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龙八部》第四十九章敝屣荣华浮云生死此何惧及《天龙八部》最新章节在线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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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毛小说网 > 武侠小说 > 天龙八部 作者:金庸 | 书号:2095 时间:2016/10/5 字数:25154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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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理皇宮之中,段正明将帝位传给侄儿段誉,诫以爱民、纳谏二事,叮嘱于国事不可妄作更张,不可擅动刀兵。就在这时候,数千里外北方大宋京城汴梁皇宮之中,崇庆殿后阁,太皇太后⾼底病势转剧,正在叮嘱孙子赵煦(按:后来历史上称为哲宗):“孩儿,祖宗创业艰难,天幸祖泽深厚,得有今⽇太平。”但你爹爹秉政时举国鼎沸,险些酿成巨变,至今百姓想来犹有余怖,你道是什么缘故?” 赵煦道:“孩儿常听 ![]() ![]() 太皇太后⼲枯的脸微微一动,叹道:“王安石有学问,有才⼲,原本不是坏人,用心自然也是为国为民,可是…唉…可是你爹爹,一来 ![]() ![]() ![]() ![]() ![]() 赵煦道:“ ![]() ![]() 太皇太后吃了一惊,颤声问道:“什…什么良法美意?什…什么小人?” 赵煦道:“⽗皇手创的青苗法、保马法、保甲法等等,岂不都是富国強兵的良法?只恨司马光、吕公著、苏轼这些腐儒坏了大事。” 太皇太后脸上变⾊,撑持着要坐起⾝来,可是衰弱已极,要将⾝子抬起一二寸,也是难能,只不住的咳嗽。赵煦道:“ ![]() ![]() 太皇太后咳嗽了一阵,渐渐平静下来,说道:“孩儿,你算是做了九年皇帝,可是这九年…这九年之中,真正的皇帝却是你 ![]() ![]() ![]() ![]() ![]() ![]() 赵煦道:“ ![]() ![]() ![]() ![]() ![]() ![]() ![]() ![]() 太皇太后叹了口气,轻轻的道:“你十⾜像你爹爹,自以为聪明能⼲,总想做一番大事业出来,你心中一直在恨我,我…我难道不知道吗?” 赵煦微微一笑,说道:“ ![]() ![]() ![]() ![]() ![]() ![]() 太皇太后双眼直视帐顶,道:“你天天在指望今⽇,只盼我一旦病重死去,你…你便可以大显⾝手了。”赵煦道:“孩儿一切都是 ![]() ![]() ![]() ![]() 赵煦道:“孩儿曾听人说, ![]() ![]() ![]() ![]() 太皇太后缓缓点了点头,道:“你的话不错,我确是要自己来治理家国。这九年来,我管得怎样?” 赵煦从怀中取出一卷纸来,说道:“ ![]() ![]() ![]() ![]() ![]() ![]() 太皇太后叹道:“德被天下也好,谤満天下也好,老…老⾝是活不过今晚了。我…我不知是不是还能看到明天早晨的⽇头?辽国宰相…他…他怎么说我?” 赵煦展开纸卷,说道:“那宰相在奏章中说太皇太后:‘自垂帘以来,召用名臣,罢废新法苛政,临政九年,朝廷清明,华夏绥安。杜绝內降侥幸,裁抑外家私恩,文恩院奉上之物,无问巨细,终⾝不取其一…”他读到这里,顿了一顿,见太皇太后本已没半点光采的眸子之中,又 ![]() 太皇太后喃喃的道:“人以为女中尧舜,人以为女中尧舜!就算真是尧舜吧,终于也是难免一死。”突然之间,她那正在越来越模糊迟钝的脑中闪过一丝灵光,问道:“辽国的宰相为什么提到我?孩儿,你…你可得小心在意,他们知道我快死了,想欺侮你。” 赵煦年青的脸上登时露出了骄傲的神⾊,说道:“想欺侮我,哼,话是不错,可也没这么容易。契丹人有细作在东京,知道 ![]() ![]() ![]() ![]() ![]() ![]() 太皇太后失声道:“果真如此,他们便要出兵南下?” 赵煦道:“不错!”他转过⾝来走到窗边,只见北斗七星闪耀天空,他眼光顺着斗杓,凝视北极星,喃喃说道:“我大宋兵精粮⾜,人丁众多,何惧契丹?他便不南下,我倒要北上去和他较量一番呢!” 太皇太后耳音不灵,问道:“你说什么?什么较量一番?”赵煦走到病榻之前,说道:“ ![]() ![]() 赵煦气忿忿的道:“ ![]() ![]() 太皇太后有満腔言语要说,但觉业一点一滴的离⾝而去,眼前一团团⽩雾晃来晃去,脑中茫茫然的一片,说话也是艰难之极,然而在她心底深处,有一个坚強而清晰的声音在不断响着:“兵战战危,生灵涂炭,可千万不能轻举妄动。” 过了亿因此崩驾。”赵煦道:“天下之事,岂能一概而论。当年咱们打不过契丹人,未必永远打不过。” 太皇太后有満腔言语要说,但觉业一点一滴的离⾝而去,眼前一团团⽩雾晃来晃去,脑中茫茫然的一片,说话也是艰难之极,然而在她心底深处,有一个坚強而清晰的声音在不断响着:“兵战战危,生灵涂炭,可千万不能轻举妄动。” 过了一会,她深深昅口气,缓缓的道:“孩儿,这九年我大权一把抓,没好好跟你分说剖析,那是 ![]() ![]() ![]() ![]() 赵煦道:“咱们燕云十六州给辽了占了去,每年还要向他进贡金帛,既像藩属,又似臣邦,孩儿⾝为大宋天子,这口气如何呖得下去?难道咱们永远受辽人欺庒不成?”他声音越说越响:“当年王安石变法,创行保甲、保马之法,还不是为了要家国富強,洗雪历年祖宗之聇。为子孙者,能为祖宗雪恨,方为大教。⽗皇一生励精图治,还不是为此?孩子定当继承爹爹志。此志不遂,有如此椅。”突然从 ![]() 皇帝除了大 ![]() ![]() 赵煦満心想的却是如何破阵杀敌,收复燕云十六州,幻想自己坐上⾼头大马,统率百万雄兵,攻破上京,辽主耶律洪基⾁袒出降。他⾼举佩剑,昂然说道:“家国大事,都误在一般胆小怕事的腐儒手中。他们自称君子,其实都是贪生怕死、自私自利的小人,我…我非将他们重重惩办不可。” 太皇太后蓦地清醒过来,心道:“这孩子是当今皇帝,他有他自己的主意,我再也不能叫他听我话了。我是个快要死的老太婆,他是年富力壮的皇帝,他是皇帝,他是皇帝。”她尽力提⾼声音,说道:“孩子,佻有这番志气, ![]() ![]() ![]() ![]() ![]() ![]() 太皇太后叹了口气,缓缓的道:“司马相公识见卓越,你怎么说是书生迂腐之见?你是一国之主,须当时时披读司马相公所著的〈资治通鉴〉。千余年来,每一朝之所以兴、所以衰、所以败、所以亡,那部书中都记得明明⽩⽩。咱们大宋土地富庶,人丁众多,远胜辽国十倍,只要没有征战,再过十年、二十年,咱们更加富⾜。辽人悍勇好斗,只须咱们严守边境,他部落之內必定会自伤残杀,一次又一次地打下来,自能元气大伤。前年楚王之 ![]() 赵煦一拍腿大,说道:“是啊,其时孩儿就想该当挥军北上,给他一个內外夹攻,辽人方有內忧,定然难以应付。唉,只可惜错过了千载一时的良机。” 太皇太后厉声道:“你念念不忘与辽国开仗,你…你…你…”突然坐起⾝来,右手食指伸出,指着赵煦。 在太皇太后积威之下,赵煦只吓得连退三步,脚步踉跄,险些晕倒,手按剑柄,心中突突 ![]() 众太听监得皇上呼召,当即抢进殿来。赵煦颤声道:“她…她…你们瞧瞧她,却是怎么了?”他适才満口雄心壮志,要和契丹人决一死战,但一个病骨支离的老太婆一发威,他登时便骇得魂不附体,手⾜无措。一名太监走上几步,向太皇太后凝视片刻,大着胆子,伸出手去一搭脉息,说道:“启奏皇上,太皇太后龙驭宾天了。” 赵煦大喜,哈哈大笑,叫道:“好极,好极!我是皇帝了,我是皇帝了!” 他其实已做了九年皇帝,只不过九年来这皇帝有名无实,大权全在太皇太后之手,直到此刻,他才是真正的皇帝。 赵煦亲理政务,每一件事将是将礼部尚书苏轼贬去做定州知府。苏轼文名満天下,负当时重望。他是王安石的死对头,向来反对新法。元礻右年间太皇太后垂帘听政,重用司马光和苏轼、苏辙兄弟。现下太皇太后一死,皇帝便贬逐苏轼,自朝廷以至民间,人人心头都罩上一层暗影:“皇帝又要行新政了,又要害苦百姓了!”当然,也有人暗中窃喜,皇帝再行新政,他们便有了升官发财的机会。 这时朝中执政,都是太皇太后任用的旧臣。翰林学士范祖禹上奏,说道:“先太皇太后以大公至正为心,罢王安石、吕惠卿新法而行祖宗旧政,故社稷危而复安,人心离而复事。乃至辽主亦与宰相方曰:‘南朝遵行仁宗政事,可敕燕京留守,使边吏约束,无生事。’陛下观敌国之情如此,则国中人心可知。今陛下亲理万机,小人必 ![]() 赵煦越看越怒,把奏章往案上一抛,说道:“‘痛心疾首,以听用小人为刻骨之戒’,这两句话说得不错。但不知谁是君子,谁是小人?”说着双目炯炯,凝视范祖禹。 范祖禹磕头道:“陛下明察。太皇太后听政之初,中外臣民上书者以万数,都说政令不便,害苦百姓。太皇太后顺依天下民心,遂改其法,作法之人既有罪则逐,陛下与太皇太后亦顺民心而逐之。这些被逐的臣子,便是小人了。” 赵煦冷笑一声,大声道:“那是太皇太后斥逐的,跟我又有什么⼲系?”拂袖退朝。 赵煦厌见众臣,但亲政之初,又不便将一群大臣尽数斥逐,当即亲下赦书,升內侍乐士宣、刘惟简、梁从政等人的官,奖惩他们亲附自己之功,连⽇拖病不朝。 太监送进一封奏章,字迹肥腴 ![]() ![]() ![]() 赵煦阅罢奏章,寻思:“人人都说苏大胡子是个聪明绝顶的才子,果然名不虚传。他情知我决意绍述先帝,复行新法,便不来阻梗,只是劝我延缓三年。哼,什么‘使既作之后,天下无恨,陛下亦无悔’。他话是说得婉转,意思还不是一样?说我倘若急功近利,躁进大⼲,不但天下有恨,我自己亦当有悔。”一怒之下,登时将奏章撕得粉碎。 数⽇后视朝,范祖禹又上奏章:“煦宁之初,王安石、吕惠卿造立三新法,悉变祖宗之政,多引小人以误国。勋旧之臣屏弃不用,忠正之士相继远引。又用兵开边,结怨外夷,天下愁苦,百姓流徒。”赵煦看到这里,怒气渐盛,心道:“你骂的是王安石、吕惠卿,其实还不是在骂我⽗皇?”又看下去:“蔡确连起大狱,王韶创取煦河,章恼开五溪,沈起扰 ![]() ![]() 赵煦那时年方一十八岁,以皇帝之尊再加一股少年的锐气,在朝廷上突然大发脾气,群臣无不失⾊,只听他厉声说道:“范祖禹,你这奏章如此说,那不是恶言诽谤先帝么?”范祖禹连连磕头,说道:“陛下明鉴,微臣万万不敢。” 赵煦初 ![]() 群臣班中闪出一名大臣,貌相清癯,凛然有威,正是宰相苏辙。赵煦心下不喜,心道:“这人是苏大胡子的弟弟,两兄弟狼狈为奷,狗嘴里定然不出象牙。”只听苏辙说道:“陛下明察,先帝有众多设施,远超前人。例如先帝在位十二年,终⾝不受尊号。臣下上章歌颂功德,先帝总是谦而不受。至于政事有所失当,却是哪一朝没有错失?⽗作这于前,子救之前后,此前人之孝也。” 赵煦哼了一声,冷冷的道:“什么叫做‘⽗作之于前,子救之于后’?”苏辙道:“比方说汉武帝吧。汉武帝外事四夷,內兴宮室,财用匮竭,于是修盐铁、榷酤、均输之政。抢夺百姓的利源财物,民不堪命,几至大 ![]() 苏辙眼见皇帝脸⾊不善,事情甚是凶险,寻思:“我若再说下去,皇上一怒之下,说不定我有 ![]() 赵煦大声道:“汉明帝尊崇儒术,也没有什么不好。你以汉武帝来比拟先帝,那是什么用心?这不是公然讪谤么?汉武帝穷兵黔武,末年下哀痛之诏,深自诘责,他行为荒谬,为天下后世所笑,怎能与先帝相比?”越说越响,声⾊俱厉。 苏辙连连磕头,下殿来到庭中,跪下待罪,不敢再多说一句。 许多大臣心中都道:“先帝变法,害得天下百姓朝不保夕,汉武帝可比他好得多了。”但哪一个敢说这些话?又有谁敢为苏辙辨解? 一个⽩发飘然的大臣越众而发,却是范纯仁,从容说道:“陛下休怒。苏辙言语或有失当,却是一片忠君爱国的美意。陛下亲政之初,对待大臣当有礼貌,不可如诃斥奴仆。何况汉武帝末年痛悔前失,知过能改,也不是坏皇帝。”赵煦道:“人人都说‘秦皇、汉武’,汉武帝和暴 ![]() 赵煦听范纯仁反复辨解,怒气方消,喝道:“苏辙回来!”苏辙自庭中回到殿步,不敢再站原班,跪在群臣之末,道:“微臣得罪陛下,乞赐屏逐。” 次⽇诏书下来,降苏辙为端明殿学士,为汝州知府,派宰相去做一个小小的州官。 南朝君臣动静,早有细作报到上京。辽主耶律洪基得悉南朝太皇太后崩驾,少年皇帝赵煦逐持重大臣,显是要再行新政,不噤大喜,说道:“摆驾即赴南京,与萧大王议事。” 耶律洪基又道:“南朝在上京派有不少细作,若知我前去南京,便会戒备。咱们轻骑简从,迅速前往,却也不须知会南院大王。”当下率领三千甲兵,径向南行,鉴于上次楚王作 ![]() 不一⽇,御驾来到南京城外。这⽇萧峰正带了二十余卫兵在北郊 ![]() ![]() 耶律洪基哈哈大笑,纵下马来,说道:“兄弟,你我名为君臣,实乃骨⾁,何必行此大礼?”当即扶起,笑问:“野兽可多么?”萧峰道:“连⽇严寒,野兽都避到南边去了,打到半⽇,也只打到些青狼、獐子,没什么大的。”耶律洪基也极喜 ![]() 号角声响,耶律洪基与萧峰双骑并驰,绕过南京城墙,直向南去。三千甲兵随后跟来。驰出二十余里后,众甲兵齐声吆喝,分从东西散开,像扇子般远远围了开去,听得马嘶⽝吠,响成一团,四下里慢慢合围,草丛中赶起一起狐兔之属。 耶律洪基不愿 ![]() ![]() 耶律洪基笑道:“来得好!”拉开镶金嵌⽟的铁胎弓,搭步雕翎狼牙箭,连珠箭发,嗤嗤嗤嗤几声过去,箭无虚发,霎时间 ![]() 萧峰看得甚是不忍,叫道:“陛下!”耶律洪基笑道:“余下的留给你,我来看兄弟神箭!”萧峰摇头摇,道:“这些人并无罪过,饶了他们吗!”耶律洪基笑道:“南人太多,总得杀光了,天下方得太平。他们投错胎去做南人,便是罪过。”说着连珠箭发,又是一箭一个,一壶箭 ![]() ![]() 萧峰当时若要出手阻止,自能打落辽帝的羽箭,但在众军眼前公然削了皇帝的面子,可说大逆不道,但脸上一股不以为然的神⾊,已不由自主的流露了出来。 耶律洪基笑道:“怎样?”正要收弓,忽见一骑马突过猎围,疾驰而过。耶律洪基见马上之人作汉人装束,更不多问,弯弓搭箭,飕的一箭,便向那人 ![]() ![]() 辽后亲卫大声吆喝,各 ![]() 其时两人相距已不甚远,萧峰看清楚来人面目,大吃一惊,叫道:“阿紫,是你?不得对皇上无礼。” 马上乘者格格一笑,将接住的七枝狼牙箭掷给卫兵,跳下马来,向耶律洪基跪下行礼,说道:“皇上,我接你的箭,可别见怪。”耶律洪基笑道:“好⾝手,好本事!” 阿紫站起⾝来,叫道:“姊夫,你是来 ![]() 萧峰见她一双眼睛已变得炯炯有神,又惊又喜,叫道:“阿紫,怎地你的眼睛好了?”阿紫笑道:“是你二弟给我治的,你说好不好?”萧峰又向她瞧了一眼,突然之间,心头一凛,只觉她眼⾊之中似乎有一股难以形容的酸苦伤心,照说她双目复明,又和自己重会,该当十分 ![]() 阿紫突然一声尖叫,向前跃出。萧峰同时也感到有人在自己⾝后突施暗算,立即转⾝,只见一柄三股猎叉当 ![]() ![]() ![]() 阿紫指着那气息已绝的猎户骂道:“你这不自量力的猪狗,居然想来暗算我姊夫!” 耶律洪基见阿紫一叉掷死那个猎户,心下甚喜,说道:“好姑娘,你⾝手矫捷,果然了得。刚才这一叉自然伤不了咱们的南院大王,但万一他因此而受了一点轻伤,不免误了朕的大事。好姑娘,该当如此赏你一下才是?” 阿紫道:“皇上,你封我姊夫做大官,我也要做个官儿玩玩。不用像姊夫那样大,可也不能太小,都人家瞧我不起。”耶律洪基笑道:“咱们大辽国只有女人管事,却没女人做官的。这样吧,你本来已是郡主了,我升你一级,封你做公主,叫做什么公主呢?是了,叫做‘平南公主’!”阿紫嘟起了小嘴,道:“做公主可不⼲!”洪基奇道:“为什么不做?”阿紫道:“你跟我姊夫是结义兄弟,我若受封为公主,跟你女儿一样,岂不是矮了一辈?” 耶律洪基见阿紫对萧峰神情亲势,而萧峰虽居⾼位,却不近女⾊,照着辽人的常习,这样的大官,别说三 ![]() ![]() 阿紫俏剑一红,道:“我有什么心愿?陛下怎么又知道了?你做皇帝的人,却也这么信口开河。”她向来天不怕、地不怕,对耶律洪基说话,也不拘什么君臣之礼。 辽国礼法本甚耝疏,萧峰又是耶律洪基极宠信的贵人,阿紫这么说,耶律洪基只是嘻嘻一笑,道:“这平南公主你若是不做,我便不封了,一、二、三,你做不做?” 阿紫盈盈下拜,低声道:“阿紫谢恩。”萧峰也躬⾝行礼,道:“谢陛下恩典。”他待阿紫犹如自己亲妹,她既受辽主恩封,萧峰自也道谢。 耶律洪基却道自己所料不错,心道:“我让他风风光光的完婚,然后命他征宋,他自是更效死力。”萧峰心中却在盘算:“皇上此番南来,有什么用意?他为什么将阿紫的公主封号称为‘平南’?平南,平南,难道他想向南朝用兵吗?” 耶律洪基握住萧峰的右手,说道:“兄弟,咱二人多⽇不见,过去说一会话儿。” 二人并骑南驰,骏⾜坦途,片刻间已驰出十余里外。平野上田畴荒芜,麦田中都长満了荆棘杂草。萧峰寻思:“宋人怕我们出来打草⾕,以致将数十万亩良田都抛荒了。” 耶律洪基纵马上了一座小丘,立马丘顶,顾盼自豪。萧峰跟了上去,随着他目光向南望去,但见峰峦起储存,大地无有尽处。 耶律洪基以鞭梢指着南方,说道:“兄弟,记得三十余年之前,⽗皇曾携我来此,向南指点大宋的锦绣山河。”萧峰道:“是。” 耶律洪基道:“你自幼长于南蛮之地,多识南方的山川人物,到底在南方住,是不是比在咱们北国苦寒之地舒适得多?”萧峰道:“地方到处都是一般。说到‘舒适’二字,只要过得舒齐安适,心中便快活了。北人不惯在南方住,南人也不惯在北方住。老天爷既作了这番安排,倘若強要调换,不免自寻烦恼。”耶律洪基道:“你以北人而去住在南方,等到住惯了,却又移来此地,岂不心下烦恼?”萧峰道:“臣是浪 ![]() 耶律洪基回过头来,向他脸上凝视。萧峰不便和他四目相视,微笑着将目光移了开去。耶律洪基缓缓说道:“兄弟,你我虽有君臣之分,却是结义兄弟,多⽇不见,却如何生分了?”萧峰道:“当年微臣不知陛下是我大辽国天子,以致多有冒渎,妄自⾼攀,既知之后,岂敢极以结义兄弟自居?”耶律洪基叹道:“做皇帝的人,反而不能结 ![]() 萧峰喜道:“陛下喜爱朋友,那也不难。臣在中原有两个结义兄弟,一是灵鹫宮的虚竹子,一是大理段誉,都是肝胆照人的热⾎汉子。陛下如果愿见,臣可请他们来辽国一游。”他自回南京后,每⽇但与辽国的臣僚将士为伍,言语 ![]() 耶律洪基喜道:“既是兄弟的结义兄弟,那也是我的兄弟了。你可遣急⾜分送书信,邀请他们到辽国来,朕自可各封他们二人大大的官职。”萧峰微笑道:“请他们来玩玩倒是不妨,这两位兄弟,做官是做不来的。” 耶律洪基沉默片刻,说道:“兄弟,我观你神情言语,心中常有郁郁不⾜之意。我富有天下,君临四海,何事不能为你办到?却何以不对做哥哥的说?” 萧峰心下感动,说道:“不瞒陛下说,此事是我平生恨事。铸成大错,再难挽回。”当下将如何误杀阿朱之事大略说了。 耶律洪基左手一拍腿大,大声道:“难怪兄弟三十多岁年纪,却不娶 ![]() ![]() 萧峰脸上露出一丝苦笑,心道:“我既误杀阿朱,此生终不再娶,阿朱就是阿朱,四海列国,千秋万载,就只一个阿朱。岂是一千个、一万个汉人美女所能代替得了的?皇上看惯了后宮千百名宮娥妃子,那懂得‘情’之一字?”说道:“多谢陛下厚恩,只是臣与中原武人之间的仇怨,已然一笔勾销。微臣手底已杀了不少中原武要,怨怨相报,实是无穷无尽。战衅一启,兵连祸结,更是非同小可。” 耶律洪基哈哈大笑,说道:“宋人文弱,只会大火炎炎,战阵之上,实是不堪一击。兄弟英雄无敌,统兵南征,南蛮指⽇可定,哪有什么兵连祸结?兄弟,哥哥此次南来,你可知为的是什么事?”萧峰道:“正要陛下示知。” 耶律洪基笑道:“第一件事,是要与贤弟畅聚别来之情。贤弟此番西行,西夏国的形势险易,兵马強弱,想必都已了然于 ![]() 萧峰吃了一惊,寻思:“皇上的图谋着实不小,既要南占大宋,又想西取西大显⾝手。”便道:“臣子此番西去,只想瞧瞧西夏公主招亲的热闹,全没想到战阵攻伐之事。陛下明鉴,臣子历险江湖,近战搏击,差有一⽇之长,但行军布阵,臣子实在一窍不通。”耶律洪基笑道:“贤弟不必过谦。西夏国王这番大张旗満的招驸马,却闹了个虎头蛇尾,无疾而终,当真好笑。其实当⽇贤弟带得十万兵去,将西夏国王娶回南京,倒也甚好。”萧峰微微一笑,心想:“皇上只道有強兵在手,要什么便有什么。” 耶律洪基说道:“做哥哥的此番南来,第二件事为的是替兄弟增爵升官。贤弟听封。”萧峰峰道:“微臣受恩已深,不敢再望…”耶律洪基朗声道:“南院大王萧峰听封!”萧峰只得翻⾝下鞍,拜伏在地。 耶律洪基说道:“南院大王萧峰公忠体国,为朕股肱,兹进爵为宋王,以平南大元帅统率三军,钦此!” 萧峰心下迟疑,不知如何是好,说道:“微臣无功,实不敢受此重恩。”耶律洪基森然道:“怎么?你拒不受命么?”萧峰听他口气严峻,知道无可推辞,只得叩头道:“臣萧峰谢恩。”洪基哈哈大笑,道:“这样才是我的好兄弟呢。”双手扶起,说道:“兄弟,我这次南来,却不是以南京为止,御驾要到汴梁。” 萧峰又是一惊,颤声道:“陛下要到汴梁,那…那怎么…”耶律洪基笑道:“兄弟以平南大元帅统率三军,为我先行,咱们直驱汴梁。⽇后兄弟的宋王府,便设在汴梁赵煦小子的皇宮之中。”萧峰道:“陛下是说咱们要和南朝开仗?” 洪基道:“不是我要和南朝开仗,而是南蛮要和我较量。南朝太皇太后这老婆子主政之时,一切总算井井有条,我虽有心南征,却也没十⾜把握。现下老太婆死了,赵煦这小子啂臭未⼲,居然派人整饬北防、训练三军,又要募兵养马,筹办粮秣,嘿嘿,这小子不是为了对付我,却又对付谁?” 萧峰道:“南朝训练士卒,那也不必去理他。这几年来宋辽互不 ![]() 耶律洪基道:“兄弟有所不知,南朝地广人稠,物产殷富,如果出了个英主,真要和大辽为敌,咱们是斗他们不过的。天幸赵煦这小子胡作非为,斥逐忠臣,连苏大胡子也给他贬斥了。此刻君臣不协,人心不附,当真是千载难逢的良机。此时不举,更待何时?” 萧峰举目向南望去,眼前似是出现一片幻景:成千成万辽兵向南冲去,房舍起火,烈炎冲天,无数男女无幼在马蹄下辗转转呻昑,宋兵辽兵互相斫杀,纷纷堕于马下,鲜⾎与河⽔一般奔流,骸骨遍野… 耶律洪基大声道:“我契丹列祖列宗均想将南朝收列版图,好几次都是功败垂成。今⽇天命攸归,大功要成于我手。好兄弟,他⽇我和你君臣名垂青吏,那是何等的美事?” 萧峰双膝跪下,连连磕头,道:“陛下,微臣有一事求恳。”耶律洪基微微一惊,道:“你要什么?做哥哥的只须力之所及,无有不允。”萧峰道:“请陛下为宋辽两国千万生灵着想,收回南征的圣意。咱们契丹人向来游牧为生,纵向南朝土地,亦是无用。何况兵凶战危,难期必胜,假如小有挫折,反而损了陛下的威名。” 耶律洪基听萧峰的言语,自始至终不愿南征,心想自来契丹的王公贵人、将帅大臣,一听到“南征”二字,无不鼓舞勇跃,何以萧峰却一再劝阻?斜睨萧峰,只见他双眉紧蹙,若有重忧,寻思:“我封他为宋王、平南大元帅,那是我大辽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官,他为什么反而不喜?是了,他虽是辽人,但自幼为南蛮抚养长大,可说一大半是南蛮子。大宋于他乃是⽗⺟之邦,听我说要发兵去伐南蛮,他便竭力劝阻。以此看来,纵然我勉強他统兵南行,只怕他也不肯尽力。”便道:“我南征之意已决,兄弟不必多言。” 萧峰道:“征战用家国大事,务请三思。倘若陛下一意南征,还是请陛下另委贤能的为是。以臣统兵,只怕误了陛下大事。” 耶律洪基此番兴兴头头的南来,封赏萧峰重爵,命他统率雄兵南征,原是顾念结义兄弟的情义,给他一个大大的恩典,料想他定然喜出望外,哪知他先是当头大泼冷⽔,又不肯就任平南大元帅之职,不由大为不快,冷冷的道:“在你心目中,南朝是比辽国更为要紧了?你是宁可忠于南朝,不肯忠于我大辽?” 萧峰拜伏在地,说道:“陛下明鉴。萧峰是契丹人,自是忠于大辽。大辽若有危难,萧峰赴汤蹈火,尽忠报国,万死不辞。” 耶律洪基道:“赵煦这小子已萌觊觎我大辽国土之意。常言道得好:‘先下手为強,后下手遭殃’。咱们如不先发制人,说不定便有亡国灭种的大祸。你说什么尽忠报国,万死不辞,可是我要你为国统兵,你却不奉命?” 萧峰道:“臣平生杀人多了,实不愿双手再沾⾎腥,求陛下许臣辞官,隐居山林。” 耶律洪基听他说要辞官,更是愤怒,心中立时生出杀意,手按刀柄,便要拔刀向他颈中斫将下去,便随即转念:“此人武功厉害,我一刀斫他不死,势必为他所害。何况昔年他于我有平 ![]() 萧峰虽拜伏在地,但⾝侧之人便扬一扬眉⽑,举一举指头,他也能立时警觉,何况耶律洪基手按刀柄、心起杀人之念?他知若再和耶律洪基多说下去,越说越僵,难免翻脸,当即说道:“尊旨!”站起⾝来,牵过耶律洪基的坐旗。 耶律洪基一言不发,一跃上马,疾驰而去。先前君臣并骑南行,北归时却是一先一后,相距里许。萧峰知道耶律洪基对己已生疑忌,倘若跟随太近,既令他心中不安,而他提及南征之事,又不能不答,索 ![]() 回到南京城中,萧峰请辽帝驻跸南院大王府中。耶律洪基笑道:“我不来打扰你啦,你清静下来,细想这中间的祸福利害。我自回御营下榻。”当下萧峰恭送耶律洪基回御营。 耶律洪基从上京携来大批宝刀利剑、骏马美女,赏赐于他。萧峰谢恩,领回王府。 萧峰甚少亲理政务,文物书籍,更是不喜,因此王府中也没什么书房,平时便在大厅中和诸将坐地,传酒而饮,割⾁而食,不失当年与群丐纵饮的豪习。契丹诸将在大漠毡帐中本来也是这般,见大王随和豪迈,遇下亲厚,尽皆 ![]() 此刻萧峰从御营归来,天⾊已晚,踏进大厅,只见牛油大烛火光摇曳之下,虎⽪下伏着一个紫衫少女,正是阿紫。 她听得脚步声响,一跃而起,扑过去搂着萧峰的脖子,瞧着他睛睛,问道:“我来了,你不⾼兴么?为什么一脸都是不开心的样子?”萧峰摇了头摇,道:“我是为了别的事。阿紫,你来了,我很⾼兴。在这世界上,我就只挂念你一个人,怕你遭到什么危难。你回到我⾝边,眼睛又治好了,我就什么也没牵挂了。” 阿紫笑道:“姊夫,我不但眼睛好了,皇帝还封了我做公主,你很开心么?”萧峰道:“封不封公主,小阿紫还是小阿紫。皇上刚才又升我的官,唉!”说着一声长叹,提过一只牛⽪袋子,拔去塞子,喝了两大口酒。大厅四周放満了盛酒的牛袋,萧峰兴到即喝,也不须人侍候。阿紫笑道:“恭喜姊夫,你又升了官啦!” 萧峰摇了头摇,说道:“皇上封我为宋王、平南大元帅,要我统兵去攻打南朝。你想,这征战一起,要杀多少官兵百嘟起了嘴,转过了⾝,道:“我早知在你心中,一千个我也及不上一个她,一万个活着的阿紫,也及不上一个不在人世的阿朱。看来只有我快快死了,你才会念着我一点儿。早知如此…我…我也不用这么远路来探望你。你…你几时又把人家放在心上了?” 萧峰听她话中大有幽怨之意,不由得怦然心惊,想起她当年发 ![]() 阿紫转背了⾝子,续道:“那时候我眼睛瞎了,知道你决不会喜 ![]() 她说到伤心处,突然一转⾝,扑在萧峰怀里,大哭起来。萧峰一时手⾜无措,不知说什么才好。 阿紫呜咽一阵,又道:“我怎么是小孩子?在那小桥边的大雷雨之夜,我见到你打死我姊姊,哭得这么伤心,我心中就非常非常喜 ![]() 萧峰摇了头摇,说道:“这些旧事,那也不用提了。” 阿紫叫道:“怎么是旧事?在我心里,就永远和今天的事一样新鲜。我又不是没跟你说过,你就从来不把我放在心上。” 萧峰轻轻摩抚阿紫的秀发,低声道:“阿紫,我年纪大了你一倍有余,只能像叔叔、哥哥这般的照顾你。我这一生只喜 ![]() ![]() 阿紫又气又恼,突然伸出手来,拍的一声,重重打了他一记巴掌。萧峰若要闪避,这一掌如何能击到他脸上?只是见阿紫见得脸⾊惨⽩,全⾝发颤,目光中流露出凄苦之⾊,看了好生难受,终于不忍避开她这一掌。 阿紫一掌打过,好生后悔,叫道:“姊夫,是我不好,你…你打还我,打还我!” 萧峰道:“这不是孩子气么?阿紫,世上没什么大不了的事,用不着这么伤心!你的眼光为什么这么悲伤?姊夫是个耝鲁汉子,你老是陪伴着我,叫你心里不痛快!” 阿紫道:“我眼光中老是现出悲伤难过的神气,是不是?唉,都是那丑八怪累了我。”萧峰问道:“什么那丑八怪累了你?”阿紫道:“我这对眼睛,是那个丑八怪、铁头人给我的。”萧峰一时未能明⽩,问道:“丑八怪?铁头人?”阿紫道:“那个丐帮帮主庄聚贤,你道是谁?说出来当真教人笑破了肚⽪,竟然便是那个给我套了一个铁面具的游坦之。就是那聚贤庄二庄主游驹的儿子,曾用石灰撒过你眼睛的。也不知他从什么地方学来了一些古怪武功,一直跟在我⾝旁,拼命讨我 ![]() 萧峰奇道:“原来那丐帮的庄帮主,便是受你作弄的铁丑,难怪他脸上伤痕累累,想是揭去铁套时弄伤了脸⽪。这铁丑便是游坦之吗?唉,你可真也太胡闹了,欺侮得人家这个样子。这人不念旧恶,好好待你,也算难得。” 阿紫冷笑道:“哼,什么难得?他哪里安好心了?只想哄得我嫁了给他。” 萧峰想起当⽇在少室山上的情景,游坦之凝视阿紫的目光之中,依稀是孕育深情,只是当时没加留心,便道:“你得知真相,一怒之下便将他杀了?挖了他的眼睛?”阿紫头摇道:“不是,我没杀他,这对眼睛是他自愿给我的。”萧峰更加不懂了,问道:“他为什么肯将自己的眼珠挖出来给你?” 阿紫道:“这人傻里傻气的。我和他到了缥缈峰灵鹫宮里,寻到了你的把弟虚竹,请他给我治眼。虚竹子找了医书看了半天,说道必须用新鲜的活人眼睛换上才成。灵鹫宮中个个是虚竹子的下属,我既求他换眼,便不能挖那些女人的眼睛。我叫游坦之到山下去掳一个人来。这家伙却哭了起来,说道我治好眼睛,看到了他真面目,便不会再理他了。我说不会不理他,他总是不信。哪知道他竟拿了尖刀,去找虚竹子,愿意把自己的眼睛换给我。虚竹子说什么不肯答允。那铁头人便用刀子在他自己⾝上、脸上划了几刀,说道虚竹子倘若不肯,他立即杀自。虚竹子无奈,只好将他的眼睛给我换上。” 她这般轻描淡写的说来,似是一件稀松寻常之事,但萧峰听⼊耳中,只觉其中的可畏可怖,较之生平种种惊心动魄的凶杀斗殴,实尤有过之。他双手发颤,拍的一声,掷去了手中酒袋,说道:“阿紫,是游坦之甘心情愿的将眼睛换了给你?”阿紫道:“是啊。”萧峰道:“你…你这人当真是铁石心肠,人家将眼睛给你,你便受了?” 阿紫听他语气严峻,双眼一眨一眨的,又要哭了出来,突然说道:“姊夫,你的眼睛倘若盲了,我也甘心情愿将我的好眼睛换给你。” 萧峰听她这两句说得情辞恳挚,确非虚言,不由得心中感动,柔声道:“阿紫,这位游君对你如此情深一往,你在福中不知福,除他之外,世上哪里再去找第二位有情郞君去?他现下是在何处?” 阿紫道:“多半还是在灵鹫宮,他没有眼睛,这险峻之极的缥缈峰如何下来?” 萧峰道:“啊,说不定二弟又能找到哪一个死囚的眼睛再给他换上。”阿紫道:“不成的,那小和尚…不,虚竹子说道,我的眼睛只是给丁舂秋那老贼毒坏了眼膜,筋脉未断,因此能换。铁丑的眼睛挖出时,筋脉都断,却不能再换了。”萧峰道:“你快去陪他,从此永远不再离开他。”阿紫头摇道:“我不去,我只跟着你,那个丑得像妖怪的人,我多瞧一眼便要作呕了,怎能陪着他一辈子?”萧峰怒道:“人家面貌虽丑,心地可比你美上百倍!我不要你陪,不要再见你!”阿紫顿⾜哭道:“我…我…” 只听得门外脚步声响,两名卫士齐声说道:“圣旨到!”跟着厅门打开。萧峰和阿紫一齐转⾝,中只见一名皇帝的使者走进厅来。 辽国朝廷礼仪,远不如宋朝的繁复,臣子见到皇帝使者,只是肃立听旨便是,用不着什么换朝服,摆香案,跪下接旨。那使者朗声说道:“皇上宣平南公主见驾。” 阿紫道:“是!”拭了眼泪,跟着那使者去了。 萧峰瞧着阿紫的背影,心想:“这游坦之对她钟情之深,当真古今少有。只因阿紫情窦初开之时,恰和我朝夕相处,她重伤之际,我又不避男女之嫌,尽心照料,以致惹得她对我生出一片満是孩子气的痴心。我务须叫她回到游君⾝边,人家如此待她,她如背弃这双眼已盲之人,老天爷也是不容。”耳听得那使者和阿紫的脚步声渐渐远去,终于不再听闻,又想到耶律洪基命他伐宋的旨意。 “皇上叫阿紫去⼲什么?定是要她劝我听命伐宋。我如坚不奉诏,国法何存?适才在南郊争执,皇上手按刀柄,已启杀机,想是他顾念君臣之情,兄弟之义,这才強自克制。我如奉命伐宋,带兵去杀屠千千万万宋人,于心却又何忍?何况爹爹此刻在少林寺出家,若听到我率军南下,定然大大不喜。唉,我抗拒君命乃是不忠,不顾金兰之情乃是不义,但若南下攻战,残杀百姓是为不仁,违⽗之志是为不孝。忠孝难全,仁义无法兼顾,却又如何是好?罢,罢,罢!这南院大王是不能做了,我挂印封库,给皇上来个不别而行。却又到哪里去?莽莽乾坤,竟无我萧峰的容⾝之所。” 他提起牛⽪酒袋,又喝了两口酒,寻思:“且等阿紫回来,和他同上缥缈峰去,一来送她和游君相聚,二来我在二弟处盘桓些时,再作计较。” 阿紫随着使者来到御营,见到耶律洪基,冲口便道:“皇上,这平南公主还给你,我不做啦!” 耶律洪基宣阿紫来,不出萧峰所料,原是要她去劝萧峰奉旨南征,听她劈头便这么说,不噤皱起了眉头,怫然道:“朝廷封赏,是家国大事,又不是小孩儿的玩意,岂能任你要便要,不要便不要?”他一向因萧峰之故,爱屋及乌,对阿紫总是和颜悦⾊,此刻言语却说得重了。阿紫哇的一声,放声哭了起来。耶律洪基一顿⾜,说道:“ ![]() ![]() 忽听得帐后一个媚娇的女子声音说道:“皇上,为什么事恼?怎么把人家小姑娘吓唬哭了?”说着环佩叮当,一个贵妇人走了出来。 这妇人眼波如流,掠发浅笑,阿紫认得她是皇帝最宠幸的穆贵妃,便菗菗噎噎的说道:“穆贵妃,你倒来说句公道话,我说不做平南公主,皇上便骂我呢。” 穆贵妃见她哭得楚楚可怜,多时不见,阿紫⾝材已⾼了些,容⾊也更见秀丽,向耶律洪基横了一眼,抿嘴笑道:“皇上,她不做平南公主,你便封她为平南贵妃吧。” 耶律洪基一拍腿大,道:“胡闹,胡闹!我封这孩子,是为了萧峰兄弟,一个平南大元帅,一个平南公主,好让他们风风光光的成婚。哪知萧峰不肯做平南大元帅,这姑娘也不肯做平南公主。是了,你是南蛮子,不愿意我们去平南,是不是?”语气中已隐含威胁之意。 阿紫道:“我才不理你们平不平南呢!你平东也好,平西也好,我全不放在心上。可是我姊夫…姊夫却要我嫁给一个瞎了双眼的丑八怪。”洪基和穆贵妃听了大奇,齐问:“为什么?”阿紫不愿详说其中 ![]() ![]() ![]() 便在这时,帐外有人轻叫:“皇上!”耶律洪基走到帐外,见是派给萧峰去当卫士的亲信。那人低声道:“启禀皇上:萧大王在库门口贴了封条,把金印用⻩布包了,挂在梁上,瞧这模样,他…他…他是要不别而行。” 耶律洪基一听,不由得 ![]() 穆贵妃在御帐中听得外面号角之声不绝,马蹄杂沓,显是起了变故。契丹人于男女之事的界限看得甚轻,她便走到帐外,轻声问耶律洪基道:“陛下,出了什么事?⼲么这等怒气冲天的?”耶律洪基怒道:“萧峰这厮不识好歹,居然想叛我而去。这厮心向南朝,定是要向南蛮报讯。他多知我大辽的军国秘密,到了南朝,便成我的心腹大患。”穆贵妃沉昑道:“常听陛下说道,这厮武功好生了得,倘若拿他不住,给他冲出重围,倒是一个祸胎。”耶律洪基道:“是啊!”吩咐卫士:“传令飞龙营、飞虎营、飞豹营,火速往南院大王府外增援。”御营卫士应命,传令下去。 穆贵妃道:“陛下,我有个计较。”在他耳边低声说了一阵。耶律洪基点头道:“却也使得。此事基成,朕重重有赏。”穆贵妃微笑道:“但教讨得陛下 ![]() 御营外调动兵马,阿紫坐在帐中,却毫不理会。契丹人大呼小叫的奔驰来去,她昔⽇见得多了,往往出去打一场猎,也是这么 ![]() ![]() 忽然间一只手轻轻按上了她肩头,阿紫微微一惊,抬起头来,遇到的是穆贵妃温柔和蔼的眼光,只听她笑问:“小妹妹,你在出什么神?在想你姊夫,是不是?”阿紫听她说到自己心底的私情,不噤晕红了双颊,低头不语。穆贵妃和她并排而坐,拉过她一只手,轻轻摸抚,柔声道:“小妹妹,男人家都是耝鲁暴躁的脾气,尤其像咱们皇上哪,南院大王哪,那是当世的英雄好汉,要想收服他们的心,可着实不容易。”阿紫点了点头,觉得她这几句话甚是有理。穆贵妃又道:“我们宮里女人成百成千,比我长得美丽的,比我更会讨皇上 ![]() 阿紫奇道:“那老和尚有什么法子?”穆贵妃道:“此事我便跟你说了,你可千万不能跟第二个人说。你得发个誓,决不能怈漏秘密。”阿紫便道:“我若将穆贵妃跟我说的秘密怈漏出去, ![]() 穆贵妃点头道:“给自己心爱的男人一掌打死,那确是比人 ![]() 阿紫既惊且喜,求道:“好姊姊,给我瞧瞧。”她自幼便在星宿派门下,对这类蛊惑人心的法门向来信之不疑。穆贵妃道:“瞧瞧是可以,却不能打翻了。”双手捧了瓷瓶,郑而重之的递过去。阿紫接了过来,拔去瓶塞,在鼻边一嗅,觉有一股淡淡的香气。穆贵妃伸手将瓷瓶取过,塞上木塞,用力掀了几下,只怕药气走失,说道:“本来嘛,我分一些给你也是不妨。可是我怕万一皇上⽇后变心,这圣⽔还用得着。” 阿紫道:“你说皇上喝了一瓶之后,便对你永不变心了?”穆贵妃微笑道:“话是这么说,可不知圣⽔的效果是不是真有这么久。否则那圣僧⼲么要给我两瓶?我更担心这圣⽔落⼊了别的嫔妃手中,她们也去悄悄给皇上喝了,皇上就算对我不变心,却也要分心…” 正说到这里,只听得耶律洪基在帐外叫道:“阿穆,你出来,我有话对你说。”穆贵妃笑道:“来啦!”匆匆奔去,嗒的一声轻响,那小瓷瓶从怀中落了出来,竟然没有察觉。 阿紫又惊又喜,待她一踏出帐外,立即纵⾝而前,拾起瓷瓶,揣⼊怀中,心道:“我快拿去给姊夫喝了,另外灌些清⽔进去,再还给穆贵妃,反正皇上已对她万分宠幸,这圣⽔于她也无甚用处。”当即揭开后帐,轻轻爬了出去,一溜烟的奔向南院大王王府。 但见王府外兵卒众多,似是南院大王在调动兵马。阿紫走进大厅,只见萧峰背负双手,正在滴⽔檐前走来走去,似是老大的不耐烦。 他一见阿紫,登时大喜,道:“阿紫,佻回来就好,我只怕你给皇上扣住了,不得脫⾝呢。咱们这就动⾝,迟了可来不及啦。”阿紫奇道:“到哪里去?为什么迟了就来不及?皇上又为什么要扣住我?” 萧峰道:“你听听!”两人静了下来,只听王府四周马蹄之声不绝,夹杂着铁甲锵锵,兵刃 ![]() 萧峰苦笑道:“这些兵都不归我带了。皇上起了疑我之意,要来拿我。”阿紫道:“好啊,咱们好久没打架了,我和你便冲杀出去。”萧峰头摇道:“皇上待我恩德不小,封我为南院大王,此番又亲自前来,给我加官晋爵。此时所以疑我,不过因我决意不肯南征之故。我若伤他部属,有亏兄弟之义,不免惹得天下英雄聇笑,说我萧峰忘恩负义,对不起人。阿紫,咱们这就走吧,悄悄的不别而行,让他拿我不到,也就是了。” 阿紫道:“嗯,咱们便走。姊夫,却到哪里去?”萧峰道:“去缥缈峰灵鹫宮。”阿紫的脸⾊登时沉了下来,道:“我不去见好丑八怪。”萧峰道:“事在紧急,去不去缥缈峰,待离了险地之后再说。” 阿紫心道:“你要送我去缥缈峰,显是全没将我放在心上,还是乘早将圣⽔给你喝了,只要你对我倾心,自会听我的话。若是迁延,只怕穆贵妃赶来夺还。”当下说道:“也好!我去拿几件替换⾐服。” 匆匆走到后堂,取过一只碗来,将瓷瓶中圣⽔倒⼊碗內,又倒⼊大半碗酒,心中默祷:“菩萨有灵,保佑萧峰饮此圣⽔之后,全心全意的爱我阿紫,娶我为 ![]() 萧峰接过酒碗,烛光下见阿紫双手发颤,目光中现出异样的神采,脸⾊又是奋兴,又是温柔,不由得心中一动:“当年阿朱对我十分倾心之时,脸上也是这般的神气!唉,看来阿紫果真对我也是一片倾心!”当即将大半碗酒喝了,问道:“你取了⾐服没有?” 阿紫见他喝了圣⽔,心中大喜,道:“不用拿⾐服了,咱们走吧!” 萧峰将一个包裹负在背上,包中装着几件⾐服,几块金银,低声道:“他们定是防我南奔,我偏偏便向北行。”携着阿紫的手,轻轻开了边门,张眼往外一探,只见两名卫士并肩巡视过来。萧峰蔵⾝门后,一声咳嗽,两名卫士一齐过来查看。萧峰伸指点出,早将二人点倒,拖⼊树荫之下,低声道:“快换上这两人的盔甲。”阿紫喜道:“妙极!”两人剥下卫士盔甲,穿戴在自己的⾝上,手中各持一柄长矛,并肩巡查过去。阿紫将头盔戴得低低的庒住了眉⽑,偷眼看萧峰时,见他缩⾝弓 ![]() 那十夫长点了点头,便即行过,火反映照耀之下,见阿紫一⾝⾐甲直拖到地,不大称⾝,不由得向她多瞧一眼,又见她 ![]() ![]() 萧峰道:“快走!”拉着她手腕,即前抢出。那十名亲兵大声叫了起来:“有奷细!有刺客!”还不知道二人乃是萧峰和阿紫。两人行得一程,只见 ![]() 这时南院大王王府四周的将卒已得到讯息,四面八方围将上来。萧峰纵马疾驰,果然不出他所料,辽兵十分之八布于南路,防他逃向南朝,北门一带稀稀落落的没多少人。这些将士一见萧峰,心下已自怯了,虽是迫于军令,上前拦阻,但给萧峰一喝一冲,不由得纷纷让路,远远的在后呐喊追赶。待御营都指挥增调人马赶来,萧峰和阿紫已自去得远了。 萧峰纵马来到北门,见城门已然紧闭,城门先密密⿇⿇的排着一百余人,各 ![]() 向城外一望,只见黑黝黝地并无灯火,显是无人料他会逾城向北,竟无一兵一卒把守。萧峰一声长啸,向城內朗声叫道:“你们去禀告皇上,说道萧峰得罪了皇上,不敢面辞。皇上大恩大德,萧峰永不敢忘。” 他揽住阿紫的 ![]() 心下微微一喜,正要纵⾝下跃,突然之间,腹小中感到一阵剧痛,跟着双臂酸⿇,揽在阿紫 ![]() ![]() ![]() ![]() ![]() ![]() 阿紫一转念间,已恍然大悟,自己是中了穆贵妃的诡计,她骗得自己拿圣⽔去给萧峰服下,这哪里是圣⽔,其实是毒药。她又惊又悔,搂住萧峰的头颈,哭道:“姊夫…是我害了你,这毒药是我给你喝的。”萧峰心头一凛,不明所以,问道:“你为什么要害死我?”阿紫哭道:“不,不!穆贵妃给了我一瓶⽔,她骗我说,如给你喝了,你就永远永远的喜 ![]() ![]() ![]() 萧峰道:“且…且慢!”他全⾝如受烈火烤炙,又如钢刀削割,⾝內向外同时剧痛,难以思索,过了好一会,才明⽩阿紫言中之意,说道:“我不会死,你不用寻死。” 只听得两扇厚重的城门轧轧的开了。数百名骑兵冲出北门,呐喊布阵。一队队兵马自南而来,络绎出城。萧峰坐在城头,向北望去,见火把照耀数里,几条火龙远在蜿蜒北延,回头南望,小半个城中都是火把,心想:“皇上将御营的兵马尽数调了出来,来拿我一人。”只听內城外的将卒齐声大叫:“反贼萧峰,速速投降。” 萧峰腹中又是一阵剧痛,低声道:“阿紫,你快快设法逃命去吧。”阿紫道:“我亲手下毒害死了你,我怎能独活?我…我…我跟你死在一起。”萧峰苦笑道:“这不是杀人的毒药,只是令我⾝受重伤,无法动手而已。” 阿此喜道:“当真?”转⾝将萧峰拉着伏到自己背上。可是她⾝形纤小,萧峰却是特别魁伟,阿紫负着着他站起⾝来,萧峰仍是双⾜着地。便在这时,十余名契丹武士已爬上城来,一手执刀,一手⾼举火把,却都畏惧萧峰,不敢迫近。 萧峰道:“抗拒无益,让他们来拿吧!”阿紫哭道:“不,不!谁敢动你一 ![]() 众武士一怔,一齐躬⾝,恭恭敬敬的道:“是!咱们奉旨差遣,对大王无礼,尚请大王莫怪!”萧峰为南院大王虽时⽇无多,但厚待部属,威望着于北地,契丹武士十分敬服。在人群之中,大家随声附和,大叫“反贼萧峰”一到和他面面相对,自然生出敬畏之心,不敢稍有无礼了。 萧峰扶着阿紫的肩头,挣扎着站起⾝来,五脏六腑,却痛得犹如互在扭打咬啮一般,众兵士站在丈许之外,还刀⼊鞘,眼看他一步步从石级走下城头。众将士一见萧峰下来,不由自主的都翻⾝下马,城內城外将士逾万,霎时间鸦雀无声。 萧峰在火光下见到这些诚朴而恭谨的脸⾊, ![]() ![]() ![]() 一名将军牵过自己的坐骑,扶着萧峰上马。阿紫也乘了匹马,跟随在后。一行人前呼后拥,南归王府。众将士虽然拿到萧峰,算是立了大功,却殊无 ![]() ![]() 一行人经行北门大街,来到⽩马桥边,萧峰纵马上桥。阿此突然飞⾝而起,双⾜在鞍上一登,嗤的一声轻响没⼊了河中。萧峰见此意外,不由得一惊,但随即心下喜 ![]() ![]() 众将士听得萧峰如此说,又见阿紫沉⼊河中之后不再冒起,只道她真是寻了短见。皇帝下旨只拿萧峰一人,阿紫是寻死也好,逃生也好,大家也不放在心上,在桥头稍立片刻,见河中全无动静,又都随着萧峰前行。 wWW.bAMXs.cOm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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