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世同堂》34及《四世同堂》最新章节在线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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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毛小说网 > 经典名著 > 四世同堂 作者:老舍 | 书号:39952 时间:2017/9/8 字数:13931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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剩下他一个人,他忽然觉得屋子非常的大了,空洞得甚至于有点可怕。屋中原来就什么也没有,现在显着特别的空虚,仿佛丢失了些什么东西。他闭上了眼。他舒服了一些。在他的心中,地上还是躺着那个中年人,墙角还坐着那一对青年男女。有了他们,他觉得有了些倚靠。他细细的想他们的声音,相貌,与遭遇。由这个,他想到那个男青年的将来——他将⼲什么去呢?是不是要去从军?还是…不管那个青年是⼲什么去,反正他已给了他最好的劝告。假若他的劝告被接受,那个青年就必定会象仲石那样去对付敌人。是的,敌人是传染病,仲石和一切的青年们都应当变成消毒剂!想到这里,他睁开了眼。屋子不那么空虚了,它还是那么小,那么牢固;它已不是一间小小的囚房,而是抵抗敌人,消灭敌人的发源地。敌人无缘无故的杀死那个中年人与美貌的姑娘,真的;可是只有那样的任意杀屠才会制造仇恨和![]() 他的心平了下去。他不再为敌人的残暴而动怒。这不是讲理的时候,而是看谁杀得过谁的时候了。不错,他的脚上是带着镣,他的牙已有好几个活动了,他的⾝体是被关在这间制造死亡的小屋里;可是,他的心里从来没有象现在这样充实过。⾝子被囚在小屋里,他的精神可是飞到历史中去,飞到国中一切作战的地方去。他手无寸铁,但是还有一口气。他已说服了一个青年,他将在这里等候着更多的人,用他的一口气坚強他们,鼓励他们,直到那口气被敌人打断。假若他还能活着走出去,他希望他的骨头将和敌人的碎在一处,象仲石那样! 他忘记了他的诗,画,酒,花草,和他的⾝体,而只觉得他是那一口气。他甚至于觉得那间小屋很美丽。它是他自己的,也是许多人的,监牢,而也是个人的命运与国运的联系点。看着脚上的镣,摸着脸上的伤,他笑了。他决定呑食给他送来的饭团,好用它所给的一点养分去抵抗无情的鞭打。他须活着;活着才能再去死!他象已落在⽔里的人,抓住一块木头那样把希望全寄托给它。他不能,绝对不能,再想死。他以前并没有真的活着过;什么花呀草呀,那才真是象一把沙子,随手儿落出去。现在他才有了生命,这生命是真的,会流⾎,会疼痛,会把重如泰山的责任肩负起来。 有五六天,他都没有受到审判。最初,他很着急;慑慢的,他看明⽩:审问与否,权在敌人,自己着急有什么用呢?他庒下去他的怒气。从门 ![]() ![]() ![]() ![]() 就是在捉住那个小虫的当天晚上,他被传去受审。审问的地方是在楼上。很大的一间屋子,象是课堂。屋里的灯光原来很暗,可是他刚刚进了屋门,极強的灯光忽然由对面 ![]() 他看着他们,没动一动。他是国中的诗人,向来不信"怪力 ![]() 把戏都表演过,中间坐的那个绿小鬼向左右微一点头,大概是暗示:"这是个厉害家伙!"他开始问,用生硬的国中语问: "你的是什么?" 他脫口而出的要说:"我是个国中人!"可是,他控制住自己。他要爱护自己的⾝体,不便因快意一时而招致⽪骨的损伤。同时,他可也想不起别的,合适的答话。"你的是什么?"小鬼又问了一次。紧跟着,他说明了自己的意思:"你,共产 ![]() 他摇了头摇。他很想俏⽪的反问:"抗战的南京府政并不是共产 ![]() 左边的绿脸出了声:"八月一号,你的在那里?""在家里!" "在家作什么?" 想了想:"不记得了!" 左边的绿脸向右边的两张绿脸递过眼神:"这家伙厉害!"右边的绿脸把脖子伸出去,象一条蛇似的口里嘶嘶的响:"你!你要大大的打!"紧跟着,他收回脖子来,把右手一扬。 他——钱老人——⾝后来了一阵风,⽪鞭象烧红的铁条似的打在背上,他往前一栽,把头碰在桌子上。他不能再控制自己,他象怒了的虎似的大吼了一声。他的手按在桌子上:"打!打!我没的说!" 三张绿脸都咬着牙微笑。他们享受那嗖嗖的鞭声与老人的怒吼。他们与他毫无仇恨,他们找不出他的犯罪行为,他们只愿意看他受刑,喜 ![]() ⽪鞭象由机器管束着似的,均匀的,不间断的,老那么准确有力的菗打。慢慢的,老人只能哼了,象一匹折了腿的马那样往外吐气,眼珠子弩出多⾼。又挨了几鞭,他一阵恶心,昏了过去。 醒过来,他仍旧是在那间小屋里。他口渴,可是没有⽔喝。他的背上的⾎已全定住,可是每一动弹,就好象有人撕扯那一条条的伤痕似的。他忍着渴,忍着痛,双肩靠在墙角上,好使他的背不至于紧靠住墙。他一阵阵的发昏。每一发昏,他就觉得他的生命象一些蒸气似的往外发散。他已不再去想什么,只在要昏过的时候呼着自己的名字。他已经不辨昼夜,忘了愤怒与怨恨,他只时时的呼叫自己,好象是提醒自己:"活下去!活下去!"这样,当他的生命象一股气儿往黑暗中飞腾的时候,就能远远的听见自己的呼唤而又退回来。他于是咬上牙,闭紧了眼,把那股气儿关在⾝中。生命的 ![]() ⽇本人的磨折人成了一种艺术。他们第二次传讯他的时候,是在一个晴美的下午。审官只有一个,穿着便⾐。他坐在一间极小的屋子里,墙是淡绿⾊的;窗子都开着, ![]() ![]() ![]() 当钱先生走进来的时候,他还看着那卷诗,仿佛他的心已随着诗飞到很远的地方,而忘了眼前的一切。及至老人已走近,他才一惊似的放下书,赶紧立起来。他连连的道歉,请"客人"坐下。他的国中话说得非常的流利,而且时时的转文。 老人坐下。那个人口中连连的昅气,往杯中倒酒,倒好了,他先举起杯:"请!"老人一扬脖,把酒喝下去。那个人也饮⼲,又昅着气倒酒。⼲了第二杯,他笑着说:"都是一点误会,误会!请你不必介意!" "什么误会?"老人在两杯酒⼊肚之后,満⾝都发了热。他本想一言不发,可是酒力催着他开开口。 ⽇本人没正式的答复他,而只狡猾的一笑;又斟上酒。看老人把酒又喝下去,他才说话:"你会作诗?" 老人微一闭眼,作为回答。 "新诗?还是旧诗?" "新诗还没学会!" "好的很!我们⽇本人都喜 ![]() 老人想了想,才说:"国中人教会了你们作旧诗,新诗你们还没学了去!" ⽇本人笑了,笑出了声。他举起杯来:"我们⼲一杯,表示⽇本与国中的同文化,共荣辱!四海之內皆兄弟也,而我们差不多是同胞弟兄!" 老人没有举杯。"兄弟?假若你们来杀戮我们,你我便是仇敌!兄弟?笑话!" "误会!误会!"那个人还笑着,笑得不甚自然。"他们 ![]() "他们是谁?" "他们——"⽇本人转了转眼珠。"我是你的朋友!我愿意和你作最好的朋友,只要你肯接受我的善意的劝告!你看,你是老一辈的国中人,喝喝酒,昑昑诗。我最喜 ![]() ![]() ![]() ![]() "怎样?"⽇本人催问。"呕,我不应当催促你!真正的国中人是要慢条斯礼的!你慢慢去想一想吧?" "我不用想!愿意释放我,请快一点!" "放了你之后呢?" "我不答应任何条件!饿死事小,失节事大!" "你就不为我想一想?我凭⽩无故的放了你,怎么 ![]() "那随你!我很爱我的命,可是更爱我的气节!""什么气节?我们并不想灭了国中!" "那么,打仗为了什么呢?" "那是误会!" "误会?就误会到底吧!除非历史都是说谎,有那么一天,咱们会晓得什么是误会!" "好吧!"⽇本人用手慢慢的摸了摸脸。他的右眼合成了一道细 ![]() 老人立了起来,头有点眩晕;扶住桌子,他定了神。⽇本人伸出手来,"我们握握手不好吗?" 老人没任何表示,慢慢的往外走。已经走出屋门,他又被叫住:"你什么时候想明⽩了,什么时候通知我,我愿意作你的朋友!" 回到小屋中,他不愿再多想什么,只坚决的等着饥饿。是的,⽇本人的确会磨折人,打伤外面,还要惩罚內里。他反倒笑了。 当晚,小屋里又来了三个犯人,全是三四十岁的男人。由他们的惊恐的神⾊,他晓得他们也都没有罪过;真正作了错事的人会很沉静的等待判决。他不愿问他们什么,而只低声的嘱咐他们:"你们要 ![]() ![]() ![]() 三天,没有他的东西吃。三天,那三个新来的人轮流着受刑,好象是打给他看。饥饿,疼痛,与眼前的⾎⾁横飞,使他闭上眼,不出一声。他不愿死,但是死亡既来到,他也不便躲开。他始终不晓得到底犯了什么罪,也不知道⽇本人为什么偏偏劝他投降,他气闷。可是,饿了三天之后,他的脑子更清楚了;他看清:不管⽇本人要⼲什么,反正他自己应当坚定!⽇本人说他有罪,他便是有罪,他须破着⾎⾁去接取毒刑,⽇本人教他投降,他便是无罪,他破出生命保全自己的气节。把这个看清,他觉得事情非常的简单了, ![]() 他想念他的小儿子,仲石。他更想不清楚为什么⽇本人始终不提起仲石来。莫非仲石并没有作了那件光荣的事?莫非冠晓荷所报告的是另一罪行?假若他真是为仲石的事而被捕,他会毫不迟疑的承认,而安心等着死刑。是的,他的确愿意保留着生命,去作些更有意义的事;可是,为了补充仲石的壮烈,他是不怕马上就死去的。⽇本人,可是,不提起仲石,而劝他投降。什么意思呢?莫非在⽇本人眼中,他 ![]() ![]() ![]() ![]() ![]() 这样想清楚,虽然満⾝都是污垢和伤痕,他却觉得通体透明,象一块大的⽔晶。 ⽇本人可是并不因为他是块⽔晶而停止施刑;即使他是金钢钻,他们也要设法把他磨碎。 他 ![]() ![]() ![]() ![]() ![]() 审问他的人几乎每次一换。不同的人用不同的刑,问不同的话。他已不再 ![]() ![]() 他的同屋的人,随来随走,他不记得一共有过多少人。他们走,是被释放了,还是被杀害了,他也无从知道。有时候,他昏 ![]() ![]() ![]() 到最后,他的力气已不能再支持他。他没有了苦痛,也没有了记忆;有好几天,他死去活来的昏 ![]() 在一天太 ![]() ![]() 秋风儿很凉,时时吹醒了他。他的附近很黑,没有什么行人,远处有些灯光与⽝吠。他忘了以前的一切,也不晓得他以后要⼲什么。他的残余的一点力气,只够使他往前爬几步的。他拚命往前爬,不知道往哪里去,也不管往哪里去。手一软,他又伏在地上。他还没有死,只是手⾜都没有力气再动一动。象将要⼊睡似的,他恍忽的看见一个人——冠晓荷。 象将溺死的人,能在顷刻中看见一生的事,他极快的想起来一切。冠晓荷是这一切的头儿。一股不知道哪里得的力气,使他又扬起头来。他看清:他的⾝后,也就是他住过那么多⽇子的地方,是京北大学。他决定往西爬,冠晓荷在西边。他没想起家,而只想起在西边他能找到冠晓荷!冠晓荷把他送到狱中,冠晓荷也会领他回去。他须第一个先教冠晓荷看看他,他还没死! 他爬,他滚,他⾝上流着⾎汗,汗把伤痕腌得极痛,可是他不停止前进;他的眼前老有个冠晓荷。冠晓荷笑着往前引领他。 他回到小羊圈,已经剩了最后的一口气。他爬进自己的街门。他不晓得怎样进了自己的屋子,也不认识自己的屋子。醒过来,他马上又想起冠晓荷。伤害一个好人的,会得到永生的罪恶。他须马上去宣布冠晓荷的罪恶…慢慢的,他认识了人,能想起一点过去的事。他几乎要感 ![]() ![]() ![]() ![]() 瑞宜屡屡的问他,他总不肯说出来,不是为他对敌人起过誓,而是为把它存在自己的心中,象保存一件奇珍似的,不愿教第二个人看见。把它严严的存在自己心中,他才能严密的去执行自己的复仇的计划;书生都喜 ![]() 在他⼊狱的经过中,他引为憾事的只有他不记得救了他的人是谁。他略略的记得一点那个人的模样;姓名,职业,哪里的人,他已都不记得;也许他 ![]() ![]() 对他的 ![]() 想罢了⼊狱后的一切,他开始想将来。 对于将来,他几乎没有什么可顾虑的,除了安置儿媳妇的问题。她,其实,也好安置。不过,她已有了孕;他可以忘了一切,而不轻易的忘了自己的还未出世的孙子或孙女。他可以牺牲了自己,而不能不管他的后代。他必须去报仇,可是也必须爱护他孙子。仇的另一端是爱,它们的两端是可以折回来碰到一处,成为一个圈圈的。 "少 ![]() ![]() 她走进来。他看见了她半天才说:"你能走路不能啊?我要教你请你的⽗亲去。" 她马上答应了。她的健康已完全恢复,脸上已有了点红⾊。她心中的伤痕并没有平复,可是为了腹中的小儿,和四大妈的诚恳的劝慰,她已决定不再随便的啼哭或暗自发愁,免得伤了胎气。 她走后,他坐起来,闭目等候着金三爷。他切盼金三爷快快的来到,可是又后悔没有嘱咐儿媳不要走得太慌,而自己嘟囔着:"她会晓得留心的!她会!可怜的孩子!"嘟囔了几次,他又想笑自己:这么婆婆妈妈的怎象个要去杀敌报仇的人呢! 少 ![]() ![]() 少 ![]() ![]() "好!好!你去歇会儿吧!"钱老人的眼中发出点和善的光来。在平⽇,他说不上来是喜爱她,还是不喜爱她。他仿佛只有个儿媳,而公公与儿媳之间似乎老隔着一层帐幕。现在,他觉得她是个最可怜最可敬的人。一切将都要灭亡,只有她必须活着,好再增多一条生命,一条使死者得以不死的生命。 "三爷!劳你驾,把桌子底下的酒瓶拿过来!"他微笑着说。 "刚刚好一点,又想喝酒!"金三爷对他的至亲好友是不闹客气的。可是,他把酒瓶找到,并且找来两个茶杯。倒了半杯酒,他看了亲家一眼,"够了吧?" 钱先生颇有点着急的样子:"给我!我来倒!"金三爷昅了口气,把酒倒満了杯,递给亲家。 "你呢?"钱老人拿着酒杯问。 "我也得喝?" 钱老人点了点头:"也得是一杯!" 金三爷只好也给自己倒了一杯。 "喝!"钱先生把杯举起来。 "慢点哟!"金三爷不放心的说。 "没关系!"钱先生分两气把酒喝⼲。 亮了亮杯底,他等候着亲家喝。一见亲家也喝完,他叫了声:"三爷!"而后把杯子用力的摔在墙上,摔得粉碎。"怎么回事?"金三爷莫名其妙的问。 "从此不再饮酒!"钱先生闭了闭眼。 "那好哇!"金三爷眨巴着眼,拉了张小凳,坐在 ![]() 钱先生看亲家坐好,他猛的由 ![]() ![]() "三爷,你坐下!"看金三爷坐好,钱先生继续着说:"三爷,我求你点事!虽然我给你磕了头,你可是能管再管,不要勉強!" "说吧,亲家,你的事就是我的事!"金三爷掏出烟袋来,慢慢的拧烟。 "这点事可不算小!" "先别吓噱我!"金三爷笑了一下。 "少 ![]() ![]() "教她回娘家,是不是?你说一声就是了,这点事也值得磕头?她是我的女儿呀!"金三爷觉得自己既聪明又慷慨。"不,还有更⿇烦的地方!她无论生儿生女,你得替钱家养活着!我把儿媳和后代全 ![]() ![]() 金三爷有点摸不清头脑了,吧唧着烟袋,他楞起来。他会算计,而不会思想。女儿回家,外孙归他养活,都作得到;家中多添两口人还不至于教他吃累。不过,亲家这是什么意思呢?他想不出!为不愿多发楞,他反问了句:"你自己怎么办呢?" 酒劲上来了,钱先生的脸上发了点红。他有点急躁。"不用管我,我有我的办法!你若肯把女儿带走,我把这些破桌子烂板凳,托李四爷给卖一卖。然后,我也许离开北平,也许租一间小屋,自己瞎混。反正我有我的办法!我有我的办法!" "那,我不放心!"金三爷脸上的红光渐渐的消失,他的确不放心亲家。在社会上,他并没有地位。比他穷的人,知道他既是钱狠子,手脚又厉害,都只向他点头哈 ![]() "三爷!"钱先生只这么叫了一声,没有说出别的来。他不能把自己的计划说出来,又觉得这是违反了"事无不可对人言"的道理。他也知道金三爷的话出于一片至诚,自己不该狠心的不说出实话来。沉默了好久,他才又开了口:"三爷,年月不对了,我们应当各奔前程!⼲脆一点,你答应我的话不答应?" "我答应!你也得答应我,搬到我那里去!" 很难过的,钱先生扯谎:"这么办,你先让我试一试,看我能独自混下去不能!不行,我一定找你去!"金三爷楞了许久才勉強的点了头。 "三爷,事情越快办越好!少 ![]() ![]() 金三爷要落泪,所以急忙立起来,把烟袋锅用力磕了两下子。而后,长叹了一口气,到女儿屋中去。 钱先生还坐在 ![]() ![]() 正这样呆坐,野求轻手蹑脚的走进来。老人笑了。按着他的决心说,多看见一个亲戚或朋友与否,已经都没有任何关系。可是,他到底愿意多看见一个人;野求来的正是时候。 "怎么?都能坐起来了?"野求心中也很⾼兴。 钱先生笑着点了点头。"不久我就可以走路了!""太好了!太好了!"野求 ![]() 野求的脸上比往常好看多了,虽然还没有多少⾁,可是颜⾊不发绿了。他穿着件新青布棉袍,脚上的棉鞋也是新的。一边和姐丈闲谈,他一边掏 ![]() ![]() "⼲吗?"钱先生问。 野求笑了好几气,才说出来:"你自己买点什么吃!"说完,他的小薄嘴 ![]() "我,我,找到个相当好的事!" "在哪儿?" 野求的眼珠停止了转动,楞了一会儿。"新府政不是成立了吗?" "哪个新府政?" 野求叹了口气。"姐丈!你知道我,我不是没有骨头的人!可是,八个孩子,一个病包儿似的老婆,教我怎办呢?难道我真该瞪着眼看他们饿死吗?" "所以你在⽇本人组织的府政里找了差事!"钱先生不错眼珠的看着野求的脸。 野求的脸直菗动。"我没去找任何人!我晓得廉聇!他们来找我,请我去帮忙。我的良心能够原谅我!" 钱先生慢慢的把十五张票子拿起来,而极快的一把扔在野求的脸上:"你出去!永远永远不要再来,我没有你这么个亲戚!走!"他的手颤抖着指着屋门。 野求的脸又绿了。他的确是一片热诚的来给姐丈送钱,为是博得姐丈的 ![]() ![]() ![]() ![]() "还不走?"钱先生的怒气还一点也没减,催着野求走。野求含着泪,慢慢的立起来。"默昑!咱们就…"愧羞与难过截回去了他的话。他低着头,开始往外走。"等等!"钱先生叫住了他。 他象个受了气的小媳妇似的赶紧立住,仍旧低着头。"去,开开那只箱子!那里有两张小画,一张石谿的,一张石⾕的,那是我的镇宅的宝物。我买得很便宜,才一共花了三百多块钱。光是石谿的那张,卖好了就可以卖四五百。你拿去,卖几个钱,去作个小买卖也好;哪怕是去卖花生瓜子呢,也比投降強!"把这些话说完,钱先生的怒气已去了一大半。他爱野求的学识,也知道他的困苦,他要成全他,成全一个好友是比责骂更有意义的。"去吧!"他的声音象平⽇那么柔和了。"你拿去,那只是我的一点小玩艺儿,我没心程再玩了!" 野求顾不得去想应当去拿画与否,就急忙去开箱子。他只希望这样的服从好讨姐丈的 ![]() ![]() "没有吗?"钱先生问。 "找不到!" "把那些破东西都拿出来,放在这里!"他拍了拍 ![]() 野求轻轻的,象挪动一些珍宝似的,一件件的往 ![]() ![]() ![]() 他喊的声音是那么大,连金三爷也随着少 ![]() ![]() 看到野求的不安的神气,亲家的急躁,与 ![]() 少 ![]() ![]() "哪两张?" "在箱子里的那两张,值钱的画!" "我不知道!"少 ![]() ![]() "你想想看,有谁开过那个箱子没有!" 少 ![]() ![]() 金三爷也想起来了。 少 ![]() ![]() "是不是一个纸卷哟?"金三爷说。 "是!是!没有裱过的画!" "放在孟石的棺材里了!" "谁?" "亲家⺟!" 钱先生楞了好半天,叹了口气。 wWw.bAmXS.CoM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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