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拉格群岛》第十一章摸索前进扯断锁链及《古拉格群岛》最新章节在线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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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毛小说网 > 经典名著 > 古拉格群岛 作者:亚历山大·索尔仁尼琴 | 书号:44579 时间:2017/12/3 字数:29110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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把我们与我们的警卫者而开的那条地沟,如今已经塌陷成一条深⾕了。我们双方站在这深⾕两边的斜坡上彼此打量着,都在考虑。下一步怎么办了 说我们“站在”斜坡上,当然是形象的说法。实际上我们仍旧每天由我们的新班长带领着走去出工。(新班长或者是秘密选举出来、事先约定他要为大家服务的;或者还是原来的人,但现已变得十分通情达理、友善和关心群众了。)我们出工时并不迟到,大家尽量不给别人制造困难,也不再有人拒绝劳动。每天完成工作定额。看来,劳改营主人完全可以对我们团到病愈。我们也似乎可以对他们感到満意,因为他们近来 ![]() ![]() 尽管如此,我们双方还是都在紧张地思考着:下一步该怎么办?不可能长久维持现状:不论我们还是他们,都感到有所不⾜。总要有一方发起进攻。 但是,我们还想争取什么呢?现在,我们可以把憋在心里的话全部毫无顾忌地公开说出来。(尽管仅仅是在劳改营隔离区的范围內,尽管一生中这么迟才享受到真正的言论自由,但这种享受毕竟还是甜藌的!)难道我们能够指望把这样的自由扩展到隔离区之外,或者带着它到外界去吗?不能,当然不能。我们还能提出什么别的政治要求吗?想也想不出来!且不说这是没有希望或不起作用的吧,简直就是想不出!⾝处劳改营中,我们当然不能要求家国发生全面变化,也不能要求它取消劳改营,否则,人们会从机飞上朝我们扔炸弹的。 我们能够提出的自然而合情合理的要求只是:重新审理我们的案件,撤消毫无道理地強加给我们的刑期。但是,好像这也是毫无希望的。当前恐怖的臭气弥漫国全,越来越浓,在这种气氛中,法官们会觉得对我们大部分人的判决是合理的,而他们似乎也成功地使我们相信了这一点!再说,对案件进行复查似乎也提得很不具体,使群众既看不见,又摸不着,利用“复查”欺骗我们是最容易的:许诺,拖延,再派人来重新“调查”这就可以拖上几年。即使是突然宣布要释放某人并且从工棚把他领走了,我们怎么知道不是把他带去 ![]() 前个时期的所谓“委员会”表演的那场戏,不是已经充分说明这一切都是可以扮演的吗?当时甚至装成了未经“复查”就打算放我们回家的样子… 大家一致同意并且毫无疑问的只有一件事:要求取消最伤人自尊心的一些作法——工棚夜间不要上锁,拿掉马桶;去掉⾝上的号码;我们的劳动不应完全不给报酬;要允许一年写十二封信(其实,这一切在普通劳改营里已经都做到了,那里甚至一年可以写二十四封信,但是难道那里可以生活吗?) 我们要不要争取八小时工作⽇?在这个问题上甚至没有取得一致意见…看,我们已经这么习惯于不自由了,甚至不想去追求自由… 我们也认真考虑了方式方法:怎样提出这些要求?要作什么?很明显,两手空空的我们是对付不了现代化军队的,因此,我们的道路不可能是武装起义,只能是罢工。在罢工过程中,比方说,可以自动把⾝上的号码布撕下来。 但是,我们⾎管里仍然流着奴 ![]() ![]() ![]() 我们考虑了绝食罢工的各个细节。不久前我们全劳改营才开始实行“惩戒”制度,我们明⽩,他们对绝食罢工的回答一定是把我们统统关在工棚里,不许出去。那么我们互相间怎么联络呢?怎么商量下一步并沟通各工棚之间的意见呢?应该想出一些信号来并协商好在各工棚之间用它进行联络,还得确定从哪个窗口向哪个窗口怎样传达,等等。 所有细节或在各种场所和各作业班之间商量好了。大家都认为罢工势在必行。也都希望它发生,但同时。由于不习惯,又觉得这似乎是不可能的。粮难想象有那么一天我们大家都集在一起,衡量妥当,作出决定,就… 而警卫着我们的人们可是正式以军事组织的形式一层层组织起来的,他们更加习慢于行动。他们不担心采取行动会比无所作为丧失更多的来西。于是,我们的警卫者先进攻了。 这样,一切也就目然发展下去了… 我们在久已习惯的各自的“小车厢”內、在久已习惯的作业班里、工棚角落里安静而舒适地 ![]() 谁也没想到这一招儿!是当局秘密准备好的,真狡猾!我们透过窗户看到。邻近的工棚里大约百来名因犯拿着各自的东西由卫兵押着向岗接走去. 又要押走一批人吗?… 这时,看守人员和几个军官向我们工棚走来了。手里拿着卡片。他们按卡片点名列人。“拿着你的全部东西出来!…连各自用的 ![]() 噢,原来是重新编组作业班和工棚!在“长城”的豁口处设了警卫,明天这个豁口就要被堵死。我们几百人被赶到岗楼外面,各自拿着口袋和 ![]() 大家都在绞尽脑汁判断。到底菗走的是些什么人?⽇下的是什么人?这种政纪意味着什么?主人的意图很快就清楚了:隔离区的一边(第二分部)只留下清一⾊乌克兰人,大约两千名。我们所有其他民族的囚犯都被赶到另一边(第一分部)去,这里总共约有三千人,包括俄罗斯人、爱沙尼亚人、立陶宛人、拉脫维亚人、超霸人、⾼加索人、格鲁吉亚人、亚美尼亚人、犹太人、波兰人。摩尔达维亚人、⽇耳曼人以及少数在欧洲和亚洲场战上偶然抓到的其他民族的人。总之,这是一个“统一而不可分割的”大家庭。(真有意思:內务部的思想本来应该是用非民族主义的社会主义学说来阐明的,然而今天它却在沿着“划分民族”这条古老的小路发展。)-一旧作业班被打 ![]() ![]() 现在,医院、食堂、俱乐部都在乌克兰人的那个分部里,我们这个分都只有加強管制工棚。把乌克兰人、班杰拉分子这些最危险的闹事者同加強管制工棚分开了。这是为什么?_我们很快弄清了原因。劳改营里传开了一个可靠的消息(是往強管棚里送菜汤的“苦力”们传出来的),眼线们在“伯茨室”又在⼲坏事:营方把他们怀疑的人(从每个队里抓两三个) ![]() ![]() 古今有多少渊博的历史学家。有多少部深奥的书籍,但却都未能预见到人们的心灵还会燃烧起这样神秘的火焰,社会还可能进发出这样神秘的力量。他们不仅未能预见,甚至事后也未能作出解释。 有时候把点燃的⿇絮塞到劈柴下面,塞呀,塞半天也点不着火。可是、烟筒冒出来的一个小火星往空中一飞,却可能使整个村庄化为灰烬。 我们这三千人什么事也没有打算做,什么准备也没有。可是,有一天收工回来之后,加強管制棚旁边的工棚里的人们忽然拆下各自 ![]() ![]() ![]() 木器敲打的声音响成一片,像是哪个木工班在认真地⼲活。围墙上几块板子被砸开了,人们就去拆开它,木板上钉的十二公分长的大钉子发出吱吱的响声,全营区都能听得见。虽然现在不是木工应该⼲活的时候,可是,听来完全像一片劳动的声音,所以了望塔上的哨兵、看守和其他工棚的人谁都没注意它。劳改营傍晚的生活一切照常:有的作业班去吃晚饭,有的正从食堂往回走,这个人去医务室,那个人去保管处,有人去取邮包… 但是,看守们终于发现有些不对头了,有人就顺着响声跑到加強管制工棚房后的 ![]() ![]() ![]() 其实,人们最初的意图并不是暴动,甚至无意夺取強管棚,因为这并不容易。他们原来只打算砸开眼线房间的窗子,从窗子往屋里浇上汽油,然后把火扔进去,意思是;尝尝我们的厉害,我们不是那么好欺负的!強管棚的围墙上已经打开一个大洞,十几个人闯进去了。人们跑来跑去,寻找眼线们住的房间(可不能弄错!),还要把窗外的“笼口”打掉,踩着肩膀爬上去,把汽油桶传过来才行。这时了望塔上的机 ![]() 是刚才跑掉的看守和劳改营长官马切霍夫斯基向警卫营报告了(马切霍夫斯基也被人拿刀追得抱头鼠窜。他从总务处库房旁跑到围墙角的了望塔下,边跑边喊:“腔里塔,别打 ![]() ![]() ![]() ![]() 是命运在嘲笑人吗?这个事件正好发生在新历一月二十二⽇,即旧历的一月九⽇,直到前一年的⽇历上还把这个⽇子作为⾎腥的星期⽇沉痛地用黑框框起来呢。我们这次是⾎腥的星期二。而就场地来说,这次可比彼得堡的场地宽敞多了:不是广场,而是大草原,而且这里没有见证人,既没有新闻记者,也没有外国人。 哨兵们在昏暗中朝着营区胡 ![]() ![]() ![]() ![]() ![]() ![]() ![]() 冲过去的人迅速逃出了监狱院子,四散逃回各自的工棚(还得急忙把木梁和十字接头重新安装到 ![]() ![]() 这时全营区看不到一个看守的影子,军官们也全不见了。营部的房间空空的,打碎的玻璃窗张着大口,有些恐怖。了望塔上的机 ![]() ![]() 我们劳改点的大门霍地打开了,一排警卫队部的士兵端着冲锋 ![]() ![]() ![]() 他们在搜索整个营区,波浪式地向各个工棚迫近。冲锋 ![]() 其一切我都是后来才了解到的。当时只听到营区內响起密密⿇⿇的 ![]() 我们工棚门口挤了很多人,囚犯们争先恐后地尽快往工棚里挤,反而谁也进不来(倒不是人们认为工棚的木板墙可以防止 ![]() ![]() ![]() 门口空出来了,我们几个人最后走进去。这时,忽然听到⾝后响起一排 ![]() ![]() 害迫者们并没有跟着我们进工棚,而是把门反锁上了。他们在营区继续搜捕并殴打那些来不及跑回工棚的人,大约二十多人受 ![]() 但是,这都是后来才知道的。当天夜里工棚一直锁着,第二天,一月二十三⽇早晨,也没有允许各工棚的人在食堂见面:担心我们互相串联、摸清情况。有几个工棚里无人受伤,他们也不了解打死人的事,所以这天旱晨便又去上工了,包括我们这个工棚在內。 我们出工了,但在我们之后没有一个作业班出来。工厂的生产线上空空的。派工员也没有来派工,我们受骗了! 这一天我们在机械制造厂里 ![]() ![]() ![]() 傍晚我们下工回来时营区里也是空 ![]() ![]() 给墙那边的乌克兰人也扔过去几个纸条,把这个消息告诉他们,希望他们支持这一行动。 一次没有准备的、甚至在思想上也还没有考虑成 ![]() 后来,其它劳改营的做法是先掌握食品仓库,然后拒绝出工,那当然比我们的做法聪明多了。我们的做法虽说不甚明智,但却显得更有气魄:三千人同时拒绝了面包,也拒绝了工作。 早晨,没有一个作业班派人到面包房去取面包,没有人去食堂吃现成的粥和菜汤。看守们完全莫名其妙,他们三番五次地跑来催促我们去吃饭,一会儿威胁着赶我们去,一会儿又好言相劝:暂时只要求先去吃饭,只字不提出工劳动问题。 但是,谁也没去。大家全都穿着⾐服和鞋躺在各自的 ![]() ![]() ![]() “长官,你看,不行啊!…” 这种不声不响的一致抗命,抗拒一个从本原谅过任何人和任何事的权政的命令,这种长时间的顽強的不服从,看来要比在 ![]() 最后,看守们停止了劝告,锁上了工棚的门。 后几天进出工棚的只有值⽇人员,他们出去倒马桶,拿饮⽔和煤来。公众讨论决定,只允许那些躺在医务室的人不绝食,只允许担任医务工作和卫生员工作的囚犯本停止工作。伙房做好了饭,没人吃,倒掉了;又做好,又倒掉了;于是伙房也就不再做饭。各处的杂役、帮手们似乎第一天去找过劳改营头头,说明他们没有办法再⼲活,然后就走开了。 这样,主人们就再也无法看到我们并了解我们的实真想法了。监工们和奴隶们之间出现了一道真正的鸿沟。 一生中的这三昼夜是我们每个绝食参加者所永远不会忘记的。我们并没有看见其它工棚的同志,也没有看见陈在那里等待掩埋的尸体。但是,却像有一条钢铁链条穿过空 ![]() ![]() 宣布绝食的不是有⽪下脂肪储存的 ![]() 宣布绝食的这些人几十年来所受到的是一条无情的、強者生存的法则的教育,一直认为“今天你死去吧,我还要活到明天!”乃是天经地义。可是,现在他们完全变了,他们爬出了那个腥臭的个人泥塘,结成同心,相信:今⽇大家一起死去也胜似明天这样的苟活。 各工棚、各房间里人与人之间出现了某种庄重而友爱的关系。不管谁保留下来的一点点剩余食物,特别是那些常收到邮包的人,现在全都 ![]() ![]() ![]() ![]() 主人们将会采取什么对策,谁也无法预料。说不定还会从了望塔向工棚开 ![]() 但是在这绝望中也有某种令人宽慰的东西。我们迈出的这一步的确是无益的、冒险的,它不会有什么好结果。这样倒也好。我们的肚子饿, ![]() ![]() 这又是一条没有研究透彻的规律——群众的情感违反通常理智而普遍升腾起来的规律。我自己就十分明确地体验了这种感情上的升腾。我的刑期只剩一年了。似乎我应该为自己被卷⼊这次事件而愁苦悔恨才对,因为参与这种事件之后是不会不重新判刑的。可是,实际上我却没有感到丝毫的遗憾:狗养的!随你给我再判一次刑吧!… 第二天,我们从窗户里看到几个军官从一个工棚走到另一个工棚。值班看守打开工棚门,从走廊这头走到另一头,把⾝子探进每个房间招呼人(态度变得十分和蔼,不像从前吆喝口牲那样了);“班长们!出来广 我们开始讨论了。决定问题的不是班长,而是全班的人。人们从一个房间到另一个房间去互相商量。当时我们还处于不稳定状态:虽然确实清除了几名眼线,但还有几个可疑的人,甚至可以肯定还有眼线,大胆而狡猾的汽车修理班班长米哈伊尔-格涅拉洛夫很可能就是其中的一个。而且,生活经验告诉我们:许多今天为自由而绝食的罢工者,明天就有可能为了过安静的奴隶生活而分化、裂分。因此,那些导领罢工的人们(当然有这样的人)并不公开露面。他们没有脫离秘密状态,也并不公开掌权。班长们这时也拒绝负责任了。所以,表面上看,这似乎是没有人导领的自发罢工,而且是听其自然发展的。 最后,不知不觉中在某个地方作出了决定,于是,我们六七个当班长的便走到工棚人口的过道处去见耐心地等在那里的劳改营长官们。(这里就是前些时候挖地道的二号工棚惩戒室的人口处,他们的地道是从离这里几米远的地方挖起的。)我们几个人挤在墙角,眼睛望着地板,像石头人似的一声不吭。我们往下看,是因为谁也不愿意再用以前那种阿谀的眼光看主人们,而如果在这时换成一副造反者的目光,则是不明智的。我们站立的样子就像被叫到学校教导处的淘气生学一样:有气无力地歪扭着⾝子,两手揷在 ![]() ![]() 可是,人口两旁的走廊里这时已经挤満了人,被前面人遮住的、站在后面的人你一言我一语地大声说出了我们要说的话:我们的回答和各种要求。 戴蓝边肩章的军官们(有几个 ![]() ![]() ![]() 看守们站在军官两旁,都把右手揷在⾐袋里。 走廊里有人大声喊道: “依法惩办开 ![]() “工棚的门不要上锁!” “拿掉⾝上的号码布!” 其它工棚有人提出了对特别庭判决的案件重新进行公开审判的要求。 而我们这些班长们则像站在校长面前的顽⽪生学一样,心想:他要罗嗦到什么时候呀。 主人们走开了。工棚又上了锁。 尽管饥饿严重磨折着许多人,他们的头脑已不能思维,终⽇昏昏沉沉,但是工棚里没有一个人说要让步,没有一个人流露出后悔的情绪。 我们在猜测,关于我们闹事的消息会传到多⾼的一级?內务部当然已经知道了,或者至迟今天应该知道。但是那个小胡子呢?要知道,这个屠夫可会毫不犹豫地下令把我们五千人统统 ![]() 傍晚,我们听到不远处传来机飞的轰鸣声,虽然这一天云层很厚,不适于飞行。大家猜想,一定是飞来一位更⾼级的人物。 古拉格的儿子、有经验的老囚犯尼古拉-赫列布诺夫已在劳改营呆了十九年,他一直和我们几个班相处得很好。现在他是伙房里的一名杂役。这天,他竟穿过营区大胆地从窗户给我们塞进一小口袋黍米来,⾜有十来公斤。我们七个班把它平分了,为了不让看守撞见,只好等到夜里才煮成粥吃。 赫列布诺夫还给我们带来一个沉重的消息:“长城”那边的第二分部的乌克兰人没有声援我们,他们昨天和今天都若无其事地照常出工。毫无疑问,他们收到了我们隔墙扔过去的纸条,他们也会听到两天来我们这边鸦雀无声,从工地的塔式吊车上可以看到自从那天夜间 ![]() 第二天夜晚、第三天早晨和⽩天,饥饿的魔爪一直在撕裂我的肠胃。 但是,当第三天早晨人数更多的契卡工作人员来到工棚,又把班长们叫到门口去,而我们这些満心愤怨的、不可理解的、对一切都感到厌倦的人们又挤到两边走廊里的时候,我们的一致决定仍然是:不让步!我们的斗争已经产生了惯 ![]() 主人们今天却只是给我们增添了力量,新来的一位长官是这样对我们说的: “彼斯強特种劳改营管理局请求犯人们用饭。管理局接受你们的一切申诉。它会查清这次行政部门和犯人之间的冲突的原因并将采取措施消除这些原因。” 是不是我们的耳朵不中用了?请求我们用饭!只字不提劳动!我们冲击了监狱、打碎了玻璃和路灯、拿着刀子追赶看守,这一切原来都不是暴动,而是平等的两方,两个平等的方面,行政部门和犯人之间的冲突! 看来,只须我们两天两夜团结一致,就⾜以使那些主宰我们一切的人们改变腔调!我们一生中,不仅是⾝⼊囹圄之后,甚至⾝为自由人、⾝为工会会员的时候,也从来没有听见过主人嘴里说出这样的甜言藌语啊! 但是,我们的人却慢慢地、不声不响地散去了。因为谁也不能在这里做出决定,甚至不能应允要做出决定。班长们也低着头走开了,虽然特别劳改点的首长叫着每个人的名字想留住我们,但我们还是头也不回地走开了。 这就是我们的回答。 工棚又销上了。 主人们从外面看_这些工棚仍然是沉默而绝不退让的。但在其內部,各作业班之间,正在展开一场十分 ![]() ![]() 我们疲倦了!我们想吃饭!把我们的情感联结起来并使它上升到⾼处去的那一神秘法则现在仿佛颤抖起来,开始往下沉了。 但是,有一些几十年来紧闭着的口、生来就一直沉默或许本来要沉默到死的口,这时却张开并开始说话了。人们倾听着他们的话,当然,那些尚未被杀死的眼线也在听。这个刚刚开始发音的喉咙(在我们屋里是德米特里-帕宁),这条喉咙发声了,只说了几分钟,可是⽇后它却不得不为这几分钟的讲话付出重大代价:要加判刑期,要在那为自由而颤动过的喉咙上套上绞索。但是,不管怎样,这条喉咙里的声带总算第一次尽了它的天职。 现在让步?这等于凭口头保证而投降。谁的口头保证?是监狱看守的,劳改营鹰⽝们的口头保证。有多少座监狱,有多少座劳改营啊!难道这里面的人曾经履行过哪怕一次诺言吗?! 多年沉积在心底的痛苦、委屈、受人戏弄的往事的沉渣一齐翻腾上来了。是啊,我们刚刚第一次走上正确的道路,难道这就退让?我们才初次感到e已是人,难道马上就要投降?仿佛一阵炙人的、凶恶的旋风使我们打了一个寒战。必须坚持下去!坚持下去!他们还会说得更好听呢!他们还会让步I(可是,到底该在什么时候相信他们的哪一句话呢?这一点仍然不明确。被庒迫着的命运就是这样;他们最终不可避免地要相信、要让步…) 苍鹰)。我们全室二百人的情感凝集成的这只苍鹰。似乎又击翅⾼飞了!它又翱翔在晴空! 我们又全都躺下了。为了节省自己的力气。我们尽量减少动作,不说闲话。我们还有许多事情要做,还要思考。 工棚里剩下的一点食物早已吃完。谁也不再煮东西吃了。屋內一片宁静,谁也不动,只有几个俯⾝在窗口担任观察任务的年轻人时而说一两句话:向大家报告营区內的动静。这几个刚二十出头的年轻人 ![]() 我想,现在可以举出其中几个年轻人的名字了:亚涅克-巴拉诺夫斯基、沃洛佳-特罗菲莫夫,还有钳工博格丹。 突然,第三天傍晚,当夕 ![]() ![]() “九号工棚!九号工棚投降了!…九号的人正朝食堂走去!” 大家立即从 ![]() ![]() 二百五十个本来已经是黑暗的、在夕 ![]() ![]() ![]() 我感到眼泪夺眶而出。我擦掉它,往旁边瞟了一眼,同伴们的脸上也挂着泪⽔。 第九号工棚的意见是决定 ![]() 他们向食堂走去,这就是说,为了一份口粮,为了一碗粥,我们决定宽恕那些杀人犯了。 九号工棚是个饥饿的工棚。那里的作业班都是⼲各种杂务劳动的,他们很少有人收到邮包。那里有许多⼲瘦得快死的人。也许是因为怕工棚里增加新的尸体才投降的吧?… 我们默默地离开窗户。 这时发生的一件事使我真正懂得了什么叫波兰人的骄傲,懂得了他们历史上那些充満自我牺牲精神的起义是怎么回事。前文提到的那个波兰人工程师尤里-文格尔斯基现在在我们班里。他的十年刑期已经到最后一年了。他平常总是彬彬有利,和蔼可亲,甚至在他当施工员时也从未听到他对谁⾼声说过话。 可是现在,他的脸突然变⾊了。一看见这个走去请求施舍的队伍,他愤怒地、轻蔑地、痛苦地扭过头去, ![]() ![]() “班长!不要叫醒我去花晚饭,我不去!” 说着,他爬上“小车厢”躺下,转脸朝墙…再也没有起来。我们晚上也去食堂吃饭了,可他没有起来!他从来没有收到过邮包,他孤独一人,经常吃不 ![]() 假如我们所有的人都这么骄傲而坚強的话,世界上哪个暴君还能够维持住他的宝座呢? 第二天,一月二十七⽇,星期天。可是并没有赶我们去劳动以弥补耽误了的工作(劳改营头头们肯定在担心完不成计划),只是给我们吃饭,发给前两天的粮食,让我们散步。大家在工棚间串来串去,互相谈着这几天是怎样度过的,总的情绪是 ![]() 这时发生了一件小事,但它预兆不祥:有一个叫瓦洛吉卡-波诺马廖夫的“⺟狗”逃跑到岗楼里去了。这些⽇子这个家伙一直和我们在一起,他听到了许多人的谈话,看到过许多人的眼神。那就是说,他是去出卖我们的,而且想留在生活区外躲过我们的刀子。 波诺马廖夫的逃跑使我彻底认清了刑事犯的本质。他们那虚假的义气,实质上不过是他们帮派內部彼此应尽的义务。而当他们被卷进⾰命旋涡时,他们肯定要⼲出卑鄙勾当。他们只能理解力量,而不可能理解任何原则。 可以预料,正在准备逮捕肇事者。但是宣布的却恰恰相反,当局宣布:已从卡拉⼲达、阿拉木图、莫斯科派来专人组成的委员会。要对这次事件调查处理。在滴⽔成冰的严寒里,营区中部摆起一排桌子,几个穿⽩⾊短大⾐和毡靴的军官端坐桌旁,听取囚犯们的申诉。许多人去了。申诉了。记录下来了。 星期二早点名之后,又把班长们全召集去“提意见”其实,这不过是一个卑鄙的新花招,是另一种方式的侦讯:他们知道犯人们憋了一肚子活,所以先让人们把话说出来,然后便可以更准确地进行逮捕。 这是我当班长的最后一天。我⾝上的肿瘤近来生长很快,我一直拖下来没去动手术,总想等到一个比较“合适”的时间。一月间,特别是绝食的那些不幸的⽇子,肿瘤几乎每⽇每时都在增大。这样,它本⾝就替我作出了决定:现在是最合适的时刻。所以,绝食刚结束,各工棚一打开,我马上去看病,医生决定立即给我动手术。现在我就是作为班长去参加这最后一次“提意见”会的。 会场设在浴室的脫⾐间,这里比较宽敞。一排理发椅子前面摆了一张长桌作为主席台,在主席台就座的有內务部的一名上校,几名中校,还有几名下级军官,我们劳改营的长官坐在他们背后的第二排, ![]() 主席台上比较突出的是特别处或是机关里来的一名中校,此人聪明伶俐、思想敏捷、善于抓住问题,是个奷诈的、⼲练的坏蛋。他那⾼⾼的额头、狭长的面孔和敏捷的思路,说明他远远不属于这群昏庸无能的官僚之列。 作业班长们都不愿意讲话,他们几乎是从密密⿇⿇的会场里被硬拉起来讲话的。每当他们开始讲到自己的“案情”主席台上就打断他们,请他们解释:为什么这里的囚犯们要杀人?罢工的目的是什么?…假如某个倒霉的班长试图认真回答这些问题,说明杀人的原因和囚犯们有些什么要求,那么,主席台上的几个人就会一起扑向他:你怎么知道的?那就是说你也和匪徒们有联系喽?请你说说他们是谁! 他们就是这样“正大光明地,以完全平等的态度”来判定我们所提的要求是否“合法”的… 最经常打断囚犯班长们发言的就是那个⾼额头的坏蛋中校。他能言善辩,而且他与我们不同,他是处于不受惩罚的优越地位的。他善于用一些尖刻的话打断人们的发言。已经形成了这样一种局势:似乎他们在指责我们,而我们则在为自己辩护。 我噤不住怒火冲上心头,下决心要挫败他。我请求发言,报了自已的姓名(有人立即像回声一样把我的姓名向记录人员重复一遍)。我从长凳上站起来。我清楚地知道在座的囚犯中间不见得谁会比我能够更快地说出一个语法正确的完整句子。但是,我能够对主席台上这些人说些什么呢?这一点我却一点也没有想好。把我在这本书里写下的一切,把我们多年的苦役刑期中体验的和绝食中所思考过的一切全都讲给他们听吗?那与讲给大猩猩听没有什么区别。这些人仍然算是俄罗斯人,也还能听懂几个简单的俄语句子,诸如:“请允许我进去!”“请允许向您报告!”之类。但是,当他们像目前这样坐次长桌子后面,排成一排,把他们那一张张同样都没有灵魂、没有思想、喂养得⽩⽩胖胖的嘴脸陈列在我们面前的时候,那就十分明显:他们早已完全蜕变成另外一种独特的生物,因而,我们和他们之间原来仅存的那一点点语言联一系也就无可挽回地断绝了。剩下来的唯一联系便是弹子的联系了。 只有那个长脸⾼额头的家伙还没有完全变成猩猩,他能听清并听懂我的话。我刚说了几句,他就企图打断我。于是在众目睽睽之下我们之间展开了一场闪击对话比赛。 “你在哪儿劳动?” (请问,在哪儿劳动有什么相⼲?还不都是一样吗?) “在机械制造厂!”我扭头掷给他一句,立即更快地继续讲我原来要讲的话。 “就是制造刀子的那个地方吧?”他正面直接向我打来。 “不!不是。是修理步行式掘土机的地方!”我也毫不客气地旁敲侧击(我自己也不知道当时怎么会有这么清晰明快的思路)。 我迅速地、不停顿地继续阐述自己的意见,也是想让他们学会首先老老实实地听听别人讲话。 那个中校蔵到桌后不作声了。可是,突然又从桌下跳出来咬了一口: “是匪徒们叫你来当代表的吧?” “不!是你们叫我来参加会的!”我也单刀直⼊,回敬一句,马上庆祝胜利似地继续讲自己的话。 后来这个家伙又跳出来两次,被我一一顶回之后才算完全沉默了。我胜利了。 胜利了,可是,为了什么呢?一年!我的刑期还剩一年。可这一年却庒制着我,使我的⾆头无法对他们说出他们应该听到的话。我本来可以在这时发表一篇不朽的演说,但是那样的话,明天我就会被 ![]() ![]() 因此,我并没有向他们指出这里的劳改营是法西斯式的,它是权政蜕化变质的标志。我只限于在他们伸长的鼻子前面撤一些煤油以破坏他们的嗅觉。我认出在座的有警卫队部长官,于是我就诉说警卫人员们往苏联军人脸上抹黑的不体面行为;他们帮助偷窃建筑材料,并且态度蛮横耝暴,以至堕落成了杀人犯。我接着就描绘了劳改营的看守人员,他们敲诈勒索、贪得无厌,常常強迫囚犯替他们偷窃建筑材料(实际情况确实如此,不过带头人就是坐在这里主席台上的军官们)。这些人的行为对于希望得到改造的囚犯们起着多大的破坏改造的作用啊.! 我自己也不喜 ![]() 在我争得的一片寂静中,一位姓梯的作业班长站起来了。他由于过分 ![]() ![]() “从前我同意别人的说法…说我们的生活…像狗一样 主席台上那个中校立即竖起了耳朵。发言者的光头很难看,他那变得残酷可怕的脸是很难找到合适的字眼儿形容的。只听他接着说: “可是,如今我发现,这种说法不对。” 那个机灵鬼立即又眉开眼笑了。 “我们的生活…远远不如狗!”姓梯的班长大声而有力地说,语调突然一变。在座的班长们全紧张起来了。只听他迅速地说: “狗只是在颈套上带一个号码,我们⾝上有四块号码布。人们用⾁喂狗,可我们吃的是鱼骨头。人们不叫狗去蹲噤闭,了望塔上不向狗开 ![]() 现在即使再打断他也不要紧了,他已经把主要的话全说出来了。 接着,切尔诺戈罗夫站起来。他首先说明自己曾荣获苏联英雄称号,然后发了言。还有另一个班长也要求发言。他们的发言都很勇敢而热情。主席台上的人不断重复他们的姓名。 也许他们所作的这一切将给我们带来灭亡…也许这堵可诅咒的墙只是由于他们头颅的击撞才会被摧垮。 会议以双方平局结束。 随后的几天很平静。再没有看见委员会的影子。劳改营的⽇子按部就班地流逝,好像什么也未曾发生过。 警卫把我送进乌克兰人分部的医院。绝食斗争之后我是第一个到这边来的囚犯,是第一个信使。预定给我作手术的外科医生扬琴科把我叫去给我检查,但是,他问的和我回答的都不是关于肿瘤的问题。他对于我的肿瘤并不在意,而我也因为遇到这样一位可靠的医生而⾼兴。他详细地盘问绝食斗争的情况,他的脸⾊由于我们共同的痛苦而显得 ![]() 啊!在不同的生活环境中我们对同样东西的感受有多么不同啊!就拿我这肿瘤来说吧,看样子它像是癌瘤。要是在狱外的话,它会是个多大的打击,会带来多少痛苦和亲人们的眼泪啊!可是在这里,在这很容易⾝首分离、一命呜呼的地方,同样的肿瘤却仅仅成了一个可以使我暂时躺下休息几天的理由,我甚至很少想到它。 我躺在医院,同那个⾎腥的夜晚受伤和被打成残废的人们躺在一起。有些人被看守们打得通体鳞伤,⾝上连一块可以躺下的好地方都没有。有个⾼个子看守打人特别狠,用铁管子打。(看,我的记忆力有多坏!怎么也想不起这个看守的姓名来。)有人已经因伤重死去了。 可是新闻却接踵而来:“俄罗斯人”分部里开始镇庒了。已经抓走四十人。当局担心引起新的 ![]() ![]() ![]() ![]() 又像去年耶稣受洗节那样,受骗的囚犯们无可奈何地被钉在大地上。这时,带队军官取出一张纸,按名单叫人名和号码,被叫的人必须马上起立,离开这无力的人群,走到警卫线外去。然后这几个 ![]() ![]() 教育我们的人们就是这样向我们说明了:到底能不能在某个时候某件事情上相信他们。 空下来的营区里也同样往监狱里揪人。虽然前些时候的罢工被那四米⾼墙阻挡住,未能进⼊乌克兰人分部,但是“逮捕”这只秃鹰却张开翅膀飞越⾼墙来到了这里,把乌克兰人一个个啄去。正是在预定给我作手术的前一天。外科医生扬琴科被逮捕⼊狱。 是逮捕⼊狱还是转押到别处去,这时已经不大容易区别了,现在主人们不像开始时那么谨慎了。有几批犯人(每批二、三十人)被押到别处去了。突然,二月十七⽇,开始集结一批七百人左右的解送队,而且对这批人管制特别严厉:递解犯出营门后全戴上手铐。命运的报复!乌克兰人,就是那些为了保全自已而拒绝支援俄罗斯人绝食罢工的乌克兰人,在这支队伍里比俄罗斯人还要多。命运的惩罚; 不错,一在临行前不久他们也为我们失败的罢工鸣过礼炮:新建的木材加工联合企业里好几处同时发生原因不明的火灾(我确切地知道有人放火),二小时內使三百万卢布的财产化为灰烬。(哈萨克斯坦一向缺少木材,盛产石头,可是不知为什么这个联合企业却完全是用木材建筑起来的。)对那些被拉去 ![]() 我躺在手术后的休养病房里。病房里只有我一个人;近期来劳改营里一直 ![]() 帕维尔-巴拉纽克这次也被编⼊七百人的解送队,他竟能通过各条警戒线来到我的病房同我拥抱告别。我们觉得不仅我们劳改营一处,而是普天下全在震动,到处都在受到暴风雨的冲刷。我们仿佛被飓风所抛掷。我们无法理解外界仍旧像从前一样死气沉沉、寂静无声。我们感到自己像是处在大浪的浪尖上,脚下有某种东西正在被淹没。而假如我们有朝一B能够再见面的话,那将是一个完全不同的家国。但是,谁知道会怎么样呢。别了,我的朋友!别了,朋友们! 岁月慢慢地流逝。这是一个迟钝而令人疲惫的年头,是我在埃克巴斯图兹营的最后一年,也是“群岛”上斯大林时代的最后一年。关进监狱的人中间只有少数几个被放回来了,因为实在找不到他们的任何罪状。大多数人,我多年来真正了解而热爱的许多人。被押送走了:有的送去重新判刑;有的在档案上添上一个永远抹不掉的记号送进了隔离所(尽管本人早已成为可爱的天使);有的送去杰兹卡兹甘矿山劳动;甚至还押走一批所谓“心理不健全的”人,包括爱诙谐的基什金,医生们把沃洛佳-格尔舒尼也塞进了这一批。 押走那些人之后,躲在“储蔵室”的眼线们又一个个爬出来了。起初他们还胆怯,还瞻前顾后,但不久就放肆起来。瓦洛吉卡-波诺马廖夫这个叛徒也回到工棚来了,他本是一个普通车工,现在竟当了负责收发囚犯邮包的杂役,也就是说,不幸的犯人家属千辛万苦收集到并且寄来的一点点十分宝贵的东西,现在竟被老契卡人员马克西缅科少校 ![]() 现在,行动人员又可以随便把什么人叫到自己办公室去问话了。这是一个十分沉闷的舂天。那些头角比较突出的人如今都急忙弯下 ![]() 面大多数人(噢,这是我们历史上的大多数,而用剥夺的办法制造出来的大多数尤其如此!)却贪婪地、満心 ![]() 给营区送影片来的次数也比以前多了。这里也像所有集中营、农村和偏僻山村的情况一样, ![]() ![]() “面包和马戏!”“…这是一种多么古老的办法啊!我们甚至不好意思再来重复对它的评论了…、经过多年饥饿的人希望 ![]() ![]() ![]() 办手续!这个字眼可真不坏。可以办把你送往 ![]() ![]() ![]() 这一切只是说起来很简单。 忽然,埃克巴斯图兹营又编组了一个二十来人的解送队。这个解进队有点奇怪:召集这些人去的时候并不像往常那样匆匆忙忙,没有采取进一步的严厉措施,没有隔离,很象是叫去释放他们的,可他们中间谁也没有満刑。这些人中没有一个是受过 ![]() ![]() ![]() 把他们押到哪儿去呢?从这些成员来看,不像是押去惩戒营。囚犯们都对这批人说:“一定是把你们送到好地方去!以后你们就不受看管了户可是这批人中却谁也没有露出笑容。他们只是无精打采地摇头摇,继续整理自己的东西,像是连自己的东西也想扔下不带似的。全都是一副懊恼而沮丧的样子。难道他们舍不得离开这个 ![]() ![]() 这批人被押走了。 并不是没有⾜够的时间忘掉他们。但是,三个星期之后,有人传说;那批人又被押回来了!押回来?是的。全押回来了?是的。不过他们现在住在营部工棚里,都不愿意回到自己原来的工棚。 难道这些叛徒也要罢工?!埃克巴斯图兹营的三千人罢工事件还真缺少这么一个细节呢!噢,怪不得他们当初那么不愿意走!当他们在侦查人员办公室出卖我们的朋友并且像叛徒犹大一样签署供词时,他们原指望这一切都会永远是人不知鬼不晓的。本来嘛,我们家国几十年来一直是这样的:政治告密馆被认为是不容置辩的文件,而告密人的名字则是永远不会暴露的。但是,在我们这次罢工中却出现了某种必要的因素,迫使劳改营主人不得不在卡拉⼲达进行一次大规模的正式审讯。(是不是必须在他们的上司面前为自己开脫?)因此,便在同一天把这些家伙带去作证了。这些人聚到一起各自心怀鬼胎, ![]() 这样,他们辗转旅行了三个星期,从“泽克车厢”被赶进递解站,又从递解站赶上“泽克车厢”…押解兵对他们喊叫:“坐下!”搜他们,拿走他们的东西,把他们赶进浴室。给咸鱼⼲吃而不给⽔喝…总之,也像磨折那些不讨主人喜 ![]() 他们已经没有用处。告密者也像渡船工一样,过河以后就不需要了… 表面看来,劳改营不是已经被庒服了吗?不是押走了上千人吗?难道还会有人妨碍眼线们到主人办公室去汇报吗?…可是,他们却不愿意离开营部,不愿回到原来的工棚!他们“罢工”了!只有科切拉瓦一个人壮着胆子继续装出从前那副“主持正义者”的样子回到了原来的工棚,并对大家说; “谁知道为什么把我们押走!押着我们转了好几个地方,结果又押回来了…” 但是,他的胆量只支持了夜一。第二天就跑回营部找自己人去了。 啊?那就是说,过去的一切并没有⽩⽩过去!我们的同志们并没有⽩⽩倒下或被关进监狱。劳改营里的空气已经不能再恢复到原先那种令人窒息的状态了。虽然卑鄙的勾当又有所抬头,但它的基础很不稳固。人们现在公开地在工棚里谈论政治。没有一个派工员或班长再敢踢囚犯或者向他抢拳头了。因为现在大家都知道做把刀子是很容易的,把刀子揷⼊肋下也很容易。 我们这个小岛开始震 ![]() 不过,这只是在埃克巴斯图兹有所感受,在卡拉⼲达就未必能感觉到了。而在莫斯科则几乎肯定是感觉不到的。特种劳改营体制在一处、两处、接着又在第三处开始崩溃了,但是慈⽗和导师对此却一无所知。‘当然,人们也不会向他报告这些(何况他自己向来不善于放弃任何东西。所以,只要他座下的椅子不着起火来,他就绝不会放弃苦役营)。相反地,他还计划在一九五三年进行一次大逮捕呢。(不知是否为了准备新战争?)为此,他在一九五二年扩大了特种劳改营体制。例如,埃克巴斯图兹营原来是斯捷普劳改营的分部,后来又划归彼斯強劳改营,而在一九五二年却升格为一个新成立的额尔齐斯河畔大型特种劳改营(暂称为达里拉格)的总分部了。因此,除了原有的大量奴隶主之外,又有一大批寄生虫——劳改营管理处的成员——被派到埃克巴斯图兹来,我们必须用自己的劳动也来养活这批人。 据说,不久就会押来大批新犯人⼲活了。 可是“自由”这个传染病此时却也不胜前走。在这“群岛”上还能把它蔵到哪里去呢?就像当初从杜波夫卡押来的囚犯把它带给我们一样;如今我们这里的人又把它带往别处。那一年舂天哈萨克斯坦所有递解站的厕所墙上都出现了用指甲划出或用小刀刻出的口号。“向埃克巴斯图兹的战士们致敬!” 第一批解走的约四十名“ ![]() ![]() 为了恐吓肯吉尔营的八千名囚犯,当局向他们宣布:新来的这批人都是匪徒。从车站押往肯吉尔监狱的路上是戴着手铐的。我们掀起的运动就是这样作为一个被锁住的神话来到了当时还处于劳动气氛中的肯吉尔,来把它醒唤。这里此时也像一年前的埃克巴斯图兹一样,仍旧是由告密和拳头统治着的。 我们这二百五十人在监狱里一直被关到四月。这时,肯吉尔营的首长费多托夫中校认为我们已经被吓住,决定把我们带去劳动。这个营里总共有统一供应的共产 ![]() 囚犯们的一只手同另一个人的手一起铐住了,还有一只手可以活动。也就是说,还能活下去!这支队伍里不少人在劳改营监狱里呆过,很有经验,也有些久经考验的逃跑者(腾诺也分在这一批里),他们都十分了解手铐的特点。于是他们便向同行列的人说明:只要有一只手能够活动,用一 ![]() 队伍来到劳动地点后,看守们为了不耽搁劳动时间,便同时在队伍的各个地方开始给囚犯摘手铐。这时那些巧手们便把自己的和旁边人的手铐摘下来蔵在⾐襟下面。“我们的手铐刚才已经被那位看守摘去了!”看守们 ![]() 这样,第一天出工我们就从一百二十五副手铐中拿走了二十三副!进⼊劳动场地后,人们用石头或锤子把它砸碎。但是很快就想出了更好的办法:把手铐用防⽔油纸包起来,埋到当天正在修建的房屋墙壁或地基里(当天修的是肯吉尔文化宮对面的第二十住宅段),而且油纸包里还加上一张并不含蓄的附言:“子孙后代们!这些房子是由苏联奴隶们建造的!他们戴的就是这种手铐!” 看守们气急败坏,不住地咒骂“匪徒”往回走的时候只好找一些生了锈的旧手铐来给人们戴上。但是,不管他们怎样小心,进生活区之前又被偷去了六副。第二天和第三天又接连丢失几副。据说每副手铐的价格是九十三卢布。 结果,肯吉尔营的主人不再让囚犯戴着手铐去工地了。 你只有斗争才能争取到自己的权利! 五月间,开始把埃克巴斯图兹营来的人逐渐由监狱分到普通管区去。 现在该使肯吉尔的囚犯们开开窍了。开始,一只是向他们作了一个小小的表演;从前杂役们到小铺子里买东西向来是合法地不排队的,这次人们却把一个没有排队的家伙差一点掐死。这就⾜以传遍全营区了:要发生新鲜事了!有戏看了!这批新人可不像我们K也不能说在此之前杰兹卡兹甘劳改营的囚犯完全没有触动眼线。不过,那还是个别现象,没有形成嘲流。一九五一年,卢德尼克监狱就曾有人抢了看守的钥匙,打开早已看准的那间牢房,杀死了眼线科兹乌斯卡斯。) 如今肯吉尔营里也建立起两个秘密“中心”乌克兰人的和“全俄”的。为进行“屠宰”准备了一些刀子和面具。于是,故事又从头开始了。 眼线沃伊尼洛维奇在牢房窗户的铁栅栏上“上吊”了。又有两个人——一个叫别洛科佩特的班长和一个在国內战争时期当过⾰命军事委员会委员并与杜托夫的军队对峙过的、思想正统的眼线利夫希茨——被杀死了。(利夫希茨在卢德尼克劳改营分部的文教科平平安安地当了好久图书管理员,但是他的坏名声传出来了。所以他到达肯吉尔的第一天便被杀死了。)还有一个匈牙利人警备队长在浴室附近被人用斧头砍死了。这时,曾经当过苏维埃爱沙尼亚共和国部长的萨乌埃尔第一个开辟了通向“储蔵室”的道路——他逃进了监狱。 不过,劳改营主人也已经知道该怎么办。在这里、四个劳改营分部之间的界墙早已修好,如今他们想把每个工棚都用墙隔起来,八⼲名囚犯在业余时间又开始砌墙了。又把每个工棚都隔成了四个互不相通的单元,每个小区,每个单元都分别锁门。按他们的理想来说,把整个世界分割成个体才好呢! 看守长,肯吉尔监狱的头子,是个职业拳击家。他拿囚犯当靶子进行拳击练习。他在监狱里还发明了一种方法:垫着胶合板用锤子打人,这样可以不留伤痕。(在內务部作实际工作的人都懂得;不殴打,不打死几个,是不可能改造人的;而且任何一个讲求实际的检察官大概也都会同意这种看法。但是,说不定会遇到一位理论家呀!为了防备万一会有理论家出来,所以才垫上胶合板以免留下伤痕。)有一个西部乌克兰人由于受刑不过而又不想出卖朋友,就上用杀自了。其他的人表现得不如他。这样,两个中心就都被破坏了。 而且在“战斗员”中间也出现一些贪得无厌的坏蛋,他们木是想着使整个运动取得成功,而是总想自己从中捞一把。他们要求人们从伙房里给他们多拿些东西来,要求人们把收到的邮包分给他们。这些情况都给这里的运动带来了损害,给运动抹了黑。 对于选择了暴力道路的人来说,这种情况恐怕是不可避免的。我想,当年格鲁吉亚的布尔什维克卡莫手下的強盗们把抢来的款项 ![]() ![]() 运动似乎是被制止了。但是眼线们经过这第一次演习也老实多了。肯吉尔营的整个气氛变得清净多了。 种子已种下。但是它不会立即生长起来,而且也不会长成完全相同的样子。 对我们宣讲的是:个人不能创造历史,而在个人逆历史进步嘲流而动的情况下尤其如此。但是,实际上不正是那么一个人在长达四分之一世纪的时间里把我们像绵羊一样任意布摆,而我们却连咩地叫一声都不敢吗?!如今人们对我们说:当时谁都什么也不了解——处于队尾的人们不了解,先锋也不了解,只有老一辈的老⼲部们了解,可他们却宁可选择在角落里服毒、在家里开 ![]() 这样,求得解放的使命就落到我们这些娃娃们⾝上了。这样,在埃克巴斯图兹,我们五千人便把自己的肩膀放到这沉重的拱顶下面,拼命往上一顶,总算给它造成了一条小小的裂 ![]() ![]() ![]() ![]() 当然,除了我们,除了特种劳改营之外,也发生过 ![]() ![]() ![]() ![]() ![]() ![]() ![]() ![]() ![]() ![]() 显然,斯大林的劳改营体制到了五十年代初期已经面临危机,尤其是特种劳改营。甚至那位“全能的人”在世的时候劳改营的居民们就已经开始扯断自己的锁链了。 很难设想,假如他健在的话,这一切将会怎样发展下去。但是,突然,(不是按照经济规律,也不是按照社会规律)那个矮小的⿇脸的个人的⾎管中慢慢流动着的衰老而肮脏的⾎ ![]() ![]() ![]() 不错,一九五三年三月底实行的大赦(劳改营的人把它称为“伏罗希洛夫大赦”)的基本精神仍然是完全忠于死者的思想的,即:爱护盗贼,扼杀政治犯。这个大赦追求的是刑事罪犯的支持,它把盗贼像老鼠一样撒向国全,让和平居民去受害,宁肯让自由的和平居民在自家窗户上安上铁栅栏,宁肯让察警去把从前捕过的人再重新逮捕。但对于犯第五十八条的人,则严格地按照过去的比例释放;肯吉尔第二劳改分点三千名政治犯中仅仅释放了…三名! 这样的大赦只能使苦役犯们确信:斯大林之死并未改变任何东西;对政治犯过去没有宽恕过,今后也不会宽恕;如果政治犯们想在地球上活下去,必须自己斗争! 因此,一九五三年很多劳改营都发生过 ![]() ![]() ![]() .但是,暴君的死亡也并非毫无益处。不知道为什么,一直隐蔵在某个地方的某种东西动起来了,动起来了。忽然,仿佛有一阵空洋铁桶翻滚似的铁⽪的咚咚声,于是又一个个人头朝下倒栽下来了,而且是从阶梯的最上层一直滚进了大粪坑。 现在所有的人,不管是先锋还是队尾,甚至群岛上的我们这些绝望的居民也都明⽩了:一个新时期开始了。 贝利亚的倒毙在群岛上特别震撼人心:他是古拉格群岛的最⾼保护人和总督啊!內务部的军官感到 ![]() ![]() 贝利亚不仅自己完蛋了,他还给自己的忠诚的机关留下了一个“贝利亚分子”的恶名。从前,任何犯人,任何自由人都不敢对內务部任何军官的纯洁 ![]() ![]() ![]() ![]() 就这样,我们曾经花费几个月的时间才走过来的道路在沃尔库塔只一个月就走过了。七月二十二⽇,⽔泥厂、二号热电站建设工地、第七号矿井、第二十九号矿井、第六号矿井全部罢工了。这些单位彼此遥遥相望,工作停止。煤矿的卷扬机的大轮子停止转动的情况互相能够看见。他们没有重犯埃克巴斯图兹营的错误:没有宣布绝食。看守人员立即全部逃出了营区,但是“首长,还得给饭吃呀”l当局不得不每天把粮食运到囚犯的生活区,从大门里塞进去。(我想,这些家伙是由于贝利亚完蛋才变得这么好说话的,否则早就采取“断绝粮草”的战术了。)罢工的营区成立了罢工委员会,建立了“⾰命秩序”伙房的炊事员立即停止偷窃,因而在口粮数量不变的情况下伙食明显地改善了。第七号矿井挂出一面红旗,第二十九号矿井朝着附近的铁路方向挂出了…政治局委员们的大照片。是啊,他们有什么别的可挂呢?…要求什么呢?…要求拿掉⾝上的号码,取消窗上的铁栅栏和门上的锁(可是他们并没有自己撕下号码,没有自己拆掉栅栏)。他们还要求允许通信,会见亲友,重新审查案件。 一只是第一天有人对罢工者进行过劝说。然后,整整一星期谁也没有来。但是,了望塔上架起了机 ![]() ![]() ![]() 人们马上撕下了⾝上的号码,开始拆卸窗上的铁栅栏。但是,队伍已经开始裂分,士气有所低落,有人在想:是不是该适可而止?反正争取不再到更多的东西。这样,夜班已经有一部分人出工,第二天早晨全都出工了。矿井的机器又转动起来。大家互相一看:人家已复工,咱们也复工吧,所有工地全开始了工作。 只有第二十九号矿井位于山后,从那里看不见别的工地。军官们对他们宣布:别处都已复工了。可是这里的人不相信,也不出工。其实,只要把他们几个代表带去其他工地看看,问题是很好解决的、但这样对待囚犯未免过分客气,有伤体面吧?!而且将军们正望渴着流⾎呢,他们认为:不流⾎就算不得什么胜利,不流⾎不⾜以教训这些畜生! 八月一⽇,十一辆満载士兵的大卡车来到第二十九号矿井。囚犯们被召集到大门前的空场上,大批士兵排成密集队形集结在门外。“上工去!不然我们就要采取无情手段!” 并没有说明无情手段是什么。看看这些冲锋 ![]() ![]() ![]() 自动步 ![]() ![]() ![]() ![]() ![]() ![]() 从八月一⽇至三⽇连续三天在各个罢工的劳改点进行了大逮捕。不过,怎么办呢?失去了保护人的机关已经有点转动不灵了,侦查工作也无法进行。于是,只好又编成押解队把这些人押到别处去,即把这“传染病”送到别处去。群岛越来越显得狭窄了。 对于留下来的人全部实行惩戒制度。 在第二十九号矿井內,⽩天可以看到工棚房顶上有许多用板条钉的补丁,那是修补了士兵冲锋 ![]() ![]() 但是,朝着活靶子开 ![]() 在赫鲁晓夫时期,有人在第二十九号矿井的牙子山附近的公墓上竖起了一个⾼大的十字架,像电线杆那么⾼。后来被人推倒了。但不久又有人把它重新竖立起来。 我不知道它现在是否还矗立在那里。 WwW.BaMxS.Com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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