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流人物》第二章进城当了个大头兵要奋斗要提干要把弟弟们进城1及《上流人物》最新章节在线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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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毛小说网 > 都市小说 > 上流人物 作者:李佩甫 | 书号:49755 时间:2020/2/13 字数:21746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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写在地上的“![]() 那就叫“城市”吗? 当眼前出现一片灯火的时候,他问自己,这就是城市?! 坐在一列闷罐子车上,走走停停的,咣当了大半个夜,把月亮都“咣当”碎了的时候,冯家昌终于看到了连成片的灯光!那灯光像海一样广阔(其实,他并没有见过海),亮着一汪儿一汪儿的金子一般的芒儿…然后就是一声彻底的、气 ![]() 他就是在这一声刺耳的“咣当”声中进⼊城市的。这声音就像是一枚钉子,突兀地把他“钉”进了城市。 冯家昌当兵了。 他是从学校直接⼊伍的。按说,像他这样的人,是不该当兵的。他犯过⻩⾊错误不是?那年月,仅“政审”这一关就很难通过。况且,一个村的“公章”就在国⾖的 ![]() ![]() 在新兵连里,当他站在区军大 ![]() “四个兜”——这将是冯家昌的第一个人生目标。 这个目标并不是他自己定的,是支书刘国⾖给他定的。当他离开上梁的时候,村支书刘国⾖把他叫到了大队部。国⾖板着他那张⿇脸,⾜⾜看了他一袋烟的工夫,而后说:“狗⽇的,便宜你了。好好⼲吧。你记住,穿上‘四个兜’,闺女就是你的了。”下边的话,国⾖没有说,似乎也不用再说。 这像是一种恩赐,也是威胁。国⾖家的“国⾖”上梁一枝花呀!能随随便便地就嫁给你吗?! 可这会儿,他还只是个兵呢,是新兵蛋子。“四个兜”离他太遥远了,简直是遥不可及。老天爷,他什么时候才能穿上“四个兜”呢?! 穿上“四个兜”这就意味着他进⼊了⼲部的行列,是家国的人了。“家国”是什么?!“家国”就是城市的⼊场券,就是一个一个的官阶,就是漫无边际的“全包”…这“标尺”定得太⾼了!有一阵子,他有些灰心。他不知道该怎么做才好,军营里有那么多的小伙,看上去一个比一个精明,一个比一个壮实,一个比一个能⼲,谁也不比谁少个鼻子多个眼,他凭什么呢? 老这么想,他就犯错误了。一天,接近中午的时候,由于他在队列里踢“正步”时神情恍惚,被小个子胡连长当众叫了出来,罚他“单独 ![]() ![]() ![]() ![]() ![]() ![]() ![]() 等他醒过来的时候,小个子连长正背着两手,围着他一圈儿一圈儿转呢。见他醒了,连长脸一绷,照他庇股上踢了一脚:“狗⽇的虫,我训不死你!”接着,他 ![]() ![]() 冯家昌摇摇晃晃地从地上爬起来,说:“到——” 小个子连长又围着他前前后后地转了一圈,那眼像锥子一样剜着他,说:“狗⽇的虫——刁!” 冯家昌不理解连长的意思,他就那么站着不动。 小个子连长说:“一天到晚,俩眼儿贼不溜丢的,说说,刁球个啥?!” 冯家昌不语。 小个子连长说:“狗⽇的虫——眼刁!你以为我吃不透你?嗯?!想到茄子棵里去了吧?不就识俩字吗?!” 小个子连长背着两手,走来走去的,又说:“——野心不小啊?!” 冯家昌站在那儿,像是一下子被剥光了似的…可他仍是一言不发。 小个子连长说:“说说吧?有钢用在刀刃上,晾晾你那一肚子花花肠子!” 片刻,小个子连长突然发令:“立——正!向右看齐——向前看!回答问题,哪县的?” 冯家昌立正站好,说:“平县。” 小个子连长说:“岗上岗下?” 冯家昌说:“岗上。” 小个子连长说:“家里有‘箩’吗?” 冯家昌迟疑了一下,说:“…没有。” 小个子连长说:“有‘磨’吗?” 冯家昌说:“一扇。” 小个子连长说:“家里几 ![]() ![]() 冯家昌呑呑吐吐地说:“五 ![]() “你是顶门的?”小个子连长问。 冯家昌的脸“腾”一下就红了。 过了一会儿,小个子连长的口气松下来了,他说:“不说?不说也罢。想‘进步’也不是坏事。既然有想法,我告诉你一个绝招。你听好了,两个字:忍住。” 小个子连长说完,扭头就走。他走了几步又折回头来,拍了拍他⾝上的军服:“告诉你,为这‘四个兜’,我忍了七年,小拇指断了一节!”说着,他伸出光秃秃的小指,在空中亮了一下,扭头大步走去。 ![]() 忍住! 从此,冯家昌觉得与小个子连长的关系一下子近了许多,甚至有一种从骨子眼里冒出来的默契。他从未主动去接近过连长,可他们是心里近。小个子连长看见他的时候,那目光也不再像以前那样严厉了,这里边有一种说不出来的东西,就像是两个筛子换了底,谁都知道谁了。他们是用目光 ![]() 当然,也有忍不住的时候。 在冯家昌眼里,城市是什么?城市就是颜⾊——女人的颜⾊。那马路,就是让城市女人走的,只有她们才能走出那种一“橐儿”一“橐儿”的、带“钩儿”的声音;那自行车,就是让城市女人骑的,只有她们才能“⽇奔儿”出那种“铃儿、铃儿”的飘逸;那一街一街的商店、一座一座的红楼房,也都是让城市女人们进的,只有她们才能“韵儿、韵儿”地袭出那一抹一抹的热烘烘的雪花膏味;连灯光都像是专门为城市女人设置的,城市女人在灯光下走的时候,那光线就成了带颜⾊的雨,那“雨儿”五光十⾊,一缕一缕地亮! 城市就是让乡下男人自卑的地方啊! 当兵的,尤其是新兵,练的就是“摸爬滚打”这也没什么。最难熬的,是趴在地上端着步 ![]() ![]() ![]() ![]() ![]() ![]() ![]() ![]() ![]() ![]() ![]() ——真疼! 没有当过兵的人是体会不到这份罪的。冯家昌所在的新兵连七班,就有人偷偷地哭过。都是被排长训过的一个兵,一个绰号叫“大嘴”的新兵。在卧倒瞄准时“大嘴”的庇股欠起的次数多了一点,被排长发现了,一脚踩在了庇股上:“趴好!——什么势姿?!”“大嘴”哭了,像杀猪一样地哇哇叫!排长说:“没出息!你哭什么?”“大嘴”不说,他没法说。排长没有经验,排长军校毕业,年轻气盛,排长追着问:“还哭哪?说说,你是咋回事?!”“王大嘴”嘟嘟哝哝、文不对题地说:“我,我渴。我想,喝点⽔。”排长说:“渴?脫了军装,回家去喝,喝够!” 于是,一个伟大的“发明”诞生了。 这是对付“渴”的一种办法,也是一个由“忍”字打头的创新。在新兵连七班,冯家昌的创造发明很快就得到了全班战士的认可,是一种密私 ![]() 收 ![]() 很快,一个秘密被破译了。 是的,在他卧倒的那片地上,挖了一个洞儿…这时候,有人拍拍他的肩膀,说:“老兄,你行。你真行。”他笑笑,什么也不说。 接下去,先是在新兵连七班,而后是整个新兵连,在数天之內,全都完成了卧姿瞄准的正确 ![]() 当新兵训练将要结束的时候,一天晚上,小个子连长把他带到了 ![]() ![]() 冯家昌立正站好,正⾊回道:“ ![]() 小个子连长笑了,他说:“ ![]() 冯家昌说:“ ![]() 小个子连长点了点头,说:“你是一个兵了。” 片刻,小个子连长问:“三个月了,有啥想法?” 冯家昌说:“没有想法。” 小个子连长望了望天上的月光,那月光很暧昧。他再一次点了点头,说:“记住,要会忍。忍住!” 立正,稍息,向右看齐 六个月后,冯家昌当班长了,区军 立独团一连四班的班长,军衔为上士。 那时候,小个子胡连长刚刚升职为营长。当他离开连队的时候,他对冯家昌说:“我再告诉你一个绝招,这是当兵的第二个绝招:吃苦。” 冯家昌笑了。 胡营长斥道:“你笑什么?” 冯家昌绷起脸来,很严肃地说:“我没笑。”可他心里说,锤子,都是农家孩子,还不知道吃苦吗? 胡营长说:“——狗⽇的虫!” 这时候,冯家昌跟小个子老乡说话已经很随意了,他说:“营长,你可以带‘箩’了。” 胡营长笑了,说:“箩儿?” 冯家昌说:“你家那‘箩’,细面的?” 胡营长大笑,一挥手说:“嗨,不就是个‘箩儿’嘛,耝面细面一样用。十年了,我等了整整十年…” 接着,胡营长看了他一眼,意味深长地说:“不要轻看那两个字。记住,苦是吃的,冲上去,死吃!” 很快,冯家昌就发现,胡营长说的那两个字并不简单。在这里“吃苦”是一种态度,甚至可以说是一门艺术,是极限的艺术。你想啊,连队里大多是农村兵,都是穷人家的孩子, ![]() ![]() 在这种情况下,冯家昌知道,就是吃苦,也得动动心思了。 于是,在滴⽔成冰的季节里,冯家昌开始跑步了。每天早晨,四点半钟,冯家昌就一个人偷偷地爬起来,到 ![]() ![]() ![]() ![]() 那时候天苍苍的,四周还灰蒙蒙一片,他就已经把黑板报写好了。那黑板连同支架都是他在营部借的。那本是一块坏了的黑板,就扔在营部的房后,是他趁星期天的时间修好的,而后自己用省下的津贴买了一小罐黑漆,重新油了一遍,这才悄没声地拉到了连里。从那天早上起,他就自觉自愿地成了连里的专职报道员了。 按照连里的规定,司号员一般五点半起 ![]() ![]() ![]() 刚开始的时候,对于这个黑板报,连里的战士们并没有太大的趣兴。路过的时候,有人会站到跟前瞥上两眼,也有的 ![]() 就这样,在无形之中,冯家昌在连里一下子就“凸”出来了。名字上了“板报”当然是⾼兴的。可上黑板报的并不是一个人,那标题和名字是时常更换的,于是受到表扬的人就越来越多。自然,凡是上过黑板的人,在心里都记住了他,那由喜悦而产生的感 ![]() “表扬”的力量是无穷的。于是乎,凡是评“五好战士”的时候,人们都异口同声地说:“老冯,老冯。” 人嘛,一旦“凸”出来,就成了椽子了。“露头椽子”自然会遭人嫉妒。也有人不服气,说:“真会讨巧啊,球,不就写几个字吗?!”有一天,当冯家昌又蹲在那儿写黑板报的时候,三班长“王大嘴”来到了他的跟前。“王大嘴”在连里是有名的大块头,个大肩宽喉咙耝,一顿能吃八个蒸馍!也就是在新兵训练时曾伤了“尘 ![]() “ ![]() 冯家昌还是一笔一笔地往黑板上写字,他只装作没有听见。可他的“心”听见了,听得真真⽩⽩! “遛遛就遛遛。”在此后的⽇子里,冯家昌一直等待着这个机会。 机会终于来了。那正是大练兵时期,队部时兴突击拉练。常常夜半时分,正睡得 ![]() ![]() 就在那条崎岖的山路上,作为“收容班”班长的冯家昌,⾝上竟然背了九支步 ![]() ![]() ![]() ![]() 长途拉练,是比脚力、比耐力的时候,也就真应了那句话:“是骡子是马拉出来遛遛!”到了这时候,冯家昌是豁出去了,他也是知道累的,他的脊梁也不是铁做的,他背上已经磨出了一道道的⾎棱子,那沉甸甸的疼痛在一次次的擦摩中变成了一只只蜇人的活马蜂。他一边走一边在心里说,⽇你妈,我看你能有多疼?!好在他有一双铁脚,那双从不打泡的铁脚就一步一步地踩着那痛走下去,走下去!他的眼里只有一个目标,那就是扛着机 ![]() ![]() ![]() ![]() ![]() 那天,接近目的地时,冯家昌有意地落在了全连的最后边。他是想给那八个落后的战士一点点体面…再说,他本就是“收容班”的班长嘛。可是,当他来到全连战士面前的时候,在连长的带领下,全连官兵向他行了注目礼! 九支步 ![]() 不过,也正是冯家昌的“骆驼行为”给拉练中的警卫一连赢得了荣誉,在那次拉练中,一连没有一个掉队的。 这件事居然惊动了随队采访的军报记者。军报的记者是讲究“构思”的,那人灵机一动,把扛机 ![]() ![]() ![]() ![]() ![]() ![]() ![]() 上了军报了,这自然是件好事,可在连里却舆论哗然!对于冯家昌的行为,不管怎么说,人们还是承认的,说那总还是真的吧。九支步 ![]() “王大嘴”听了这话,自然心里很不舒服。于是,他就到处去给人解释,说那事不是他要“⽇”的,他本不想“⽇”是军报的记者非让他“⽇”…他就这么解释来解释去,结果是“道儿”越描越黑,越解释越解释不清楚,反而闹得沸沸扬扬,从连里到营里,谁都知道他上军报的事迹是“构思”出来的…“王大嘴”心里委屈,曾经当着指导员的面哭了好几次…为此,指导员很严肃地在全连大会上讲了一次,说这件事,事关全连的荣誉,任何人不准再议论了。他说:“有人说,八王编笊篱?你编一个试试?!” 可是,从此以后“王大嘴”在连里的威信一落千丈,评先进的时候,再也没人投他的票了。于是“王大嘴”就一次次地对人说:“⽇死他亲娘,那个张记者,是他让我‘⽇’的呀!我说我不‘⽇’,他非让我‘⽇’!一‘⽇’竟‘⽇’出事来了…”有人在旁边说:“‘照’,那是个‘照’,你咋‘⽇’起来了?”他就又重复说:“⽇死他亲娘,是我想‘⽇’的吗?!” 那年的秋天,树叶⻩的时候,冯家昌又⼲出了一件惊人的壮举。夏天里,他独自一人趁午休的时间,在驻地附近的⻩河滩里开出了一小片荒地。那荒地有半亩大,种的是南瓜。伏天里,他每天中午往返十多里,往那块地里挑粪,把肩上都磨出了一个大⾎痂子!南瓜开花的时候,他就像守寡多年的娘老打发闺女一样,一朵一朵地小心侍候:在天气最热的时候,他每个中午都在南瓜地里守着,趴在地上看那花一点一点地长,生怕有一丁点的闪失。后来,他怕地块太小,万一不授粉怎么办?在那些⽇子里,他竟急出了一嘴的燎泡!无奈之下,他又专门跑去借了人家一箱藌蜂,花终于坐“果”了,从指头肚儿大的时候,他就精心寡意地守着、护着,长得再大些,他又给每个瓜都做了一个草圈垫儿。夜里正睡着,一听见下雨了,就驴一样地翻出去,深一脚浅一脚往河滩里跑,那时光真难挨呀!…终于,熬到了秋天,那南瓜居然就丰收了,拉了満満的两大架子车!当南瓜拉到炊事班的时候,老司务长愣愣的,说:“这,这是…”冯家昌说:“南瓜,河滩里种的。”老司务长说:“你种的?”他说:“我种的。”老司务长拍拍他说:“兄弟,你帮了我大忙了!我找连长,让他给你记功!”冯家昌说:“不用,不用。” 当天晚上,全连就喝上了南瓜汤…于是,连里的“大肚汉”们对冯家昌的“南瓜事迹”赞不绝口,说:“看看人家老冯,‘先进’一下,拉回来两大车南瓜,⼲的可都是人事啊!” 就在冯家昌的威望越来越⾼的时候,突然有消息传来,连里分了一个“提⼲”的指标。这消息让他大喜过望,不管怎么说,他当兵已当到了第四个年头“苦”也吃得差不多了,他在连里又是公认的“先进”…那“板报”已出到了一百期!到了最关键的那些天,眼看就板上钉钉了:他“表”已经填过了,连里报的是他,营里报的也是他,甚至都已经有人嚷嚷着让他请客了…然而,到了团里,批下来的却是“王大嘴”! 就这样,一纸命令下来“王大嘴”也就是王大柱同志,成了连里的正排级司务长——一下子就“四个兜”了。 会叫的狗也咬人哪! 就在冯家昌蹲在河滩里种南瓜的时候,三班长“王大嘴”也常常独自一人跑到河滩里去溜达。有时候也喊两嗓子,不过是“立正、稍息…”而已。当时,连里曾有人说他是吃 ![]() 冯家昌像是挨了一记闷 ![]() 当天夜里,他真就做梦了,梦见了刘汉香… ![]() ![]() 为这件事,小个子营长专门到连里看了他一次。营长告诉他说,他已经找过团长了,团长有团长的道理。那“王大嘴”的“四个兜”的确不是“照”出来的,他是作为“口令⼲部”提⼲的。团长说,一个团队“口令”是非常重要的“口令”就是军人的魂魄,军人的胆。一嗓子喊出去,能让千万人凝神,能把一个团队的 ![]() ![]() ![]() 最后,胡营长拍拍他说:“——狗⽇的虫!不要怈气。” 还能说什么呢?他无话可说。这时候,他突然明⽩了一个道理,人的命运并不是你自己可以决定的。人生有无数个“偶然”那“必然”是由无数个“偶然”组成的。你要做的,只能是尽到自己的努力,至于结果,只有听天由命了。 当胡营长离开的时候,他说:“我还有一个绝招。当兵的第三个绝招,你想知道吗?” 长在纸上的心 家里来信了。 信是馋嘴老五写的,老五的铅笔字歪歪斜斜。老五在信上说:“哥,听说你在队部成天吃⽩馍?啥时候,也把我们⽇弄出去吧…” 这封信他看了三遍,看得他心酸。他是老大,四年了,他没往家寄过一分钱。开初是一月六块钱的津贴,后来长到八块、十块、十二块…他一分钱也没寄过,那钱他都用在“进步”上了。家里还有老爹,四个弟弟,他们的⽇子是怎么过的? 往下,如果不能提⼲,他就只有复员了。一想起要复员,他就头⽪发⿇!回去,怎么回去?你还有脸回去吗?!村支书刘国⾖的话再一次响在他的耳畔:“穿上‘四个兜’,闺女就是你的了…” 他看着信,信上那两个字是很扎眼的:“⽇弄”这是他们乡间的土话。是动词,是极富有想象力的概括,很积极呢。那字面的意思就是“弄⽇”啊!是丫站在地面上,在想象中与太 ![]() ![]() ![]() ![]() ![]() 看着,他笑了,是苦笑。他觉得背上很沉。弟兄五个,他是老大呀!无论如何,他得先把自己“⽇弄”出去,然后… 星期天的时候,他去找了小个子营长。人熬到了营职,就可以带家眷了。营长就住在区军家属院里,一室一厅的小单元,那墙雪洞一样。一进门,他就看见了营长家的“箩”营长家的女人也的确姓罗,叫罗二妞,胖胖的,也是小个儿。在“箩”给他倒⽔的时候,他偷偷地瞥了一眼,心里说,一脸的黑面星儿,这“箩”也不细呀。“箩”却很热情“箩”说:“听娃他爸说,你是上梁的?”他就说:“是啊,嫂子。”“箩”说:“呀呀,俺是大罗庄的,离俺那黑儿可近…”营长⽩了女人一眼:“胡喳喳个啥?去去去!”于是,女人就躲进里屋去了。见了他,胡营长并不热情,也不多说什么,只说:“来了,坐。” 那时,他已知道营长喜 ![]() ![]() ![]() ![]() ![]() ![]() 后来,出门的时候,他呑呑吐吐地对营长说:“营长,你说那啥…” 营长笑了,营长说:“急了?” 冯家昌不好意思地说:“我不是急,我是…” 营长说:“当兵的第三个绝招?” 营长说:“当你一无所有的时候,你还有一样东西可 ![]() ![]() 冯家昌诧异地问:“啥?” 营长说:“心。你把心 ![]() 冯家昌愣愣地望着营长,好半天回不过劲来,他结结巴巴地说:“这…咋、咋个 ![]() 营长笑而不答。一直到分手的时候,营长拍拍他说:“记住,要 ![]() ![]() ![]() ![]() ![]() ![]() 那个夜晚他想了很多,他一遍一遍地告诫自己, ![]() ![]() 那时候,边境线上很不平静,总有一些事情…于是“备战”的消息越来越紧。有一段,有消息说,上边要挑选一批优秀战士上前线。连里就让战士们写决心书。这显然是一次 ![]() ![]() 他当然知道“心”也是可以“谈”的。谈谈也很起作用。可是,他不知道该怎么谈?公开地找连长、指导员“谈”太招眼。人家会说你有什么想法。私下里,他又不知道找谁合适?有一段时间,晚饭后,他总是揣着自己那颗忐忑不安的“心”在连部门口扭来转去的…曾经被连里通信员撞上好几次,通信员问,四班长,有事吗?他赶忙说,没事,没事,我看有信没有。最终还是没有“送”进去。 不知哪一天,他突然就开了窍了。他试着给营长写了一份“思想汇报”开始的时候,也就写一些思想上、认识上的变化,偶尔抄一抄报纸上的“豪言壮语”…渐渐,也就把连队的一些情况和看法加进去了。这样写了几次,也没见营长有什么表示,甚至不知道营长到底看没看,他心里有些沮丧。可是有一天,指导员发牢 ![]() ![]() 此后,他就更着意地在纸上 ![]() ![]() ![]() 他的字本就写得很好,有骨有⾁的,再加上书写上的诚恳,倾吐上的认真,这就有了更多的忠贞。料想不到的是,人在纸上说话时,就显得更为亲切,更为贴己。在这里,纸成了一张铺开了的 ![]() ![]() ![]() ![]() ![]() ![]() ![]() 私下里,他也常常质问自己,你是“锥子”吗?你要真是一把“锥子”就不用着急。可他能不急吗?不过,终于有一天他发现,这种书面的“ ![]() 五个月后,一纸命令下来,他做了营部的文书。 走的那天,连里给他开了 ![]() 就像人们说的那样,功夫不负有“心”人…突然之间,他的机会来了。 他在营里仅当了七个月零十四天的文书,就被区军的一个副参谋长看中了。那天,区军的廖副参谋长下基层检查战备情况,在团长的陪同下到了他们一营。首长们⽩天一天都在看训练,到了晚饭后,才开始听营里的汇报。不料,营长的汇报刚开了个头,突然就停电了,会议室里一团漆黑!这像是上苍赐给他的一个机会,就在两三秒钟之间,只听“嚓”的一声,文书冯家昌划着了第一 ![]() 这时,会议室里一片沉默。只见廖副参谋长抬起头来,目光像刀片一样刮在他的脸上。那只是一瞬间,而后,参谋长的眼就闭上了…一直到营长汇报完工作的时候,満头⽩发的参谋长才缓缓地睁开眼来。一屋人都在静静地等待着廖副参谋长的指示,可廖副参谋长什么也没有说,他就那么昂昂地坐着,片刻,他突然伸手一指:“喂,小鬼,你叫什么名字?” 此时,一屋人都愣愣的,四下望去,不知道参谋长在叫谁。 廖副参谋长再一次喊道:“坐在后边的,那个那个那个…小鬼,叫什么名字啊?” 这时候,营长说话了,营长叫道:“文书——” 冯家昌精神抖擞地站起⾝来,应声回道:“到。”接着,他上前一步,对着廖副参谋长敬了一个礼,说:“报告首长,立独团一营文书冯家昌!” 廖副参谋长目不转睛地盯着他看了一会儿,说:“多大了?” 冯家昌又是一个立正,回道:“二十二岁。” 廖副参谋长问:“几年兵?” 冯家昌回道:“四年。” 廖副参谋长点点头,又问:“读过书吗?” 冯家昌说:“——十年。” 廖副参谋长说:“噢,还是个秀才哪。” 接下去,决定他命运的时刻到了,廖副参谋长扭头看了看坐在他⾝边的团长,说:“这个人我要了。” 那天夜里散会以后,送走了区军首长。营长坐在会议室里,默然地、久久地打量着冯家昌…营长坐着,冯家昌就那么一直站着。营长不说话,他也不说话。最后,营长摇摇地站起⾝来,走到他跟前,重重地拍了拍他,说:“机关不比连队,能说的,都给你说了,好自为之吧。” 冯家昌立正站在那里,一时间,眼里泪花花的… 营长看了他一眼,含意丰富地说:“狗⽇的虫!” 红楼的“影子” 那天早晨,他是区军大院里第一个起 ![]() 四点钟,他轻手轻脚地走进了那栋爬満藤萝的小楼。小楼很旧,古⾊古香的,窗棂上的花纹很奇特,每一扇门都很重,漆也是那种沉沉的红⾊,那气势是含在建筑內核里的。表面上看虽是一栋旧楼,可骨子里却透着庄重和威严,这里就是司令部办公的地方。 在楼道里,红木地板发出的响声吓了他一跳!他就像是走进了一个不该他走进的地方,心里怦怦跳着,脚步再一次放轻,贼一样地来到了廖副参谋长办公室的门前。钥匙是头一天晚上给他的,他小心翼翼地开了门,有好大一会儿,他就那么默默地在门口站着,片刻,他绷紧全⾝,试验着对着那扇门行了一个军礼,觉得不够标准,又行了一个…没人,整个楼道都静静的。 在暗中,他一步一步地走进了廖副参谋长的办公室。那张黑⾊的大办公桌漆光凌厉,像卧虎一样立在他的眼前。慌 ![]() ![]() ![]() 这时候,他看了看装在挎包里的一只小马蹄表,才刚刚五点过十分。看时间还早,他就一不做二不休,把整个小楼(包括楼上楼下的卫生间)全都清扫了一遍!那时他还不会用拖把,他不知道放在厕所里的拖把是怎么用的,拿了拿就又放下了。所以,整个楼道,他都是蹲着一片一片用 ![]() ![]() 可是,他没有想到的是,到任的第一天,他就犯错误了。那是很严重的错误! 上午八点半,刚上班不久,司令部的周主任就把他叫去了。周主任叫他的时候,语气很轻,他只是说:“小冯,你来一下。”然而,等关上门,周主任的脸⾊一下就变了,那张长方脸像带霜的石夯一样矗在他的面前!他看着他,冷峻的目光里仿佛是含着一个冰做的大钩子,就那么久久地凝视着他。而后,突然说:“你想⼲什么?!” 冯家昌心里一寒,陡地耸了一下⾝子,就那么直直地站着,紧绷着一个“立正”的姿态… 周主任严厉地说:“——我告诉你,你现在还不是廖副参谋长的秘书。你的转⼲手续还没办,只是借调。你还有六个月的试用期,在这六个月內,随时都有可能,啊…” 这时候,冯家昌心里凉到了冰点!可他知道,他不能辩解,也不能问,只有老老实实地听着。 往下,周主任厉声说:“你去机要室⼲什么?那机要室是你可以随便进的吗?!念你初到,年轻,我就不批评你了。记住,这是机关!不该你问的,不要问。不该你听的,不要听。不该你做的,不要做。有些事情,不该你⼲的你⼲了,就是越位!机要室是一级保密单位,除了机要员,任何人不准进!我再提醒你一点,这里有这么多的秘书,哪个首长没有秘书?又不是你一个,在机关里,还是不要那么招摇吧…” 接下去,周主任又说:“秘书是什么?秘书就是首长的影子。在生活上,你就是首长的保姆。在工作上,你就是首长的记事本。在全安上,你就是首长的贴⾝警卫。在一些场合,不需要你出现,绝不要出现。需要你的时候,你又必须站在你的位置上…” 在周主任训话的整个过程中,冯家昌两眼含泪,一直恭恭敬敬地默立着…最后,周主任看了他一眼,说:“去吧。” 可是,当冯家昌敬礼后,刚要转⾝离开,却又被周主任叫住了。周主任缓声说:“年轻人,在机关里,我送你两个字:內敛。” 回到宿舍后,冯家昌专门查了字典。他明⽩了周主任的意思,那是要他把自己“收”起来,要他约束自己。要他“蔵”这既是善意的提醒,也可以说是警告。 这真是当头一 ![]() ![]() ![]() 他要跟的廖副参谋长,倒是给了他一些安慰。再一次见面,他发现,廖副参谋长并不像他想象中的那样严厉。在私下里,这是一个很慈祥的小老头。在办公室里,老人笑眯眯地望着他,说:“愿意跟我吗?”他绷紧⾝子,立正站好,回道:“愿意。”老人点点头,和蔼地说:“不要那么紧张。我又不是老虎。在我这里,你随便一点,该⼲什么就⼲什么。”冯家昌再一次立正,说:“首长还有什么要求?”廖副参谋长怔了一下,大咧咧地说:“要求?没什么要求。 ![]() 在小楼里,除了廖副参谋长,冯家昌最先接触到的就是侯秘书了。侯秘书只比他大四岁,小精神个儿,人胖胖乎乎、⽩⽩净净的,长得也娃气,看上去面善。久了才知道,在机关里,平时人们一般都叫他小侯,或是侯秘书;然而私下里,他还有个 ![]() ![]() 面对突如其来的“警惕”和“防范”冯家昌一时无所适从。他不知道该怎么做才好,去给人解释吗?没有人会相信你。况且,初来乍到,到处去串门,只怕更会招致人们的非议。那么,唯一能做的就是“ ![]() ![]() 侯秘书从对面的铺上扭过头来,瞟了他一眼,淡淡地说:“没看几点了?摆个啥子龙门阵嘛。” 这时候,还未开口,冯家昌眼里的泪就哗哗地流下来了,他満脸是泪,痛哭流涕地说:“侯秘书,我看你是个好人,我想给你说说心里话…” 其实,侯秘书也没有睡,他一直在忙活着一件让人看不出名堂的事体。他的桌头上总是放着一些削好的竹签子,他把那些竹签一节一节地削成火柴 ![]() 冯家昌腿双盘在那里,流着泪,自言自语地说:“侯秘书,老哥,我是个农家孩子,吃红薯叶长大的,长到十六岁还没穿过鞋呢。过去,我从没在机关里待过,也没见过什么世面…我要是有哪点做得不周全,你就多包涵吧。” 听他这么一说,侯秘书那张“小佛脸儿”渐渐就有了些温情。接下去,冯家昌一五一十地 ![]() ![]() ![]() 两天后,趁着晚上没人的时候,两人躺在 ![]() ![]() 夜静静的,可冯家昌心里却翻江倒海!躺在铺上,听着“小佛脸儿”的教诲,他的两眼睁得大大的,⾝上的每一个细胞都绷得紧紧的,这是一次多么难得的学习机会呀,他要张开所有的⽑孔去昅收“养分”…一直聊到了半夜时分,冯家昌由衷地说:“侯秘书,老哥,俗话说: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我得跟你好好学呢!” 不料,侯秘书却摇头摇说:“啷个跟我学?那你就错了。我已经说过了,这是一个蔵龙卧虎的地方…” 冯家昌直直地望着侯秘书… 这时候,只见侯秘书突然坐起⾝来,咕咕咚咚地喝了半茶缸⽔,而后说:“‘小楼三绝’你听说过吗?” 冯家昌一怔,摇头摇说:“没有。” 说到“小楼三绝”侯秘书那张“小佛脸儿”一下子就灿烂了。他探⾝向前,庒低声音说:“机关里谁都知道。我告诉你,这里可是人才济济呀!这第一绝,是冷松,冷秘书,他是跟司令员的。此人是个天才!啷个是没得比了,上知天文,下知地理,号称‘区军第一书虫’。此人读书之多是罕见的!像《⽑选》四卷,马、恩、列、斯,《三十六计》及历史上有名的战例,人家都倒背如流!尤其是记忆力,简直是神了。区军所属各单位的电话号码,啷个张口就来。凡见过一面的,第二次见面啷个必定能叫出名字。啷个跟司令员下去,从不作记录,回来就是一篇大文章!据说,京北几次要调他,司令员就是不放。只是,此人也有些小⽑病,为人太傲太冷,目中无人。有人说,冷秘书眼眶太⾼,军级以下不瞄,这当然是笑话了。不过,他是一号的秘书,大才子,也就没人多管闲事了…” 冯家昌听了,只觉得自己一点点地小下去了… 接着,侯秘书说:“这第二绝,是姜丰天,姜秘书,他是跟参谋长的。此人是鬼才!他最绝的一点,人称‘地球仪’。可以说整个世界烂 ![]() ![]() ![]() ![]() 冯家昌简直听怔了,就那么傻傻地望着侯秘书…待侯秘书伸手去抓茶缸的时候,才猛然醒悟,赶忙跳下 ![]() 侯秘书喝了⽔后,又接着说:“这第三绝,是上官云,他跟电影里的上官云珠只差一个字,上官秘书,他是跟左政委的。此人是怪才!上官秘书善弈,棋下得绝好。整个区军系统没有人能下过他的。他还有一手绝活,速记功夫全区军第一!区军不管开什么重大会议,他都是必须到场的秘书。表面上看,他的字就像是‘鬼画符’,你 ![]() 这时候,冯家昌终于问:“侯秘书,你呢,你也有绝活吧?说说你的…” 侯秘书很谦虚地笑了笑说:“我有个啥子绝活嘛,我是个猪脑壳。差得太远了,不办事,不办事的。” 冯家昌探⾝朝桌上看了一眼,说:“老哥,桌上那些竹签是⼲什么用的?我一直不敢问?这只怕…” 侯秘书朝桌上看了一眼,说:“这算什么,雕虫小技而已,给你说了也没关系的。桌上那些竹签,短些的是牙签,赵政委的牙不好,饭后剔牙用的;那长些的,一头裹了药棉的,是掏耳朵用的,政委有这点嗜好,睡不着的时候,让我给他打打耳,掏一掏耳朵…”说到这里侯秘书又笑了笑。 突然之间,电话铃响了,而且只响了一声…只见侯秘书迅速穿好⾐服,又极快地整理了一下军容,随口说:“我出去一下。”说完,就“腾腾腾”地走出去了。 天这么晚了,⼲什么呢?可冯家昌心里明⽩,这是不能问的。“小佛脸儿”也不是一个简单的人物啊…于是,他默默 Www.BaMxS.CoM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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