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流人物》第一章没有鞋穿的日子2及《上流人物》最新章节在线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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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毛小说网 > 都市小说 > 上流人物 作者:李佩甫 | 书号:49755 时间:2020/2/13 字数:10398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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苦的时候,那“小糖⾖”就会及时地跳出来,让你甜一下,把那苦味冲淡。就那么蔵着吧,好好蔵着。在那个学期里,他的俄语出人意外地得了全校第一! 鞋是穿了,可也不能⽩穿。不管怎么说,这个人情是欠下了。拿什么还呢? 接下去,他整整用了四个星期天的时间,带领着蛋儿们精心寡意地扎了一个两篷楼的蝈蝈笼子。为扎这个蝈蝈笼子他费了大劲了,先是派蛋儿们到地里四下去寻找那些光滑的、细条儿的⾼粱秆,这种细条儿的⾼粱秆一株上只有一节能用,就这一节还得是百里挑一,很难寻的。于是,邻近四乡的⾼粱地里到处都晃动着蛋儿们的⾝影,好歹还是找齐了。蝈蝈笼子是他亲手扎的,他谁也不让动,就一个人躲在屋里精心摆弄。每一次开始,他都要先洗洗手,而后再动手去扎那笼子:那“两篷楼”扎得有脊有檐,有廊有厦;门是双扇的,窗是菱形的,那上下两层的门扇还都是能开能关的;特别难为他的是,他在那“两篷楼”里还扎上了一个楼弧梯…等全扎好后,他又 ![]() ![]() 那又是一个星期天的下午,他中午连饭都没有吃,就提前从学校里跑出来了。他带着那个蝈蝈笼子,悄悄地躲在了河堤旁的一个槐树林里。一直待到夕 ![]() 那是她必走的。 终于,挎着书包的刘汉香走过来了,她一眼就看见了那个蝈蝈笼子。她站住了,就那么看了一会儿,却猛地抬起头来,⾼声说:“你出来吧。” 他没有动。他的心怦怦跳着,可他没动。 刘汉香再一次⾼声说:“出来吧,我看见你了!” 这一次,他没办法了,只好从槐树林里走出来… 刘汉香望着他,说:“你扎的?” 他勾着头说:“我扎的。” 刘汉香说:“送给我的?” 他说:“送给你的。”说完,他又汗津津地补了一句:“我不想欠你的情…” 刘汉香弯 ![]() 他一声不吭,就那么站着。 可刘汉香话锋一转,气呼呼地说:“你为啥不穿我给你的鞋?!” 他说:“我不能穿。” 她问:“为啥?” 他说:“我弟兄五个,都没鞋穿。我不能独穿。” 她迟疑了一下,说:“你上中学了呀…” 他⼲⼲地说:“那不是理由。”说完,他扭过头,风一样地跑去了。 ⾝后是一片蝈蝈的叫声,那叫声热⿇⿇的! 可惜的是,那个蝈蝈笼子先是被迫挂在了一棵枣树上,是国⾖家院子里的一棵枣树。因为那十二个蝈蝈一个个都是挑出来的“老油”太吵了,叫得人睡不着觉!后来,一直等到笼子静了的时候,才终于挂在了刘汉香的 ![]() 因为那十二个蝈蝈全都死了。 人,一个人;手,两只手 暧昧很好,暧昧是一个月昏之夜。 就是那个夜晚,他与她有了暧昧之情。是的,也只能是“暧昧”那是一种糊里糊涂、不清不⽩的状态。他十六岁了,却什么也不知道,只知道“好”什么叫做“好”呢,一“女”一“子”就是个“好”? 傍晚的时候,老五孬蛋趿拉着那双解破放鞋回来了。他有点神秘地走进院子,来到他跟前有点怪怪地看着他说:“我嘴里有糖。”他没理他。可孬蛋又往他跟前靠了靠,一探⾆头,亮出了粘在⾆头上的糖块,说:“真的,我嘴里有糖。”他瞪了他一眼,说:“擦擦你的鼻涕!”孬蛋用袖子在鼻子上抹了一把,而后,突然在他面前伸出手来,说:“汉香姐给的。” 老五手里摊着的,是一个小纸蛋儿。 他心里动了一下,从老五手上拿过那个小纸蛋儿,而后说:“玩去吧。” 一直到老五一拖一拖地“猫”出了院子,他才把那个握成一团的小纸蛋儿一点点地摊开,只见上边写着四个字: 槐树林见。 去不去呢?他先是有一些迟疑,甚至是有些害怕。国⾖脸上的“⿇子”一炸一炸地出现在他的脑海里!万一呢…可他还是去了。 出村的时候,他先是听到了一片狗叫声。那狗叫声从一片灰⽩、一片⿇黑里跳出来“滋溜,滋溜”地窜动着,汪着一声声的暴戾,叫人心慌,叫人头⽪发炸!然而,当那叫声近了,却又是“呜呜”的温和,好像在说,是你呀?大⾚脚,听出来了。而后就远远地跟着,三三五五,一匹一匹的,像护兵一样。到了村口,就不再送了,汪一束束的绿火,默默地相望着,很通人 ![]() 槐树林就在村西的河坡下。那是一片几十亩大的护坡林,刚走进去的时候,脚下一焦一焦地响着,那沙沙的声音让人心跳。穿过树的枝杈,头顶上的月光昏昏晦晦的,那月一晕一晕地在云层里走,就像是一块被⻩⽔淹过的西瓜。偶尔,林子会突然地亮起来,亮得你⾚裸裸的,无处可蔵。在一片灰⽩中,那一 ![]() ![]() ![]() 蓦地,在暗中,有手伸过来了,烫烫的。慌 ![]() ![]() ![]() ![]() ![]() 在空气里,人怎就化成了一节手指呢?正晕乎乎这样想着,云像开了似的,夜忽然就亮了,大亮!四周一片⽔粉样的灿然,那树一棵棵静着,不再像黑暗中那样“贼”了。转过脸,刘汉香就站在他的面前,也并不是狐仙什么的,真真的一个人!这晚,她的两只长辫子竟然盘起来了,一个⽩⾊的蝴蝶(塑料发卡)十分醒目地偏卡在那头黑发上,⽔葱儿一样地立在那里,人一下子显得“条儿”了许多;她上⾝穿着一件⽩底蓝韵的枣花布衫,下边是偏开口的⽑蓝 ![]() ![]() ![]() 冯家昌一怔,脫口说:“谁?” 刘汉香⾝子扭了一下,说:“那人。” 这时,刘汉香又说:“你看我头上的卡子好看吗?” 他看了她一眼,说:“卡子?” 刘汉香用手摸了那只卡在头上的“⽩蝴蝶”说:“我哥从京北捎回来的。他复员了。他说是‘有机玻璃的’,好看吗?” 他随口说:“好看。” 她说:“真的?” 他说:“我骗你⼲啥?” 接下去就沉默了,仿佛一下子都没了话说。林子里的夜气一岚一岚地漫散着,虫儿在草丛中呢喃,月光又晦下去了,只有人的呼昅声还重着… 这时,刘汉香弯下 ![]() 他却没有坐,只是就地在渠埂上蹲下来,离她有四五尺的样子。 夜越来越模糊了,只有那一方蓝格的⽩手帕还在暗中亮着…她看了他一眼,嗔道:“你怎么不坐?坐嘛。” 他说:“我蹲习惯了。” 她说:“你坐近一点,我都看不见你了。” 他很勉強地往她跟前挪了挪⾝子,仍是蹲着,含含糊糊地说:“我 ![]() 她说:“我不。你坐,我就要你坐。” 他心里的火一下就烧起来了。他心里说,坐就坐,我怕什么?这么想着,他终于坐到那方汗巾上去了。 刘汉香说:“你听,夜静了,夜一下子就静了。” 是的,夜静了。夜一静,人的呼昅就显得耝了。待冯家昌坐下之后,突然觉得那庇股下坐的不是“汗巾”而是一座⾁做的“火炉”!那还不仅仅是“火炉”那是“飞毯”是“ ![]() ![]() ![]() 停了一会儿,刘汉香轻声说:“你的脚就不疼吗?” 他头晕,没听清,就问:“啥?” 她说:“你的脚…” 他说:“不疼。磨出来就不疼了。” 她说:“你的脚步声跟别人的不一样,只要你一走我就知道,那‘狠’人来了。”说着,她忍不住“哧哧”地笑了。 他说:“你笑话我呢?” 她忙说:“不,不是。你的脚步重,吃地。我一听就听出来了。同学多年,你那大茬子步,‘咚,咚,咚’的,夯一样,就像是砸在人家…心口上。”夜越来越暗了,她说话的声音也越来越小,小得几乎听不见。 他没话找话说:“你笑话我。” 她说:“在学校里,你也不理人…” 他说:“说谁呢?” 她语无伦次地说:“还有谁呢?那个‘狠人’。他眼里有人吗?直着来直着走。夏天里不穿鞋,冬天里也不穿鞋,那裂口一道一道的,真让人看不过去…” 他说:“我弟兄五个,我又是老大…” 她又急急地说:“在学校里,我老看你吃那长了⽑的红薯。你怎么老是背红薯,就不能带些⼲粮吗?长了⽑的红薯不能吃,有毒!…” 他还是那句话,他说:“我是老大。” 她嗔道:“老大怎么了?老大就不爱惜自己吗?!才不是哪。我哥在家也是老大,他可是…” 这当儿,她突然又说:“哎,我哥要娶媳妇了…” 他说:“噢,娶媳妇?” 她说:“可不。‘好儿’都订下了,焦庄的。” 他说:“焦庄的?” 她说:“焦庄的。” 往下,突然就又没话了。那话就像是断了线的念珠,再也穿不到一起了。刘汉香的手摸抚着⾝边的细草,手指一勾一勾的。冯家昌的⾝子左半边像是木着,那右半边却又热得发焦,手心有汗,就按在了渠埂上,仿佛要寻些凉,可不知怎么的,一抓一抓,两人的手指就勾在了一起。那一刻,呼昅停了,心跳也停了,只有那勾着的手指,那手指就像是“绞股蓝”一样, ![]() ![]() 恍然间,月光从云层里“含”了出来,林子里大亮了。墨⾊的夜像是被⽔洗过一样,一切都历历在目!那带着⽔汽的凉意随着月光泻下来,一漫一漫地 ![]() ![]() ![]() 他说:“别,我弟兄五个呢。” 她倚在他的肩上,仍然说:“我要给你做双鞋。” 他说:“你别。我弟兄五个。” 她靠着他的肩歇了一会儿,望着遥遥的月光,说:“家昌,你还记得上小学时的情景吗?” 他说:“记不得了。” 她说:“怎么就记不得了?你能记住的是什么?” 他说:“我呀?记…” 她说:“就你,想想。” 他想了想,说:“我还能记住的,就是小学一年级的课文…” 她吃惊地说:“真的吗,哪一课?” 他说:“是第一课。” 她说:“呀,你真能记住?我早就忘了。说说,是什么呢?” 他说:“人,一个人;手,两只手。” 她笑了,说:“你的记 ![]() 他说:“就这些。”说着,他重新念了一遍:“第一课:人,一个人;手,两只手。” 她说:“你呀,你呀,还能记住别的吗?比如,我…” 突然,他站起来了。不知为什么,他⾝上竟有了一股气,这股气竟使他有了神游万里的感觉!站在林子里,他十分突兀地、昂然地⾼声念道: “人,一个人;手,两只手!” 她羞羞地说:“你的记 ![]() 可他知道,这不是记 ![]() …后来,当他们离开那片林子的时候,冯家昌突然有些后怕。他心里说,你怎么敢呢?你怎么就敢?她可是国⾖家的女儿呀! 是呀,虽然是懵懵懂懂的,有了这第一次,就难免没有第二次。那悬想在心里含着,就像是一枚 ![]() 况且,还有一个馋掉牙的老五。那老五尝到了甜头,就常常趿着那双解破放鞋在村口处立着,只要一看见刘汉香,就近近地贴上去说:“汉香姐,有‘条儿’吗?‘条儿’,我送。我去给你送。” 刘汉香的脸“扑棱”一下就红了…自然的,有糖。 蔵在⾕垛里的红柿 终于还是“炸爆”了。 ⾕垛,就是那个⾼⾼的⾕垛。它既是爱的小巢,也是爱的坟墓。 是的,当他被绳子吊起来的时候,他才有些后悔,可后悔已经晚了。 老五,就是那个馋嘴的老五,几乎成了他们的“帮凶”他起的是穿针引线加推波助澜的作用,利益不过是一块糖。这老五,他的积极是含有“糖分”的。那年,他才七岁,就猴精猴精的,简直是无所不在。就为了那块糖,他胆大包天,一个小小的人儿,竟然闯到了支书国⾖的家里!他站在国⾖家院门前,拖着那双解破放鞋,流着两筒清⽔鼻涕,蚊子样儿地说:“有人吗?”没人理他,也许是没听见。于是,他提⾼了声音,用大人的语气说:“有人吗?”立时,屋里有人回道:“谁呀?”这么说着,大⽩桃富富态态从屋里走出来了。大⽩桃站在院子里,朝门外瞅了一眼,又说:“谁呀?”这时候,院门轻轻地“吱呀”了一声,一个拖车样的小人儿慢慢地靠进来。大⽩桃诧异地、有点吃惊地望着他。没等问话,老五就叫了,他不知道该怎么称呼,可他精啊,看她长得又⽩又富态,就叫:“⽩妗子…”大⽩桃一听就笑了,说:“这孩儿。”老五说:“⽩妗子,有人找汉香姐。”大⽩桃怔了一下,很警惕地问:“谁找俺汉香?”老五就开始撒谎了,老五说:“一个过路的。”大⽩桃说:“过路的?!”老五慢慢呑呑地说:“一个过路的,骑辆新洋车,那铃可响…”大⽩桃说:“过路的?他找俺汉香⼲啥?”老五说:“一个过路的,骑辆新洋车,那铃可响可响。他说,叫我给汉香姐捎句话…”大⽩桃又一次吃惊地说:“你?捎啥话?!”老五就说:“让她去学校里开个啥子会…”这时,大⽩桃才“噢”了一声,她当然知道,那时候,只有县上的⼲部,或是镇上中学的什么人,才会有新“洋车”骑。大⽩桃终于信了,她说:“俺汉香不在家,汉香去东头学校里推车去了。”这时候,老五就很失望地说:“那,⽩妗子,我走了。” 老五没有吃上糖,仍然不甘心。于是,他“拖、拖、拖”又跑到了村东头的小学校里。在学校里,他终于把刘汉香的去向打听清楚了,原来,刘汉香是进城去了。她借了小学校长的自行车,到县城里买布去了。 ⻩昏的时候,馋嘴老五终于把刘汉香等回来了。他站在村口处,就像是一个“长脖子老更”一直仰望着那条通往县城的土路。在村口的夕 ![]() 老五大言不惭,说:“等你呢。” 刘汉香从兜里掏出了一包糖,笑着说:“给。” 老五接过糖,却不走,小声说:“汉香姐,⾕垛里有红柿。” 刘汉香说:“红柿?” 老五得意地说:“红柿。我蔵在那儿的。” 刘汉香不明⽩,她只是“噢”了一声。 老五接着说:“我哥让我告诉你,⾕垛里有红柿。” 刘汉香说:“是你哥说的?” 老五就继续编谎说:“我哥说的,天黑之后,⾕垛里有红柿。” 刘汉香又“噢”了一声,说:“我知道了。” 老五大人样地吩咐说:“条儿呢?你写个条儿。” 刘汉香红着脸说:“不用写,我知道了。” 老五不走,老五固执地说:“你写个条儿吧,我哥要见你的条儿。” 刘汉香迟疑了片刻,而后,她从⾐兜里取出笔来,一时也找不到纸,慌忙之中,⼲脆就在老五的手心上写下了两个字:⾕垛。 就这样,在天黑之后,他朝着由老五一手导演的“陷阱”一步步走去… 秋场上,⾼⾼地堆着一个长方形的⾕垛。就在这个⾕垛里,隐着一条侧⾝可以摸过的通道。那通道是老五一个人偷挖的,大约有四五米长。在通道的尽头,是一个垫了麦草的、可以容下两个人的小窝铺。在窝铺上方,有一个伸手可探的小窠臼,这里正是老五隐蔵秘密的地方。就是这个小窠臼里,蔵着八个漤了的红柿。 那是一个没有语言的夜晚。在⾕垛里,当他和她的目光撞在一起的时候,⾕垛外正月⽩风清,⾕垛里却一片漆黑,热⿇⿇的…没有话了,一个字也没有。两人顿时都 ![]() ![]() ![]() ![]() ![]() …沙沙的,突然就有了一线亮光! 那亮光是从通道口泻进来的,显然是有人拿开了挡在垛口的草捆。一念之间,家昌僵住了。那寒意从心里陡然生出,倏尔就到了头发梢儿上,他的头发一 ![]() ![]() 这时候,他才看见了蔵在窠臼里的红柿,那是八个漤了的红柿!在黑暗中,红柿 ![]() ![]() 一切都太晚了。当冯家昌从⾕垛里走出来的时候,连月光都成了他的敌人。那是一个被霜打了的秋夜,秋场是凉的,月光是凉的,人心也是凉的。月光下,他已无处可蔵!披着外⾐的国⾖直直地矗在那里,在他⾝后,站着几个村里的基⼲兵民! 支书刘国⾖大约是气疯了,他没有想到“癞蛤蟆敢吃天鹅⾁”!他脸上的⿇点一个个地炸出来,就像是一张翻转了又烧焦了的石榴⽪,又像是一块被鸟弹打花了的黑铁!他矗在那里,牙咬得嘣嘣响,久久之后,才咽了一口唾沫,从牙 ![]() 那是最为残酷的一刻,那些基⼲兵民,那些二十郞当岁的二愣子,那些平时在眼里偷“噙”过刘汉香多少次的主儿,一个个都把仇恨集中到了他的⾝上。他们姑且认为是“一朵鲜花揷在了牛粪上”他是多么的“牛粪”!于是,揪头的,绊腿的,掏黑心锤的,一个个都下了狠手!拧胳膊的时候,就像是在田野里掰⽟米 ![]() 这时,告密者铜锤,胖得石磙样的铜锤,龇着他的大门牙,连着朝他脸上吐了三口唾沫:“呸!呸!——呸!”他说:“狗⽇的,你也真敢?你也配?!” 再后,他就被吊在了场边的那棵老榆树上。这时候,他就成了一架“活秋千”那些“基⼲”们一个个轮番“秋”上来 ![]() ![]() 可是,他并不觉得太疼,他已经⿇木得没有痛感了。他只是觉得屈辱,觉得没脸见人,在这个村子里,他还有脸见人吗?! 片刻,他的⽗亲被人叫来了。老姑夫像落叶一样刮进了场院。他哆哆嗦嗦地站在国⾖的面前,惊恐地说:“咋啦?老天爷,这是咋啦?!” 这时,支书国⾖已变得异常的平静,他说:“老姑夫,再不要说你单门独户了,你都欺负到我头上来了…” 老姑夫求道:“国⾖哇,娃子小不懂事,你就饶他一回吧。” 国⾖说:“这是骑在我头上拉屎!这是揪住我的眉⽑打转转儿!我就是再瞎,也不能不问了。你说咋办吧?” 老姑夫说:“国⾖哇,不看僧面看佛面。你那老姐姐走得早,娃们不成器…你,该打打,该骂骂…” 国⾖摇头摇,说:“太嚣张!我咽不下这口气…在这村里,没有一个人敢对我这样。老姑夫,我眼里不 ![]() 老姑夫结结巴巴地说:“那你说…咋办?” 立时,国⾖脸上雾上了一层黑气!那黑气团团地罩在他的脸上,填満了他的每一个⿇坑。久久之后,他说:“我也不要别的,裁他的腿——叫他站着出来,爬着回去!” 这时候,场上静下来了。没有人开口,没有人说一句话。⽗亲风糠一样地站在那里,俄顷,他腿双一曲跪下来了,就跪在国⾖的面前。他跪在那里,说:“国⾖,裁我吧,是我教子无方。娃的路长,给娃留条腿,他还要走路呢。” 国⾖鼻子里重重地“哼”了一声,那是极为蔑视的一声。正是有了这一“哼”才使“基⼲”们一个个奋兴不已,蠢蠢 ![]() 夜岚在⾕场上弥漫着,那游动的夜气越来越重了。吊在树上的冯家昌开始发抖,他的心已寒到了极点,那不由自主的抖动连带着“筛”下了一片落叶! 也就在这时候,大⽩桃出现了。她悄没声地从⾕垛后边走出来,说:“你来。” 这声音自然是国⾖ ![]() “你来。”大⽩桃更不耐烦,说完,她扭⾝回到⾕垛后边去了。 国⾖迟疑了一下,终于,他慢慢地、像拖车一样、一步一步地朝⾕垛走去… 没有人知道⾕垛后边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刘汉香也一直没有出来。很久很久之后,当国⾖再次晃出来的时候,他的大⾝量竟然驼下来了,步履也有些踉跄,他站在灰蒙蒙的⾕场上,有些仓促地咳嗽了一声,说:“放了他。” 后半夜,⾕场上就剩下他们⽗子二人了。这时候,夜织得更密更稠了,稠得对面看不清人的脸。⽗亲是一直跪着的,⽗亲已跪了那么久,终于,他站起⾝来,说了一句话。⽗亲的话像是从天上传下来的,⽗亲说:“家昌,你走吧。走得越远越好。” 可是,他知道,他当然知道,是刘汉香救了他。 [1]拉丁文 ultimatum的音译,即“最后通牒”之意。 [2]俄语音译“谢谢”之意。 [3]俄语“再见”之意。 Www.BaMxS.CoM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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