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刑人尔依》故事里的春天及《行刑人尔依》最新章节在线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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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毛小说网 > 综合其它 > 行刑人尔依 作者:阿来 | 书号:39192 时间:2017/9/5 字数:15261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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舂天来得很快。 播种季节的情爱气氛总是相当浓烈。和着刚刚翻耕出来的沃土气息四处流 ![]() ![]() 尔依带着难以克制的 ![]() ![]() ![]() ![]() ![]() ![]() 土司对尔依说:“你要叫人大吃一惊的,你的想法是对的,就是想起的时候不大对头。”土司对那个姑娘招招手,姑娘很夸张地尖叫一声,提起裙子跑了过来。土司问姑娘说:“劳动的时候你穿着这样的⾐服,不像是播种倒像是要出嫁一样。是不是有人今天要来娶你。”姑娘说:“我还没有看见他呢。”土司说:“我看你是个只有 ![]() ![]() ![]() ![]() ![]() ![]() ![]() ![]() ![]() 第二天,尔依每看到一个姑娘就想,会不会是她。每一个人都有那样的气息,每一个人都没有应该有的神情。这天,他的心情很好,遇到那个没有男人却已经有了三个孩子的女人他还给了她一块散碎的银子。这个女人连脸都难得洗一次,却有了三个孩子。这天,官寨前的拴马桩上拴満了好马。行刑人没有想到这应该是一件重要事情的前奏,他只是在想那个女人是谁。晚上那个女人又来了。这次她耐心地慰抚着他,叫他真正尝到了女人的味道。 他赶到山上要把这件事情告诉贡布仁钦。还不等他开口,贡布仁钦就用眼睛问:“山下发生了什么事情?”尔依说:“看你着急的,是发生了事情,我尔依也有了女人了!”贡布仁钦的眼睛说:“是比这个还重要的事情。”尔依就想,还会有什么事情?和天葬师 ![]() 贡布仁钦说,对了,对了,岗托又要打仗了。之后,他不再说话,望着远方的眼睛里流露出忧伤的神情。 尔依问他,是不是自己用这种方式得到了女人叫他不⾼兴了。这回,贡布仁钦眼里说的话行刑人没有看懂。前喇嘛说,人都是软弱的,你又没有宣布过要放弃什么,这种方式和那种方式有什么区别?尔依说,你的话我不懂。贡布仁钦说,总还是有一两句你听不懂的话的,不然我就不像是个想树立一个纯洁的教派的人了。他从山洞深处取下那个⻩绸包袱,打开其中的一卷,尔依知道那是行刑人的事迹。没有了⾆头只有眼睛和手的贡布仁钦把书一页页打开,后面只有两三个空页了。尔依说,嘿,再添些纸,还有好多事情呢。贡布仁钦说,不会有太多事情了。他觉得一个故事已经到了尾声了。除了土司的故事之外,下一个又会是什么故事呢。但这个故事是到了写下最后几页的时候了。又坐了一会儿,贡布仁钦用眼睛看着行刑人,想,他其实一直都不是一个好的行刑人,正在变成,正在找到生活和职责中间那个应该存在的小小的空隙,学会了在这个空隙里享受人所要享受的,学会不逃避任何情感而又能举起行刑人的屠刀,但故事好像是要结束了。贡布仁钦抬起头来望着尔依,你想问我什么。行刑人说,我是想问你故事的结局。贡布仁钦没有说话。行刑人说,你说要打仗了,那我说不定又能见到⽗亲了! 就像一道劈开黑夜的闪电一样,贡布仁钦一下就看到了那个故事的结局。 行刑人告别时,他也没有怎么在意,就像他明天还会再来一样。然后,趁黑夜还没有降临,一口气把那个结局写了下来。他觉得没有必要等到事情真正发生时再来写。现在,他听见笔在纸上沙沙作响。很快,故事就完成了,一个行刑人和他的家世的故事。他觉得自己成了一个巫师,而不是佛教徒了。于是,躺在山洞的深处,大声地哭了起来,贡布仁钦用一只眼睛流泪,一只眼睛看着头上的洞顶挂満了黑⾊的蝙蝠。 要命的是,他还不想死去。记叙历史的时候,比之于过去沉 ![]() 小路在星光下闪烁着暗淡⽩光,蜿蜒着到山下去了。 行刑人刚到山下就接到通知,明天马上出发。 土司家的下人把马牵到门口,说,带上所有的刑具,明天天一亮听见有人行动就立即出发。土司家的下人晃晃他那从来没有揍过人的拳头,说,要给那个家伙最后的一击。尔依就知道,这一次是真正要打一仗了。而他的工具都在一个个牛⽪袋子里装得好好的,并不需要怎么收拾。只要装进褡裢,到时候放在马背上就是了。 官寨那边人喊马嘶,火把熊熊的光芒把一角天空都映红了。 尔依看到土司站在官寨前面的平台上,看着自己会叫任何力量土崩瓦解的队伍正从四面八方汇聚而来。行刑人看着站在⾼处的主子,不知道他为什么要进行又一次进攻。罂粟已经不可避免地扩散到了每个土司的领地。土司的位子他也得到了。行刑人实在想不出来,那个脑袋里还有什么可想的。行刑人总是对人体的部位有着特别的趣兴。这个趣兴使他走到土司面前,去看他那有着那么多想法的脑袋。这在下人是极不应该的。 土司一声怒喝,行刑人才清醒过来。赶紧说:“贡布仁钦已经写完一本书了。”土司说:“他是个聪明人的话,写我哥哥的那一本是到结束的时候了。”土司说“看看吧,你服侍的人都是比你有脑子的人。”行刑人说:“还是老爷你最有脑子。”土司说:“天哪,我可不要行刑人来谈论我有没有脑子。他会想到取下来看看里面有什么不一样的东西。”行刑人就在黑暗中笑了起来。 土司说:“对了,那个姑娘可不大喜 ![]() ![]() ![]() 尔依就说:“叫我看看你吧。”女人说:“那又何必呢?就把我想成一个你想要的女人,你最想要的那一个。”尔依说:“我只对土司说过。”女人笑笑,说:“我不知道,但我知道每个人都有一个想要的人的。你还是给我报酬吧。”尔依说:“拿去吧,你的首饰。”他又说“我再给你加一件⾐服吧。”女人说她想要一件披风。尔依果然就找到了一件披风,还是细羊⽑织的。尔依说,要是土司再不给我女人,你会叫我变成一个穷人的。女人笑笑。一阵风声,尔依知道她已经把那东西披到⾝上了,她已经是受刑的人了。果然女人说,我本来是不怕你的,可现在我害怕你。尔依就用很凶的口吻说,照我话做,行刑人不会把你怎么样的。女人就换了声音说,好吧,我听你的吩咐。行刑人说,我要点上灯看看你,人家说我家的灯是用人油点的,你不害怕吗?那个女人肯定害怕极了,但还是说,我不害怕,你点灯吧。行刑人点灯的手在这会儿倒颤抖起来,不是害怕,而是 ![]() ![]() 尔依说,再到箱子里拿点东西就走吧,我不要你再来了。女人没拿什么就走了。尔依听到她一出房子就开始奔跑。然后,声音就消失在黑夜里了。行刑人睡下后,却又开始想女人。这回,他想的不是那个姑娘,而是刚刚离开的那个女人。他又想,明天我要早点醒来,我要去打仗了。 果然,就睡着了。 果然,在自己原来想醒来的那个时候准时醒来。 战争迅速地开始。这一次,没有谁能阻止这支凶猛的队伍奋勇前进。尔依的刀从第一天就没有闲着。对方大小头领被俘获后都受到更重的刑罚。土司说,我要叫所有人知道,投降是没有用处的。短短一段时间,尔依把所有刑具都用了不止一遍。岗托还叫他做了些难以想象的刑罚,要是在过去,他的心里会有不好的滋味,手也会发抖的。比如一个带兵官,土司叫尔依把他的⽪剥了。行刑人就照着吩咐去做,只是这活很不好⼲,剥到颈子那里,刀子稍深了一点,⾎就像箭一样 ![]() ![]() ![]() 战争第一次停顿是在一个晚上,无力招架的⽩玛土司送来了投降书,岗托土司下令叫进攻暂时停顿一下。 ![]() ![]() ![]() ![]() 土司又叫:“带人!”送降书的两个人给推上前来。 土司在薄雾中对尔依点点头,刀子在空中画出一圈闪光,一个脑袋飞到空中,落下时像是有人在草地上重重踏了一脚一样发出沉闷的声音。那人的⾝子没有立即倒下,而是从颈子那里升起一个⾎的噴泉,汩汩作响,等到⾎流尽了,颈口里升起一缕⽩烟,才慢慢倒在地上。行刑人在这个时候,看到那个只有一只耳朵的脑袋。他就是那个曾经放过自己一次的人。刀停在空中没有落下。那人却努力笑了一下,说,我们失败了,是该死的,你老不放下刀子我不好受呢。尔依的刀子就下去了。这次,那个脑袋跳跳蹦蹦到了很远的地方。土司说,你是个不错的家伙,来人,带他到女人们那里去。尔依知道,队伍里总是有女人。有点容貌的女俘虏都用来作为对勇敢者的奖赏。作为行刑人,他大概是被像战士一样看待而受此奖赏的第一个。那是一个表情漠然的女人,看到有人进来,就自己躺下了。这个早上,尔依走向他生命中的第二个女人。女人就像这个早上一样平静。尔依还是很快就 ![]() ![]() ![]() ![]() ![]() ![]() 乌鸦越来越多,跟在正在胜利前进的队伍后面。它们确实一天比一天多,失败的那一方,还没有看到进攻的队伍,就看见那不祥的鸟群从天上飘过来了,使正在抵抗的土司准备接受命运的安排。可是,又一次派去求降的人给杀死了。 岗托土司说,这下⽩玛土司该知道他犯下的是什么样的错误了吧。 ⽩玛土司确实知道自己不该和一个斗不过自己兄弟的人纠合在一起。于是把在绝望中享受鸦片的女婿绑起来,连夜送到岗托土司那里去了。这一招,岗托土司没有想到。他没有出来见见自己的兄长,只从牙 ![]() ![]() 尔依没有想到自己的从前的主子就这样落到了自己的手上,心里一阵阵发虚,说:“大少爷你不要恨我。”大少爷用很虚弱的声音说:“我累得很,给我几口烟菗,不然我会死得没有一点精神的。岗托家的人像这样死去,对你们的新主子也是没有好处的。”尔依暂停动手,服侍着从前的主子昅⾜了鸦片。 大少爷黯然的眼睛里有了活泼的亮光,他对尔依说:“你⽗亲刀法娴 ![]() ![]() ![]() ![]() ![]() ![]() 这时,是土司举起 ![]() ![]() 行刑人想,那一 ![]() ![]() ![]() ![]() ![]() ![]() ![]() ![]() 土司说完这话,就到前面有 ![]() 太 ![]() ![]() ![]() ![]() ![]() ![]() 土司回到营地就没有再说什么。 但这并不能使行刑人没有犯罪的感觉。他老是想,我把主子杀了。在这之前,不管是杀主子的太太,还是眼下杀了做丈夫的,都没有负罪之感,倒是下令杀人的主子帕巴斯甲一句话就叫他有了。心里有了疑问,以前都是去问被自己割了⾆头的贡布仁钦的。现在,战事使他们相距遥远。尔依又想起过去⽗亲总是想告诉他些什么的,但自己总是不听。现在,⽗亲可能正在对面不远的那一条山沟的营地里吧。夜⾊和风把什么界限都掩蔵起来,叫行刑人觉得过去找⽗亲是一件非常容易的事情。他想,关于行刑人命运的秘密如果有个答案的话,就只能是在⽗亲那里。行刑时,他总是慢慢呑呑地,但活总是⼲得⼲净漂亮,晚上也睡得很香。不行刑的时候,又总是在什么地方坐着研磨草药。 尔依就从营帐里出来上路了。夜露很重,一滴滴从树上落向头顶,仿佛一颗颗星星从天上落到下界来。走不多远,就给游动的哨兵挡回来了。 行刑人望着天边已经露出脸来的启明星,从枕头下菗出来一件死人⾐服,想这是个什么人呢? 第一件不对,刚穿上一阵冷气就袭上⾝来,尔依知道这人临刑时已经给恐惧完全庒倒了。尔依赶紧脫下,不然尿就要滴在 ![]() 尔依穿着这个人的⾐服,飘飘然走在路上。他想,找到⽗亲时要告诉他有一个人不是他杀死的,因为在行刑人动手的时候,那个人已经灵魂出窍了。就在这个时候,尔依看到天边升起了红云,雀鸟们 ![]() ![]() 尔依眨眨眼睛说不出话来。 尔依想起⾝边没有带着刑具,汗⽔一下就下来了。行刑人哑着嗓子问土司:“这么多人都要杀吗?”“我取得了那么大的胜利,俘虏比我原来的军队还多,会叫人睡不着觉的。”土司说“这些道理你不容易明⽩,我还是赏你一把刀吧。那天杀你的老主子时,我看你刀不快。”行刑人看看手里的刀,认出这是⽗亲的家什。 士兵们看行刑人杀俘虏几乎用去了半天时间。杀到最后一个人,尔依看他十分害怕,连眼睛都不会眨一下,就对他说,害怕你就把眼睛闭上吧。那人说,谢谢你,你和我们的行刑人一样温和。尔依说,你们的行刑人?他在哪里?那人摇头摇说,我想他逃脫了。找到话说,那人脸上的神情松弛了,眼睛也可以眨动,尔依就趁这时候一刀下去,头落在地上时,那表情竟然完全松弛,眼睛也闭上了。行刑人做完这些事情,在⽔沟边上简单地洗洗,也不吃点东西,倒在草地上就睡着了。 晚上,他在山风里醒来。 星星一颗颗从越来越蓝的天幕里跳出来。他突然想唱歌。因此知道那个带着歌者灵魂的⾐服还在自己⾝上,到了晚上,它就自动恢复了魔力。⾐服想叫尔依唱歌却又不告诉他该怎么唱好。老是行刑,就是肚子里有优美的歌词,也叫好多 ![]() 尔依在这件⾐服的帮助下越过了再次前移的边界。 刚刚从山⾕里涉⽔上岸,尔依就落到陷马坑里了。人还没有到坑底,就牵响了挂在树上的铃铛。岗托土司家的行刑人就这样落在了⽩玛土司手里。尔依看到围着陷阱出现了一圈熊熊的火把。人们并没有像对付猛兽那样把刀 ![]() ![]() ![]() ![]() ![]() 尔依说:“我是来看我的⽗亲的。我不是探子。是你们营里行刑人的儿子。是岗托土司家的行刑人。”那些人说:“你当然不是行刑人,而是一个探子。”更有人说:“就算是行刑人吧,我们都快完蛋了,不必守着那么多该死的规矩。”好在⽩玛土司知道了,叫人把岗托家的行刑人带进自己的帐篷。 这个⽩玛土司是个瘦瘦的家伙。隔着老远说话,酒气还是冲到了尔依脸上。⽩玛土司说:“我眼前的家伙真是杀了自己从前主子的那个尔依?我这里的那个老尔依的儿子?”年轻的行刑人说:“我就是那个人。老爷只要看看我的样子就知道了。”⽩玛土司说:“我的人知道我们不行了,完蛋之前什么事情都会做出来的。”行刑人说:“这个我知道。来的时候没有想到,现在知道了。我只是要来看看⽗亲。两弟兄打仗把我们分开了。我也知道你们要完了,在这之前,我想看看⽗亲,还想带⺟亲跟我走。这次得胜回去,我的主子就要给我一个女人,⺟亲可能⾼兴看到孙子出世。”“可你落在陷阱里了,”⽩玛土司说“开战这么久,我的人挖了那么多陷阱,没有岗托家的一个人一匹马掉进去。如果我把你放了,就是因为失败而嘲讽忠于我的士兵。”听了这话,尔依感到了真切的恐惧。好在帐篷里比较 ![]() 尔依就笑了起来,说:“天哪,真是的,想想我都杀了你多少人了。”⽩玛土司说:“对了,男子汉就该这样。在往 ![]() ![]() ![]() ![]() ![]() 尔依在这时完全镇静下来了。他对着⽗亲的背影大声说:“你对他说,不然你就没有机会当行刑人了!”老尔依去准备刑具。⽩玛土司又把尔依叫进了帐篷。他要赐给这个人一顿丰盛的食物。尔依坚定地拒绝了。他告诉土司说:“你已经没有了赐予人什么的资格。”⽩玛土司没有发火,他问岗托的行刑人理由何在。尔依说:“你杀我这样一个人还有一点贵族的风度吗?你已经没有了王者的气象。”⽩玛土司说,是没有了,但你就要没命了。⽩玛土司还说,没有了风度的贵族还是贵族,到那天到来时,他不想岗托土司叫行刑人来结果自己的 ![]() ![]() 这时,岗托土司家的最后一个行刑人正在走向死亡。 尔依想起自己该把那件帮助他来到这里的有魔力的⾐服脫下来。他要死的时候是自己。要看看没有了那件艺术家的⾐服自己是不是还能这么镇定自若。但那些人不给他松绑。还是⽗亲用刀一下一下把⾐服挑成碎布条,从绳子下面菗了出来。⽗亲举起了刀,儿子突然说:“屋里那些老⾐服都是有魔力的。”⽗亲说:“这个我知道。你还有什么要告诉我的吗?我老了,你不要叫我的手举起来又放下。”儿子说:“贡布仁钦在写我们尔依家行刑的事呢。”“我想他的书该写完了。”刀子又举起来了。 尔依说:“阿爸啦,我的嘴里尽是⾎和蜂藌的味道。”这是一句悄声细语,最后一个字像叹息一样刚出口,刀子又一次举起来。但这次是⽗亲停下了,他说:“对不起儿子,我该告诉你,你阿妈已经先我们走了。”说完刀子辉映着 ![]() 两个头顺着缓坡往下滚,一前一后,在一片没有给人践踏的草地上停住,虽然中间隔了些花草什么的,但两个头还是脸对着脸,彼此能够看见,而且是彼此看见了才慢慢闭上了双眼。 (全文完) Www.BaMxS.CoM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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