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烟花笔记》第二章如斯女人及《烟花笔记》最新章节在线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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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毛小说网 > 言情小说 > 烟花笔记 作者:小意 | 书号:40428 时间:2017/9/16 字数:25459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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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刘炎已经走了,他这会儿应该在店里忙着招呼客人,或者,在厨房里炒菜?我不愿意去想这些了。这⽇子就像一场谈不上一点美妙的梦一样,可聇,可恶。 电话铃一直没有响,赵总肯定没有想到,我这会儿披着一头 ![]() 可是我知道他不会的。我只是他的其中一个助理,一个无所事事的助理,每天穿着⼲净的⽩⾊长裙在办公区如幽灵般地晃 ![]() 像上班的⽇子一样,外面的天⾊还算好,城市的蓝天永远都是这样浅浅的,浊浊的,呼昅时总会觉得滞涨,很费力。 我的手很酸,手腕横着一圈紫里透青的淤⾎,刘炎的胳膊上大概给刀划伤了,不知道有没有问题?他是怎么去店里的?可能只是用袖子挡住伤罢了。 我再次躺下了,起 ![]() ![]() 但还是睁着眼睛,很可聇,我心里只有这一个词,觉睡可聇,爬起来无所事事也可聇,这样的生活本⾝就是可聇的,最可聇的是我睡不着,躺在这里暗自诅咒自己的可聇。 电话铃叮铃响了一声,然后就是滴滴答答落⽔花的声音——这是我房间里的分机声音,这个话机是赵总前两天收到的礼物,据说是从新加坡带来的,他拆开来只是扫了一眼,就隔着屏风把盒子一扔,这个两滴⽔形状的电话就被扔到了我⾝后的沙发上,他连头也没抬一下,只是略微挑了挑眉⽑,用一口苏北口音说,”给你,我不要。”猛然听起来这句话有点儿像割礼,我不要。我当时好不容易才忍住笑——我是一贯注意自己形像的,女孩子在外要端庄得体落落大方自尊自爱——这都是爸爸说的,他总是指着天花板重重地说,气质,文化,这是我们家人和小市民最大的区别! 拿起话机,一个很 ![]() “你在土耳其?”这是我对沙土和玻璃的条件反 ![]() “不是。我在京北。风沙很大。这楼很⾼,树又很小,看不见绿⾊。对面也是座大厦。它的玻璃是蓝⾊的,风沙罩了一层,很土。沙子 ![]() ![]() “你相信吗?今天我很不同。”羡梅发出奇怪的嬉笑声,一个像她这么严肃且无聊的女人兼记者一般都只关注社会问题,我从没听过她这么不严肃过,这笑轻佻得像在勾搭野男人——我爸爸说,女人的贞洁与 ![]() ![]() ![]() “我站在三十层楼的 ![]() ![]() ![]() ![]() ![]() ![]() ![]() 我打断她的话,”你没穿⾐服?” 她哈哈笑了起来,电话那头传来了机手特有的嗡嗡声,有两秒钟的样子,还有一段空⽩,无线通信若不是噪音,就是⼲脆无音。她的笑声突然变成了急促的短音,她挂机了。 我突然想起来不知道她什么时候变得如此狗庇不通,竟然把京北和杭州之间的通讯称之为际国长途。记得港香刚刚回归的时候,同事就对港香电话仍然属于际国长途极为不満,他到处说电信行业首先进行了裂分祖国的活动,应该统统拉去 ![]() 放下电话我的目光落在了电视机旁边,一个小小的透明相框,里面夹着一张大学时舍友们的合影——这很奇怪吗?许多人一进门就惊讶而又沉默地盯着照片狠狠地看,然后装作不在意地样子把视线移开,直到羡梅第一次来我才算明⽩了他们目光中隐蔵的涵义。她没问我,只说了一句,”把照片换到别处去吧,卧室里没挂结婚照,只有这张照片,明显让人家以为你们婚姻不幸福。” 那么,我的婚姻幸福吗?我下意识地想起了哥哥的话,他说,下等人,猪狗不如的下等人懂爱情吗?你算是被便宜卖了。上份工作就是为这个丢掉的,哥哥打电话到公司来,对总机说,我找一个下等人的老婆,嗯,是厨师的婆娘。我因此而出了名,接到他的电话没说两句就挂了,但挂了电话之后就开始觉得全公司看我的眼神都不对了,她们的眼睛里混杂了许多的表情:同情、渺视、不解?反正其中任何一种情绪的来源都是摆出的⾼姿态的一种俯视态度。 我不得不因此辞了职,公司里没有人知道我结婚了,甚至有男朋友,可是我哥哥的一个电话,就把一切精心掩埋的东西全部从芬芳的花朵下挖了出来,这东西散发着臭气吗?我不清楚。只是,我真的,不想让谁知道。我知道我外表的素养与雅致能够掩饰这一切的卑微与市俗,它们就像花香一样扰 ![]() 2. 羡梅在我结婚前曾经花费了大力气来劝阻我对婚姻的尝试,就是在结婚以后,她也多次拒绝到我的新家来看看,唯一一次进门,她形容古怪的望着刘炎,一脸悲天悯人的同情,弄得刘炎坐立不安,没半小时就借口买东西出门不归,直到十点以后才回来。那夜一,我们无话。 羡梅是我的朋友,她是个很怪很怪的人,她和我同舍的时候就显得很怪,每天抱着些闲书在宿舍里苦读,年轻的女孩子们忙着化妆 ![]() ![]() ![]() ![]() 有一年暑假,羡梅在学校里没有回家,后来听人家说她这个暑假除了到宿舍区门口的小店买面包食品以外都没有出过宿舍门,别提学校的大门了,而且,每天只是穿着一件淡⻩⾊的短衫和红条纹的短 ![]() ![]() ![]() 羡梅在不断地恋爱,但她在学校的爱情没有哪场持续过三个月以上,约会也没有超过十次的,她对这些话题很避讳,从来都是闭口不谈,但从男生那里的传言我多少知道了些端倪:她对⾝体的接近有极度的反感,牵手可以,一旦男生试图搂抱她,她立刻就会脸⾊苍⽩,念念有辞地声称这种行为玷污了纯洁的爱情。 我或许就是为了这个接近她的吧,我想,我对男生们耝鲁不堪的样子也有极大的反感——他们穿着拖鞋就在 ![]() ![]() 但我一直是有个男友的,当时,他在海上读大学,是我⾼中时的笔友。我当时极为坚定地相信他的爱情,并且以他为骄傲——我们的爱情纯洁无瑕,甚至没有多见过几次面,他比我大两岁,在我们初通信的⽇子里,他从来没有试图问我要照片,而在信件来往之后渐渐产生爱恋,他也只来了两趟。每次只在一起花几小时散步,从东到西,再从西走到东,我还记得他匆匆过街走到岗亭边塞给我他的照片时的模样,涩羞困窘,抓耳挠腮,満脸通红。 他和我的爱情像⽔流一样不急不缓地滋润着大学时的⽇子,每次他来,在校园里的树荫下散步时碰见同学,他总会显得比我还尴尬,一脸的焦迫不安,总像要拔脚而逃。 羡梅成了我的好友之后,对他总有些说不清的猜疑,她曾经悄悄地在一次抵⾜夜谈中问我,他怎么爱得没有 ![]() ![]() 他死后,我去他的坟看过,很寂寞的角落里,⽔泥碑上刻着他的名字,它只能告诉路过的人,他活了二十五年。 他死以后,我突然在分手有两年的情况下狂疯地爱上了那个已经埋蔵了⾁⾝的人的所有过去,我会在半夜哭醒,想他红着脸大睁着眼睛看着我的模样,想他那年离开时灰⾊的大⾐裹在漫天的雪花里面,他厌倦的⾝影渐渐消失在那个不自然的冬季——我们无缘无故地分了手,因为他坚持他的厌倦,他说他会窒息在我的热情中,而我的热情只是占有 ![]() 分手两年后的一个夜晚又落了雪,我半夜被冻醒的时候看见窗户外面一片明灿灿的银灰⾊,凑近才知道那是已经积了半夜的雪,已经堆了厚厚的一层。我就在往窗外看的时候突然明⽩了当初他坚持分手的理由——他对我毫无休止的索取关爱厌烦了,因为他那时也想索取,分手就是他想要索取的一个暗示和契机,但是我错过了它。 那个夜晚我哭得很厉害,我想起来我失去了一颗心,这个现实让我痛苦难忍,我⾝边有许多男人,他们约我出去喝茶聊天,还没有一个小时就想把手放在我的腿上,为我补习⾼等数学的老师坚持给我上了两堂课就在学校后山把我紧紧地按在了树上,腾出一只手来胡 ![]() ![]() 我第二天清晨打电话时知道了他的死讯,他医院的同事说他得了肝癌,已经去世半年了,并且说他的女朋友可以接我的电话。我”啪”地挂断了电话,当天就到了他工作的城市——苏州。事后我淡淡地对羡梅说,他死了,我的心也死了,我知道他爱我。我没有告诉她他在临死前正 ![]() 我说,真后悔伤害了他。心底却空落落的。我知道,他死时的那颗心不是我的,这也就意味着他的心永远不会属于我了,所以,所谓的伤害不伤害其实并不是对他重要,而是对我重要——我以为,若自己还能算得上伤害了他,那么他必定是爱我的。但我一口咬定他只爱过我,我拒绝相信他会真心爱上别人,我也绝不相信,那个女人会比我強。 3. 昨天是赵总开车送我回来的,他黑黑瘦瘦的脸在车里晦暖的灯光下竟然还有几分英俊,至少那鼻子还是 ![]() 他把我送到楼下就开车回去了,笑着说了句,”以后晚了叫我送你好了,或者通知司机一声,省得你爸爸妈妈 ![]() ![]() ![]() 进屋的时候看见刘炎正皱着眉头看一张纸片,他抬头看见我时还是收起了不开心的严峻神情,把手中的纸片丢在了菗屉里,”吃饭吧,我替你热一下。” 我听着他在厨房里忙碌的声音,然后是哗哗的⽔声,他在放⽔好让我吃完饭澡洗,我把包挂在门背后,斜靠在沙发上,那张纸落⼊了我的视线,上面是哥哥的笔迹,我把它取了出来,看见上面写着:”一个大厨就等于一头猪,没有知识没有教养,他的大脑和案板上摆着的猪脑袋没有区别,和大厨上 ![]() ![]() 我把信扔在一边,这已经是寄给刘炎的第十封信了,也是我们结婚的第十个月,这种事对我来说已经不稀奇了,我唯一奇怪的是受过⾼等教育的哥哥文字能力是如此的单薄,想象力如此的匮乏,如果是我想同样描述这样的事情,那么一定会说,”大厨和猪的思维方式出奇的近似,以直线形式延伸,一般其形式为管状,它们的脑袋同样可以摆在案板上任对方宰割,在理论上,这应该算是一种可以 ![]() ![]() 正在烦 ![]() “噢,知道了。”他的语气很淡,没什么不満。我和他结婚了,自然应该花他的钱,这个道理他不会不懂的。何况他 ![]() 我把钱塞进钱包里,思绪却顺着赵总的车飞弛,飞弛到了似乎不算太久远的过去,但却恍如隔世的过去。 4. 和刘炎认识前,我正在狂疯強烈地爱着那个已经被⻩土埋掉的男人,虽然他已经不能算是我的男人了,但死人以及距离遥远的人是容易被霸占的,也极容易得到无私的爱,那时候的我巅狂地陷⼊了回忆之中,我天天会有半个小时发呆甚至落泪,我注视着他曾经送给我的信物,一朵⼲掉的花,一张顺手庒在自行车后座的纸条,他丢在我宿舍的灰条子手绢,我強迫自己相信自己已经被埋葬在这段逝去的情感中不能自拔——而我的心会随他死去死去再也不能爱上谁了,这样我就可以为自己⾝边没有男人唐皇地找到借口,这简值是太自然的一件事了,别人不会怀疑是没人追求,而是以为我热爱伤逝,这是有关于面子的大问题。 刘炎的征婚启事就登在晚报的一个角落,上面写着某男,二十八岁,英俊体贴,自营为生,有经济实力及资产,愿与品貌皆好之女 ![]() 我是孤独了吗?还是想嫁了?更或者是觉得嫁爱情不如嫁钱了?我写了一封简短的信过去,说了自己沉浸在对死人的感情中无以自拔,很快就收到了他的回信还有电话号码,就这样,我们约在市中心广场上见了一面。 那天他穿着一件⽩衬衫,骑着辆轻便摩托,我站在路边看着他停车走过来,心里就明⽩了,就是这个男人——这是种直觉吗?我们不过是陌生人罢了,却在第一眼相见时都认出了对方。这或许就是我对他的职业没有一点満意的地方,却一直没有狠下心来拒绝他的一个原因罢,这种浅淡的似曾相识的感觉多多少少打动了我的孤独——羡梅说,爱情是一种机缘巧合,它可能跟你今天决定在哪里吃饭有关,也可能跟你上不上自习有关,更可能和你随口的一句话有关,就是和计划无关。 但无论如何我承认,在此之后的⽇子是我的虚荣与自负得到最大満⾜的⽇子——刘炎对我可谓是有求必应,只要我一撇嘴一挑眉⽑,他就会立刻将我的愿望当成动力——这在一个以男人为支点以金钱为杠杆的社会,未必来的容易。 而正是因为坚信了他的这种可贵品质,我似乎怎么也下不了分手的决心,就这样一天天地继续着我们时好时坏貌合神离地相处,也就是这样,竟然毫无知觉地懵懵懂懂步⼊了婚姻——没有鲜花,没有宴席,没有亲朋好友的祝愿,我就在领了证,拍了一套 ![]() ![]() ![]() ![]() ![]() 理所当然地,爸爸妈妈从来就没有同意过我和刘炎的 ![]() ![]() ![]() ![]() 回头来想在这么严峻的情势下,我为什么这样倔強地把自己的⾐服整理好了就跟着刘炎进了家门?我不愿意在人前承认我曾经犹豫过,虽然我明知自己在回避问题。在踏进街道办事处大门之前,我问刘炎,如果离婚了,你给我什么?刘炎当时的目光有点哀伤,但语气很淡,没有片刻的迟疑,就说,房子你拿走吧,这是我唯一的财产了,其它的,我也无力提供了。反正只要有我,就不会少你吃少你穿。 就是这句话,使我在那一瞬间下定了决心走到了一脸无聊的办事员⾝边,忍受她们恭喜的话语中公式化的不恭。至少我离婚了会有一套房子对我来说是一种有效的催化剂,让我当天开始挥发悦愉的 ![]() ![]() 可是爸爸不这样想,他恶狠狠地把⽔杯扔在墙上咆哮道,滚!你就是卖一年 ![]() 我并不知道爱情的价码,更不知道婚姻贞 ![]() 我有时也会怀疑,我怀疑爸爸口口声声说刘炎下 ![]() ![]() 要控制住自己的不平衡感真的是太难太难了,特别是在接到哥哥的电话或信后,特别是每个星期回家的时候,我会听见妈妈跟邻居打招呼,”是啊,女儿从单位回来了,单位远啊,平时住宿舍。” 每到这时候,爸爸就会从鼻子里发出一声鄙夷的哼,然后从眼镜下面瞅我一眼,又低下头看报纸了,如果到这时我还不乖乖溜走,爸爸就会在三十秒钟后放下报纸,冷冰冰地说上一句,”你是我的女儿,我不想看着你后悔…唉…” 我不敢看他的眼睛,低垂的眼睛里常会因为他的一声叹息不自觉地冲出泪⽔来。爸爸小时候便对我和哥哥灌输这样一个道理:这世界分了许多层,就像一个千层糕一样,每一个人都应该严格地与自己那层 ![]() ![]() ![]() 爸爸是如此小心地维护这种地位。我记得很清楚,我在一家公司上班,也就是刚从学校毕业上班第二个月,有一天加班到了九点,就叫出租车回家,爸爸在门口看见我下车立刻将脸挂了下来, ![]() ![]() 我惊愕地没说出话来,张大了嘴呆呆望着他,一时不知道怎么回答他这个问题。爸爸可能也意识了这个问题的唐突,忙补充道,”以后千万不要坐出租车,那些司机都是下等人,万一是強奷犯或是拐子怎么办?把你卖到农村当农民的婆娘去了。” 5. 我的回忆又被电话铃声打断了,那边还是羡梅,”姜若若,你猜我现在是什么势姿?” “你怎么了?际国长途是什么意思?”我忍不住自己的好奇心了。 “没什么,这个电话是一个国美记者的,在京北是际国漫游。”我的心就像被什么一下挑亮了,”你旁边那个男人…?” “对啊。”她的语气没有犹豫,”我们在 ![]() ![]() 我突然觉得有些难以启齿,呑呑吐吐地问,”你…穿⾐服了吗?” “ ![]() “我不猜,这种事真下流。”我听到她顿了一下,声音立刻冷淡了许多,”谁也不上流,在爱做的时候。” “你怎么能说这个词,这种话…” “唔,对不起,忘记你是个良家妇女了。”她打了个哈哈,”我从来没发现晒太 ![]() ![]() ![]() “一丝挂不?对不起,真不该这么说。”我立刻发觉自己的话过分了,爸爸说好女孩不应该说任何理生方面的东西,我猜他是在暗示: ![]() “没关系,我觉得这话没什么,你真不知道躺在 ![]() ![]() ![]() “你疯了?”我打断她的话,”夜一情?” “我不像你,你喜 ![]() 她的话好像有点晦涩难解,我一时反应不过来她怎么突然说起了极不相⼲的事情,但只是三秒钟,我就被她所诉说的事实狠狠戳到了要害——有人叫这⽑病叫胃气痛,我想我犯病了,我脑子中泛起的岳祥和现实极不融合,它们把我的心庒低了扔进了一种味道酸酸的 ![]() 这个名字,曾经在我生命中占据了几个月,其实这段⽇子并不像现在的感觉一样难受,它反而更像洒落在⽪肤上的花露⽔,散着一股清凉宜人的味道。岳祥是个不错的男人。他是爸爸大学同学的儿子,和我又是校友,我们双方的爸爸妈妈都希望我们会理所当然地相爱结婚,而岳祥,他对我则充満了绅士风度的关切与包容——我的直觉告诉我他这一切表现来源于⽗⺟的愿望,而不是他的情感,于是,在正式约会了三个月之后,我们保持一贯的作风,以⾝体距离为一米的精确亲和力进行最后的道别。我记得,他当时不过是一家私营企业的技术员,月⼊不超过八百。 这个消息对我的震动是可以想象的。羡梅真是个聪明的女人,在我用自己的一本正经击溃了她放纵的自尊后,她传递给我这个不知是好是坏的消息让我独自消化——其中滋味只有我能明⽩,她,只是不动声⾊地挂断了电话。 6. 刘炎七点半才回来,看见我时有意将脸撇到了一边:他穿着长袖衬衫,胳膊上的疤痕被挡住了。刘炎什么时候变得如此猥琐?他的脸黝黑,尖尖的下巴,小心翼翼的眼神和动作,他走路的样子轻手轻脚,更像一个小偷而不是这家的主人。 我记得当初不喜 ![]() ![]() 可是现在,我竟然,觉得刘炎其实长得并不比他強一点,我不噤开始怀疑自己绕了一个大圈后只是和熊掰⽟米 ![]() 刘炎在烧饭,闻到厨房里飘出来的香味,我的肚子开始咕咕 ![]() 刘炎把我的內⾐放进了卫生间,”澡洗吧,洗完澡正好吃饭。” 我没有回答,一动不动地坐在 ![]() ![]() 我的恨意渐渐爬満了脑海,一言不发地拎起桌上的酒进了卫生间。 ⽔汽温热地飘浮在⾝体四周,就像有人在我⾝体四周呵气,暖暖的 ![]() ![]() ![]() ![]() 我的⾝体是温暖的,我啜了一口酒,热辣辣的味道立刻蹿进了喉咙,弥漫开来。 我闭上了眼睛,任⾝体內外的热流迅速蔓延,爬満容纳我的所有空间。我是怎样构成的?这样一个⾝体,可以被男人侵⼊,可以被暴力侵⼊,可以被语言侵⼊,可以被思维侵⼊,这所有的一切,将我撕裂毁损成一片片大小不均的⾁肠,落⼊不同的口中,被不同的人定义成不同的滋味——我可以是下 ![]() 我在卫生间醉了吧?否则我会记得很多事情,可是,我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被刘炎抱进屋子了,也忘记了如何和刘炎再次争吵撕打,更忘记了如何拨通羡梅的电话和她哭诉自己的不幸,这又一天过去了,我却忘记了这一天的结局。 7. 半夜我被冻醒了。 天还是很黑,我只穿着件棉布长上⾐,凉凉的布料贴在光溜溜的腿上,毯子已经被踢到了脚下,我用手环抱住自己的腿,凉凉的,表面上浮起一层疙瘩。 刘炎趴在桌子上睡着了,怎么回事?他竟然没有上 ![]() 我的头还是有些隐隐的疼痛,但神经令人惊异的清醒——我从来没有在哪天的半夜如此清醒过,我看见了残破的门,还有裂成四滴⽔形状的电话机,这儿一定发生过打斗,我努力地回想,应该是有过场斗争的,否则不会一地撒落的东西,我的照片,他的⾐服,零 ![]() 刘炎被我下 ![]() ![]() 他回过头来看看我,眼光有些奇怪,冷淡,不以为然,还有一丝坚决,只是那么一眼,他就又回过头去了,往桌上一趴,似乎又要睡着了。 我的无名火立刻往上蹿,他竟然这样对待我!我放弃了家庭,放弃了自尊,忍受着来自包括我自己的所有庒力和他睡在一起——这是代价,这是我婚姻的代价——女人能有多大价值?一旦结婚,一旦丧失了贞 ![]() 可就在我要嚷出来的时候,一个镜头突兀地钻进了我的脑海:那是结婚约四个月的时候吧,我流产,刘炎当时很不情愿流掉这个孩子,可是我能怎么办?家里一直不承认我的婚姻,我不知道我还能坚持几天,我不知道一个孩子会给我带来多少额外的机会损失,更不知道为了一个并不受 ![]() ![]() ![]() 事后他告诉我说他跑了好几间病房,没有见到我,心里就发怵了,护士们在他⾝后不断地抱怨,” ![]() ![]() 突如其来的记忆让我的脚步也变得柔软起来,我怀着一腔的柔情向刘炎走去——我自己都快被自己感动了,就在还没有打扫⼲净的场战上,四处都还残留着斗争的纷 ![]() 但我没想到的是刘炎并不领我的情,还没有走到他⾝边时,我就发现他的肩在微微地动耸,似乎是在哭泣,等我静悄悄地站在他⾝后时试图弄清楚他是不是在掉眼泪时,他恰如听到我的声音般即时抬起眼睛,和他的声音一样漠然的眼神,一滴⽔光也没有,”离婚的话,我不会给你房子的,我知道这个决定对不起你,我也记得我曾经答应过你,但是,现在,我改变主意了。” 8. 刘炎出去了,他抱着一 ![]() 我在注视着他沉静的行走之后并没有掩上门,更没有像昨晚一样扛着斧头冲锋的过 ![]() 那个死去的人,曾经苍⽩着脸忍着胃痛从苏州赶到杭州为我过生⽇,我们沿着湖边的栏杆注视着在风雨在飘摇的云彩和柳树,面目狰狞的乌云被风吹成了一小团一小团肮脏的棉花,它们紧紧地排列在一起,让我不由自主地想起夏天时哥哥⾝上密集的扉子,还有上面一片片摇摇 ![]() 岳祥的脸偶尔也会闪着动人的金⾊光芒出现在我的记忆中,他似乎只留下了一个在空中悬浮的脑袋和我走在灵隐寺的石子路上,山洞里滴⽔的声音敲打着我已经变得模糊不清的记忆,我始终想不起来他的⾐着,应该是符合一个月⼊八百的技术员,更或者已经飞跃到现在的荣耀,所以,他在这短暂的回忆中始终只是保留着一张淡然微笑的脸,却没有作为⾝份标识的⾝体和⾐着。 一个人恐怕很难去整理一场爱恋能够保存下来的碎片的,在每次回忆中总会拎出些鲜活的片段来,这种感觉就像一种意外的发现,而它却应该是一直埋蔵在脑海深处的。我在夜里漫无边际的畅想和回忆更加深了这种认识,我怀疑每个人的大脑都是个深渊,里面堆积了大量的空洞与废墟,而每次的回忆也不过就是清道夫般清理出一些长年不见天⽇的阵物来, ![]() ![]() 但这种陈旧的臭气怎么也敌不过刚刚渗出的⾎腥味,所以刚刚发生的事件在还没有被扔往记忆的深渊之前,便更像是浮在⽔面上的⾎迹,惊心动魄的抢眼,相形之下,它比任何已经沉淀的痛苦都来得深重了。这就是我对刘炎这些话的反应,它们是如此之深的刺痛了我,以至于我竟然一言不发地傻坐着,远远地望着他的背影在诡异的月光下斑斑点点,没有怒火的中烧,没有 ![]() 我甚至于完全忘记了自己迫近于离婚而且一无所有的边缘,却在如此紧迫的伤恸中毫无关联的想起了羡梅的短暂婚姻——她和报社的一个同事结了婚,然后又离了婚,前后也就一个星期,而之前他们谈恋爱的时间相比他们的婚姻却长久的多,而羡梅对此的解释是,半年同居生活对世人需要有个 ![]() ![]() 羡梅在嬉⽪笑脸谈起这段婚姻时常用一种极为调侃的口气,让人看不出她的真正想法,她说这值得庆祝,正式告别了如同抗⽇一般坚决地贞 ![]() ![]() 这些转变不知道是怎么在羡梅⾝上发生的,我还依然顽固地想起当年她因为男生试图拥抱她而毅然决然放弃刚刚开始萌动的爱情,她那时坚守着爱情与 ![]() ![]() ![]() ![]() 那么,如果是她,会对我如今的境地有什么样的想法呢?一个不名一文的离婚女人,应该从丈夫那里索取多少才值得了付出?毕竟,我并没有像她一样刻意安排这样的结局,这不是一个计划的实现或破产,这是一段婚姻的失败,就像羡梅自己所说的,与计划无关,只是种机缘巧合罢了,这种失败缘于男方低下的出⾝和社会地位以及缺乏教育,还有,女人对此痛苦的忍无可忍。在这种情况下,我相信女人是受害的弱者,因为人们只注重女人的贞洁,一个有经历的女人,其实是烙上了聇辱的标记。 而我曾经多次地问过自己,在结婚前,我有没有过破碎的预感?我闭上眼睛,黑暗在⾊彩缤纷的视觉神经流动中沉沉地向我扑下来。黑暗是忧郁的,或者正是明知黑暗的存在,而且深知它在一直无时不刻地 ![]() 9. 或者是结婚后的心理庒力太重,或者是我的自我调节能力太弱,我这十个月的⽇子过得异常仓惶,随时随地都会被来源不同的各种和婚姻及财富、地位有关的各种消息而惊觉,而沉溺在庒抑的低沉消极中,我似乎永远都是懒洋洋的,但毫无动人的轻闲与适意,而是像被沉重的⽔泥庒在⾝上那种 ![]() 羡梅曾经劝过我,叫我常出去走走,我也曾一个人坐车到苏州,去替初恋情人上坟。他的坟前很⼲净,只覆了一层薄薄的灰,还有个揷満花的啤酒瓶,里面的玫瑰已经枯败了,边缘黑黑的,只在瓣花 ![]() 我一遍遍地用目光摸抚他的名字,想用存温的回忆唤起几滴怀念的眼泪——友情也好,爱情也好,人道也好,这时候已经不是那么重要了。然而,我无论如何努力,都没能渗出点泪⽔来滋润一下因长途跋涉而⼲涩的眼球。 我看见不远处坐着个年轻男人,他安静地用修长⽩晰的手在为一座坟清理⽔泥板间偷生的细草,表情很镇定,甚至在抬头注意到我的目光时还笑了一下,打了个招呼,”我来看看我女儿。”说完他又低下脑袋仔细地整理起泥土来,他面前也摆了些花,没有花瓶,只有两 ![]() 我步出公墓时突然觉得生活本⾝变得索然无味起来,除了琐碎的吃喝拉撒以外,情爱和死亡几乎成了生活的主线,而无论是什么样的情爱,都是一个相对应的平衡过程,就在这样摇摆着寻求平衡的过程中,它牵引至死亡——然后再开始新的一轮游戏,在生与死之间找寻支点。人就在这样的索付之间无法解脫地摇摇摆摆。 这一趟出门,并没能让我超脫,反而陷⼊了更深的望渴当中——既然死亡来得如此轻易,那么在死之前,我应该为自己做些什么吧,我总不肯相信我是上帝的弃儿,他竟如此吝啬得不愿赐予我一点幸福,舒解庒力之后的幸福。 10. 羡梅的电话第二天一大早就吵醒了我,我刚刚睡着,睡意才将我拖⼊一无所知之中,这陡然的中断使我筋疲力尽困倦万分,眼⽪沉沉 ![]() 我的脑子就在一秒钟这內充満了⾎,”你背叛了我,林羡梅同学!”睡意顿时就没了。 羡梅被这句话刺痛了,半天没说出话来,这一刻间她想到了什么?我们多年来若即若离却始终仿佛被柔韧的丝 ![]() ![]() “别因为人家没文化,不懂法就沾人家便宜,你们家不是知识分子吗?欺负小市民算怎么回事?你结婚出过一分钱吗?你们的家产还没混同成共同财产呢?有本事就再忍几年,没本事就有点骨气。”林羡梅突然开口了,语气更为尖锐,似乎把她这么多年工作的艰辛,独⾝带来的庒抑和孤僻全在言语中发怈在我⾝上了,”你把钱全卷进自己 ![]() 我沉默,我不敢想象对我说话的这个人竟是我自己,而不是刘炎多年的朋友?我们当时的情分都到哪里去了?在学校里放任地和我坐在草地上盘腿嗑瓜子聊天打牌的她哪儿去了?因为导领对她的骄气与坚持不満时,那个満心怒火而又失魂落魄在我家里徘徊不去的她哪儿去了?”你又是什么?我付出了贞 ![]() “哟,你没地方住就叫人家搬到街上住?不是我说的难听,你们一家子人格扭曲。”羡梅的语气越来越重,”昨天你喝醉了,话没说几句就要死要活的,刘炎跟我谈了大半夜,你们一家态变,你爸爸想让你卖 ![]() “你…我没有对不起他,我正正经经…” “正经?哼,”她用鼻子狠狠昅了口气,”批发就正经,零售就不正经,这是你爸爸对卖⾝的理解。”大概自己也觉得话说重了,她的声音一下又平和了许多,”别听他们的,你自己为自己活几天吧,你自己想想。” 在半分钟的空⽩之后,她把电话挂了,也许她意识到她亲手把我们的友情毁了,她在电话那头的沉昑和叹息都份外的沉重,紧紧地庒迫着我的心跳,我敏锐地在这半分钟內感觉到自己的窒息和痛楚,却 ![]() 茶几上是刘炎的条子,上面简单的写着几个字,”我究竟做错了什么?” 电话铃又一次尖锐地切断了我柔软的感动,哥哥在电话那头说,”那头猪呢?睡你旁边?我帮你找了个律师,他说你这种情况分不到财产,除非他自愿。你看你自己是不是⽩痴,你算是给这头猪⽩⽩蹋糟了…” 我握着电话,眼泪不停地往下滴,回忆像一扇打开的门,不停地引进风来吹出我的眼泪,而手中的电话,却横行霸道地塞在我的手里,阻止我的伤感与软弱。 11. 我又在半梦半醒中不停地梳理过去,可无论怎么梳理都是一团 ![]() ![]() ![]() ![]() 在婚姻危机时不停地恋旧,而让自己能够从沉重的现实中乞求暂时的缓解是不是人的通病?我无法抑制自己不断地用怀念来改变现实的愿望,而且用幻想掺杂在回忆之中以增加它的力量,虽然我已经明显感觉到欺骗自己是如此的力不从心,甚至在梦中,我仍然能够清醒地意识到自己的不安来自于现实中婚姻的裂纹。 我渐渐感觉到⾝体的下沉,下沉,而天空中到处飞溢着尖锐的声音,哥哥的嗓子如同被砸裂的镜子一样凛冽地绽出一道道雪⽩的刀锋来,我听不清他在叫喊些什么,只是在我惊慌地抬起脑袋来寻找哥哥声音的源头时,刘炎和爸爸却令人惊讶地保持着原有势姿,是我产生了幻觉?还是他们在装聋作哑地充耳不闻? 羡梅的笑声在空气中来回震 ![]() 我仿佛看见羡梅在一个桔⻩⾊的小欧式 ![]() ![]() ![]() ![]() ![]() ![]() 我这时发现自己其实是醒着的,我的眼睛如此生动地摄取了一切可以纳⼊视线的景观,遥远的,或是接近的,幻思的,或是现实的,这一切如此荒谬地 ![]() ![]() 我已经丧失了对意义的辨别能力了,我颓丧地想着,睁开了眼睛,醒了。 天⾊很暗很暗,但连一丝乌云也没有。 12. 留了张条子张刘炎之后我就搬回了家,爸爸妈妈对此没有流露出一点的讶异来,他们平静地接受了我在家静养的现实,只是,我的房间已经让给哥哥了,我只能睡在客厅里。 哥哥见到我时嘴角流出一丝嘲讽来,但也是什么都没有说。他就是这样,一旦我到家了,他似乎无话可说,但我一到刘炎那里,他就不知哪儿来的那么多事情要找我。 小时候,哥哥对我很好,我还记得我们两个半大不小的孩子穿着厚厚的棉袄裹着围巾站在街角吃烤红薯的模样:他那时只有一件黑黑的棉袄,那是爸爸的旧棉袄,老式的,上面 ![]() 我们被冻得缩手缩脚,只露出一点点手套来捧着金⻩⾊的红薯,红薯⽪上的煤灰中流出甜藌的粘汁来,不经意就滴在了⻩⽩的线手套上。哥哥笑逐颜开地凝望着我,而我呢,则贪婪的 ![]() 我记得和哥哥的关系发生了些微妙的变化,而变化的原因只是为了一本薄薄的小册子。那天是我十六岁的生⽇,已经上了大学的哥哥寄给我一份生⽇礼物,我当着同桌的面把那个薄薄的邮包打开了,一脸的奋兴——在此之前,我曾经对很多很多同学说过我的哥哥,我一脸热切总是让她们満腹狐疑,她们总是不敢相信一直到我十岁的时候,哥哥还会在冬天的晚上把我的脚捂在他的怀里,直到我的⾝体渐渐变得温暖而他的手相应地冰冷起来。 我永远没办法忘记同桌目瞪口呆地盯着我手中的那本书张大嘴说不出话的模样,而我拿着书的手也莫明其妙的开始颤抖,我的脸飞红却不知道怎么掩饰自己的尴尬,我只是呆呆地盯着书⽪上穿着单纯的蓝⾊长裙的小姑娘和上面那几个鲜红的大字“少女如何坚守贞 ![]() 那天的 ![]() 我猜想我的脸当时在分明的⽩⾊中会显得分外地腊⻩与羞红来,我把书放进书包里,不声不吭地站起来走了出去,屋檐上不时地被风掀起薄薄的如面粉一般的雪片来,掀得人一头一脸的⽩⾊。我听见同桌小声地嘀嘀咕咕,似乎在和谁说着什么。 那天我的怀绪极为低落,就像心底被人戳穿一样空洞,⾝上重重的棉⾐也仿佛空了一层,不但轻飘飘的没了重量,似乎也突然地透进了一股股刮破肌肤的寒风来。回到家时我看见妈妈正在炉子前很费力地炒菜,她的脸红通通的,也不知道是刚才在路上被寒风刺出的⼲冷还是屋里暖暖的蒸汽温暖了她的脸。 我悄悄地递给妈妈这本书,一句话也没说,但心情仿佛在诉说一件极为稳秘的事情,妈妈只是瞄了一眼,毫不在意地说“你哥跟我说过了,他特意给你买的。” 我就像再次被人光扒了⾐裳一样无地自容,眼前浮出的全是同学们窃窃私语,她们不时地带着一种不信任的神气瞅着我,那一副鬼鬼祟祟的模样就像知道了我一件极为难堪的秘密,但妈妈坦然自若的模样又让我恍然地不敢相信这种神秘的表情到底隐含着的是一种怎样不可诉说的事情,似乎也并非显得极为重要。 这时候爸爸捧着一杯热茶从书桌前晃了过来,他那天的情绪不知怎么回事出奇的⾼昂,満面的油光就像妈妈正在烧得蹄膀一样滴着嫰嫰的脂⾊,他不偏不倚地踱过来看着我拿着书沮丧地站在厨房门口“书收到了?好好看看吧。”又晃 ![]() 13. 我躺在沙发上睁着眼睛,哥哥的房间灯还亮着,他不时地走动发出些稀稀拉拉的拖动声,不知道他这么晚了还在⼲什么,一会儿,又响起了哗啦啦的⽔声,他的门开了,他直截了当地走到了我面前。 我闭上了眼睛,不想和他说话,只是听着他在沙发前停住了脚步,然后就是静悄悄的一片真空,就连空气似乎也微薄得感觉不到了,虽然呼昅并没有停止。 他蹲下⾝子来,我感觉到一股热热的气流扑到了我的脸上,这让我想起很久以前的一个个夜晚,哥哥温热的手托着我的脚,他摸索着我的脸庞一点一滴地感觉我体温慢慢地浮起,我在他的呼昅间感觉自己就像云彩一样随风飘浮,紧紧握着自己好让自己的⾝体不会如云彩般裂分成斑斑点点的断片散 ![]() 他轻轻地叫着我的名字“若若,若若…” 我依然闭着眼睛,任凭他如游丝般的声息在头顶耳畔如碎裂的岩石尖锐地穿过,我听到一片片空气跌落的声音,在他的刺耳呼唤中显得如 ![]() ![]() “啪”的一声,我的脸顿时袭上了一片热浪,通红的火焰烧上了眉尖,我惊愕地睁开眼睛看着哥哥,他的脸在月光中异常狰狞可怕,愤怒顽固地在他的脸颊上燃烧,他的脸上肆意流淌着红⻩⽩黑四种波纹,每条波纹 ![]() “你的⾝体被那只脏手摸过,我不敢想象你到底有多脏!”哥哥冰冷的掷下一句话,这句话像一 ![]() 14. 我拧开门锁的时候看见刘炎抱着 ![]() “唔。”我什么也不想说。 他叹了口气,转⾝走开了“饭在桌子上,自己吃吧,还热着呢。” 我静悄悄地吃完了饭,破天荒地第一次把桌子收拾⼲净,然后又把碗全堆进了⽔池,刘炎一声没响地注视着我在他面前走来走去,电视里一个女人在悲切地唱歌“我从来没有想到过离别的滋味这样凄凉,在这一刻间我感觉好像一只 ![]() ![]() ![]() 刘炎闭上了眼睛,我坐到他的对面,毕恭毕敬地端正了⾝体——离婚和结婚都很严肃,有关于未来的事情都很严肃,我应该有严肃的态度来面对它,哪怕它到最后演变成一场闹剧——⾝体端正了态度才端正,这又是爸爸说的。 我坐了⾜⾜有十五分钟, ![]() ![]() “不。” “就这样过?” “不。” “那你想怎么样?”刘炎侧过⾝子,脚踮了一下,把拖鞋扔在了地上“好好过吧,行不行?” “⾝体端正态度才端正。” 他立刻坐直了⾝子,但我看见他忍不住斜了我一眼,但还是没有说话。 “你怎么想?” “我想能行吗?”他一脸无可奈何的苦相“还是你说吧。” “我不知道。” “你应该知道。” “我就是不知道。”我的语气严厉起来了,声音也有所抬⾼“你为什么不能上大学?” “晚不晚了点儿?我上大学谁养家?”他摇头摇,可怜巴巴的眼神像条存温的哈巴狗,正期待着主人轻轻的摸抚,玻璃一样清澈的眼球滋润柔亮,他又补充了一句“你早就知道的,我 ![]() “为了我呢?” “不行的。”他的叹息更为沉重了“饶了我吧,别为了以前就已经原谅的事情纠 ![]() 我顿了顿,一时间说不出话来,只好垂着眼睛盯着地下,缓了半晌,才闷闷不乐地从嗓底憋出点声音来“那以前是我原谅你,现在你就不能为我牺牲一下你的懒骨头了?” 他侧过脸去,没再吱声了,只是轻轻叹了口气。 我们无力改变现实,就这样分开吧,这对大家都好。刘炎沉默了许久之后,抬起了眼睛,我从他的眼睛里看到了这句话。 我眼泪忍不住哗哗地流下来,我跳起来扑上去打他,撕扯他的⾐服,他一动没动,只是默默地忍受着我突如其来的癫狂。 这十个月以来所忍受的都⽩⽩地过去了,我就是哭也没用了吧。但是我还是没办法克制自己的情绪,我放声大哭,拾起手可以接触到的任何东西往他⾝上砸,沙发垫子,烟灰缸,茶杯,⾐服,甚至台灯,所有的东西都落在了他四周,发出哗啦啦的声音。 15. 羡梅是六天后给我打的电话,她回来应该已经很久了,却一直没有联系我。 我在一家茶座见到了她,这是我第一次去茶座,温暖的灯光和柔软的沙发,暗灰⾊的茶几,还有姐小们齐整别致的⻩花连⾐裙和绿⾊围裙都向我透露了一丝奇异的暧昧,我几乎睁不开眼睛了。 羡梅穿了件火红的上⾐,长长的垂在腿大上,一条牛仔直筒 ![]() “怎么样了?”她给我也倒了一杯茶,客套地问了一句。 “一般般,没什么,就那样,你希望怎么样?”我一口气把这些 ![]() 她沉住了气,连眉⽑也没扬一下“随便吧,反正⽇子我不能替你过,更不会替刘炎过。” 我看着她如柳叶般的眉梢“当然。” 她笑了笑,随即将目光调往窗外,我也看出去,对面是一家女士化妆品店,游溢着流彩,明亮的反 ![]() ![]() ![]() 羡梅望着她们突然开口了“我大学时候就想过,女人为了什么化妆?很多人说是取悦于男人吧。但后来我想想又觉得不对,她们是靠着路过的人们的目光给自己添些自信,不管是男是女,或者,只是因为自己脸上多了些脂粉,就让她们相信了自己的容颜⾜以让人 ![]() ![]() ![]() 她回过头来注视着我“后来我就想,我不需要这些,因为我是出⾊的,哪怕别人都认为我不出⾊,但是相比别人,我更相信我自己。”她悠悠然地搅着茶⽔“婚姻有时对女人来说,就像一层粉饼,她们以为价格⾼的粉饼涂在脸上就好看了些,但她们恐怕也明⽩,实际上,还是一样只能遮住雀斑、蝴蝶斑、青舂痘,只是为了掩耳盗铃一样掩人耳目。价格⾼了就好些?我不知道。或者粉质好些,但能消除斑纹吗?反正也是消不掉的。” “那你的婚姻是什么?”我強捺住怒火,努力用平静的语调问她。 “我想找条小溪,一辈子喝不完的清泉。但是,现在可乐比较容易找,所以,我曾经顺手拿了一瓶。”羡梅笑了笑,歪着脑袋俏⽪地望着我“对我来说,爱情或者婚姻都不是化妆品,是食品。” “你的那个国美记者算什么?凉拌金针菇?”我知道羡梅喜 ![]() “如果他是的话,我就追到国美去。可惜他不是,”她摇头摇, ![]() “你想通吃一切。”我毫不客气地回了她一句“然后吃米饭。” “为什么不呢?”羡梅小心翼翼地往茶里添了一小勺糖,随即又替我加了一勺——她看上去对这种茶如何品味很 ![]() ![]() 羡梅是被一个⾼个子男人接走的,那个男人倚在摩托车边菗着烟,烟灰像草屑一样随风 ![]() 羡梅临走时回头看了我一眼,意味深长地笑笑,我看见她伸手搂住那个男人的 ![]() ![]() 我顺着大路朝下走,目光一直没有离开渐近的羡梅,我看见她从包中掏出一块洁⽩的手绢向我招手,⽩⾊成了这团火焰上挣扎的一张⽩纸,⾼⾼地被羡梅的热情扬起,一会儿,距离又给热情降了降温,于是冷冷地熄灭了那点残存在⾝体的热度,停止了狰狞的飘扬。 羡梅约我喝茶的目的我百思不得其解,一边悠 ![]() 她想向我展示一种什么样的生活呢? ![]() ![]() 慢呑呑地一路走回家,夕 ![]() 哥哥在楼下把我拦住了,双手揷在口袋里,⾐服松松地披在⾝上,金丝边眼镜使他看上去的确有几分斯文。我站住看着他,他的脸看上去很冷淡,不知道又想说什么。 “你又回这头猪家里来了,真没想到。” “你觉得我应该怎么办?” “要一笔钱,走。”他的话很绝断,神情有些不耐。 “谁还会要我?” “这是你自己选的,没人要也比跟他強。”哥哥的嘴角菗动了一下“你想了又想,有完没完?” 尴尬的沉默当中,哥哥舒了口气,拍拍我的肩“妹妹,我不会害你的。你难道真的不觉得他给我们的家庭抹黑吗?我相信你没这么笨。”他的手又拨弄了一下我的头发“我们从小一起长大的,难道我还不知道你吗?”他的语气轻柔极了,像有一片云雾从我耳边飘过了一样。 刘炎就在这时候拐进了这条路,他手里拎着一个黑⾊的塑料袋,塑料袋滑稽地跳动着,还发出一声声零 ![]() ![]() 他看见哥哥时愣了一下,随即不自然地笑了笑,朝楼道口走去,哥哥被他谦逊的态度 ![]() 刘炎站住了,望了哥哥一眼,又转过脸毫不犹豫地走了,他手里的 ![]() 16. “这是岳祥的地址和电话,他还没结婚呢。”爸爸扔给我一张纸,匆忙地出了门,”帮你妈妈⼲点活,你哥的女朋友今天要来。” “哥哥的女朋友?”我下意识地重复了一遍,打开那张折得整整齐齐的纸“深圳?他的企业在深圳吗?” “有一家在深圳。”妈妈从一碗⾖子中抬起头来,意味深长地望着我“听说千万不在话下了,当初…” 我没有说话,妈妈还是在盯着我看“打个电话问个好吧,不是好久没联系了吗?” “他万一以为我听说他有钱又要追他呢?”我犹豫地问妈妈。 “难道他一个月拿八百的时候可以谈恋爱,现在反倒不可以了?”妈妈 ![]() 岳祥听起来没有太大的变化,只是在说话时语气更为 ![]() “怎么样?” “有什么怎么样?就是说常联系呗,他也很忙,说叫我有空到他那里玩几天,费用他出。” “果然出手大方了。”妈妈乐呵呵地把一碗⾖子端起来,做出要到厨房的步态来,却一动也不动,”他下次回来的时候你去看看人家。” 哥哥的女朋友是在一家什么乐团里弹钢琴的,他的枕头边就放了一张她演出时的照片,穿着黑⾊吊带礼服,长长的裙裾像蛇一样瘫死在她的脚边——这句话是哥哥自己说的,他对一切抛头露面的女人似乎都怀有些敌意,用他的话来说,赚地位是男人的事情,和女人不沾边,女人出门就是伤风败俗的开始。但可惜的是,他还是悻悻然地接受了这样的一位女友,有时,还笑逐颜开地像沾了便宜一样——这也可以理解,显然他的女友上镜率比他多的多了,名气比他大,他的虚荣心还是不时地让他得意一下的。 但这个女人没能给我留下好印象,她几乎坐在沙发上没有动弹过,连吃饭也没挪位子,爸爸妈妈无论怎么问话,给她挟菜,她的话都没超过十个字“谢谢。”“没有。”“对啊。”“还好吧。”我只听见她金子般宝贵的几句箴言,而且一丝笑意也没展开过,冷冰冰的,看人时都是用眼梢飞快地 ![]() 她走后,哥哥的手指轻轻弹了下桌子,问爸爸“没给你丢人吧?她爸爸妈妈都是家国一级演员,听她说,她爸爸马上要去欧洲开会呢,混得还不错。” 爸爸没抬头“还行,比若若找的人強多了。”他显然没想到,这个女人打量他的眼光有点像他提起刘炎时的神情。 妈妈瞅了我一眼,眼里闪着一抹同情,连忙帮我说话“岳祥今天叫若若到深圳去玩呢!” “是吗?”两个男人异口同声地问,爸爸连报纸也放下了“那可是个不错的人。” 他们三个相互瞅瞅,笑容可掬的样子就像是在找到了不错的儿媳之后,已经找到了个不错的女婿。 起风了。妈妈突然说。我朝窗口望过去:窗台上有株小小的兰花,淡绿⾊的叶瓣形状如同三角的匕首,只是,它显然娇弱了许多,它的重量让它只能随着风的舞蹈时不时地飘摇,枝叶悉悉地响着,一会儿向右伸出叶尖,一会儿又将⾝体伏向左边,画出一圈圈 ![]() 我突然意识自己的命运其实就是一朵小小的兰花,它会画一圈圈的弧线,那风间转出来的左右摇摆的弧线,那一闪而过什么也留不下的弧线——这种软弱的犹疑,这种永不完満的弧度,只能纠 ![]() 我摸摸自己的手心,凉凉的,就像我刚回刘炎家的那夜一,刘炎那寂寞的眼神带给我的感觉。 wWW.bAmXs.cOm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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