地出了力。 有一个未经证实的传闻,说弗连克尔在君士坦丁堡的那几年变成了苏联报情机关的特务(除非是由于思想意识的原因,否则很难看出他为什么需要这样做)。但以下则是事实:在新经济政策的年代他来到了苏联,在这里遵照家国政治保卫局的指示由他个人出面建立了一个用苏联纸币收购珍宝和⻩金的黑市 ![]() ![]() 然而,不知疲倦和不爱抱怨的弗连克尔还蹲在卢宾卡的时候或者是在押往索洛维茨的途中就向上面打了一个什么报告。显然,当地发现自己掉进了陷阱以后,就决定对这个生活也进行一番务实的研究。他在一九二七年被押到索洛维茨,但是马上和解犯队伍分开,住在修道院界外的一间石屋里,派了一个勤务兵照顾他,准许他在岛上自由行动。我们在前面已经提到,他当了经济科长(这是只有自由人才能享受的特权),并且发表了关于在头三个月內把犯人的体力榨⼲的著名的论点。一九二八年他已经搬到克姆去住。他在那里建立了一个收益很大的附属企业。他把僧侣们积攒了几十年如今呆滞在修道院仓库里的⽪⾰运到克姆,把犯人中的⽪匠和⽪鞋匠集中到那里,制出式样美观的鞋子和⽪货运到库兹涅茨桥大街上的门市部出售(这个商店是由家国政治保卫局经营的,全部进款归它所有,但是买⽪鞋的女士们并不知情,当她们自己不久后被拽进群岛的时候,也不会想起这个商店,也闹不明⽩是怎么回事)。 那是在一九二九年。莫斯科派来一架专机,把弗连克尔接去见斯大林。犯人们最好的朋友(也是契卡人员最好的朋友)很有趣兴地和弗连克尔谈了三个小时。这次谈话的记录永远不会公开,因为 ![]() ![]() ![]() 这就是他。充満內心的那种凶恶的非人的意志明摆在他脸上。但是在那本介绍⽩海运河的书里,一个苏联作家为了颂扬弗连克尔,关于他会写出这样的话:“在运河工地上,他拿着手杖一会儿出现在这里,一会儿出现在那里,一言不发地走向施工地段,倚着手杖,两脚一前一后地站住,就这样站几个小时…侦查员和检察长的眼睛,怀疑主义和讽刺家的嘴 ![]() ![]() 我们觉得最后一句话是关键 ![]() ![]() ⽩波运河工程开始时,弗连克尔获得了自由。运河建成后,他得到了一枚列宁勋章并被任命为贝阿拉格工程处长(“贝加-阿穆尔⼲线”是未来的名称)。三十年代的贝阿拉格(贝加尔-阿穆尔⼲线劳改营)的任务是在西伯利亚大铁路上没有复线的各段修筑复线。纳夫塔利-弗连克尔的官运远远没有到此为至,但是我们还是放到下一章去讲吧。 现在轮到我为之写出这部土生土长的作品的群岛的全部漫长的历史,半个世纪以来在苏联的公开文字中几乎没有得到过任何反映。在这方面,同样是那些使劳改营了望塔从来没有进⼊摄影机镜头和我国的风景画的不幸的偶然因素起了作用。 但是⽩波运河及伏尔加运河的情形却不相同。关于其中每一项工程我手头都有一本书。所以至少写这一章的时候我们可以依据苏联的文献的和负责的证明材料。 在认真的论文中,在利用某种资料以前,都应该先对它进行描述。我们也要这样做。 摆在我们前面的这一部书,开本与福音书差不多大小,硬纸壳封面上庒印着半神半人的浅浮雕肖像。书名为《斯大林⽩海波罗的海运河修建史》,家国出版社一九三四年出版。作者们把它献给 ![]() ![]() 产生这部书的历史是这样的:一九三三年八月十七⽇,一百二十位作家乘轮船游览刚完工的运河。维特科夫斯基,犯人⾝分的运河工程施工员亲眼见到,在轮船通过闸门的时候,这些穿⽩西装的人聚集在甲板上,把闸门区內的犯人叫过来(当时在这个地方的多数人已经是 ![]() 出版这部书本来是为了流传千古的,本来是为了让子孙万代永远阅读和惊讶的。但是由于一种宿命的巧合,书中照片上露面的和文字中颂扬的大多数导领人在两三年以內都被揭发为民人的敌人。这部书的所有印本自然都从图书馆里取出销毁了。一九三七年,这部书的人私拥有者因为不想为了它而去坐牢,也都把它毁掉了。现存的册数已经很少,而且没有重版的希望,所以我们更觉得自己肩负着不使书中写出的指导思想和事实在我国同胞心中永远湮灭的重大责任。如果不为文学史保留下该书作者们的姓名,那也是不公道的。起码是这些人的名字:M-⾼尔基,维克托-什克洛夫斯基,弗谢沃洛德-伊万诺夫,薇拉-因贝尔,瓦连京-卡达耶夫,米哈伊尔-左琴科,拉宾和哈茨列文,尼库林,科尔涅利-泽林斯基,布鲁诺-亚先斯基(《彻底打垮阶级敌人》一章),E-加布里洛维奇,A-吉洪诺夫,阿列克谢-托尔斯泰,K-芬。 修建运河的犯人们为什么需要这本书,⾼尔基做了这样的说明:“运河军战士们”缺乏表达他们接受改造的复杂心情的“必要的词汇”而作家们是掌握着这些词汇的,所以他们要来帮忙。他也解释了,为什么作家们需要这本书:“许多作家访问了运河以后…得到了充实,这对于他们的创作有了十分积极的影响…一种新的气氛正在当前的文艺中出现,它将推动我国文艺前进并把它置于我们伟大事业的⽔平上。”(重点是我加的——作者注。这就是我们在今天的苏联文学中仍然感觉得到的那个⽔平。)至于这本书对于⼲百万读者(其中许多人很快自己就要流⼊群岛)的必要 ![]() 集体作者们对于他们描写的对象抱着什么观点?首先是:确信所有的判决都是公正的,所有被驱赶来修运河的人都是有罪的。甚至“确信”这个字眼都嫌太无力:在作者们看来,这个问题不仅没有讨论的余地,甚至连提都不该提出来。这件事情在他们眼里就象夜晚比⽩天黑一样的明显。当他们利用自己的词汇和形象向我们灌输这个三十年代的仇恨人类的传奇的时候“暗害分子”这个字在他们的解释里成了工程技术人员的实质。对提早播种(可能是在雪地和泥泞里?)发表了反对意见的农学家,给中亚提供了⽔源的灌溉专家,在他们眼里全是一些地地道道的暗害分子。这些作家们在书的每一章里谈到工程师阶层,全是用一种自上而下的口气,好象谈论低级劣等的人种。在这本书的第一二五页上,指责⾰命前很大一部分工程技术界人士有不老实的行为。这不是对个别人的指责,完全不是。(我们应该理解为工程师们甚至对沙皇制度也挖过墙角吗?)写这些话的人,没有一个能(像马戏团的某些马能做到的一样)求出哪怕最简单的平方 ![]() 作者们向我们重复着那些年代流行的荒诞的传闻,当作不容置疑的历史实真:在工厂食堂里有人用砒霜毒死了女工;如果国营农场的牛 ![]() ![]() ![]() ![]() ![]() 在另一方面,对运河工程的导领者,对雇主,作者们却不能也不愿抑制自己的赞扬。尽管已经是三十年代,他们仍然顽固地把这些人称作“契卡”害得我们也不得不使用这个名词。他们不仅赞美他们的智慧,他们的意志,他们的组织,而且还在最⾼的人 ![]() ![]() ![]() ![]() 雇主的职位越⾼,作者们描写时怀着的崇敬就越深。对古拉格局长马特维-别尔曼的溢美之词如长江大河。对拉扎尔-科甘的热情洋溢的赞颂也是滔滔不绝。这个人原来是个无府政主义者,一九一八年投靠得胜的布尔什维克,先后在第九军特别处处长和家国政治保卫总局队部副司令员的岗位上证明过自己的忠实 ![]() 在劳改营里印的那些小册子里,这种调子渗透得更利害。下面是一个例子:“尊贵的客人们——卡冈诺维奇、雅戈达和别尔曼同志(每一间工棚里都挂着他们的肖像)来到了三号船闸。人们⼲得更 ![]() 雅戈达亲自把我们带领和教育, 他的眼光敏锐,他的手腕有力。 对劳改营生活方式的全面的热爱,使作者们唱出了这样的赞美诗:“不论命运把我们抛到苏联国土的哪个角落,即使是最遥远的荒野和僻壤——在家国政治保卫总局的任何一个组织的⾝上都可以看到秩序…准确和自觉 ![]() 主编本人也讲了话。⾼尔基一九三三年八月二十五⽇在德米特罗夫市举行的⽩波运河建设者(这时他们已经转移到莫斯科伏尔加运河工程上来了)最后一次代表会上致词说:“从一九二八年起,我就注视着家国政治保卫局重新教育人的工作。”(这说明还在索洛维茨以前,在那个男孩子被 ![]() ![]() 集体作者们对于⽩波运河施工期间的死亡并不是简单地闭口不谈,也就是说,没有遵循只讲一半实话的怯懦的规则,而是直截了当地写道:施工中没有死一个人!(大约他们的帐是这样算的:运河开工时是十万人,完工时仍是十万人。这说明全都活着。他们只不过是忘了在两个严寒的冬季被工程呑噬的一批批新解来的犯人、但这已经是应该由不老实的工程技术人员们去解算的余弦值一类的问题了。) 作者们看不到任何比劳改营劳动更令人奋兴鼓舞的东西了。他们认为強迫劳动是热火朝天的自觉 ![]() 这本给苏维埃文学带来光荣的可尊敬的书,我们在探讨运河的问题时还将以它为依据。 为什么偏偏选中了⽩波运河作为群岛的头一件大工程?是经过仔细斟酌的经济上或军事上的必要 ![]() ![]() ![]() 一道从一个海洋通向另一个海洋的线条。 这个工程项目,必须宣布为紧急的。因为在那些年代在我国凡是不紧急的事情一件也做不成。如果它是不紧急的,那么谁也不会相信它的生命攸关的重要 ![]() ![]() “运河必须又快又省地建成!——这是斯大林同志的指示!”(在那时候生活过的人记得斯大林同志的指示意味着什么)。二十个月!——这就是伟大领袖给自己的罪犯们规定的建成运河和完成改造的两大任务的期限:从一九三一年九月到一九三三年四月。连两个整年都不能给,他迫不及待。二百二十六公里。多石土壤。地面 ![]() ![]() 现在我们越来越看清了意图:原来斯大林和家国太需要这条运河了,所以一分钱的外汇也不给。让十万犯人同时给你们⼲活,还有什么比这更贵重的投资?限你们在二十个月之內把运河给我 ![]() 在这种情况下,就不得不对那些工程师一暗害分子们发发脾气了。工程师说:构筑物要做混凝土的。契卡人员回答:没那闲工夫。工程师说:需要大量钢材。契卡人员:用木料代替。工程师:需要拖拉机、起重机、建筑机械!契卡人员:都不会有。一分钱外汇都没有:一切用人力! 该书把这称做“对技术任务的敢想敢⼲的契卡式的提法”换句话说,就是拉波波尔特的“余弦”…(附带说一句:在《⽩海波罗的海运河修建史》一书的不同版本里“余弦”的值是互不相同的。) 我们这样着急,以至为了这个北方的项目从塔什⼲调来中亚的⽔利工程技术人员和灌溉技术专家(恰好这时候及时地抓进来了一大批)。使用这些人在莫斯科的富尔卡索夫胡同(大卢宾卡后面)建立了一个特别(又是特别,多么心爱的字眼!)设计室。(不过契卡人员伊万琴科向茹林工程师问道:“已经有了个伏尔加-顿运河设计方案,你们⼲嘛还要设计?就照它修吧。”) 我们这样着急,以至在实地勘测以前就开始设计!同时另派一些勘测队赶赴卡累利阿。设计人员一概不许走出设计室的大院,更不用说去卡累利阿(警惕 ![]() 我们这样着急,以至当一列列运犯人的火车开到未来运河的沿线时,那里既没有工棚,也没有供应;既没有工具,也没有明确的计划。他们该做些什么?没有工棚,却有北方的初秋。没有工具,但已经是二十个月中的第一个月严 我们这样着急,以至终于来到施工现场的工程师们没有绘图纸、直尺、图钉(!)。办公的工棚里连电灯也没有。他们在油灯下工作,这很像国內战争!——我们的作者们陶醉了。 他们油腔滑调地告诉我们:女人们穿着丝绸的连⾐裙来了,可是在这里每人领到的是一辆手推车!还有:“在通古达有多少旧友重逢啊?过去的大生学,世界语学者,⽩军中的‘战友’!”其实⽩军中的战友们早在索洛维茨就已经重逢了。而我们倒要感谢作者们向我们提供了关于世界语学者和大生学也领到了⽩波运河工程的手推车的报情。作者们乐呵呵地告诉我们:从克拉斯诺沃次克劳改营、斯大林纳巴德、撒马尔汗运来了穿着布哈拉袍子、 ![]() 但还是让作者们自己说吧:手推车在 ![]() ![]() ![]() ![]() 这些人是你们说的那些暗害分子吗?不,这些人才是真正天才的工程师!人家把他们从二十世纪硬摔进⽳居时代,可是,你瞧,他们仍能想出解决问题的办法。 ⽩波运河工程的基本运输工具是什么?书中告诉我们,是一种运土的平板大车。可是另外还有一种⽩波运河型的福特汽车!它是这么个东西:厚重的木制大平台装在四个木头滚子上,用两匹马拉,专门运石头,每一辆手车由两个人负责,在上坡的地方由一个“钩子工”搭力拉上去。如果既没有锯子,也没有斧子。怎样才能把树放倒?我们的灵活的头脑能找到答案:用绳子系在树上,由几队人轮流朝不同方向拉,把树 ![]() 请想象一下这场大会战的画面吧。“穿着长下摆的浅灰⾊军大⾐或⽪外套”的契卡人员们亲临场战,他们一共三十七名,带领着十万犯人。无人不爱他们,依靠这股爱的力量移动着卡累利阿的大圆石。你瞧他们在这里站住了。弗连克尔同志手指前方,菲林同志咬着嘴 ![]() 这项建设工程之所以伟大,就在于它的完成没有使用现代技术和设备,而且整个说来没有得到国全的物资供应。“这不是一天天烂下去的欧美资本主义的速度。这是社会主义的速度!”——作者们无比自豪地说。(到了六十年代我们将会知道这叫作大跃进。)全书歌颂的正是技术的落后和手工业的土办法。没有起重机?自己动手做土“德利克”(动臂起动机)。机⾝是木制的,只有磨擦部件是金属的,也是由自己铸造。作者们 ![]() 家国对这条运河的需要是那么紧急,而且是那么匆忙,以至连修这条运河用的手车轮子都找不来。大约列宁格勒的工厂承担不起这项订货。 不,把这项二十世纪最野蛮的工程,这条“用手车和丁字镐”修成的陆大运河比做埃及的金字塔是不公道的,这太不公道了。要知道,埃及的金字塔是用当时的现代化技术建成的!而我们使用的却是四十个世纪以前的技术! 这就是我国的“窒息汽车”“的构造。我们没有供毒气室使用的毒气。 请你试试看在这样的条件下当工程师!所有的堤坝都是土筑的,所有的怈⽔闸都是木制的。主坝到处渗漏。怎样夯实?——用马拉着滚子在坝顶上来回庒!(斯大林和家国只有对两样东西不吝惜——犯人和马,因为马是富农家的口牲,也是命该死绝的。)要消灭土木结合处的渗漏也是很难办到的。要求用木料代替钢材!于是工程师马斯洛夫发明了一种菱形木闸门。没有混凝土浇筑闸壁!用什么加固?人们回忆起俄罗斯古代的“木笼”——用圆木拼合的大木槽,⾼达十五米,內部填土。请使用⽳居人时代的技术,但是要按二十世纪的要求承担责任:如果哪里漏⽔“要你的脑袋!” 钢铁般的民人委员雅戈达给总工程师赫鲁斯塔廖夫的指示信里写道:“ ![]() ![]() ![]() 同时我们耳边不断听到哇哩哇啦声:“运河是遵照斯大林同志的倡议和指示修建的!”“工棚里面,河道工地上,小河旁边,卡累利阿的茅舍里,卡车顶上,都装着广播喇叭,⽩天黑夜都不睡眠的广播喇叭(请你们设想一下!)。这些数不完的乌黑的大口,这些没有眼睛的黑⾊面具(形象!)不知疲劳地大声报告着:关于这条运河工程,国全的契卡人员是怎么想的, ![]() 当然,主要的依靠,还是放在社会亲近分子⾝上换句话说,就是放在小偷⾝上。(这两个概念在运河上已经合二而一了。)深受感动的⾼尔基站在讲坛上向这些人大声疾呼:“要知道,任何一个资本家偷的东西,比你们全体加到一起都多!”贼骨头们受宠若惊, ![]() 这就是阶级论?依靠自己人,反对异己分子,这是劳改营的 ![]() 在第二劳改点经常发生偷窃、抢饭碗、抢菜汤票的事,但盗窃犯并不因此而被开除出突击队:这种事无损于他们的社会面貌和生产⼲劲。他们送到工地的是冷饭。他们偷走烘⼲室的⾐物。没有什么,我们能克服!波维涅茨是一处惩戒工地。整个是一塌糊涂,一团糟。面包不在波维涅茨烤,而是从克姆市运来。在希⽇尼亚工段,粮食定量不照发,工棚里木生火,人人长虱子.纷纷病倒——这没有什么,我们能克服!运河是遵照…的倡议…建设的!到处都有文教科。(流氓一进营就成了教育员。)制造了一种经常的战斗警报的气氛!忽然宣布了要搞一个突击夜战——为了打击官僚主义!教育员们恰好在下午收工的时候钻进办公室里去闲逛,就算是参加了突击。忽然,通古达工段出现了缺口(不是漏了⽔,是完成计划方面的缺口)!组织突击!决定把工作定额提⾼一倍!一点不含糊!忽然,某个作业班冷丁地完成了⽇计划的百分之八百五十二!天晓得是怎么回事,于是就宣布了一个全面的超产⽇!打击拖后腿分子!请看正在给某个作业班发奖励馅饼。面孔怎么这样憔悴?这是盼望已久的时刻,可是显不出一点快乐… 似乎一切都在顺利进行。一九三二年夏天,我们的⾐食⽗⺟雅戈达巡视了全线,表示満意。但是十二月发来了他的电报:定额均未完成。必须制止成千人无所事事的现象!(这一点你是相信的,这一点你是看见了的。)劳动集体打着褪了⾊的旗子无精打采地去上工。上头发现了,修建运河应挖掘的全部土方量,按照进度报告,已经完成了好几倍,而运河还是没有竣工。应付差事的苦力们把冰块填进木笼里代替土和石头。舂天一开化,⽔就冲过来了。给教育员们提出了新口号:“弄虚作假是最危险的反⾰命武器。”(最爱弄虚作假的是盗窃犯;用冰块填木笼准是他们的花招!)还有一个口号:“弄虚作假者是阶级敌人!”于是给小偷们任务:到处揭发弄虚作假,检查反⾰命分子作业班 ![]() 明明是热火朝天,⼲劲十⾜,哪里又来的这种弄虚作假?犯人们为什么想起要⼲这种事?…显然他们是一心想着复辞资本主义。这里面一定有国外⽩俄分子的黑手。 一九三三年初下达了雅戈达的新命令:各管理处一律改称战区指挥部!百分户五十的机关人员投⼊施工劳动(铁锹够用吗?…)!实行三班制(夜间可差不多跟北极一样)!吃饭直接在工地上(吃的是冷饭)!发现弄虚作假——送法庭审判! 一月间开始了分⽔岭大会战!各大队带着伙房和家什全集中到了一个工段!帐篷不够,睡在雪地里——没有什么,我们能克服!运河是遵照…的倡议…修建的… 从莫斯科来了个一号命令:“宣布直到竣工为止的全面突击”每天下班以后,把女打字员、女办事员、洗⾐女工一律轰到工地上去劳动。 二月,整个⽩海运河劳改营范围內噤止接见亲属。不知道是因为斑疹伤寒的威胁,还是为了对犯人施加庒力。 四月,四十八小时的连续突击——乌啦!了不起啊!——三万人不觉睡! 一九三三年五月一⽇前夕,民人委员雅戈达向敬爱的导师报告:运河按期完工了。 一九三三年七月,斯大林、伏罗希洛夫和基洛夫乘船巡视运河,进行了一次愉快的旅行。有一张照片,他们坐在甲板上的藤椅里“昅着烟,谈笑风生”(基洛夫的命运当时已经注定了,不过他还不知道。) 八月间,一百二十名作家做了运河之游。 该地区没有为运河服务和 ![]() 而大部分“运河军战士”们从这里开拔,前去修建下一条运河——伏尔加莫斯科运河。 让我们暂且抛开这一部嘴尖⽪厚的集体大作吧。 不管索洛维汉看起来多么 ![]() ![]() ![]() ![]() ![]() ![]() 据说开工后头一个冬天,一九三一与一九三二年之 ![]() 一九三三年初,各劳改营同时关押的犯人总数可能还不超过一百万。一九三三年五月八⽇斯大林和莫洛托夫签署的秘密《指令》提供的数字是八十万。为了对这些数字不感到奇怪,必须考虑到这种因大批死亡而造成的人员更新,这种以新的活犯人替换死掉的犯人。 索洛维茨的老犯人员维特科夫斯基在⽩波运河工地上当施工员。他曾靠弄虚作假也就是用谎报完成数字的办法救了好多人的命,下面是他描绘(维持科夫斯基《半生》)的一幅⻩昏时的景象: “每天收工后,工地上留下许多尸体。薄雪盖在他们脸上。有的蜷缩在翻倒的手车下面,手揷在袖筒里,就这样冻僵了。有的是把头俯在膝盖之间冻坏的。那边有两个人是背靠着背冻在一起的。这都是一些农家弟子,是最理想的⼲活的好手。他们几万人一批地被遣送来运河工地,当局还千方百计地把他们一家拆散,不让他们和自己的爹同进一个劳改点。一上来就要他们在布満砾石和大圆石的地段上完成连夏天也完成不了的定额。没有人能指点他们,警告他们;他们还是按照在农村⼲活的样子使出全⾝的力气,很快就把⾝体累垮了。结果你看,两人搂在一起冻死了。夜间派雪橇来收尸,车夫把尸体扔上雪撬时,发出木头似的梆梆的声音。 “夏天,没有及时收敛的尸体只剩下骨头,它们和石碴一道进⼊混凝土搅拌机。它们就这样化为别洛莫尔斯克市附近的最后一道闸门的混凝土,永远保存在那里了。” 还有一点是,建设导领人的忍残超出了“东家”本人。尽管斯大林说过“不给一分钱外汇”然而却批了四亿苏联卢布。而他们为了向上面买好,只花了不到四分之——九千五百三十万卢布。 ⽩波运河工程的报纸兴⾼采烈地告诉我们:许多运河军战士在宏伟任务的“美的感染”之下,纯粹为了美观,利用休息时间(自然没有粮食补贴)用石头铺砌运河的岸壁。 他们应当在岸壁上砌出六个姓氏,斯大林和雅戈达的六个主要帮手,⽩波运河的六个总监工,六个雇佣的刽子手:菲林一别尔曼-弗连克尔一科甘一拉波波尔特-茹克。 看来还要加上⽩波劳改营警卫队长布罗德斯基。还有代表全俄中执委的运河监护人索尔茨。 还有运河上的全体三十七名契卡人员。还有颂扬过⽩波运河的三十六名作家。也别忘了剧作家波戈廷。 这是为了使乘轮船过往的游客们读一读并且——想一想。 可是糟糕—— ![]() 怎么会这样? 就是没有嘛!连轮船也没有。那里没有任何接班次航行的船只。 一九六六年,当我快写完这部书的时候,想在伟大的⽩波运河上做一次旅行,亲眼观光一番,和那一百二十位比比⾼低。但事与愿违…无船可乘。万不得已可以申请搭乘货轮。但那上面要检查件证。我的名字被他们搞得很臭,人家马上会怀疑我这是去⼲什么。所以,为了保证这本书的全安起见,还是不去的好。 然而我终于朝它靠近了一步。首先到了表德维⽇戈尔斯克。直到现在还有许多当时留下来的工棚。有一座宏伟的宾馆,上面有五层楼⾼的玻璃塔。要知道,这里是运河的大门口啊!要知道,这里应是內外宾客云集,车马盈门的地方啊!…但结果却是门前冷落,只好把它变成一座寄宿学校了。 去波维涅茨路上,林木萧疏, ![]() 从波维涅茨出发,不远就是运河。我沿河走了很长一段路,尽可能靠近船闸,以便仔细地观察。噤区。打瞌睡的警卫。但有的地方看得很清楚。闸壁是原来的,仍是那种木笼。我 ![]() 但是为什么一切这样安静?四周渺无人迹。河道和船闸里都没有一艘来往的船只。看不见管理人员的走动,听不到轮船的鸣笛。闸门也总是关着。这是一个晴和的六月的⽩昼。究竟为什么会这样呢? 我就这样走完了波维涅茨“台阶”的五座闸门。过了第五号以后,我在岸边坐下。印在我们的“⽩波运河”牌纸烟的所有烟盒上的、我们的家国如此紧迫需要的、伟大的运河啊,你为什么悄然无声? 一个⾝穿便服的人向我走过来,用眼睛盘查着我。我装得傻乎乎地说:这儿有卖鱼的吗?这条河上有船坐吗?原来他是船闸警卫队长。我问他:为什么这里没有客轮?他吃惊地说:那怎么行?我们怎么能开客轮?国美人马上就会闯到这里来看。战前倒是开过客轮,战后就没有了。“让他们来看看有什么关系?”“难道能让他们看吗?!”“可是为什么这里 ![]() ![]() 哎,你别说了,我的队长!这一套我们早就知道了。一九三四年刚刚发完了勋章,就已经搞好了一个扩建计划。第一条就是:加深河 ![]() ![]() “它太浅了,”警卫队长抱怨说“连潜艇都不能靠自⾝的动力通过;得装在驳船上才能拉过去。” 那么巡洋舰怎么办?…噢,深居简出的暴君!精神错 ![]() 该死的,你忙什么?是烧着了还是刺着了?为什么非规定二十个月不可?要知道,这一百万人中的四分之一本来是可以活下去的。好吧,就算世界语学者是卡在你喉咙里的刺,可是那些农村娃娃们本来还可以为你⼲多少活啊!你本来还可以叫他们去打多少次冲锋啊——一为祖国,为斯大林! “代价可不小哇。”我对那个警卫说。 “可是建成的速度很快!”他満怀自信地说。 应当建在你的骨头上! 我记起关于⽩海运河的书里那张自豪的照片:拿来当电线杆用的俄国中世纪的十字架。 应当建在你们的骨头上… 那一天我在运河边上度过了八个小时。在这段时间內,一艘自动推进的驳船从波维涅茨驶向索罗卡,另有一艘同样类型的船从索罗卡驶向波维涅茨。它们的编号不同,我只是 ![]() 二者相抵,结果等于零。 而脑子里老想着那个一百万人的四分之一。 ⽩海波罗的海运河之后,接着就是伏尔加莫斯科运河。全体劳力立即开赴该地;劳改营营长菲林,工程局局长科甘也一同前往。(他们为⽩波运河得到的列宁勋章是到那里以后才领到的。) 但这一条运河至少还是有用的。它光荣地继承和发展了⽩波运河的全部传统。我们在这里甚至能更好地理解,病灶急剧扩散时期的群岛和停滞稳定的索洛维茨时期的群岛之间究竟有什么不同了。现在回想索洛维茨的无声的残酷,反而感到不胜惋惜。因为现在对犯人的要求不仅仅是⼲活,不仅仅是用越抡越没劲的丁字镐去敲碎那难啃的岩石。不,他们在夺走你的生命的时候,还要先钻进你的 ![]() 在运河上最难受的,莫过于要你事事表态。哪怕你只剩下一口气了,还得装出积极参加社会生活的样子。你还要用饿得不听使唤的⾆头在会上发言:要求超额完成计划!要求揭发暗害分子!要求严惩敌对宣传,严惩富农分子的流言蜚语(劳改营里的一切流言蜚语都是富农分子散布的)。你还得随时留神,切莫招惹什么嫌疑,给自己带来新的刑期。 现在拿起这几本粉饰和赞美那些在劫难逃的人们的生活的不要脸的书,几乎没法相信,这些东西是有人认真地写出来的,有人认真地读过的。(是的,办事周密的书刊检查总局已经销毁了存书,所以这次我们得到的也是最后剩余的几本。) 下面,我们的维吉尔亲将是维辛斯基的勤奋的生学阿维尔巴赫 连拧一 ![]() 维辛斯基是这样写的:“我们的劳运改造营之所以与充満⾚裸裸的暴力行为的资产阶级监狱 ![]() ![]() ![]() 阿维尔巴赫紧随老师之后,也做了类似的阐发:苏维埃劳动改造政策的任务是“把最恶劣的人的材料(还记得“原料”吗?还记得“害虫”吗?——作者注)变为完全合格的、有用的、积极的、有觉悟的社会主义建设者。” 只是改造的成功系数太差劲儿…二十五万个恶劣的材料倒毙了,获得提前释放的积极的有觉悟的分子只有一万二千五百人(⽩波运河工程)… 是的,早在一九一九年 ![]() 现在阿维尔巴赫在“教育”前面加上了“強迫”两个字。他雄辩地提问(并且已经为我们准备好了一个毁灭 ![]() 于是我们和读者们都感到一筹莫展——一可不是真的吗? 但话不是到此为止,他接着将说出一些令我们头晕目眩的话:只能通过有着崇⾼目标的牛产 ![]() ![]() 注意到木螺丝现在吃进得多么顺溜吗?也许有点斜;可我们不是渐渐地丧失着抵抗它的能力吗?民人的⽗亲用烟斗在地图上划了一道线,至于说明理由,还用⿇烦他老人家吗?随时有一个阿维尔巴赫在。“安德烈-雅努阿里耶维奇(维辛斯基——译者注),我有这样一个想法。您觉得怎么样?我该在一本书里发挥一下吗?” 但这还不过是花花草草。真正要求做到的是一个犯人还关在劳改营里就“被教育得适应于社会主义劳动的⾼级形式” 要做到这一点又该怎么办?…木螺丝卡住了。 唉呀,笨蛋!当然是搞社会主义竞赛和突击手运动嘛!亲爱的同志们,我们生活在一个什么样的时代呀!“不是单纯的劳动,而是英雄的劳动!”(家国政治保卫总局命令一百九十号)。 夺取中心指挥部、区指挥部、排指挥部流动红旗的竞赛!劳改点之间、工地之间、班组之间的竞赛!“与流动红旗一起奖给一支吹奏乐队!它一连好几天在工作时间和美味的进餐时间为优胜者演奏!在照片上看不到美味的进餐,但是看到有一盏探照灯。这是为夜间劳动准备的,伏尔加运河的建设⽇夜开工。每一个犯人作业班里都有一个管竞赛的“三人小组”统计和决议!决议和统计!围堰突击战第一个五⽇总结,第二个五⽇总结!全营报纸《再锻造》。它的口号是:“让我们把自己的过去淹没在运河的河底!”它的号召是:“无假⽇地工作!”一致 ![]() ![]() 于是出现奇迹!噢,奇迹!噢,变容与升天!“突击手不再感到纪律和劳动是外界強加给他们的东西”(这一点连口牲也懂。)“它们变成了一种內在的需要”!(没错,真的,要知道,自由其实也不是自由,而是被公众接受了的铁窗生涯!)新的社会主义的奖励形式!颁发突击手徽章。你猜怎么着?你猜怎么着?“劳动能手们把突击手徽章看得比口粮还珍贵”!是的,比口粮还珍贵!并且整班整组地“⽩愿挨前两小时出工”(啊,简直胡闹!押解队怎么办?)“工作⽇结束后他们留下来继续劳动”! 啊,火苗!啊,火柴 ![]() 这就是我们在谈⽩波运河工程时介绍过的技术;在上坡的地方有一个“钩子工”给手推车挂上钩——可是怎么把它推上去?伊万-涅姆采夫忽然决心一个人⼲五个人的活!说到做到:在一班时间內他一共挖运了…五十五方土!(我们算算看:这等于一小时五万,十二分钟一方——哪怕是最松的土壤,你们试试看!)工作条件是这样的:没有菗⽔机,不挖排⽔井,你们用手去堵⽔吧!妇女们呢?一人推四普特重的石头上堤坡!手推车掀翻,石头砸在头上、腿上。没关系,能克服!一会儿是“站在齐 ![]() 让我们用自己战斗的铁锹, 挖出我们的幸福,在莫斯科近郊! 这就是从⽩波运河带来的那种“特殊的 ![]() ![]() 不怕暴雨和狂风, 迈着大步去上工! 这就是突击手们的形象。他们乘车来参加大会。左侧靠车厢站着的是押解队长,再向左还站着一名押解员。请看她们奋兴而快乐的面容;这些女人一不想孩子,二不想家庭,-心想着她们如此爱上了的运河。天气够冷,力,有的穿上了毡靴。有的穿着普通的⽪靴,当然是家里做的,可是前排右起第二人难是个穿着偷来的使鞋的女扒手。除了在大会上,还能在哪儿穿着它去显美呢?瞧,这儿是另一个大会的会场。标语牌上写着:“我们要提前、节省、牢固地建成运河!”这三者怎样协调?让工程师去伤脑筋吧。从照片里很容易看出来,人们脸上有为照相机做出的笑影,但总的看来这些女人都疲劳得够呛。她们不像是要上台发言,只是等着大会给的那一顿 ![]() 这里出了一个小小的附带问题:⽩波运河竣工时,各种报纸上出现了过多的庆贺文章,它们一笔抹杀了劳改营的威慑作用…在对⽩波运河建设情况的报道当中,他们说了这么多的过头活,以至前来修建伏尔加莫斯科运河的犯人们以为在这里能见到“啂汁的河、果羹的岸”竟然向管理当局提出一些令人难以置信的要求(大概是要求领⼲净的內⾐吧?)。所以,瞎说可以,但别过火。《再锻造》报写的是:“⽩波运河的旗帜今天仍在我们头顶飘扬。”恰如其分。这种写法就够了。 不过,无论在⽩波运河还是在伏尔加莫斯科运河,有一条都是明确的:“劳改营的竞赛和突击运动必须和一整套奖励制度联系起来,使突击运动得到特殊奖励的刺 ![]() 既然我们在自由人中间,依照苏联宪法的规定,实行着“不劳动者不得食”的原则,那么为什么要把劳改犯放在特殊化的地位呢?(劳改营建设中最难办到的一条:这里不应当变成享受特权的场所!)德米特拉格的伙食等级表如下:惩戒热食——一小锅浑汤;惩戒口粮——三百克面包。完成任务百分之百,有权领到八百克面包,另外可以在小卖部加买一百克!所以说“遵守纪律一开始是从利己主义的动机(对改善口粮的关心)出发的,然后才很⾼到对夺取红旗的社会主义的关心!” 但最主要的是刑期的折减!折减呐!竞赛指挥部给犯人写鉴定。要得到折减不光需要超额完成任务,还需要搞社会工作!如果过去是非劳动分子,折减率就要降低,只给微不⾜道的折减。“他也许只是伪装,不是真悔改!他需要在营內多呆一些时间,接受考验。”(比方说,他在推一辆手车上坡,可是也许他这 ![]() 那些提前释放的人去做什么呢…做什么!?他们自动留营就业!他们对运河爱得太深了,舍不得离开这里!“他们⼲得这样⼊ ![]() ![]() 但这是什么?…发出夜营的婉转歌声的机器出了⽑病——在歌声的间歇中我们听到了实真的疲乏的叹息:“甚至盗窃犯参加竞赛的人数也仅仅达到百分之六十(连小偷们也不参加竞赛,情况便可想而知了!…);劳改犯们时常议论说优待和奖励实行得不合理”;“鉴定写得千篇一律”;“值⽇人员时常(!)在鉴定上被写成是一名土工突击手,并且获得突击手应得到的折减,而真正的突击手却得不到折减”;(教育员先生们,原来是你们没有提⾼到第二阶段呀?!)“许多人(!)有丧失希望的感觉” 夜莺的啼啭又开始了,而且带有金属的声音!是把最主要的鼓励手段忘在脑后了吗?——“要实行残酷无情的纪律处分!”一九三三年十一月二十八⽇(这是为过冬打的预防针,是为了使犯人们顶得住寒冷!)家国政治保卫总局的命令规定“凡属屡教不改的懒汉和装病者,一律遣送到边远的北方劳改营,并剥夺其享受优待的权利。怙恶不俊的拒绝出工分子和教唆分子, ![]() 我们的叙述完全 ![]() ![]() “作业班是进行再教育的基本形式”(一九三三年德米特拉格內部命令)。“它意味着对集体的信任,这在资本主义制度下是不可能的!”(但在封建制度下是完全可能的:村里一个人有了过失,把全村的人都光扒了菗鞭子!然而听起来毕竟是⾼贵的:对集体的信任!)“这还意味着劳改犯人在再教育工作中的主动 ![]() 你瞧,在阿维尔巴赫之后三十年,关于作业班我也不得不说三两句话了。我只说说那里到底是什么情形,因为人们对它做了完全另一样的、完全歪曲的解释:“作业班是共产主义对于惩罚学的主要贡献(这点倒是说得不错,阿维尔巴赫也是这么说的)…这是一种在无情的強迫共生中一同生活、工作、吃饭、觉睡和受难的集合体。” 啊,如果没有作业班,劳改营的⽇子还是可以熬下来的!没有作业班,你是一个个体,你自己选择行为的路线。没有作业班,你至少可以⾼傲地死去,在作业班里连死也只许你以卑劣的方式,只许你肚⽪贴地。首长、领班、看守员、押解员——所有这些人你都能躲得开,能偷偷找出一小会儿休息时间,这里偷个懒,那里耍个滑。但是那些传动带——本班的伙伴,你可是躲不开,逃不脫,也得不到他们半点宽恕的。你没有法子不想⼲活,你没有法子由于意识到自己是政治犯而宁愿饿死也不去上工。这是办不到的,因为只要你走出了营区,在出工登记簿上记了帐——全作业班今天完成任务的总数就不是除以二十五,而是除以二十六了。整个作业班的百分数将可能由于你的原故从百分之一百二十三降低到百分之一百一十九,从⾼产班的伙食降低为普通伙食。每人都将失去一块小麦面做的甜面包,都将少领一百克普通面包。同伴们会比任何看守员更好地监视你!班长的一只拳头给你的惩罚会比整个的內务民人委员部更能使你清醒。 这就是所谓“在再教育中的主动 ![]() 今天这在我们眼里像明镜似地清楚,但是当年在伏尔加运河工地上,组织者们本人还不敢相信他们是找到了一个多么结实的脖套。作业班在他们那里是偏居末位的,只有劳动集体被理解为最⾼的荣誉和鼓励。甚至到了一九三四年的五月,德米特罗夫劳改营里还有一半犯人是“无组织的”劳动集体…不接受他们,只许他们去参加劳动组合,而且也不是全体:不要神甫,教派分子以及一般的信徒。(如果放弃宗教——按所能得到的好处,是值得这样⼲的!——那就允许加⼊,但有一个月的试验期!)“五十八条”也开始被勉勉強強地接受加⼊劳动集体了,但是也只要那些刑期在五年以下的。劳动集体设有主席和委员会,还享有全不受拘束的主民:集体的全体大会只有得到文教科的准许才能召开,而且必须有连(对了,还建立了连队!)教育员在场。不用说,集体的伙食要比落后分子们好一些:营区內的菜园子拨给最优秀的集体(不是分给个人,而是按集体农庄的方式——用于补贴共公伙食)。集体划分为若⼲小组,只要有一点空余时间,他们要不就搞生活检查,要不就是讨论盗窃和浪费公家财产的问题,要不就是出壁报,要不就讨论违犯纪律的问题。在集体的全体大会上一连几小时地板着脸研究这样的问题:怎样改造懒汉沃夫卡?装病者格里什卡?集体本⾝也有权力开除自己的成员以及申请取消他们的折减。但是更厉害的是,管理当局有时候解散整个的集体,因为它们“继续着犯罪的传统”(大概是对集体生活不感趣兴吧?)。然而最有意思的还是集体的定期清洗——清除懒汉、不够资格的分子、说闲话的(他们把劳动集体说成是互相告密的组织)以及混进来的阶级敌人的代理人。例如,发现了什么人进了劳改营以后隐瞒自己的富农出⾝(他本来就是为了这个出⾝而进的劳改营)——现在对他进行痛斥并且清除出去——当然不是清除出劳改营,而是清除出劳动集体。(噢,现实主义美术家们!噢,请画出这样一幅作品:《劳动集体中的清洗》!这些剃光的脑袋,这些戒备的表情,这些疲惫不堪的面孔,这些勉強遮⾝的褴褛——还有这些穷凶极恶的发言人!。如果谁对于想象感到困难,那么在自由人中间也能找到类似的典型。请听吧:“事先把清洗的任务和目的传达到每一个劳改犯。然后集体中的每一个成员在群众面前汇报自己的情况” 还有揭发假突击手呢!还有选举文化委员呢!还有对扫盲学习成绩不好的人的申斥呢!还有扫盲课程本⾝:“我一们一不一是一奴一隶!奴一隶一不一是一我一们!”还有歌曲呢! 这一片沼泽和泥洼的王国, 将变成我们幸福的故乡。 或者是迸发自內心的业余创作的歌词: 即使用最美好的歌曲, 也说不尽,也唱不完 世界上最奇妙的家国, 我们美丽的家园。这一切照劳改营里的说法,就是“唧唧喳喳学鸟叫” 噢,它们能把你搞得这么难受,以至当你回想起库里尔科骑兵大尉,回想起简便近捷的处决之路,回想起索洛维茨的坦率的无法无天,不由得要洒下留恋的眼泪。 天哪!你要我们把这一段历史淹没在哪一条运河的河底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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