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世同堂》50及《四世同堂》最新章节在线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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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毛小说网 > 经典名著 > 四世同堂 作者:老舍 | 书号:39952 时间:2017/9/8 字数:13519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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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气骤寒。 瑞宣,在出狱的第四天,遇见了钱默昑先生。他看出来,钱先生是有意的在他每⽇下电车的地方等着他呢。他猜的不错,因为钱先生的第一句话就是:"你有资格和我谈一谈了,瑞宣!" 瑞宣惨笑了一下。他晓得老先生所谓的"资格",必定是指⼊过狱而言。 钱先生的脸很黑很瘦,可是也很硬。从这个脸上,已经找不到以前的胖忽忽的,温和敦厚的,书生气。他完全变了,变成个瘪太 ![]() ![]() ![]() 老先生的上⾝穿着件短蓝布袄,下⾝可只是件很旧很薄的夹 ![]() 瑞宣失去了平素的镇定,简直不知道怎样才好了。钱先生是他的老邻居与良师益友,又是爱国的志士。他一眼便看到好几个不同的钱先生:邻居,诗人,朋友,囚犯,和敢反抗敌人的英雄。从这许多方面,他都可以开口慰问,道出他心中的关切,想念,钦佩,与欣喜。可是,他一句话也说不出。钱先生的眼把他瞪呆了,就好象一条蛇会把青蛙昅住,不敢再动一动,那样。 钱先生的胡子下面发出一点笑意,笑得大方,美好,而且真诚。在这点笑意里,没有一点虚伪或骄傲,而很象一个健康的婴儿在梦中发笑那么天真。这点笑充分的表示出他的无忧无虑,和他的健康与勇敢。它象老树开花那么美丽,充实。瑞宣也笑了笑,可是他自己也觉出笑得很勉強,无力,而且带着怯懦与愧羞。 "走吧,谈谈去!"钱先生低声的说。 瑞宣从好久好久就渴盼和老人谈一谈。在他的世界里,他只有三个可以谈得来的人:瑞全,富善先生,和钱诗人。三个人之中,瑞全有时候很幼稚,富善先生有时候太強词夺理,只有钱先生的态度与言语使人永远感到舒服。 他们进了个小茶馆。钱先生要了碗⽩开⽔。 "喝碗茶吧?"瑞宣很恭敬的问,抢先付了茶资。"士大夫的习气须一律除去,我久已不喝茶了!"钱先生昅了一小口滚烫的开⽔。"把那些习气剥净,咱们才能还原儿,成为老百姓。你看,爬在战壕里打仗的全是不吃茶的百姓,而不是穿大衫,喝香片的士大夫。咱们是经过琢磨的⽟,百姓们是璞。一个小⽟戒指只是个装饰,而一块带着石 ![]() 瑞宣看了看自己的长袍。 "老三没信?"老人很关切的问。 "没有。" "刘师傅呢?" "也没信。" "好!逃出去的有两条路,不是死就是活。不肯逃出去的只有一条路——死!我劝过小崔,我也看见了他的头!"老人的声音始终是很低,而用眼光帮助他的声音,在凡是该加重语气的地方,他的眼就更亮一些。 瑞宣用手鼓逗着盖碗的盖儿。 "你没受委屈?在——"老人的眼极快的往四外一扫。瑞宣已明⽩了问题,"没有!我的⾁大概值不得一打!""打了也好,没打也好!反正进去过的人必然的会记住,永远记住,谁是仇人,和仇人的真面目!所以我刚才说:你有了和我谈一谈的资格。我时时刻刻想念你,可是我故意的躲着你,我怕你劝慰我,教我放弃了我的小小的工作。你⼊过狱了,见过了死亡,即使你不能帮助我,可也不会劝阻我了!劝阻使我发怒。我不敢见你,正如同我不敢去见金三爷和儿媳妇!" "我和野求找过你,在金…" 老人把话抢过去:"别提野求!他有脑子,而没有一 ![]() 这钢铁一般硬的几句话使瑞宣微颤了一下。他赶快的发问: "钱伯伯,你怎么活着呢?" 老人微笑了一下。"我?很简单!我按照着我自己的方法活着,而一点也不再管士大夫那一套生活的方式,所以很简单!得到什么,我就吃什么;得到什么,我就穿什么;走到哪里,我便睡在哪里。整个的北平城全是我的家!简单,使人快乐。我现在才明⽩了佛为什么要出家,耶稣为什么打⾚脚。文化就是⾐冠文物。有时候,⾐冠文物可变成了人的累赘。现在,我摆脫开那些累赘,我感到了畅快与自由。剥去了⾐裳,我才能多看见点自己!" "你都⼲些什么呢?"瑞宣问。 老人喝了一大口⽔。"那,说起来可很长。"他又向前后左右扫了一眼。这正是吃晚饭的时节,小茶馆里已经很清静,只在隔着三张桌子的地方还有两个洋车夫⾼声的谈论着他们自己的事。"最初,"老人把声音更放低一些,"我想借着已有的组织,从新组织起来,作成个抗敌的团体。战斗,你知道,不是一个人能搞成功的。我不是关公,不想唱《单刀会》;况且,关公若生在今天,也准保不敢单刀赴会。你知道,我是被一个在帮的人救出狱来的?好,我一想,就想到了他们。他们有组织,有历史,而且讲义气。我开始调查,访问。结果,我发现了两个最有势力的,黑门和⽩门。⽩门是⽩莲教的支流,黑门的祖师是黑虎玄坛。我见着了他们的重要人物,说明了来意。他们,他们,"老人扯了扯脖领,好象呼昅不甚舒畅似的。 "他们怎样?" "他们跟我讲道!" "道?" "道!" "什么道呢?" "就是吗,什么道呢?⽩莲教和黑虎玄坛都是道!你信了他们的道,你就得到他们的承认,你⼊了门。⼊了门的就享受义气。这就是说,你在道之外,还得到一种便利与保障。所谓便利,就是别人买不到粮食,你能买得到,和诸如此类的事。所谓保障,就是在有危难的时节,有人替你设法使你全安。我问他们抗⽇不呢?他们头摇!他们说⽇本人很讲义气,没有犯侵他们,所以他们也得讲义气,不去招惹⽇本人,他们的义气是最实际的一种君子协定,在这个协定之外,他们无所关心——连家国民族都算在內。他们把⽇本人的略侵看成一种危难,只要⽇本人的刀不放在他们的脖子上,他们便认为⽇本人很讲义气,而且觉得自己果然得到了保障。⽇本人也很精明,看清楚了这个,所以暂时不单不拿他们开刀,而且给他们种种便利,这样,他们的道与义气恰好成了抗⽇的阻碍!我问他们是否可以联合起来,黑门与⽩门联合起来,即使暂时不公开的抗⽇,也还可以集中了力量作些有关社会福利的事情。他们绝对不能联合,因为他们各自有各自的道。道不同便是仇敌。不过,这黑⽩两门虽然互相敌视,可是也自然的互相尊敬,因为人总是一方面忌恨敌手,一方面又敬畏敌手的。反之他们对于没有门户的人, ![]() ![]() ![]() 老人不再说话,瑞宣也楞住。沉默了半天,老人又笑了一下。"不过,你放心,我可是并不因此而灰心。凡是有志救国的都不会灰心,因为他 ![]() ![]() ![]() ![]() 老人一口把⽔喝净,叫茶房给他再倒満了杯。"我还不只劝人们逃走,也劝大家去杀敌。见着拉车的,我会说:把车一歪,就摔他个半死;遇上喝醉了的⽇本人,把他摔下来,掐死他!遇见生学,我,我也狠心的教导:作手工的刀子照准了咽喉刺去,也能把⽇本教员弄死。你知道,以前我是个不肯伤害一个蚂蚁的人;今天,我却主张杀人,鼓励杀人了。杀戮并不是我的嗜好与理想,不过是一种手段。只有杀,杀败了敌人,我们才能得到和平。和⽇本人讲理,等于对一条狗讲唐诗;只有把刀子刺进他们的心窝,他们或者才明⽩别人并不都是狗与奴才。我也知道,杀一个⽇本人,须至少有三五个人去抵偿。但是,我不能只算计人命的多少,而使鳝鱼们都腐烂在盆子里。越多杀,仇恨才越分明;会恨,会报仇的人才不作亡国奴。北平没有抵抗的丢失了,我们须用⾎把它夺回来。恐怖必须造成。这恐怖可不是只等着⽇本人杀屠我们,而是我们也杀他们。我们有一个敢举起刀来的,⽇本人就得眨一眨眼,而且也教咱们的老实北平人知道⽇本人并不是铁打的。多喒恐怖由我们造成,我们就看见了光明;刀 ![]() ![]() 老人闭上眼,休息了一会儿。睁开眼,他的眼光不那么厉害了。很温柔的,几乎是象从前那么温柔的,他说:"将来,假若我能再见太平,我必会忏悔!人与人是 ![]() ![]() 过了半天,他才问了声:"你的行动,钱伯伯,难道不招特务们的注意吗?" "当然!他们当然注意我!"老人很骄傲的一笑。"不过,我有我的办法。我常常的和他们在一道!你知道,他们也是国中人。特务是最时髦的组织,也是最靠不住的组织。同时,他们知道我⾝上并没有武器,不会给他们闯祸。他们大概拿我当个半疯子,我也就假装疯魔的和他们 ![]() ![]() ![]() 这时候,天已经黑了。小茶馆里点起一些菜油灯。"钱伯伯,"瑞宣低声的叫。"家去,吃点什么,好不好?"老人毫不迟疑的拒绝了:"不去!见着你的祖⽗和小顺子,我就想起我自己从前的生活来,那使我不好过。我今天正象人由爬行而改为立起来,用两条腿走路的时候;我一松气,就会爬下去,又成为四条腿的动物!人是脆弱的,须用全力支持自己!" "那么,我们在外边吃一点东西?" "也不!理由同上!"老人慢慢的往起立。刚立稳,他又坐下了。"还有两句话。你认识你们胡同里的牛教授?""不认识。⼲吗?" "不认识就算了。你总该认识尤桐芳喽?" 瑞宣点点头。 "她是有心 ![]() "杀谁?" "该杀的人很多!能消灭几个⽇本人固然好,去杀掉几个什么冠晓荷,李空山,大⾚包之类的东西也好。这次的抗战应当是华中民族的大扫除,一方面须赶走敌人,一方面也该扫除清了自己的垃圾。我们的传统的升官发财的观念,封建的思想——就是一方面想作⾼官,一方面又甘心作奴隶——家庭制度,教育方法,和苟且偷安的习惯,都是民族的遗传病。这些病,在家国太平的时候,会使历史无声无⾊的,平凡的,象一条老牛似的往前慢慢的蹭;我们的历史上没有多少照耀全世界的发明与贡献。及至家国遇到危难,这些病就象三期梅毒似的,一下子溃烂到底。大⾚包们不是人,而是民族的脏疮恶疾,应当用刀消割了去!不要以为他们只是些不知好歹,无⾜介意的小虫子,而置之不理。他们是蛆,蛆会变成苍蝇,传播恶病。在今天,他们的罪过和⽇本人一样的多,一样的大。所以,他们也该杀!" "我怎么照应她呢?"瑞宣相当难堪的问。 "给她打气,鼓励她!一个妇人往往能有决心,而在执行的时候下不去手!"老人又慢慢的往起立。 瑞宣还不肯动。他要把想了半天的一句话——"对于我,你有什么教训呢?"——说出来。可是,他又不敢说。他知道自己的怯懦与无能。假若钱伯伯教他狠心的离开家庭,他敢不敢呢?他把那句话咽了下去,也慢慢的立起来。 两个人出了茶馆,瑞宣舍不得和钱老人分手,他随着老人走。走了几步,老人立住,说:"瑞宣,送君千里终须别,你回家吧!" 瑞宣握住了老人的手。"伯⽗,我们是不是能常见面呢?你知道…" "不便常见!我知道你想念我,我又何尝不想念你们!不过,我们多见一面,便多耗费一些工夫;耗费在闲谈上!这不上算。再说呢,国中人不懂得守秘密,话说多了,有损无益。我相信你是会守秘密的人,所以今天我毫无保留的把心中的话都倾倒出来。可是,就是你我也以少谈心为是。甘心作奴隶的应当张开口,时时的喊主人。不甘心作奴隶的应当闭上嘴,只在最有用的时候张开——噴出仇恨与怒火。看机会吧,当我认为可以找你来的时候,我必找你来。你不要找我!你看,你和野求已经把我听窃孙子的啼哭的一点享受也剥夺了!再见吧!问老人们好!" 瑞宣无可如何的松开手。手中象有一股热气流出去,他茫然的立在那里,看着钱先生在灯影中慢慢的走去。一直到看不见老人了,他才打了转⾝。 他一向渴盼见到钱先生。今天,他看到了老人,可是他一共没有说了几句话。愧羞截回去他的言语。论年岁,他比老人小着很多。论知识,他的新知识比钱诗人的丰富。论爱国心,他是新时代的人,理当至少也和钱伯伯有一样多。可是,他眼看着钱伯伯由隐士变为战士,而他还是他,他没有丝毫的长进。他只好听着老人侃侃而谈,他自己张不开口。没有行动,多开口便是无聊。这个时代本应当属于他,可是竟自被钱老人抢了去。他没法不觉得惭愧。 到了家,大家已吃过了晚饭。韵梅重新给他热菜热饭。她问他为什么回来晚了,他没有回答。随便的扒搂了一碗饭,他便躺在 ![]() ![]() 他想不清楚,他感到疲倦。很早的,他便睡了觉。 随着第二天的朝 ![]() 看清楚这一点,瑞宣以为不管他的行动是否恰好配备着抗战,他也应当在意志的坚定上学一学钱老人。他虽然没拚着命去杀敌,可是他也决定不向敌人屈膝。这,在以前,他总以为是消极的,是不抵杭,是逃避,是可聇的事。因为可聇,所以他总是一天到晚的低着头,不敢正眼看别人,也不敢对镜子看自己。现在,他决定要学钱先生,尽管在行动上与钱先生不同,可是他也要象钱先生那样的坚定,快乐。他的不肯向敌人屈膝不只是逃避,而是一种 ![]() ![]() ![]() ![]() ![]() 早饭依然是昨晚剩下的饭熬的粥,和烤窝窝头与老腌萝卜。可是,他吃得很香,很多。他不再因窝窝头而替老人们与孩子们难过,而以为男女老幼都理应受苦;只有受苦才能使大家更恨敌人,更爱家国。这是惩罚,也是鞭策。 吃过饭,他忙着去上班。一出门,他遇上了一号的两个⽇本人。他没低下头去,而昂首看着他们。他们,今天在他的眼中,已经不是胜利者,而是炮灰。他知道他们早晚会被征调了去,死在国中的。 他挤上电车去。平⽇,挤电车是一种苦刑;今天他却以为这是一种锻炼。想起狱中那群永远站立的囚犯,和钱先生的瘸着腿奔走,他觉得他再不应为挤车而苦恼;为小事苦恼,会使人过度的悲观。 这是星期六。下午两点他就可以离开公事房。他决定去看看下午三时在太庙大殿里举行的华北文艺作家协会的大会。他要看,他不再躲避。 太庙自从辟为公园,始终没有象中山公园那么热闹过。它只有原来的古柏大殿,而缺乏着别的花木亭榭。北平人多数是喜 ![]() ![]() 他看见了老柏上的有名的灰鹤。两只,都在树顶上立着呢。他立定,呆呆的看着它们。从前,他记得,他曾带着小顺儿,特意来看它们,可是没有看到。今天,无意中的看到,他仿佛是被它们昅住了,不能再动。据说,这里的灰鹤是皇帝饲养着的,在这里已有许多年代。瑞宣不晓得一只鹤能活多少年,是否这两只曾经见过皇帝。他只觉得它们,在⽇本人占领了北平之后,还在这里活着,有些不大对。它们的羽⽑是那么光洁,姿态是那么俊逸,再配上那红的墙,绿的柏,与金瓦的宮殿,真是仙境中的仙鸟。可是,这仙境中的主人已换上了杀人不眨眼的倭寇;那仙姿逸态又有什么用呢?说不定,⽇本人会用笼子把它们装起,运到岛国当作战利品去展览呢! 不过,鸟儿到底是无知的。人呢?他自己为什么只呆呆的看着一对灰鹤,而不去赶走那些杀人的魔鬼呢?他不想去看文艺界的大会了。灰鹤与他都是⾼傲的,爱惜羽⽑的,而他与它们的⾼傲只是一种姿态而已,没有用,没有任何的用!他想低着头走回家去。 可是,极快的,他矫正了自己。不,他不该又这样容易伤感,而把头又低下去。伤感不是真正的,健康的,感情。由伤感而落的泪是露⽔,没有甘霖的功用。他走向会场去。他要听听⽇本人说什么,要看看给⽇本人作装饰的文艺家的面目。他不是来看灰鹤。 会场里坐着立着已有不少的人,可是还没有开会。他在签到簿上画了个假名字。守着签到簿的,和殿里的各处,他看清,都有特务。自从被捕后,他已会由服装神气上认出他们来。他心中暗笑了一下。特务是最时髦的组织,可也是最靠不住的组织,他想起钱先生的话来。以特务支持权政,等于把房子建筑在沙滩上。⽇本人很会建筑房子,可惜没看地基是不是沙子。 他在后边找了个人少的地方坐下。慢慢的,他认出好几个人来:那个戴瓜⽪小帽,头象一块宝塔糖的,是东安市场专偷印 ![]() ![]() 大⾚包,招弟,冠晓荷,走了进来。大⾚包穿着一件紫大缎的长袍,上面罩着件大红绣花的斗篷,头上戴着一顶大红的呢洋帽,帽沿很窄,上面斜揷二尺多长的一 ![]() ![]() ![]() ![]() ![]() ![]() 晓荷把太太的斗篷搭在左臂上,一边往前走,一边向所有的人点头打招呼。他的眼眯着,嘴半张着,嘴 ![]() 瑞宣看到冠家夫妇的这一场,实在坐不住了;他又想回家。可是,这时候,门外响了铃。冠晓荷半立着,双手伸在头上鼓掌。别人也跟着鼓掌。瑞宣只好再坐稳。 在掌声中,第一个走进来的是蓝东 ![]() ![]() ![]() ![]() ![]() ![]() ![]() ![]() ![]() "井田先生!"一鞠躬。"菊池先生!"一鞠躬。他把台上的人都叫到,给每个人都鞠了躬,这才向台下一扯他的绿脸,很傲慢的叫了声:"诸位文艺作家!"没有鞠躬。叫完这一声,他楞起来,仿佛因为得意而忘了他的开会词。他的眼珠一劲儿往上吊。台下的人以为他是表演什么功夫呢,一齐鼓掌。他的手颤着往⾐袋里摸,半天,才摸出一张小纸条来。他半⾝向左转,脸斜对着井田,开始宣读:"我们今天开会, 因为必须开会!"他把"必须"念得很响,而且把一只手向上用力的一伸。台下又鼓了掌。他张着嘴等候掌声慢慢的停止。而后再念: "我们是文艺家, 天然的和大⽇本的文豪们是一家!"台下的掌声,这次,响了两分钟。在这两分钟里,东 ![]() 井田 ![]() 东 ![]() 出来,他几乎不认识了东西南北。找了棵古柏,他倚着树⾝坐下去。他连想象也没想象到过,世界上会能有这样的无聇,欺骗,无聊,与戏弄。最使他难过的倒还不是蓝东 ![]() ![]() 想到这里,他没法不恨自己,假若他有胆子,一个手榴弹便可以在大殿里消灭了台上那一群无聇的东西,而消灭那群东西还不只是为报仇雪恨,也是为扫除真理的戏弄者。⽇本军阀只杀了国中人,井田却勒死了真理与正义。这是全人类的损失。井田口中的反战,和平,文艺,与科学,不止是欺骗黑⽑儿方六与周四宝,而也是要教全世界承认黑是⽩,鹿是马。井田若成了功——也就是全体⽇本人成了功——世界上就须管地狱叫作天堂,把魔鬼叫作上帝,而井田是天使! 他恨自己。是的,他并没给井田与东 ![]() ![]() ![]() ![]() 殿外放了一挂极长的爆竹。他无可如何的立起来,往园外走。两只灰鹤被爆竹惊起,向天上飞去。瑞宣又低下头去。 wWW.baMXs.cOm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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