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拉格群岛》第四章放逐各族人民及《古拉格群岛》最新章节在线阅读
|
![]() |
|
八毛小说网 > 经典名著 > 古拉格群岛 作者:亚历山大·索尔仁尼琴 | 书号:44579 时间:2017/12/3 字数:16746 |
上一章 第四章 放逐各族人民 下一章 ( → ) | |
历史学家也许会纠正我们的错误,但是,就我们一般人的平均记忆能力之所及,确实想不起十九世纪、十八世纪、十七世纪有过大批地強迫整个民族迁移的事例。历史上确曾有对殖民地的服征,大洋中的岛屿上、洲非、亚洲、⾼加京都发生过胜利者服征土著民族、并掌握权政的事实。但是,古代殖民者的简单头脑却没有想到应该把土著民族从他们世代居住的土地上驱逐出去,使他们离开祖辈居住的家园。或许只有往美洲种植场运送人黑奴隶的事与此略有相似之处,算得上是个先例吧?但是,那也并不是某个家国的府政经过深思![]() ![]() ![]() ![]() 只有当文明人类的希望——二十世纪到来的时候,也只有到了民族问题在“唯一正确的理论”基础上得到最⾼度发展的时候,那个解决民族问题的最权威的专家才能得到特许,才能够采取在四十八小时內,二十四小时內、甚至在一个半小时內彻底、⼲净地描整个民族一个个強行迁移出去的办法。 自然,他本人在思想上也并不是立即明确意识到这一点的。因此,他有一次甚至脫口说出了这样的话:“在苏联,有人会因为他的民族成份而成为害迫的对象,这样的事情是不曾有过而且不可能有的。”在二十年代,所有这些民族的语言都曾受到鼓励,那时人们还不断地对克里米亚人唠叨说:克里米亚是鞑靼人的,是你们鞑靼人的!当时甚至还可以使用阿拉伯字⺟,街上的招牌、题词都是用鞑靼语写的。 可是,忽然,这一切原来…都错了!… “伟大舵手”甚至在推行过強制迁移农民的伟大运动之后,都没有立即想到这个方法原来是可以轻易地应用在民族方面的。堪称他的兄弟的希特勒,在 ![]() 除了那场农瘟之外,直到強制迁移整个整个的民族之前,我们苏维埃家国的流放事业虽说也曾拥有几十万人之多,但毕竟无法同劳改营相提并论,它还没有那么光荣和雄伟,以至能在历史上留下自己的⾜迹。从前也有过移民流刑犯(经法院判决的),有过行政流刑犯(不经法院判决的),但那两者都限于有数可订的个人,每个人都有各自的姓名、出生年月、所犯的法律条文及罪状;材料上都附有半⾝的正面和侧面照片。只有英明而耐心的、能够一丝不苟地⼲各种脏活儿的机关才能够把一粒粒的砂子穿成串,由那些被摧垮的家庭造成一个个流放区整体。 但自从开始強制迁移特种移民以来,我国的流放事业迅速发展和提⾼了!前面两个术语都是沙皇时代留下来的,而特种移民这个词可算是我们苏维埃权政自己亲生的了。我们不是有许多最喜 ![]() 于是“伟大的慈⽗”便下了命令:对于強制迁移的民族也使用这个词! 他并不是一下子就发现这一点的。进行第一次试验时他还相当谨慎:一九三七年,他悄悄地、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把几万名可疑的朝鲜人(从风烛残年的老人到咿呀学话的小儿)全部从远东地区強行迁移到哈萨克斯坦。(面对着⽇本帝国主义和哈勒欣河,怎么能对这些⻩⽪肤、细眼睛的朝鲜人放心呢!)迁移得十分匆忙,以致这些朝鲜人不得不在没有窗户(一下子哪里去弄那么多玻璃!)的土坯房里度过第一个冬天;迁移得那么秘密,以致除了左近的哈萨克人以外谁也不知道这些移民的事,国全没有一个人向外吐露过此事,没有一个外国记者为此写过一个字的报道。(看,还是把新闻宣传机构控制在产无阶级手里好嘛!) 他很満意!他记住了。一九四0年就在⾰命的摇篮——列宁格勒近郊又一次采用了这个办法。但是这次不是在夜晚,也不是用端着刺刀的士兵赶走強制迁移者,而是叫作“隆重 ![]() ![]() ![]() ![]() ![]() ![]() ![]() ![]() ![]() ![]() ![]() 这一切都还是试验。只是到了一九四一年七月才有机会大规模地应用这一办法:这时必须把伏尔加河沿岸⽇耳曼人的自治的、当然是叛逆的共和国连同其首府恩格斯市及马克思施塔德市完全铲除,并远远地抛到东方去,而且要在几昼夜之內完成这项工作。这时才初次使用了纯粹的、富有活力的、強制迁移整个民族的办法。这个办法看来既简便,又有效,它只须符合一个标准——属于该“民族”就行了,无须过去那套繁琐手续,每个人立案、审讯、判决等等。在苏联其他地区抓⽇耳曼族人(个个都要抓),那就不需要地方內务人员有什么⾼等文化⽔平来搞清谁是敌人谁不是了。只要姓氏是⽇耳曼族的,抓就没错。 体制已经试验过,调整好了。从现在起它就可以铁面无私地抓走任何一个指定的、规定的、命中注定的叛逆民族了,而且一次比一次⼲得⼲净利落:车臣人、印古什人、卡拉恰耶夫人、巴尔卡尔人、加尔梅克人、库尔德人、克里米亚的检按人,最后还有居住在⾼加索的希腊人,无一幸免。尤其使这个体制显得富有活力的,是“各族民人的慈⽗”作出的决定并不通过繁琐的法院判决形式向民人宣布,而是通过现代摩托化步兵的战斗行动宣布;武装师团夜间开进指定民族的居住地区,占据各个重要地点。犯罪的民族早晨醒来便发现它的各个村庄都已处在机 ![]() ![]() 或许从空中、从⾼山上看起来这是一幅十分雄伟壮观的图画吧:整个克里米亚半岛(刚刚解放了的克里米亚半岛,一九四四年四月)上同时响起摩托车的啥啥声,几百辆长蛇一般的卡车队在蜿蜒曲折的道路上爬行。这正是果树开花的季节,正是鞑靼妇女从温室取出葱秧往菜园里移栽的季节,还刚刚开始种植烟草(就此结束吧!注定了此后许多年克里米亚地区不会再有人种烟草。)运送人的卡车队并不直接开进被特种队部包围着的村子,车只开到村口,人们到村口来上车。上级命令是给一个半小时收拾东西,但是执行军官却把时间缩短到四十分钟,这样既可以更快地完成任务,保证全员提前到达集合地点,同时又可以使特种队部撤出后留在村里的善后小队的收获更丰富些。有些特别穷的村子,比如毕犹克湖附近的奥津巴沙村,就只好放一把火烧光了事。卡车队把鞑靼人运到火车站。在囚犯列车里人们却要等待几昼夜才开车,満耳是叫苦声和充満哀怨的离别歌声。 整个民族整个民族地放逐,其优越 ![]() ![]() 人们留下的一切——敞房开门的、还保留着人体热气的住宅,翻弄得 ![]() ![]() 尤其使这种整齐划一显得加倍庄重而⾼尚的,是有关的秘密命令对于这些恶劣民族中的共产 ![]() ![]() ![]() 整齐划中一的唯一美中不⾜,是异族通婚的家庭。(难怪我们这社会主义家国从来就反对异族通婚!)強制迁移⽇耳曼族和后来強制迁移希腊人的时候,没有赶走异族通婚的夫妇。但这种做法带来不少⿇烦,并且在看来已经清洗消毒过的地方留下了一些病灶。(不是有些年老的希腊妇女偷偷回到女儿这里来死嘛?!) 把这些民族強行迁移到哪里去呢?可以放逐的地区很多。例如,哈萨克斯坦,放逐到这里的民族人数加上一般流刑犯大约超过共和国总人口的一半,所以,这个共和国満可以称之为“哈泽克斯坦”了。分配特种移民的当局也没有忘记中亚、西伯利亚(许多加尔梅克人死在叶尼塞河流域)、乌拉尔北部和苏联欧洲部分的北部地区。 強制迁移波罗的海沿岸地区的民人算不算放逐整个民族呢?从表面上看,它不够条件,因为那并不是男女老幼一概迁走,似乎作为一个民族还是留在故土了。(因为那里距离欧洲太近,否则是可以无所顾忌的!)似乎是留下来了,但却已被“间苗”间到了无法再稀的程度。 其实,净化波罗的海沿岸的工作早已开始了。一九四0年,我们的军队刚刚进⼊这个地区,兴⾼采烈的当地民人还没有来得及表决加⼊苏联的时候,就已经开始净化了。净化首先是从军官开始的。必须认识到,对于这些年轻的家国来说,它们的第一代(也是最后二代)本民族的军官具有多么重要的意义,他们代表着民族的严肃 ![]() ![]() ![]() 但一九四O年并未在波罗的海沿岸地区采取強制迁移的办法,当时用的是集中营,而对某些人则是在石筑监狱的院內予以 ![]() 对波罗的海沿岸各族民人的大规模強制迁移是从一九四八年开始进行的(首先从刚強的立陶宛人开始),一九四九年使三个民族一起放逐,一九五一年又进一步放逐立陶宛人。在这些年代也強制迁移了西部乌克兰人,最后一次強制迁移也是在一九五一年。 “大元帅”是否准备在一九五三年还要放逐谁?是犹太人吗?除犹太人外还有什么民族?他的这一设想我们现在永远无法知道了。不过,据我个人猜想,斯大林是望渴着要把整个芬兰的居民流放到接近国中的沙漠地带去的,但在一九四O年和一九四七年(由于雷诺发动政变失败)均没有能实现这个愿望。他还很可能已经在乌拉尔以东选好了地方,要把塞尔维亚人或伯罗奔尼撒半岛的希腊人強制迁移去。 假如这位“先进学说的第四号柱石”再多活十年,欧亚陆大的民族分布图就将变得无法辨认,将会发生一场反方向的民族的大迁移。 有多少民族被流放,将来就会写出多少部史诗,它会叙述人们别离故土的悲哀,也会谈到在西伯利亚遭到的大规模消灭。这些民族所经历的一切,只能由他们自己写出痛切的回忆,我无意在此越俎代庖,更无意跑得太远。 但是,为了使读者知道这些民族被赶去的地方也就是读者所访问过的那个流放王国,同一个古拉格群岛上的污秽地,我们还是来看看強制迁移波罗的海沿岸民人时的某些情况吧。 在放逐波罗的海沿岸民人这个问题上,不仅没有強xx民意,而且完全是执行了“民人的最⾼意志”三个共和国的部长会议各自作出了自由的决议(爱沙尼亚是一九四八年十一月二十五⽇通过的),决议要求把某些类型的本国同胞強行迁移到遥远的异乡西伯利亚去。而且是永久 ![]() ![]() ![]() ![]() ![]() 为了避免损害我们共同的大祖国的声誉,也为了不给西方的敌人以可乘之机,这项决议未在报上发表,也未在各共和国內部公布,而且在強制迁移的当时也没有向被迁移者宣布。只是在到达目的地之后,在西伯利亚的警备队內才对他们宣布。 放逐的组织工作效率,这个时期比以前放逐朝鲜人和克里米亚鞑靼人时已大有提⾼,已经总结并且掌握了宝贵经验,这时已不需要按天计算,甚至不必按小时计算,而是可以按分计算了。实践经验表明:从夜间的第一次敲门声开始,到全家人的最后一只鞋后跟迈出家门槛,走⼊黑暗的夜幕,登上卡车止,只要二十到三十分钟就⾜够了。在这几十分钟时间內,被叫醒的家庭能够作到:穿好⾐服,弄明⽩自己是要被永远放逐,在放弃一切财产要求的文件上签字,把家里的老人和孩子们叫到一起,收拾几个小包袱,然后 ![]() ![]() ![]() ![]() 在这二十到三十分钟的时间里人们能够想到些什么?怎样选择和决定最需要的东西?有一个中尉奉命強制迁移一户人家(这家里有个七十五岁的老 ![]() ![]() ![]() ![]() 不过,这种快速強制迁移的办法有时也对受害者有利:它像是一阵旋风,过后就不见了。最好的笤帚也会漏掉一些东西的。有的妇女恰巧那几夜没在家里住,旋风过后又回到本村来了。她便到财务局去请求打开家门上的封条,财务局也居然就给她打开了:随你去住吧,再发布命令时再说! 运口牲的列车车厢并不大,运马时定额是八匹马,运士兵时定员三十二人,运囚犯要装四十八,而运塔林地方的特种移民时则装五十人。仓促间没有对车厢进行必要的改装,人们请求在车厢的底板上打个洞,以备大小便用,但这也没有及时批下来。只放一个普通⽔桶当马桶。它很快就満了,溢出来弄脏人们的随⾝行李。从上车的最初一分钟起,这些双⾜哺啂动物就被迫忘掉男人与女人的区别。最初一天半,他们被锁在车厢里,没有⽔喝,没有饭吃,婴儿饿死了。(这一切我们早已在本书中看到过,在两章之前,对吗?二十年之前如此…此时仍然如此…)火车在尤列密斯特车站上停了很久,车厢外面不断有人奔跑,敲打着车厢板呼叫姓名,妄想给车里的 ![]() 中途才开始分发面包。在几个车站上给了菜汤喝。所有列车都是开往远方的:新西伯利亚州,伊尔库茨克州,克拉斯诺雅尔斯克边区。只是巴拉宾斯克一处就运来五十二个车厢的爱沙尼亚人。用了十四昼夜才到达阿钦斯克。 是什么东西在这绝望的路途中支持这些人活下来的?那不是信仰,而是仇恨所带来的希望:“这些家伙快完蛋了!今年就会发生战争。秋天我们就能返回故乡。” 无论在西方世界,还是东方世界,任何一个过着和平生活的人,对于关在铁笼子里的这些人的这种想法都不可能同情,不可能理解,也许还不能原谅。前面我已提到,我们在一九四九年和一九五0年也曾这样相信过,盼望过。那些年代这个制度之不公正、二十五年刑期以及重返古拉格群岛的命运已经使忍耐达到最⾼点,达到了一触即发的、炸爆 ![]() ![]() 但是,没有人哭。谁也没有哭。仇恨能够烧⼲人的眼泪。 爱沙尼亚人在路上也考虑另外一件事:西伯利亚人将怎样 ![]() 这一次,一九四九年,事先对西伯利亚人进行了宣传:运来的都是些坏透了的富农分子!但是,从火车上下来的“富农”却个个⾐衫破旧,被磨折得不成样子。⾝体检查时俄罗斯护士们意外地发现这些妇女都很⼲瘪瘦弱,她们抱的小孩连一块⼲净尿布都没有。爱沙尼亚人被分配到人烟稀少的集体农庄去、一当地的西伯利亚农庄妇女背着导领给这些特种移民送来她们仅有的东西:半公升牛 ![]() 这时候,爱沙尼亚的妇女们才流下了眼泪。 但是,当地除了农妇之外,当然,还有共青团的积极分子。他们却真相信运来的都是法西斯余孽,而且这些坏蛋还不愿意劳动,不愿意为把他们从资产阶级奴役下解放出来的家国出点力气,真是忘恩负义!(“应该把你们统统淹死!”团员积极分子对放逐者这样喊叫。)团员积极分子也就成了这些人的看守,监督他们劳动。积极分子早已预先接到命令:一听见 ![]() 在阿钦斯克车站上发生过一次有趣的“差错”比利留斯地区的导领为了给本区楚雷姆河沿岸几个农在增加人力,贿赂了押解人员,买了十车⽪特种移民,共五百人,并且迅速地把这些人转运到了距阿钦斯克一百五十公里外的楚雷姆地区。可是,按计划这些人是要运到哈卡斯自治州的萨拉林斯克矿务局的。矿务局在等待补充人员,可人已经被卸在集体农庄里了。这些农庄前一年每个劳动⽇的收⼊平均只有二百克粮食。⼊舂以来这里的粮食、土⾖全巴吃光,各村一片俄牛的叫声, ![]() 強制迁移来的爱沙尼亚人在楚雷姆农庄里挣扎了大约三个月,怀着 ![]() ![]() 但是,送到金矿场的人还不算是最悲惨的。真正悲惨的是那些被強行编⼊“淘金劳动合作组”的人。淘金工人!听起来多么 ![]() ![]() ![]() 在柯⽪耶沃附近的采金场劳动的流放者不领现金工资,而领內部流通券。可不是嘛,要全苏联通用的纸币有什么用?反正这些人不能到别处去,在矿场的小卖部凭內部流通券就可以买到(滞销的)东西嘛! 本书已对囚犯和农奴作过详尽比较。可以回想一下,俄国历史上处境最坏的并不是农奴,而是隶属于工厂的工人。这些只能在矿场小卖部使用的內部流通券令人联想到沙皇时代阿尔泰地区的砂金矿和工厂。十八、十九世纪那里的人们常常故意犯罪,以便脫离所隶属的矿场而去服苦役,可以生活得比较轻松些。直到十九世纪末期阿尔泰地区采金矿的“工人们还没有权利拒绝星期天劳动”!拒绝就会被罚款(和強迫劳动比较一下看!),厂矿办的小卖部专卖劣质商品,抬⾼价格,克扣分量。“是这些小铺子,而不是那经营不善的金矿,构成金矿主的主要收⼊来源。”(谢苗诺夫-天山斯基,《俄国》,第十六卷。)这里的“金矿主”一词今天完全可以读作“金矿托拉斯” 怎么搞的?古拉格群岛上的一切怎么这样千篇一律,毫无特⾊?… 一九五二年的一天,⾝材弱小的妇女赫-斯没去上工。因为天气太冷而她又没有毡靴。为此,木材加工合作社的导领却派她在没有毡靴的情况下去当三个月的伐木工!还是这位妇女,她在孕怀期间请求派一点轻劳动,不要再叫她去搬运木材。给她的答复是:“你不愿意⼲可以辞职!”蹩脚医生又把她的产期算错一个月,到了临产前两三天才让她休息。在那里,在內务部统治一切的泰加森林,同谁去讲理呢? 但这还不等于生活已真正绝望。那些被送到集体农庄的特种移民才是真正尝到了生活绝望的滋味。现在有些人争论说(倒也并非奇谈怪论):“一般地说,集体农庄总比劳改营好过些吧?”我们则要反问一句:“如果把劳改营和集体农庄结合起来,那也好过吗?”其实,特种移民的处境正是这二者的结合。表现农庄特点的是,他们在这里不领固定口粮,只在播种时期能领七百克面包,麦子是发了霉的,烤出的面包是土⻩⾊的,吃起来牙碜(大概是不久前清扫仓底的麦子)。表现劳改营特点的是,这里也可以把人关进羁押室:生产队长向管理处告状,管理处给警备队一个电话,就把人关起来。至于这些人领到的工资,真是可怜得很:玛丽亚-苏姆贝格在农庄劳动的头一年平均每个劳动⽇可分得二十克粮食(一只小鸟在路边啄食的粮食也比这多!)和十五个斯大林时期的戈比(折合赫鲁晓夫时期的一个半戈比)。她用全年收⼊买了…一个小铝盆。 那么,这些人靠什么活命呢?靠波罗的海沿岸寄来的邮包。因为毕竟没有把整个民族都強制迁移来。 那么谁给加尔梅克人寄邮包呢?谁给从克里米亚赶来的鞑靼人寄呢? 请您到这些人的坟上去问问他们自己吧! 不知道是 ![]() ![]() ![]() ![]() ![]() ![]() 有一次(在楚雷姆河)需要紧急往驳船上装粮食。于是就让特种移民连续劳动三十六小时,不给任何报酬和鼓励。在这一昼夜半的时间里只有两次给二十分钟吃饭的时间和一次三小时的休息。“你们不⼲,就把你们赶到北边更远的地方去!”一个老工人被⿇袋庒倒了,共青团员监工用脚踢他起来。 每星期要到警备队报到一次。距离队有好几公里远?老太太八十岁了?那就弄匹马把她驮来吧!每次报到时都要警告每个人:要逃跑就判你二十年苦役! 行动特派员的办公室就在附近。有时也会把你叫去问得。也许用较好的工作 ![]() 他们什么事情作不出呢?…他们的手什么时候在什么事情上受过良心的制止呢?… 他们会给你派任务:监视某人,或者收集可以把某人关进监狱的材料。 警备队的任何一个中立一走进特种移民的家门,移民全家,包括老年妇女,都必须立即起立,未经允许不得坐下。 这么看来,读者会不会认为这些特种移民都是被剥夺了公民权的?… 不,那可不是,不是!他们享有完全的公民权!也并没有收回他们的⾝份证。他们完全有权参加普遍、平等、秘密、直接的选举。每逢这崇⾼而 ![]() ![]() 而且,真会流放去的,为什么不流放呢?… 啊,真烦死人!老是这些同样的事:可真是的,我们开始写这第六部的时候原是打算要讲某些新东西的呀!不是要讲劳改营,而是要讲流放。而且这一章我们也是要讲点新东西的呀:不是讲行政流放,而是讲特种移民。 可是,讲来讲会,结果还是讲了些同样的事。 现在还需要不需要一而再、再而三地讲述许多别处的、另一类型的流放地区见?另外一些地方的?另外一些年代的?另外一些民族的?需要吗? 那么谈哪些呢?… 不同民族的移民村互相 ![]() 所有被強制迁移的民族中,⽇耳曼人表现了突出的勤劳。他们比谁都更彻底地抛弃了过去的故乡生活。(其实,他们在伏尔加河或马內奇河沿岸的故乡算个什么吗?)像当年在沙皇叶卡捷琳娜赏赐的肥沃多产的份地上劳动一样,他们今天要在斯大林赐予的这严峻的、贫瘠不⽑的土地上扎 ![]() ![]() ![]() ![]() 希腊人也十分热情地投⼊了新的劳动。不错,他们并未放弃有朝一口迁回库班去的幻想,但在流放地也没有吝惜自己的汗⽔。他们的住宅不像⽇耳曼人那么宽绰,但在种菜和养牛方面迅速赶上了后者。哈萨克斯坦集市上希腊人卖的 ![]() 朝鲜人在哈萨克斯坦取得了更大的成就。当然,他们迁来的时间也早。到五十年代初期他们已经得到相当程度的解放:不必按期到警备队去报到,可以自由地从这个州去另一个州,只是不能越出哈萨克共和国的范围。他们的成就不在住房和小院方面(在这些方面他们的生活无才说是不很舒适的,甚至是原始的,后来的年轻人才开始转向欧洲生活方式)。朝鲜人善于学习,他们很快就填満了哈萨克斯坦的各所学校(从战争年开代始就不在这方面歧视他们了),他们已成为哈萨克共和国知识阶层的中坚。 其他民族则各自隐瞒着退回故土的幻想,在生活上和思想上各有不同的发展。但总的说来都已屈服于这个制度,并未给大权在握的警备队制造多少⿇烦。 加尔梅克人没有站住脚,渐渐地在悲伤中死绝了。(我没有看到他们。) 但是,有一个民族却丝毫未受到奴 ![]() 前面我们已经看到车臣人是怎样对待从劳改营逃跑出来的囚犯的。看到了整个杰兹卡兹甘的流放居民中只有车臣人曾勇敢地企图支持肯吉尔营的起义。 但是,依我看,在所有特种移民中,唯有车臣人在心理上表明了自己是囚犯。自从人们背信弃义地把他们赶出故乡那一天起,他们就对一切都再也不相信了。他们盖起一些叫“萨克利亚”的平顶小房,低矮、黑暗、破破烂烂,像是一脚就可以踢倒似的。他们的“家当”也如此;只考虑当天、当月、当年,什么都不积蓄,不贮备,没有任何长远打算。他们只知道吃、喝。年轻人稍微讲究一点⾐着。一年年过去了,他们还是和刚迁来时同样一无所有。任何一个车臣人都没有在任何地方企图向导领讨好过,他们在导领面前总是骄傲的,甚至是公开抱有敌意的。他们鄙视普及教育的法律和家国学校所教的知识,更不让女孩子去上学,怕在那里被败坏。男孩子也不是全上学的。他们不让妇女到集体农庄去⼲活,自己也不愿意在农庄土地上出力。他们大多数人设法当汽车司机:保养机器不丢脸,况且他们那种⾼级骑手的 ![]() 说也奇怪,大家都惧怕车臣人。谁也不能妨碍他们这样生活。甚至控制这个家国已经三十年之久的苏维埃权政也奈何不了他们,无法強迫他们尊重苏维埃家国的法律。 怎么会这样?这里有一个故事也许能说明其原因所在。我在科克切列克中学任教的时候,九年级有个叫阿布杜尔-胡达耶夫的车臣男孩子。他毫不给人好感,他也不企图给人好感,好像怕自己堕落到使人⾼兴的样子似的。他总是有意地表现得冷漠、十分骄傲和残酷。但谁也不能不承认他头脑清晰、思路有条理。上数学和物理课时他从来不停留在同班同学的⽔平上,总是深⼊思考,不断探讨真理,提出一些很深刻的问题来。他也和其他特种移民孩子一样,在学校免不了要承担一些所谓“社会工作”——最初是少先队组织找他,然后是共青团和生学会:办墙报、 ![]() 阿布杜尔和老⺟亲一起生活。家族中只剩下一个哥哥,其他人全没有活下来。阿布杜尔的哥哥是个到处闯 ![]() 他倒是躲到监狱去了。但他还有⺟亲、弟弟、和另一个同宗的车臣人老头胡达耶夫,论辈数该是阿布杜尔的叔⽗。杀人的事很快传遍了科克切列克的车臣人居住区。这时胡达耶夫家族剩下来的这三个人立即聚集到阿布杜尔家里,准备了一些食物和⽔,把门窗全部订死,像躲进堡垒一样躲蔵起来。按习俗,被害的老妇人那一家族的车臣人必须杀死胡达耶夫家族中的一个人以报仇;胡达耶夫家族中的人鲜⾎不流,受害者家族中的人就没有资格在世上作人。 阿布杜尔-胡达耶夫一家被团团围住了。阿布杜尔当然不能上学去。全校、全市都知道了这件事。都知道我们学校有个⾼年级生学,共青团员,优秀生阿布杜尔现在每一分钟都有被刀捅死的危险;也许就是现在,当同学们听到铃声在教室就座的时候,或许就在文学课老师讲解社会主义人道主义的时候,明晃晃的刀子正捅进他的 ![]() ![]() ![]() ![]() ![]() 这样,车臣人和我们所有的人便都看清楚了。在这个地球上什么才是真正的力量?什么是幻影? 还是车臣族的几位老人表现出了真正的明智!他们到內务部机关去了一次,请求把胡达耶夫家的大儿子 ![]() 不过,二十世纪的气息总算起到了一点作用。但不是对內务部人员,而是对那些已变得冷酷无情的车臣族老人起了作用。他们还是没有命令复仇者下手!他们往阿拉木图发了一封紧急电报。又有几位在整个民族中最受尊重的老年人从阿拉木图匆匆赶来了。召开了元老会议。对胡达耶夫的大儿子进行了诅咒并且宣判了他的死刑,决定:不论在地球上任何地方,只要他遇到车臣人的刀子,那把刀就应该把他处死。然后,把胡达耶夫家族的三个人叫出来,对他们宣布说:“你们可以随便走动,没有人会触动你们了。” 于是,阿布杜尔拿起书本上学来了。学校的 ![]() ![]() ![]() ![]() 我们欧洲人只知道在书本上读,在学校里讲一些崇⾼的话语,以表明自己蔑视这条野蛮的法律,蔑视这毫无意义的残酷杀屠。但是,看来这类杀屠并不是毫无意义的:它不会使这些山地民族 ![]() ![]() “要使别人骇怕,就要狠打自己人!”山民的祖先在那久远的古代不可能想出比这更好的约束人的规范了。 可是,社会主义家国难道向他们提出了什么更好的建议吗? Www.BaMxS.CoM |
上一章 古拉格群岛 下一章 ( → ) |
八毛小说网为您提供由亚历山大·索尔仁尼琴最新创作的免费经典名著《古拉格群岛》在线阅读,《古拉格群岛(完结)》在线免费全文阅读,更多好看类似古拉格群岛的免费经典名著,请关注八毛小说网(www.bamxs.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