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拉格群岛》第二十章狗的职务及《古拉格群岛》最新章节在线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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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毛小说网 > 经典名著 > 古拉格群岛 作者:亚历山大·索尔仁尼琴 | 书号:44579 时间:2017/12/3 字数:21911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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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取这个篇名并非有意恶语伤人,只是因为必须遵循劳改营传统而已。如果仔细想想,这个命运确是他们自己选择的:他们的职务岂不是和警⽝的职务一样?况且他们的职务本⾝就和狗有联系。他们甚至有使用警⽝的专门条令,由军官组成正式的委员会,负责监督每一条警⽝的工作,培养它们有良好的凶猛![]() 在写这本书的时候我们从头到尾都遇到一个困难:一般地该怎样称呼他们?“官长、长官”——太一般化,对狱外和整个家国生活都可以这样说,而且这两个词儿都已经用滥了。“主人”——也一样。“劳改营管理人员”吗?这种避开实质的说法只能表示我们的无能。直截了当地按劳改营的说法称呼他们“狗”?——似乎太耝鲁,好像是骂人。“营吏”这个字倒是完全符合语言的精神:它与“劳改犯”这个字的区别正如“狱吏”与“囚犯”的区别。它表达着一个准确的、唯一的含意:经营和管理劳改营的人。所以,在求得严格的读者们对使用这个新字的谅解之后(既然语言中为这个字留着一个空档,说明它并不完全是一个新字),我们以后将时常采用它。 这一章里所讲的就是这些“营吏”(关于狱吏也在这里一道讲)。本来可以从将军们讲起,那可真会是妙极了,但是我们没有材料。我们这些虫豸和奴隶不可能知道他们的事,也不可能在近处看到他们。而当我们见到他们的时候,总是被他们⾝上的闪闪金光耀花了眼,什么也看不清楚。 所以我们对于那些走马灯似的古拉格头子们——群岛的沙皇们——一无所知。如果我们中的谁弄来一张贝尔曼的照片或听到阿佩特尔说过一句什么话,马上就会当大事传开。我们知道“加拉宁大杀屠”可是关于加拉宁本人我们什么也不知道。我们只知道他不満⾜于单单签字;在劳改营里巡视的时候,如果对谁的嘴脸看得不受用,亲自用⽑瑟 ![]() 关于叶尼塞劳改营营长安东诺夫的情况,谢谢波博⽇工程师给我们写出来了。我们愿意奉劝每一个人都去读读这篇即景:塔兹河驳船的卸货。在铁路还没有到达(会到达吗?)的冻土带的腹地,埃及的蚂蚁们把火车头换到雪地上。安东诺夫站在小山包上俯视现场,限定完成卸货的时间。他是从天上飞来的,过一会又要从天上飞回去。他周遭都是巴结讨好的陪同。拿破仑算得了什么?就在这北极的永冻土上,他的人私厨师在他面前的一张折叠桌上摆上了新鲜西红柿和⻩瓜。这小子竟谁也不清,一个人全报销了。 在这一章里我们将要考察的是上校以下的人物。我们先谈谈军官,然后转⼊军士一级,捎带着说说警卫队部——也就是这些了。谁见的更多,就请他更多地写点罢。我们的局限 ![]() ![]() ![]() 而你现在为时已晚地发觉,对他们的观察,太欠细心。 一个还有能力从事随便哪一种有益活动的人能不能去当监狱和劳改营看守?——这种属于个人才能的问题,我们且不去管它。我们只提出这样的问题:“营吏”一般地能不能当一个好人?生活为他们安排了怎样的道德淘汰过程呢?第一次淘汰,是在编⼊內务部军队、內务部学校或训练班的时候。任何一个稍许留有点精神教养的痕迹的人,一个在良心上稍有顾忌、尚能区分恶与善的人将会本能地、千方百计地避免加⼊这支黑⾊的军团。但是我们假设他们没有推脫得掉,这时第二次淘汰就来了:在接受训练和执行第一次任务的时候,长官们会亲自留意把所有表现出松松垮垮(善良)而不是坚強意志和坚定精神(忍残和无情)的人除名。在此以后就开始了为期多年的第三次淘汰:原来还不知道是到哪里去、去做什么的人,现在都弄清楚了,都感到可怕了。永远充当暴力工具,充当永远的罪恶帮凶——这毕竟不是每个人都能接受的,也不是马上能接受得了的!你在践踏别人的命运,但你自己內心却有什么在绷紧、绷断。你再也不能这样生活下去!于是尽管已经大大地退了,人们仍然开始设法挣脫:称病、搞到医生证明、改行拿较低工资、摘下肩章——什么都行,只要能出去,出去,出去! 这么说,剩下的人都习惯了?不错,剩下的人都习惯这一切了。他们已经觉得自己的生活是正常的了,当然也是有益的了,甚而还是光荣的了。对有些人说来,连习惯的过程也不需要:他们从一开头就是这样的人。 鉴于存在这样的淘汰过程,可以得出结论说,忍残无情的人在营空当中占的比例,远远地大于在任取的一组居民中所占的比例。一个人在“机关”里服务的时间越久、越没有间断、越有名气,他越可能是一个坏蛋。 我们并没有忽略捷尔任斯基的崇⾼的言论:“你们当中谁变得冷酷无情,谁的心不能同情和关心地对待遭到监噤的人们——就请他离开这个机关!”但是我们无论如何也没法把这些话和现实对上号。这是对谁说的?在多大程度上是认真的?——如果考虑到他同时又为科瑟列夫辩护的话(第一部,第八章)。谁理会了这些话?无论是“作为说服手段的恐怖”无论是单凭“可疑”的逮捕,无论是早于希特勒十五年的早期集中营,都丝毫不能给予我们这种富于同情的心和侠义骑士的感觉。如果这些年代里有人自己离开了机关,这正好是捷尔任斯基建议留下的人——即未能变得冷酷无情的人。而那些变冷酷了的或本来就冷酷的人倒是留下来了。(也可能他在另外的场合又做过另外一种建议,只是我们手里没有他的语录。) 我们喜 ![]() ![]() 但是我们不泛泛地去谈论“契卡人员”的一般情况。关于原来意义上的契卡人员,关于从事行动一侦查一宪兵工作的契卡人员,本书已经有专章介绍。而管吏们顶顶喜 ![]() ![]() 尽管我们十分难过,但我们无法承担起解释以下现象的任务:为什么顺利实现了的“劳改⼲部工人化和共产 ![]() ![]() ![]() 谁能给我们解释清楚?… 生活道路的相同和地位的相同会不会导致 ![]() ![]() 傲气。他生活在一个天⾼皇帝远的单独的岛屿上。在这个岛上他是绝对的第一号:所有的犯人都低声下气地服从他,连自由人也是一样。他肩章上的那颗星在这里是最大的。他的权力是无边无际的,而且是从不会犯错误的:任何有怨言的人结果总是不对(被镇庒)。他的房子是群岛上最好的。最好的 ![]() ![]() ![]() 随着自満自⾜而来的必然是愚钝。活着被奉为神明的人自然是无所不知,无所不晓的,他不需要读什么、学什么,谁也不能告诉他什么值得思索的东西。契诃夫在萨哈林岛上的员官当中遇到一些聪明、有作为、有科学爱好、对本地自然环境和生活进行过深⼊研究、写过地理学和民族学研究著作的人。但是哪怕是为了逗乐也不可能想象在整个群岛上有这样的一个营吏!如果库德拉蒂(乌斯特维姆的一个派遣点的点长)决定了:百分之百地完成家国定额还 ![]() 但旧时农奴主的教养他们却望尘莫及。许多农奴主曾在彼得堡等地求学,有的留学格丁 ![]() ![]() 独断专行。任意胡为。在这方面,营吏们和十八、十九世纪最坏的农奴主完全可以比美。荒谬绝伦的命令的实例举不胜举。它们唯一的目标就是显示权力。越深⼊西伯利亚和北部地区,这类实例越多。但即使在莫斯科边上(现在是莫斯科市区)的希姆基也有这样的事。沃尔科夫少校在五月一口注意到犯人们不快乐。于是他发出命令:“每人必须立即快乐起来!我看到谁愁眉苦脸就把他关进惩戒区!”为了让工程师们快活起来,便派一群第三次判刑的女贼们去给他们唱 ![]() 独劳点长对西班牙人外科医生福斯特不満意“把他派到采石场去!”派去了。但不久点长自己病了,需要动手术。有别的外科大夫,也可以进央中的医院去。不,他只相信福斯特!把福斯特从采石场调回来!由他给我做手术!(但是在手术台上他死了。) 一个劳改营长发现了宝贝:犯人地质工程师科扎克原来能唱戏剧男⾼音,⾰命前在彼得堡跟意大利人列佩托学过。营长发现自己也有嗓子。这是一九四——四二年。战争正在远处的什么地方进行。但受到免征权牢靠保护的营长却让自己的农奴给自己上声乐课。那个犯人已经病弱不堪,申请当局协助查找他的 ![]() ![]() ![]() 享有世袭领地的感觉是所有劳改营长的特有感觉。他们不把劳改营理解为某种家国体制的一部分,而当做是在他们整个任职期间 ![]() 贪婪。贪财。在营吏当中这是最普通的特征。并不是每一个都愚钝,并不是每一个都任意胡来,但是从犯人的无偿劳动和家国财产里捞取好处使自己发财致富的事,每一个营吏,不管是这里的主要长官还是副手,都在拼命地⼲。不仅我自己没有见过,而且我的朋友们也没有人能记起一个大公无私的营吏,给我写信的前犯人中也没有能指出一个来的。 无论怎样大量的合法利益和特权都不能満⾜他尽可能多捞一把的 ![]() ![]() 都是不能的!每一条可以流来无偿的劳务、食物或财物的渠道,不管是浩 ![]() ![]() ![]() ![]() ![]() ![]() 谁只要有可能从犯人的口粮里捞取吃喝,他必定会这样做。这已经不是论杯,而是论桶、论口袋了!读者,请您再读一遍第九章里利帕伊写的那封信,这是一个准是当过保管员的人发出的哀号。要知道这些库拉金、波依绥-沙普卡和伊格纳琴科从保管室里成口袋、成大桶地往外拿东西并不是由于饥饿,并不是因为需要,并不是因为贫穷,而不过是因为:为什么不从这些默默无言、无力自卫、饿得快死的奴隶们⾝上发一笔财呢?何况在战时周围所有的人都在拼命捞好处。如果你不像这样生活,别人就会笑话你!(至于他们对因短缺了物资而受罚的杂役们采取的背叛态度,我就不当做一种特殊的习 ![]() 且看“国美礼物”(国美居民为救济苏联民人募集的物品)到了他们手里的时候又是什么情形!据托-斯戈维奥介绍,一九四三年在乌斯奇-涅尔,劳改营长纳戈尔內上校,政治处长戈洛乌林,英地吉尔劳管局长贝科夫,地质局长拉科夫斯基跟他们的 ![]() 最好不要回想文教科长们——会叫人笑掉牙。他们无人不渝,但都是小手小脚(不准许他们搞大的)。文教科长把保管员叫来,给他一个包袱——里面是一条用《真理报》包着的破棉 ![]() 对于劳改营的主人们说来,他们本人和他们的家属由营里的师傅做鞋、做⾐服(连独劳点点长胖太太参加化装舞会穿的“和平鸽”服装也是在总务大院里 ![]() 为了不致叙述得太累赘,我只举出少量的例子。脸⾊ ![]() ![]() ![]() ![]() 今天你在埃克巴斯图兹走进矿场管理局长马特维耶夫的屋里去看看!(由于古拉格的收缩,他现在到了矿场管理局。原来曾是一九五二年上任的埃克巴斯图兹劳改营营长。)他的住宅里摆満了绘画、雕刻和土著们的不要钱的双手制作的其他物品。 ![]() ![]() ![]() ![]() ![]() ![]() 凶狠忍残。没有任何实际的或道德的笼头可以约束这些天 ![]() ⺟兽塔季扬娜-梅尔库洛娃(翁⽇拉格第十三伐木妇女独劳点)像一个野蛮的女种植园主一样骑着马在她的女奴们当中狂奔。据普龙曼回忆,格罗莫夫少校哪一天没有把几个人关进強管室,就跟害了病一样。梅德维杰夫大尉(乌斯特维姆拉格第三劳改点)每天要亲自在了望塔上站几小时,把走进女工棚的男犯的名字记下来,以便随后就关噤闭。他喜 ![]() ![]() ![]() 他们全都知道(土著们也知道):电话线在这平到头了I种植园主们的凶狠发展到了态变的即所谓暴 ![]() 仔细看看他们的面孔吧,要知道他们今天仍然在我们当中走动,可能和我们同乘一列火车(当然不会次于有包房的车厢),同乘一架机飞。他们的翻领扣孔里挂着一个不知道表彰什么的奖章,而肩章诚然已经不是天蓝⾊的了(他们不好意思),但滚边是蓝⾊的,甚至还可能是红⾊的,或是深红的。变成橡木一样硬坚的忍残 ![]() ![]() ![]() ![]() 一九六二年我第一次以自由人的⾝份乘火车穿过西伯利亚。难道非如此不可吗!——和我同包房的竟是一个年轻的內务部人员。他刚从塔夫达內务部学校毕业,现在到伊尔库茨克劳改营管理局去报到。我假装成一个抱同情态度的傻瓜,于是他就对我讲了他们在当代的劳改营里实习的情况。这些犯人是如何的蛮不讲理、⿇木不仁和没有改好的希望。那种永恒的忍残表情还没有在他的脸上固定下来,但是他给我看了一张塔夫达第三期毕业生的庄严的合照。那里面不仅有青年,而且还有一些主要是为退休金而不是为工作需要在这里补⾜学历(训⽝、侦查、劳改营管理学和马克思列宁主义)的老资格的营吏。我虽是个久经世故的人,仍不免愕然。他们灵魂中的黑⾊直透到脸上!从人类中把这种人挑拣出来的工作做得多么巧妙啊! 在阿赫特姆(爱沙尼亚)战俘营里发生过这样一件事:一个俄国女护士和一个德国战俘发生了暧昧关系,被发现了。并不是简单地把她赶出她那⾼雅的环境就算了——噢,不行!专为这个戴俄军国官肩章的女人在门房附近钉了一间只留着一个小窗眼的木板亭(不辞辛苦!)。把这个女人在这间亭子关了一个星期。第一个来“上班”的和下班回家的自由人都朝亭子里扔石块,叫喊:“德国子婊…”吐口⽔。 他们就是这样挑拣出来的。 让我们帮助历史留下科雷马的那些从不知道(三十年代末期)自己的权力和花样翻新的忍残手段的界限的刽子手营吏们的姓氏吧:帕夫洛夫、维什涅维茨基、加卡耶夫、茹科夫、科马罗夫、库德里亚舍夫-M-A-洛戈维年科、梅里诺夫、尼基绍夫、列兹尼科夫、季托夫、瓦西里-“杜罗沃伊”让我们也提一下斯维特利奇內这个姓氏。他是诺里尔斯克有名的忍残拷打者,许多条犯人的 ![]() 没有我们的帮助,也有人会讲出像切切夫(由波罗的海沿岸共和国內务部贬到斯捷普拉格当劳改营长)、塔拉先科(乌索尔拉格营长)、卡尔戈波尔拉格的科罗吉岑和基多连科这样一些活阎王的事情,以及关于残暴的巴拉巴诺夫(战争末期上任的伯朝拉格营长);关于斯米尔诺夫(伯朝铁路劳改营管理处长)、切⽪格少校(沃尔库塔拉格管理处处长)等人的事情。仅仅这类著名人物的名单就可以占据几十页的篇幅。我的一技孤独的笔不可能追寻到他们所有的人。况且权力照!⽇掌握在他们手里,目前当局还没有给我成立一个负责收集这些材料的办公室,也没有建议我通过全苏广播电台发出呼吁。 我再谈一件马穆洛夫的故事,说完它也就差不多了。说的还是那个霍夫里诺劳改营的马穆洛夫,他的兄弟是贝利亚的秘书处长。当我军解放了半个德国,许多內务部大头头都涌到那里去的时候,马穆洛夫也在其中,他从那里一趟趟地发回车⽪加封的列车——直拉到他的霍夫里带车站。车⽪被拖进劳改营区,以免被外边的铁路员工看到(表面上说是为工厂运来的“贵重设备”),专由他自己的犯人们卸货,他对这些人是不在乎的。发了狂的掠夺者们匆忙抢来的东西全都 ![]() ![]() ![]() ![]() ![]() ![]() 但是我感到我的叙述变得千篇一律了:是不是会觉得我在重复以前的话?或者这一切我们已经在别的什么地方读过了,读过了,读过了… 我听到反驳!我听到反驳!是的,确实有过个别的事实…但主要是在贝利亚时期…但是你为什么不提供光明的事例?你也描写几个好的嘛!表现一下我们亲爱的⽗辈嘛… 这我办不到!让见到过的人去表现吧。我没有见到。我在概括 ![]() 我愿意接受这样的看法:“好人”是那些急于挣脫,还没有挣脫但一定能挣脫这个职务的人。例如,莫斯科制鞋厂厂长M-格拉西莫夫被收缴了 ![]() ![]() ![]() 好吧,说实话我知道一个很好的內务部人员,诚然他不是营吏,而是狱吏——楚卡诺夫中校。他曾当过一个短时期的马尔发特种监狱典狱长。不是我一个,而是所有那里的犯人都承认:没有人领略过他的坏处,而所有的人都体会过他的好处。只要能把条令扭得对犯人有利,他一定会扭的。只要在什么事上可以放松一些,他必定会放松的。但是怎么样呢?把我们的特种监狱升了一级,看管得更加严厉了——而他就被调开了。他年纪不轻了,在內务部工作了多年。我不知道他是怎么工作的。是一个谜。 对了,阿诺尔德-拉波波尔特向我保证:米哈伊尔-米特罗法诺维奇-马尔采夫上校工程师,原在工程兵队部,一九四三至一九四七年在沃尔库塔拉格(包括建设工程和劳改营)当负责人,肯定是个好人。他当着契卡人员的面和犯人工程师握手,客气地称呼他们的本名和⽗名。他不能容忍职业的契卡人员,蔑视政治处长库赫季科夫上校。当授予他家国 全安部的“少将政委”头衔的时候,他没有接受(这可能吗?)。他说:“我是工程师。”他终于达到了目的:当了一名普通的将军。拉波波尔特保证说,在他当政的年代,在沃尔库塔没有搞过一次营內的案件(但要知道这是战争时期,正是营內案件搞得最凶的时候),他的 ![]() ![]() 在这件事和另外一些类似的事例上,记忆力和个人印象中后起的积层有时会使回忆发生歪曲。当人家说到一些好人的时候,我便想问一句:对谁好?是对所有的人吗? 从前方下来接替工作的军人一点不比老牌的內务部人员強。丘尔佩涅夫证明说,当类似叶戈罗夫团政委这样在前线受了点伤的军人接替了(在战争末期)劳改营的老狗以后,情况不是改善了,而是变坏了。他们对劳改营的生活一点也不懂,发出一些马马虎虎、浮⽪潦草的指示就带着娘儿们到营外寻 ![]() ![]() ![]() 然而那些⾼声称颂劳改营里的“好契卡”的人们(即思想纯良的正统派们)所说的“好人”和我们理解的意思完全不同:他们指的不是那些试图以偏离古拉格的兽 ![]() ![]() ![]() 这样的“好人”当然是有过的,而且还不少。例如有着整套列宁全集的库德拉蒂不就是一个吗?季亚科夫讲到过一个。请看此人有多么⾼贵的风度:劳改营长到莫斯科出差的时候访问了在他营里关着的一个正统派的家属,可是回来以后又继续执行恶狗的全部职责。戈尔巴托夫也记起一个科雷马的“好”营长,那人对他说:“人们惯于把我们这些人看作是吃人的魔王,但是这种看法是错误的。能把好消息通知给犯人,我们也很愉快。”(可是戈尔巴托夫的 ![]() 列夫科维奇在《消息报》(一九四六年九月六⽇)上写了一篇被誉为“热情洋溢”、但我们看是别人授意的文章。她说,她在劳改营里知道几个善良、智慧、严格、忧郁、疲倦以及如此等等的契卡工作人员;在江布尔市有过这么一个卡普斯京,他试图给共产 ![]() ![]() 慢点,这里还有一个“好的”——我们埃克巴斯图兹的马特维耶夫中校。在斯大林时代牙齿露出半尺长,咬得咯咯响,可是亲爸爸死了,贝利亚垮了——马特维耶夫变成了带头的自由派,土著的慈⽗。嗯,直到下一次变风向。(但是就在那一年他还背地里指点作业班长亚历山德罗夫说:“谁要不听你的——就按他,我担保你没事!”) 不,这样的“好人”对我们没有一点用!这样的“好人”一个大钱不值。照我们的意思,只有他们自己蹲进劳改营的时候,他们才好呢。 也的确有进来的。但是他们受审判并不是为了那个。 劳改营看守被称作內务部的初级指挥人员。这是古拉格的军士。他们的任务也一样是牵人和管人。他们也站在同一个古拉格的楼梯上,只是矮几级。因而他们的权力小些,需要自己动手的事情多些。不过他们倒是不吝惜自己的手,如果需要让什么人在惩戒隔离室或看守室里遍体流⾎,他们可以三人一起勇敢地对付一个,哪怕打得他爬不起来。一年一年地他们在这个职务中变得越来越耝暴,在他们⾝上你发现不到像一小片浮云那么点大的对⽔ ![]() ![]() ![]() ![]() ![]() ![]() ![]() 其实这就是社会地位和人 ![]() 真正的看守员,这是在劳改营里一连⼲十五年、二十五年的人。是那些一旦在这种可恶的偏远地方安家落户以后就永不离开的人。他们一旦把命令和规则在脑子里记牢了,一辈子就不需要再读什么、再知道什么,只要听听广播,莫斯科电台的第一套节目,就行了。对于我们说来,正是这样一帮人代表着古拉格的愚蠢的、无表情的、僵硬的、接受不进任何思想的面貌。 不过在战争年代中,看守人员的成份被打 ![]() ![]() ![]() 像下面这样的人(也是战时的看守员)对于看守人员说来也是不平常的,例如我已经写过的那个大生学谢宁,还有我们卡卢加劳改营里的犹太看守员,他是一个上了年纪的人,完全是平民的模样,十分安静,不爱挑刺,谁也没有受过他的害。他平时的作风这么随和,以至我有一次大胆地问他:“请问,您的文职的专业是什么?”他并不生气,用安详的眼睛望了我一下后低声回答说:“商人。”来我们劳改营前,战争时期他在波多尔斯克劳改营服役。他说那里战时每天都有十三至十四人饿死(你看,这已经有两万人死掉了!)。他看来是在內务民人委员部的“军队”里度过了战争,而现在他需要拿出点才智,以便不永远在这里陷下去。 至于这位特卡奇准尉——埃克巴斯图兹劳改营里人人害怕的管理处长助理——跟看守员的职务那么对路,好像是从这个模子里浇出来的,好像从襁褓时代起他就一直在这里服务,好像是和古拉格从一个娘肚子里生出来的。这表现在他那一张黑⾊额发覆盖下的凝固而凶险的面孔上。单是和他在一起或者在营內的小道上碰见他,都叫人害怕:他不会走过什么人的⾝边而不给他带来什么损害——命令他向后转、強迫他去⼲活、没收他什么东西、恐吓、处罚、逮捕。晚点名以后,各工棚都上了锁,但在夏天加了铁栅的窗口还是打开的,特卡奇不声不响地偷偷走到窗口下面。在外面偷听。然后他伸头往里面看——屋子里的人急忙跑回原铺。他在窗台外面,像黑⾊的夜鸟一样,通过铁栅宣布:因不按时觉睡,因说话,因使用违噤品,给予各种处分。 突然间,特卡奇永远消失了。劳改营里传出风声(我们无法核实,但这类顽固的风声一般都是实真的),说他被人揭发是一个从敌占区来的法西斯刽子手,被捕了,到了二十五年。这是一九五二年的事。 然而法西斯刽子手(他⼲这个决不会超过三年)怎么在战后的七年內竟成了內务部的红人? 怎么回事? “押解队不给警告即可开 ![]() 说“押解队”我们是采用群岛的⽇常用语;还有个习惯的说法(在劳改营里甚至是更经常的说法)——“军队警”或简称“警卫”它的学名是“內务部军事化警卫队”“押解”只是军队警可能执行的任务之一,与“守卫”、“营区警戒”、“环形警戒”和“队部警戒”并列。 押解勤务即使在没有战争的情况下也和火线勤务一样。押解队不怕任何调查,它也不必对任何行为做出解释。凡是开 ![]() 这就是奥尔套劳改点的两次 ![]() ![]() 一个拿着释放证(他明天被释放)的犯人走到在大门口站岗的警卫⾝边请求;“让我出去,我到洗⾐房(在营区外)跑一趟,一眨眼工夫就回来!”“不行。”“我明天就要自由了,傻瓜!”当场击毙。对杀人者连审判都没有进行。 犯人在劳动紧张的时候多么容易注意不到树上砍出的这些记号啊,它们代表着一条想象的虚线,是代替铁丝网的树木警戒圈。索洛维约夫(前陆军中尉)砍倒了一棵云杉。他往后倒退着走,清掉树⼲上的枝杈。他只看见自己这棵砍倒的树。可是押解队员“坦沙耶沃狼”却眯 ![]() ![]() 押解队和犯人之间的这种绝对服从的关系,警卫人员永远享有的以弹子代替语言的权利,不可能不对警卫队军官和队员们的 ![]() ![]() ![]() ![]() 警卫队的军官们胡作非为的事例就更多了。这些年轻轻的小中尉们的脑子里形成了一种对生活的肆无忌惮的权力感。一种人只是狂吼 ![]() ![]() ![]() 一九三八年在乌拉尔西区的维谢拉河上,森林火灾以暴风雨般的速度袭来,从森林延及到两座劳改点。对犯人们该怎么处理?需要在几分钟之內决定,没有时间和上面联系。警卫队没有放他们出去——结果全部烧死了。这样做⿇烦较少。如果放出去的犯人逃散,警卫队会受到审判。 警卫队的职务对于它的军官们的旺盛的精力只有一个限制:它的基本单位是排,全部至⾼无上的权力只到排为止,而肩章上最多只能有两颗小星。在队里的提升只能使他脫离排里的实权,那是一条死胡同。 因此最贪权和最有力的警卫队员都争取调去⼲內务部的內部勤务,在那里取得晋升。古拉格的若⼲著名人物的履历正是这样的。前面已经提到过的安东诺夫,北极的“死亡之路”的主宰者,就是警卫队长出⾝,文化程度只有小学四年级。 內务部无疑把警卫队人员的挑选看做是十分重要的工作;各地兵役局也都接到有关的秘密指示。兵役局担当着许多秘密 ![]() ![]() 但是这种队部的真正科学的组织和训练是四十年代末和五十年代初才和特种营的建立同时开始的。从这时起,这支队部只昅收十九岁的男孩子,并且立即使他们受到大剂量的思想意识辐 ![]() 在这以前,在古拉格里好像不大顾得上这些事。实际原因是,我国民人虽然已经是社会主义的,但还没有全体都发展和提⾼到当之无愧的劳改营警卫队员的坚強而忍残的⽔平!警卫队的成份有时候很杂,有时候不再能成为原来设计的那堵恐怖之墙。在苏德战争年代它特别严重地软化了:训练得最好的(“良好的凶猛状态”)年轻士兵不得不 ![]() 尼娜-萨姆舍尔回忆她的⽗亲。他就是一九四二年在他渐近老境的时候被征召⼊伍派到阿尔汉格尔斯克省的劳改营里去当警卫的。家属也搬到他那里去了。“在家里⽗亲很难过地谈到劳改营里的生活,也谈到那里的好人。当⽗亲一个人看押一个作业班从事农业劳动的时候(这还是在战时——整个作业班由一个兵看押!这难道不是放松吗?),我时常到他那里去,他准许我和犯人们谈话。犯人们对⽗亲很尊敬:他从来不对他们说耝暴的话。他们请求,比方说,进商店,⽗亲就放他们去。而他们也从来不在他手底下逃跑。他们对我说:‘要是所有的押解员都像你爸爸这样就好了。’⽗亲知道许多坐牢的人都是无辜的。他很愤慨,但只是在家里说。在排里不能这么说,说这话是要被关进去的。”战争结束后他立即复员了。 但也决不能把萨姆舍尔当做战时警卫队的标本。他以后的命运就证明了这一点;到了一九四七年,他本人就依照第五十八条被捕⼊狱了!一九五O年在濒死的状态中获准因病释放,五个月之后死在家里。 战后这种松散的警卫还持续了一两年。不知怎么兴起来的,许多警卫队员谈到自己的服役,也都用起“刑期”这个字眼来了:“等到我服満了‘刑期’的时候。”他们懂得自己的职务的可聇,自己⼲的工作,在家里是说不出口的。在上面说过的那个奥尔客,一个警卫士兵故意从文教科里偷了一件东西被开除、判刑,但马上就遇赦出去了。士兵们都羡慕他:真想到办法了!好样的! H-斯托里亚罗娃回忆起一个警卫队士兵。在她一开始逃跑时,这个士兵就截住了她——并且替她隐瞒了逃跑的企图,她没有受到惩罚。还有一个是由于对被递解走的女犯的爱情而杀自的。在妇女劳改点里实行真正的严厉措施以前,女犯和押解队士兵之间时常发生友善的、良好的,有时甚至是爱情的关系。连我们这样的伟大的家国都没有办法在一切地方庒碎善良与爱情!… 战后年代的年轻新兵也没有马上变得合乎古拉格的要求。当弗拉季连-扎多尔內(以后还要讲到他)在內罗 ![]() 自我警卫构成劳改营警卫史中的一个特殊篇章。早在⾰命后的最初年代就曾宣布过,自我看守是苏维埃犯人们的义务。在索洛维茨,这一条贯彻得大有成效,在⽩波运河及伏尔加运河土地上也广为采用。任何一个不愿意推手车的社会亲近分子都可以扛起一支步 ![]() 我们不断定说这是专门为了使民人道德腐化的魔鬼的计划。正如我们半个世纪的现代史中历来的情形:崇⾼的光辉理论和爬行的低 ![]() ![]() ![]() 不,请你告诉我,——有什么坏事教不会民人、人们、人类去做?… 而且这在法律文献中已经指出来了:“在许多情况下被剥夺了自由的人们比正式的看守员能够更好地执行警卫营地和维持秩序的任务。” 这段引文是摘自三十年代的,而扎多尔內也证实了四十年代末的情形:自我警卫队员对自己的同伴们十分凶狠,抓住一个形式上的理由就开 ![]() ![]() 弗拉季连讲了这样一个自队警员——库兹马,从前是司机,二十岁刚出头的小伙子。一九四九年他因触犯五十八一10被判了十年。怎样生活?没有找寻到别的路。一九五二年弗拉季连遇到他的时候,他已经当了自我警卫队员。这种处境使他痛苦,他说他背不动步 ![]() ![]() 他还知道一个像亚历山大-卢宁这样的自我警卫队员,是一个已经上了年纪的人,斑⽩的头发像花冠似地罩着额头,令人产生好感的善良的笑容。战争时期他是一名步兵中尉,后来当了集体农庄主席。他因为没有按区委的要求上 ![]() ![]() ![]() 人的限度啊!不论你怎样对它感到惊奇,你永远不能真正把它摸透… WwW.BaMxS.cOm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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