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玉钗》第十一章及《紫玉钗》最新章节在线阅读
|
![]() |
|
八毛小说网 > 武侠小说 > 紫玉钗 作者:司马紫烟 | 书号:41530 时间:2017/9/20 字数:59742 |
上一章 第十一章 下一章 ( → ) | |
翼公世子秦朗跟郭威以平逆有功,兼领了神策军,他们倒是很为难,因为李益所居的宅邸确是霍王的产业。假如是平常的住宅,他们可以活动一下,奏请改为李益的住宅,可是那幢宅子是以诸候的制式建的,李益没有爵位,与制不合,看来必须⼊官了。 总算汾 ![]() ![]() 汾 ![]() 可是霍邸的家产⼊官,奴仆都由官府接收再行发卖或分赐其他有功人员了,霍家大大小小数十口眷属顿时居无定所,流落在外,十分可邻。 郑净持听说了这个消息,自己下了终南山。这个心 ![]() 她亲诣汾 ![]() 汾 ![]() ![]() ![]() 皇帝也不能不给老千岁一个面子,立予赐准,于是这所别业又归到霍姓名下,虽然列为祭产是无法买卖的,但霍王的眷属总算有了个栖⾝之所。老王妃愧羞 ![]() ![]() ![]() ![]() ![]() 诰命已经被追回了,财产也被没官了,在草草的丧礼中也祗有郑净持是以妾礼叩拜亲殓尽礼的。 屋子让给了霍家,李益祗好搬了出来。 这一点李益并不反对,因为他也负担不起这种花费,霍家的人住进去,可以用祭田上收⼊来维持生活。他却必须样样自己掏 ![]() 宅子里较为值钱的古玩珍器已经被他上次运到姑苏作了贩卖绸缎的本线,所以他更乐得大方,除了随⾝的铺盖行李外,一点东西都不带。 江氏旧宅被贾飞买下作为新居,贾飞带了吴妙人匆匆而去,宅子空着,他正好住了进去。 霍小⽟跟浣纱自然跟着来了,李升带了秋鸿,一家五口,住着还是很宽敞,也很愉快。 霍家的人对郑净持是十分感 ![]() 但被她⺟女拒绝了,郑净持的拒绝是没有任何恩怨的,她已经看破了红尘,这次离开了终南山,则是为了尽她在尘世的一点心,了断最后的一点俗缘,而霍王的转眼荣枯更加深了她出家之念。 今后她将长隐终南,作出岫的⽩云,再也不出来了。而霍小⽟的拒绝则多少是有点赌气的。 可是李益却深表赞成,因为霍氏一族现在还是获罪之⾝,沾上这门亲戚有害无益,也乐得表示一点气节。 “我纳小⽟的时候,并没有当她是郡主,现在又何必沾这个光呢,我知道霍家王爵虽然⾰掉了,长安的亲属还不少,将来起复的希望很大,但是我不稀罕!” 这是李益对郑净持的话,也是郑净持在临去前向李益的请求,她自己虽然不想回到霍家,却希望霍小⽟能归宗。 这是一个慈⺟的心情,尽管她已心如止⽔,但儿女亲情却不是一下子就能丢开的。 “十郞,小⽟是个孩子,完全是在负气,希望你能劝劝她,霍家虽然垮了,可是亲朋还多,多少总还能有个照应的,她的哥哥虽然流放在外,这祗是他一时糊涂,再说老王爷功勋在国,跟几个大宅豪族私 ![]() 霍小⽟忍不住了:“娘!霍家的亲戚如果可靠,也不会等您从山上赶回来了,大家都怕沾着了他们而受牵累,又何必要挽上十郞呢!” 郑净持一叹:“小⽟!我虽然出了家,对时势并不糊涂,别人怕沾上你哥哥;但你归宗却没有关系,因为你不是十郞的正室,碍不到他的前途。” “娘!为什么您一定要我归宗呢?” “傻孩子,树⾼千丈,叶落归 ![]() “这个时候请求!不太晚了点吗?” “自己人总是自己人,真到你有困难的时候…” “我们有过最困难的时候,那困难就是那些自己人造成的,幸好十郞这个外人及时伸手拉了我们一把,才没让他们把您 ![]() “孩子!别光是记着恨,该多宽恕!” “我跟十郞丝豪不沾地搬出来,已经够宽恕了,那老婆子遭了事还要咬我一口,把我们的宅子硬没⼊官,娘!要不是十郞跟郭家的 ![]() ![]() 郑净持叹了口气,苦在无法说出自己的心事,霍家虽然倒了,但霍王的封号还镌在墓表,霍小⽟归了宗,至少仍是望族之后。一个望族之女,至少能对所事的人有点约束的力量,万一受到遗弃或折辱,还有人能出头讲句话,郑净持对女儿与李益之间的关系始终不敢乐观,但当着李益的面,她怎么能说呢? 霍小⽟已经明⽩郑净持的苦心了,苦笑一声:“娘,别人或许还不清楚,我们却明⽩的,诛杀鱼朝恩,完全是十郞的朋友,而且那天十郞也在场参予设谋,当时大家都是为了除害,没有考虑其他,更没有一点报复的意思,可是后来的发展,霍家的失势没落,未尝不是十郞间接造成,您要我归宗,如果⽇后內情传出来,她们不恨死我才怪,又何必去招忌呢?” 郑净持的确是不明內情,整个长安市上,知道的也没几个人,因此当霍小⽟把经过的情形一说,郑净持默然了。 她近年信佛,最重因果,霍府之败在鱼朝恩的被诛。⻩衫客、贾仙儿、贾飞等参予其事,完全是由于李益与霍小⽟,虽然没有谁故意促成,但冥冥之中,似乎有一种不见的力量在 ![]() 她只念了几句“阿弥陀佛”就离开长安,回到终南苦修去了,而且决定不再回来,但是人事的变幻,又岂能逆料呢! 长安市上仍是一片升平,因鱼朝恩与刘希暹之被诛而掀起的余波, ![]() 倒下了一批权贵,又起来一批新贵。 变化最大的朝政,代宗皇帝尽黜宮监在政事所兼署的一切权柄与职事,除了侍奉后妃与宮中的起居,不让他们管任何的事,甚至于噤止私出宮门。 朝政大权,落在一些王公世爵的⾝上。那当然是以前反鱼较力,忠心保皇的公侯藩王。 翼国公秦家与汾 ![]() ![]() ![]() 可是真正在诛杀鱼朝恩一案中出力设谋的李益却没有捞到好处,因为他的⾝份很尴尬。 第一,因为他是文臣,虽然进士及第,却因为在侯选中,无法即膺重任,在吏制中,武将是由世爵弟子拔擢,可以窜等而进,文官则必须按序升遗,朝廷不便说鱼朝恩是借重江湖人的力量而诛杀的,自然也很难把李益带上来。 郭家两兄弟倒是很够义气,饮⽔思源,私底下对皇帝提了两次,认为也该对李益有所报酬。 皇帝先是同意了,可是 ![]() 因为李益刚到长安时广于 ![]() 过一段时间,郭威又再提出时,皇帝自己就说话了:“十郞忠心家国,朕会记在心里的,他年纪还轻,锋芒太盛,递加膺拔,反增其骄纵之气,等今秋吏选时,朕再指定个差使给他,让他去磨练一下,再慢慢擢升他,反正家国不会亏待他就是了。” 当时在汾 ![]() 他们力保带走了鱼朝恩的一批死士,留下了一些无法终结的尾巴。 鱼朝恩当势时,那些死士很为他杀了一些人,有些是他的政敌,也就是在朝堂上攻劾过鱼朝恩的人。当时吃了亏,没扳倒鱼朝恩,反而自⾝罹罪,轻则罢黜,重则流放,鱼朝恩为了威示。再派门下的死士暗杀。 讲暗杀还不如说是明杀,那些人 ![]() 现在鱼朝恩倒下去,皇帝为了对那些人表示歉意。差不多全是让他们的子侄承复先人的官职。但有些人⾝后无嗣,遗下的孀妇却上呈⾎表,要求悬奷缉凶。 行文到了江南,就被⻩衫客与贾仙儿夫妇顶了回来,他俩持有皇帝亲书的手谕,说明是既往不究的,人在他们的保护中,官府也直了眼,没有了办法。而且贾仙儿在回覆皇帝的一封私函说得很不客气。 说为人君者不可轻诺背信,既有手谕赦免了那些人,就不该追究,要不是他们以江湖道义敦劝那批死士离开了长安,即使杀死了鱼朝恩,大局也不见得能如此轻易平息下来,那些人想到反正罪无可赦,左右都不免一死。带了他们所结的噤军将领反起来,天下不会如此太平。 他们为了皇帝尽了最大的心,不想居功,皇帝也不该让他们为难。 皇帝就知道缉凶是不可能的,但不表示一下,无法对那些冤死者的遗属 ![]() 事情被汾 ![]() 有两个元老大臣还辩说朝廷威严必须维持,不能太纵容那些江湖人,汾 ![]() ![]() 老千岁这一发脾气,天大的问题也 ![]() 汾 ![]() ![]() ![]() 汾 ![]() ![]() 问题虽然解决了,受波及的自然又是李益。 ⻩衫客与贾仙儿、贯飞是李益的朋友。大家惹不起汾 ![]() 于是为李益保荐的事只有搁下来了,最重要的一个原因是皇帝的耳 ![]() “江湖人的势力如此可怕,李益结 ![]() ![]() 这才是真正使皇帝动心的一句话,当然这番话连汾 ![]() 这位忠心耿耿的老元戎立朝行事是很谨慎的,大节当前时,他不会让步,但也懂得如何避嫌;不多走一步,鱼朝恩当势时跟他一向不合,但因为抓不住他的错,而他在天下人心中声望极隆,所以一直不敢对他怎么样。 居⾼思危,当他知道皇帝心中对⻩衫客等人都有了疑忌,立刻叫自己的两个孙儿请辞噤军统领的职务。 皇帝知道他是为了避嫌,倒是有点不好意思,亲自再到郭家去解释说:“老千岁忠心国事,孤知之甚详,对⻩贾等各位侠士,孤也知道他们不会有异志的。但江湖份子良莠不齐,未必人人都有他们的 ![]() ![]() ![]() 郭子仪的确知道,隋时元宵灯夜,一批江湖人大闹长安,杀死了大司马宇文化及儿子,杀开城门而遁,及今还在长安人口中流传着,那一批好汉后来一一保太宗皇帝打下天下,封侯拜相,他们的后人现在都是公侯世爵,如翼国公秦府的先人叔宝公,就是那一次事件中的主角。 其后西辽王薛家的世子大闹花灯,打死了太子,出亡在外,也是啸聚了一批江湖豪士为 ![]() 天宝 ![]() 那段时间內,各地的节度使分疆自立,都重金礼聘江湖能人,与邻镇互相攻伐呑并,刺杀大臣,争权夺利之事屡有所闻,如红线、聂隐娘、精精儿、空空儿等人,都是一时之健者。在长安,也有古押衙、昆仑奴黑摩勒等人,写下了曲折动人的事迹。 江湖游侠在常时,一直是大家谈论的中心与风云人物,所以汾 ![]() 郭氏兄弟仍然在噤军中任事,汾 ![]() 信,李益是写了,心中却很不是滋味。 虽然他在诛杀鱼朝恩的事件中,串任了主要的角⾊,却吃力而不讨好,朝廷只能在私下感 ![]() ⻩衫客在长安本就是名人,贾仙儿元夜灯市,在长安也很轰动,他们诛鱼之功未见宣扬,保护鱼 ![]() ![]() 另一件使他烦心的是霍小⽟的病,时好时坏,几乎是每天汤药不断,把他们的私蓄淘去了一半。 到了夏天,霍小⽟的病稍有起⾊,但是李益留作活动前程的使费却已所剩无几了。 这一点他还不愁,因为他知道今年的情况,再多的钱也买不到好缺了,除了郭家兄弟与秦朗,别人都对他放而远之,不大敢沾惹他。 郭秦两家在长安炙手可热,但对他没多少邦助,因为吏部的夏天官原来是刘希暹的 ![]() ![]() 这位初唐名将殷开山的后人以梗直出了名,办起事情来的确很认真,这种作风更是博得朝野一致的喝采。 汾 ![]() 李益自凭才具,倒是不怕跟人比较,因为他经史娴 ![]() 唯一感到⾼兴的是不必再为今年的秋选而张罗使费了,原来准备的钱也可以放心使用了。所以霍小⽟病中的使费虽巨,也没使他感到不便。 而且迁出王府旧邸后。他倒是真的节省得多了,宅子的产权现属贾飞,不必再付租赁之费,宅子也小得多,有浣纱与李升祖孙两人,⾜够照料的了。 他为了要殷天官心目中造成一个好印象,更是深居简出,连一般酬酢都很少参加。 一个夏天平平静静地过去,他老早就在吏部挂了号备选,重新膺策问口试,因为殷天官对未经派放的陈员,虽经吏试,都不予承认,一切都从头来过。 李益试过后,心中很得意。因为他相信自己的条陈都做得很有力,切中时弊,很有见地。殷天官对这个名士本已十分注意,在口试经济时,对他的陈述非常満意,频频点头,相信必然会有个很好的安排的。 因此从吏部应试回来,他踌躇満志,霍小⽟的⾝体这些⽇子也好得多了,治了几味小菜,列治闺中,等候着他回家,浣纱侍候他洗过澡后,霍小⽟先端上一盏用井⽔浸过的桂子绿⾖汤,然后笑着问道:“十郞!考得怎么样呀?” 李益笑道:“没问题,有问必答,祗见天官点头,没有一字批驳,十道经济策疏,我也是一挥而就,殷天官是拿着卷子发问的,上面密密重圈,可见他十分 ![]() 霍小⽟放了心,深深地叹了口气:“那就好,否则我就会愁死了,一场病把你用来活动的使费化了一半,要是耽误了你的前程,我会恨死自己的。” 李益握住了她的手:“小⽟,别这么说,你才是最重要的,有了你,我觉得什么都不需要了!” 霍小⽟让他握着手,心中感到无限的甜藌与満⾜。浣纱也在一边笑着,气氛中充満了和悦安详。 送上一杯茶让他漱口,浣纱才笑道:“爷!您出去这一天,姐小就像个热锅上的蚂蚁,转前转后,大门口总共来回跑了七十九趟,您没看见地上的灰尘都不见了,那都叫姐小的鞋底给擦乾净了。” 霍小⽟瞪了她一眼道:“鬼丫头,就是你的记 ![]() 浣纱红了脸道:“那是夫人留下的,早晚一柱香,夫人在的时候,说把观音大士给我们留下咽琊消灾,保佑我们家宅平安,要我天天记得准时上香,不可简慢!” 霍小⽟笑道:“那只有早晚一炷香就够了,你今天一共烧了几炷了,香 ![]() 那是一尊⽩⽟雕的大士法相,供在一个檀香木座里,原本是设在郑净持的佛堂中的。 搬出别墅时,郑净持什么都没动,就是捧了这座法相,移到他们的新居,就安供客厅中。 李益在以前是 ![]() ![]() ![]() 今天一大早出门赴选,他倒是诚心诚意的烧了柱头香,记得清清楚楚,把炉中的残梗都拔清了,可是现在那一具石炉中已揷満了线香的竹签,知道这必定是浣纱不住地在神灵之前,为他默祷祝福,心中很感动。于是也抓住了浣纱的一只手道:“你们都太为我 ![]() 霍小⽟似乎有着无限歉咎:“十郞!我很內咎,因为你完全是受我的牵累,否则你去年就可以⾼选赴任了,如果今年再耽误你一年,我就不知道怎么才好了!” 李益忙道:“别傻了,怎么又会跟你有关的呢?” 霍小⽟道:“你不说我也知道,我叫秋鸿出去打听过,去年夏天官原本有几个好缺要给你挑选,可是我的大⺟衔恨我们⺟女,叫王德祥在吏部活动,把那些缺硬挤出来让给别人。 要不是因为我,你不会⽩⽩的耽误一年的。” 李益道:“连我都不知道有这件事,秋鸿怎么知道的?” “吏部的人得了好处,怎么会告诉你呢?” 李益想了一想,忽笑道:“塞翁失马,焉知非福,我去年未获选是运气,因为夏天官跟鱼朝恩过从很密,去年所放的优缺,有一大半是鱼朝恩指派的,殷天官正在彻查旧案,详究历年简放外官跟鱼刘 ![]() “那不同,你是凭真才实学考出来的功名。” 李益苦笑道:“人情大似天,虽有真才实学,未必就能得偿素志,倒是今年希望大得多。因为人事兴⾰,去年的优缺会空出一大半来,我补上的可能很大。去秋获选最好的缺也轮不到我。” 听他这样一解释,霍小⽟的心情放宽了,忙问道:“这么一说,今年你是很有希望了。” 李益张口 ![]() 李益轻轻一叹:“浣纱!没有这么简单的!” 浣纱道:“怎么!莫非有人冒了爷的功劳,那也不太可能呀,圣上自己在那里,亲眼看见的。” 李益有点愤慨地道:“人在借钱求人的时候,好话说尽,什么条件都答应,达到目的后,要他还钱的时候,⽑病就来了,以前一点对不起他的地方全部记起来了!” 浣纱道:“爷!难道皇帝耍赖债,不可能吧,他对翼国公府跟汾 ![]() “他们又不同,朝廷的安危还赖着他们去维护的!” 霍小⽟一直在旁听着,这时才开口问道:“十郞。我一直不知道朝廷对你们的态度!究竟是怎么回事?” “我们?那来的我们?” “我是说圣上把你跟贾大姊、⻩大哥他们看成一路了,对不对?” “那倒还不至于,只是知道我是他们的朋友,多少总要受点影响,郭威两次为我荐举,圣上都支吾过去了。” “为什么呢?” “主要是为了他们掩护的那一批鱼朝恩的部属死士,其中有一些罪大恶极,刑当处死,可是他们都躲在江南,在⻩大哥与贾大姊的保护下,逍遥法外…” “那不是皇帝自己答应免罪的吗?” “话是不错,但那是在君权低落的时候,现在大权尽在掌握,皇帝就记起当时所受的委屈了,尤其是一一告状求雪冤的苦主太多,都是要求缉凶的,缉凶行动在贾大姊手头就被打了回来。” “当初既有密旨赦罪,就不该出尔反尔!” “皇帝解释不一样,他赦免那些人的叛逆罪,除在征伐之际,杀人者死这是千古不移的铁律。” “那些人只奉了鱼朝恩之命而行凶,首恶既诛,从逆可恕,皇帝的器量也太小了。” “有几件凶案与鱼朝恩无关,完全是那些人自己私下犯的罪行,因为⾝居鱼朝恩的幕下,有司不敢过问,现在鱼朝恩垮了,旧案重提,也被贾大姊打了回票。” 霍小⽟想想道:“这就是贾大姊的不对了,她不能为了江湖道义而包庇凶犯,藐视王法,江湖道义也不是不讲理的,会道与义谓之正,总要在人情事理上说过去才行呀,难怪朝廷会不⾼兴。” 李益不噤一怔道:“对呀!我竟没有想到这一点,否则我写给贾大姊的私函上也应该提一提,请她执行正义,也应该把案情清理一番,如果不是受鱼朝恩指令而杀的人,就应该加以惩处,以令含冤屈死者瞑目!” 霍小⽟道:“你现在写还来得及,案子可以到崔相公那儿去打听一下,列举事实,请贾大姊也调查一下,就地加以制裁,也可以使大家对江湖人的看法改变一下。” 李益仔细地想了一下,忽又叹道:“算了!如果是在平时,我还可以进此一言,正当我自己在进行秋选之际,我就不该写这封信,那变成我在⼲预他们江湖人的行事而求自利了!” 霍小⽟道:“事情只有该做与不该做,你何必去考虑这么多,尽一个规友的责任,这本来就是你该做的。” 李益笑笑道:“贾大姊虽然不在长安,但神龙帮的耳目并没有撤离长安,此地发生的一切他们都清楚,假如是该做的,贾大姊早就做了,我们不是江湖人,更不够资格去教他们如何做一个江湖人,还是少管事吧!” 霍小⽟听了沉思片刻后方道:“说得也是,我们现在听见的只是一面之词,也许事情另有曲折,非我们所能知,还是别去管它,浣纱,我们为爷备下的接风酒呢,快去搬上来。” 李益笑道:“不过才一天两天还接什么风!” 霍小⽟轻叹一声道:“也不是接风,更非洗尘,自从搬到此地后,我们就没有好好吃过一顿饭,不是你有事,就是我病着,难得今天我精神好一点,爷应选试也很顺利,我们应该庆祝一下。” 李益笑道:“我的事没什么庆祝的,左右不过是这么回事,好缺坏缺,总能派上一个,在殷天官主掌吏部时,任何人情都用不上,是真才也不会被埋没,倒是你⾝体好起来,才是件值得庆幸的事,快把酒摆上来。我们好好地喝一下,很久没有舒舒坦坦地谋一醉了。” 浣纱笑嘻嘻地去到厨下把酒菜都搬了来,一样样地摆上,李益一看案上都是些时鲜菜蔬。用许多小素瓷碟子盛着,无论是⾊调、香味,都淡雅宜人,不由笑道:“浣纱,你的烹调也进步了!” 浣纱道:“我那有这么好的本事,都是姐小弄的,一个下午她就在厨房里忙着。” 李益一皱眉道:“小⽟,你怎么又劳累了。” 霍小⽟用手掠掠鬓角的 ![]() 傍着李益坐下了,浣纱为他们斟好了酒,退过一边,李益一见只有两副杯筷,忙道: “浣纱!你也来吧,家里一共才三个人,还要分两席开,不是太费神了吗?” 浣纱笑笑道:“我今天是斋戒⽇。” 李益一皱眉道:“今天是什么菩萨的生⽇?” 浣纱摇头摇道:“都不是,我吃的单⽇斋,今天初九,刚好是斋⽇!” 李益轻声一叹道:“你把斋戒的意思弄明⽩了没有?斋戒并不是不吃荤腥、茹素而已,而是什么都不吃,只饮⽔以涤肠,是释家戒 ![]() 浣纱道:“这个我可不知道,别人都这么做…” 李益道:“那就更不通了,斋戒一定要有目的原因的,很多⾼僧在深思佛理坐关的时候,举行斋戒,为的是能抑制口腹之 ![]() ![]() 浣纱道:“我只求菩萨保佑爷的前程远大,保佑姐小⾝体康泰,因而许下的愿。” 李益肃然道:“这就不对了,我不愿意⼲预你的信佛,但必须要纠正你的错误观念,因为你这种信仰就等于做买卖,而且是強行买卖,菩萨还没有答应你准不准,你就许下了愿,似乎非要菩萨答应不可!” 浣纱道:“那我怎么敢呢?许愿归我许愿,能不能真获得菩萨保佑是菩萨的事,我并没有強求之意。” 李益叹了一口气道:“我们在外面酬酢相互劝饮之际,常有一些強行劝酒的人,上来就说:『某某,我敬你一盅,先乾为敬了!』然后他自己就乾了那一盅,也不管对方的酒量如何,是否喝得下这一盅,受敬者如果能喝,倒也没什么,但对方如果量很浅,拒绝已迟,因为他已经先喝了,不喝是瞧不起人,喝下去又受罪,这种事在酬酢场中屡见不鲜,每每造成很尴尬的场面,这与你许愿礼佛又有什么分别,信佛是对的,但只为修己而不应有所求。” 霍小⽟也道:“浣纱!爷说得不错,茹素礼佛,是表示虔敬,但千万不能对神佛有所求,那是最愚蠢的行为,菩萨如果真有灵,也不会听你的,有一个故事不知你听过没有,一家姑嫂二人,嫂嫂很虔诚,终⽇念经烧香拜佛,他的小姑却是个傻丫头,有一天她问嫂嫂念经有什么用,嫂嫂说整天念经就可以得道成佛,⽩⽇飞升,小姑也想念经,嫂嫂因为她太笨了,就跟她开了个玩笑,那时小姑正在井边洗⾐。手持木杵捶⾐,告诉她说她念的是 ![]() ![]() ![]() ![]() 浣纱听得神往,忍不住问道:“真有这回事吗?” 李益笑道:“那有这种事呢,不过是用这个故事来告诫世人,礼佛但在心虔!不拘形式,故而俗语云,放下屠刀,立地成佛,杀猪的屠夫,満手都是⾎腥,从来也没吃过素,更无所谓诵经礼佛,但只要一念至诚,照样也可以立地成佛!” 浣纱道:“那我们持斋茹素都是没用的?” 李益笑道:“茹素之意为戒杀,是体行佛门慈悲之旨,并不是求佛登仙必行的手段,这都是一些愚夫俗妇,不明佛理,看见僧尼不食荤腥,就以为是成佛之途,舍本而逐末,其愚不可及也,严格说起来,这是走火⼊魔的行为。” 霍小⽟道:“爷!这话我不同意,吃素多少也有点好处的,因为菜蔬之类,烟火气较少,常年茹素者,可以清心寡 ![]() 李益道:“这话听起来有理,却不可深究,如果人人都清心寡 ![]() 霍小⽟红着脸道:“十郞!说说你就不正经了!” 李益哈哈大笑道:“饮食男女,人之大 ![]() 霍小⽟斜睨他一眼道:“谁知道你心里转的是什么主意?” 李益道:“我此生最难忘的就是去年此时,在花园里的八角亭上,你为我设的醉月宴!” 李益还在笑着,但笑意中已有些苍凉,轻叹一声:“两鬓如霜垂老⽇,回首长安少年游,今月还如旧时月,昔⽇红颜共⽔流…” 霍小⽟感染了他的萧索,幽幽地道:“⼲吗要这样消沉呢,我们还有很多在一起的⽇子。” 李益苦笑道:“但是你我都不复有去年的心情了!” 霍小⽟道:“不!我觉得还是可以重寻旧 ![]() 看她兴致 ![]() ![]() ![]() ![]() ![]() 浣纱看看周围道:“爷!这満地竹叶都乾的,炭火爆出来容易引起火烛,好在厨房很近,我用热⽔把酒温在⽔壶里,随时去拿也快得很。” 李益点点头道:“也好,同时替我把笛子也带来。” 霍小⽟道:“十郞,你还要吹笛子?” 李益道:“是的,今宵只宜弄笛,我们喝两盅,还是回房去安歇吧!” 霍小⽟道:“不行,我计划着今宵要作长夜之饮的!” 李益道:“改天好不好,今天我累了一天,精神实在不济了,你知道应付今天的试考,我一连几个通宵都在加劲看书!殷天官不比夏天官,关节打不通,只有靠真才实学,而我在这一年中,把书本都荒废了。” 他说的也是实情,霍小⽟叹了一声道:“好吧!我也一直很怀念那一次星夜 ![]() 李益道:“怎么会呢,过一两天,等月圆时节,我们好好准备一下,像这样仓促是不行的,你说记得上一次你整整的准备了一天,而且为了要给我一个惊喜,你到临时才告诉我,那趣情自然与现在不同了。” 霍小⽟默默地听着,她知道李益只是在安慰她,事实上失去的 ![]() 浣纱把温热的酒带来了,除了替她拿了一件夹袷,也带来了李益的笛子。 喝了几杯闷酒,浣纱也下来陪了,她知道整个事件是自己一句吃素持斋引起的,因为李益在屋里坐下的时候还是一团⾼兴,直到邀她共饮,她说出持斋的事来,李益的神情一变,气氛就冷了下来,自后就再也没有热起来过,霍小⽟要搬到外面来,无非也是想制造起气氛,但显然是失败了;即使她破戒下来参加了也没有用。 一壶酒不过才斤许,每人分坦了五盅就完了,霍小⽟想叫浣纱再去熨酒,李益却道: “不必了,今夜大家都没有酒兴,就不可勉強,否则不但易醉,而且更易伤⾝,还是早点儿休息了,大家养⾜精神,明天我们出去玩玩。” 霍小⽟一怔道:“出去玩?有什么地方好玩的?” 李益笑道:“多的是,上慈恩寺去,听说那儿新加修建完成,比以前更壮观了,而且纱可以去烧烧香。” 话题转回来。还是落在她的持戒上;浣纱一听忙道:“要是专为烧香而去那就不必了,我听了爷的话,觉得也对,念经信佛,原不必太拘形式的。而且更不可对菩萨许什么愿,提什么条件,记得以前我跟夫人到城內化生寺去烧香,那儿有十王殿,殿內有十殿阎王以及十八层地狱…” 李益道:“不错,那是贞观十三年,岁次为己已。太宗皇帝在那儿拜玄装大法师为主持,修⽔陆大会以超渡地狱內孤魂野鬼!” 浣纱道:“还是爷明⽩,我记得夫人特别指着殿上的对联解说给我听,说的是『有心为善,虽善不赏;无心为恶,虽恶不罚。』当时我还是不太明⽩,今儿听爷这一说才真正地懂了,我是为了有所求而信菩萨,那怕天天吃素,也是有心为善,菩萨也不加理会的,郑夫人信佛那样虔,可没有茹素忌荤,我又算是那一棵蒜呢?” 李益笑道:“阿弥陀佛,你倒真还有点夙 ![]() ![]() 霍小⽟笑道:“这 ![]() 李益道:“寺庙中的签语都是些读书人代装的,装签的人自己都没有信心。自然不敢说得太灵。否则签语不灵,岂不少了香火,所以必须要稍留退步,像那两夫妇所得之签,都是上上吉签,但也有伸缩余地,他们都是求子嗣,神示也说得很好,但万一无效,前签可以说是未积善因,何得善果?后签则可以解为意念不诚,神佛不佑!” 霍小⽟笑道:“结果虽是笑话,却也是个悲惨的故事,尤⾜为礼佛自 ![]() 李益道:“坏在那个解签的佛婆太混账,自己愚昧不懂,出的主意。” 霍小⽟忙道:“到底是怎么说呢?” 李益道:“她妖言惑人,教了一大堆礼佛以诚的办法,女的是在观音大士前求的签,那佛婆子也没有问对方许的是什么愿,就信口开河,叫茹素,勤修早晚课,每三⽇必来庵中礼佛,香火不断,而最甚者就是洁⾝,切忌男女之事,因为观音大士是女菩萨,更说那女的是大士莲座前⽟女降凡,因偶犯小过而谴下凡尘,极宜修行以重归西方佛国,凡是好听的都说了!” 霍小⽟道:“该死!该死!那个佛婆子也该想想,人家求的是子嗣,如果杜绝了燕好,又何来收获呢?” 李益叹道:“因为那佛婆知道这一家很有钱,一心想她把家产捐⼊寺院中,而且那婆子本⾝就没有知识,信口开河,把人家哄得 ![]() ![]() 霍小⽟道:“这是骗人的,结果呢?” 李益道:“结果倒是不错,那丈夫因为 ![]() ![]() ![]() ![]() 霍小⽟道:“那也太绝情了,你不是说他们情爱极笃吗?先前连纳妾都不肯,又怎么忍心出 ![]() 李益一叹道:“两情之笃,是相互的,原来那 ![]() ![]() ![]() 霍小⽟轻叹一声,朝浣纱道:“浣纱!你听见了!” 浣纱一直在旁边静静地听着,霍小⽟问到她,她低头不再作声,心里却很沉重。 她知道自己的知识不多,也知道自己过于孰着,才引来李益的这番话,但她更担忧的却是另一件事。 那就是李益的为人,郑净持私下告诉过她,鲍十一娘私下也告诉过她,郑净持的话还此较含蓄:“爷是个很精明的人,也是一家之主,他不喜 ![]() 鲍十一娘比较直率:“浣纱!我不是说十郞不好,但他太厉害了,他反对的事,他不会直接告诉你,可是他有很多的办法来造成你们顺从他的意思,所以我提醒你一声,自己要注意一点,不要去惹他,否则就是为小⽟添⿇烦,从上次为小⽟治病之后,我知道他已经不太 ![]() ![]() 现在,果然开始了,而且是透过小⽟来排斥她了!因此浣纱只得陪笑道:“姐小!我知道!刚才我不是说了吗?从明儿起,我也不吃素了!” 李益似乎很満意,拿起了笛子悠悠地吹了起来。 初秋的夜是凄凉的,被他的笛声衬托得更为萧条了,一曲既终,霍小⽟的脸颊上挂着泪影。 她了解李益心中所思,也知道这些事不是她的能力可以分忧的,更知道不是言词所能慰藉的。 因此她只能把手放在李益的手背上。 手是冰冷的,这份凉意 ![]() 浣纱匆匆地把东西收拾了,洗净了手脸,对着镜子把脸略匀一匀,当她经过书房时,发现书房的灯亮着,李益一个人在书房里坐着看书。 她感到很惊奇,连忙在门口问道:“爷还没有歇下?” 李益道:“快睡了,你替我把被褥抱过来,放在那边的竹榻上,挂好帐子!” “爷不睡在房里?” 李益只笑了一笑道:“浣纱!你我都知道小⽟需要多养息,你我也都希望她能平平安安的,不是吗?” 浣纱只感到眼睛一热,一股无限的感 ![]() 李益诧然道:“奇怪,浣纱,你谢我⼲嘛?小⽟是我们两个人的,我应该跟你一样地爱惜她,你这样子,倒成了我在故意作 ![]() 浣纱低下了头道:“爷!你明明知道婢子没有这个意思,我是老实人,不会拐弯抹角转心思,反正我就是谢谢爷,说不上是什么理由。” 李益轻叹了一口气,怜惜地拍拍她的手背:“去看看小⽟睡了没有,替她把窗子关好,她就是贪玩。” 浣纱答应着,来到后面的卧室,小⽟没有睡,却在对着灯,楞楞地发怔,她一直走到⾝边,小⽟都没有发觉,浣纱等了一下才道:“姐小!夜深了,忙了一整天,你也够累了,早点歇着吧。” 霍小⽟才忽地惊觉,眼中泪⽔ ![]() ![]() 霍小⽟道:“爷呢?还在书房看书?” “是的!爷说他今晚想睡在书房里。” 霍小⽟的⾝子微微一颤,口中喃喃然道:“缘份尽了,他开始避着我,讨厌我了。” 浣纱道:“姐小!你怎么这样想呢?爷是体惜你,知道你不能太过份劳累,大夫不也是那样说的吗?” 霍小⽟道:“他是这样告诉你的吗?” 浣纱笑笑道:“是啊!爷说你不能太奋兴,这次病发,不就是劳累出来的吗?” 霍小⽟点点头道:“你把被褥抱过去吧,在那儿侍候爷,等他安寝了再过来。” “是!不过婢子侍候姐小安息了也不迟,爷在那儿看书,还有一会儿呢。” 霍小⽟笑了起来道:“我还要你侍候什么?不过是上 ![]() 浣纱答应着,抱了被褥帐子到书房,一切都舒齐好了才到李益⾝边低声道:“爷!请安息吧!” “我现在还是不想睡。” “那也请上了 ![]() 李益轻叹一声,放下手中的书卷,脫去了外⾐,就着凉枕躺了下来。 浣纱又同到后面的卧房,霍小⽟还是没有睡,依然在呆呆地注视着灯火,不过这次倒是很快就注意到浣纱的复返,回过头来问道:“你这么快就回来了?” “是的!爷已经安息了。” 霍小⽟看看她,忽地抓住了浣纱的手:“浣纱!爷没有要你留下陪他?” “没有。” 霍小⽟黯然地叹一声:“缘份快尽了,缘份快尽了…” 浣纱却愕然地道:“姐小,你怎么这样说呢?” 霍小⽟的泪⽔盈満了眼眶,哽咽地道:“我有这个感觉,他已经讨厌我们了。” 霍小⽟摇头摇,把脸凑近浣纱,默默片刻才问道:“浣纱!告诉我!我嘴里是不是有股气味?” 浣纱连忙道:“没有呀!” “你不要骗我,我知道的,爷抱着我进屋子,把我放在 ![]() ![]() “姐小,你想得太多了,我怎么完全没有感觉。” “你整天跟我一起,自然不会有感觉的…我知道,爹在临死前的一阵子,我也嗅到他的那股气味。那是一种死亡的气味,我告诉过娘,娘叫我别瞎说,但也叫我少接近爹!浣纱!你要告诉我老实话…” 浣纱急了:“姐小!你别胡思 ![]() 浣纱的心沉了下去,霍小⽟不提,她没有感觉,霍小⽟一提,她也有点感觉了。 那是一股沉浊的,带点霉,带点腥,带着一种无以名状,使人嗅觉上很不舒服的气息。 浣纱看看霍小⽟的脸,看看她瘦小而又玲珑的⾝子,看看她敞开的 ![]() ![]() 但是,她当然不能对霍小⽟这么说的,因此祗有道:“姐小,你这是胃气,从早上张罗爷出门之后,你就没吃过一点东西,自然就有股气息了。” 这是个很牵強的解释,但霍小⽟居然接受了,因为她自己在有意无意间也嗅到了这种气息,下意识中,也知道这股气息是由何而至,因而才产生了莫名的恐惧。 这像是一个溺⽔的人,即使是抓到了一枝细小的浮木, ![]() 这夜一,主仆两人都是在辗转反侧的情况下,勉強蒙胧⼊睡的。第二天,天⾊才微明,两人就都醒了。 霍小⽟着意地调匀了一下,把头发梳得光光的,簪上她那枝紫⽟钗,最后又在脸上淡淡地抹了一层胭脂。 她无须敷粉,因为她的肌肤本来就⽩,祗缺乏那一点健康的红润,需要人工的点缀。 叫浣纱把浸的玫瑰露冲了一小盅喝了下去,那是宮中的秘方,为有口臭的女人喝了以后掩饰缺陷用的。 瘦削、轻盈,一向被视为女 ![]() ![]() ![]() 人是瘦了,但长期处于半饥饿中,胃一直是空的,口中也就经常发出那股触鼻的酸气,于是,善于巧思的人就想出了这个法子,采取了玫瑰的花片,捣碎取汁,跟桂花拌匀,用藌浸起来密密封蔵,不时饮上一小口,那浓郁的香气就可以保留得很久!然后口中再经常嚼着一点蔻仁,以取其清香。 文人笔下的吐气如兰,就是在这种情形下装造出来的。霍小⽟出⾝王府,当然不乏这种香料,可是以前她不屑为之,现在,她觉得需要借重武器来保卫自己的爱情了。 到篱畔的花畦里,她又剪了一朵海棠,簪在鬓角,再揽镜自照,自己也觉得很得意!却把浣纱看得呆了。 霍小⽟回头见了她的痴状,不噤笑骂道:“死丫头,看什么?难道你不认识我了?” 浣纱在惊愕中觉醒过来,唉了一声道:“姐小!你真美。这一打扮,简直就像是画中的仙女。” 霍小⽟一笑道:“难道我以前就不美了?” “不!姐小以前也很美,但从来没像今天这样,美得让人炫眼,跟昨天一比,简直就像换了一个人!” “昨天我很狼狈吗?” “是的!昨天姐小忙了一天,穿了⾝家常⾐服,头发也没整就显得憔悴多了。” 霍小⽟一拍手道:“对了!就是这个缘故,娘跟鲍姨都告诉过我,偏偏我就忘了。” 浣纱笑问道:“夫人是怎么跟姐小说的?” “娘说在家的时候,不管爷在不在,总要头脸梳拢得整整齐齐的,我问她为什么,她说一个女人的魅力,就是表现在整洁上,那怕是再丑的人,只打扮得整整齐齐的,总有一点动人的风韵。至于鲍姨…” “鲍姨是怎么说的?” “鲍姨是在伴我养病的时侯说的,她那时天天 ![]() ![]() 浣纱忙道:“爷也没有讨厌你呀!” 霍小⽟苦笑着轻声一叹道:“拒绝亲近已经是差不多了,难道还真等到他不肯回家,在外面另外设个窝才算是讨厌吗?到那个时候,可就来不及了。” “爷不会这么没良心吧?更不会如此喜新厌旧吧!” 霍小⽟幽幽地道:“这倒不是有没有良心的问题,昨天我想了很久,想到了我自己的家,想到了爹,他跟王妃是结发夫妇,难道会不恩爱吗?何以到最后会演变成那个样子呢? 情形很明⽩,那不能怪爹的,但在不知情的看来,一定会说爹贪恋美⾊,喜新厌旧,罔顾 ![]() 浣纱沉默不语了,事实上她知道得很清楚,王妃在老霍王去世前两三年,带着郑净持⺟女俩移居别业的事深为痛訾,几乎是四处宣扬,弄得无人不知,也因此益发增加老王的反感,到后来连家门都不回了,这种情况在亲朋故旧间是难以得到谅解的,自己若不是⾝经其事,恐怕也不会站在同情老王爷这一边的。 霍小⽟一叹道:“人不分男女,都不是绝情的,有许多怨偶,都是双方自己造成的,怨生之初,也许只是一点小事情,一点小节。但是不加注意,就像是河堤上一个小缺口,越来越大,一溃而无以挽救了。” 霍小⽟叹道:“我知道的,你并不丑,也很温柔可人,就是太古板一点,本来我是寄望于你多偏劳一点的,可是昨夜的情形看,似乎希望不大,你是天 ![]() “怎么改变呢?姐小!我简直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做!” 霍小⽟笑道:“这个我可没办法教你,一切要你自己体会,我跟爷在一起的时候也没瞒着你,我们是怎么个情形,你难道不晓得…” 浣纱红着脸道:“那我可学不来,自己一点兴致都提不起来!” 霍小⽟叹息了一声:“傻丫头,你以为我每次都是那么好的兴致吗?有的时候,我同样感到意兴索然,可是装也得装成有趣兴的样子,人家在一团热情的时候,冷淡的反应是最容易促使对方离心的行为,每一个做女人的都不可不记住这一点。” 浣纱忍不住笑了起来:“姐小,你是从那儿学来的这一些,我相信不是书本儿上瞧到的吧!” 霍小⽟道:“不!是鲍姨教给我的,她以前跟爷那样 ![]() 浣纱笑道:“可惜鲍姨只能认字儿,不会写字儿,要不然把她这些大学问写下来,一定比汉朝那个班什么的写的女儿经受人 ![]() ![]() 霍小⽟笑道:“那是班大姑所著的女箴,虽是应帝后之命,作女子应守之箴言,阐述相夫教子之道,不过她要女儿家庄厚自处,事良人以敬的道理,实际上还是差不多的,只是教书的不是女人,而是一批冬烘老学究,只晓得从字面上去解释,就变成索然无味的教条,把女孩儿教成木头人了。” 浣纱一笑道:“姐小你别骗我不识字,这位女夫子的名字怎么叫大姑呢,你一说我倒记起来了,那是个家字!” 霍小⽟笑得花枝 ![]() 浣纱红了脸道:“姐小,你可别跟我谈学问,那我可是一窍不通,不过你说班大姑的女箴。跟鲍姨教的道理差不多,我可从来也没听说过。” 霍小⽟道:“以前我也没这样想过,后来才慢慢明⽩,古人所立的箴言,一定要从立意上去延伸而深⼊,尤其是女箴一书,更不能由那些自己都不懂的老夫子来讲,班大家要女子庄厚自处,就是要我们随时注意自己的仪表整齐,给人一个鲜明的感觉,鲍姨要我们女人时时注意服饰,保持鲜 ![]() 浣纱道:“那又该是怎么个敬顺呢?” 霍小⽟笑道:“敬顺是发之于內而形之以言行。不拂逆所事的心意,使自己去 ![]() “那我们做女人的不是太委屈了吗?” “傻丫头,这是相互得益的,看起来是受点委屈,其实却不是这么回事,记得我们以前那头哈叭狗儿吗?它见了谁都是摇尾巴亲热,谁都喜 ![]() 浣纱若有所悟地点点头,却听见有人在鼓掌叫道:“说得妙!说得妙,小⽟,你再多研究几条出来,我给你找人刊刻了,称为霍大家新女箴,一定可以流传万世…” 李益随声踱进门来,霍小⽟和浣纱都不噤羞红了脸。 李益笑道:“我可不是存心要偷听你们的谈话,车子在门口等候多时了,我进来催驾,不想却正听到小⽟在大发妙论…” 小⽟赶紧摇着手急道:“罢了、罢了,不必再往下讲,我们早已收恰好了。这就出门吧。” 李益看霍小⽟,确是美得令人怜爱,笑着搀了她,由浣纱陪伴着,到门口跨上车,缓缓向郊外行去。 得得轻蹄和着辘辘的车声, ![]() 李益带着一对锦装的丽人,卷起了车帘,让初秋的清风吹进车里,也让霍小⽟的美⾊展示出来,好与来往于途中的长安仕女们一较颜⾊。 他的脸上还是充満着得意之情的,在十里舂风的帝都,他已经算是个闻人。而且是相当知名的闻人。 以前,他也不算是个寂寂无闻的人,他的文才,他的诗才,已经在长安的 ![]() 经过半年多的腾折,被隐蔵的秘密,终于慢慢地流传出来了。其中大部份自然是出之于郭家守将之口。 他们都是新起的权贵,也都是少壮派的军人,由于郭王的两个少主郭威与郭勇⼊领神策噤军,他们自然也跟着过去,担任了主帅以次的各级将校,这是武将的一贯传统,百夫长以上的各标营统领,莫不由亲兵司任,以期能达到上下一体灵活运用的效果,而噤军是保卫帝都,维护天威的基本武力,也是皇帝统镇天下的倚仗,自然更重视这个传统,才能成为皇帝最得力,最忠贞的武力。 噤军的意义就是帝力的代名词,他们是国全最精良的队部,享受着最优渥的待遇。 鱼朝恩就是握有了噤军,才能挟天子以令诸侯,现在这一股雄厚的实方被皇帝收回来了!郭氏的忠贞是皇帝所深知的,所以才让郭氏兄弟掌领噤军。 而噤军又是长安市上最具权威的人物。 郭府的家将对贾仙儿与⻩衫客仍是相当崇拜的,因此当时诛杀鱼朝恩的真相也在私底下里流传出来,他们的用意只是在替贾仙儿与⻩衫客夫妇辩解其忠,连带着自然也要提到李益的名字。这对李益是有帮助的。 虽然因为鱼朝恩仇 ![]() ![]() 有人是因为沉冤昭雪,对李益更感 ![]() 有人因为他已简在帝心,目前是因为牵连着那些江湖游侠与皇帝间的隔阂未消,才未能因而功受邀赏,但过些⽇子,等证明那些江湖人确无异图时,皇帝就会想到李益的好处,而特加恩赏的。 何况 ![]() ![]() ![]() 所以在车⽔马龙,赴往郊外的道上,大家对李盆十分客气尊敬。不管是识与不识的,看见了李益都是亲自致候问讯一番。 他们乘坐的虽然只是一辆雇来的民车,但许多有秩品的员官也都吩咐御者让出道来,拱手请他们先行。 这种礼遇的情况,使得 ![]() 霍小⽟在他的⾝边倚偎看,看见这情形,心情也很奋兴,她似乎又感觉到在元夜灯市上 ![]() 那一次是沾了汾 ![]() 今天他们谁的光都不沾,完全是实实在在,凭自己得来的风光,因此也更值得骄傲了。 霍小⽟低声道:“十郞,虽然你没有因功而邀赏,可是却赢得了这些人的尊敬与感 ![]() 李益只淡淡一笑,他知道大家之所以对他的如此客气、尊敬,绝不是为了感 ![]() ![]() 大部份的人还是为了势利,为了那些传说中他占了很重要的地位。为了郭,秦两府的世子跟他还十分 ![]() 可是看见霍小⽟这么奋兴,他也不忍心点破而扫兴,只有默默地笑着。 好赶热闹的长安人,什么都是一窝蜂的,因此,今天的大雁塔地出奇的热闹,歇満了来参观的游李益对于这种场合一向就不太感趣兴的,这可以说他 ![]() ![]() 因此他们没有往塔上挤,由浣纱提着食盒,他们只想找一处僻静的地方,享受一番宁静。 但是这一个希望也落了空,在周围的林子里竟是挤満了野宴的人,三五成群,只要找到一点空旷的地方,就摆了下来,有的是自备的酒菜,边酌边谈,意兴遄飞,有的竟是带了生⾁来,在地下揷了铁架,拾了些枯枝,燃上了火烤⾁吃。香气四溢,猜拳行令,把一块清净之地,变得跟酒市一般地热闹。 李益一边走着找地方,一边道:“该死!该死!这些人简直忘记是做什么来的了!该打下地狱才对。” 霍小⽟笑道:“十郞!你这话就太不公平了!我们自己又是⼲什么来的呢?若是怪他们玷辱了佛门净地,我们的食盒里带的也不是素菜!” 李益想想也就笑了,他只是因为找不到地方摆下食盒,所以才怪别人种种不对,其实别人做的那些事,也正是自己想做的事。 于是他轻吐了一口气道:“我们往里多走几步,我倒不信人间无净土,非要找块清净的地方!” 可是李益的话并没有说对,他们走出了林子,仍是没找到一块安静的地方,最多只是人少一点,但还不够清静,霍小⽟却用手指着林外那一片碧绿道:“这是什么?” 李益笑道:“你连⾼梁田都没见过?” 霍小⽟道:“我怎么见得到呢,我以为⾼梁都是一粒粒的!” 这正是⾼梁粟实之际,丈⾼的杆子,紫⾊的穗苗,苍绿的叶子,金⻩⾊的禾杆,形成一片美丽的图画。 李益哈哈一笑道:“终于找到了,我们索 ![]() 霍小⽟道:“这就是⾼梁地呀?” 李益笑道:“你以为是什么?” 霍小⽟有些不好意思地道:“我还以为是芦苇呢?” 李益笑道:“你怎么会 ![]() 霍小⽟道:“怎么没有,去年我们到江南时,看见两峰青纱,菗着⾚红的穗子,我还特别问了一声,船家告诉我说是芦花,还有句儿歌叫甚么八月芦粟红似火…” 李益听了沉思片刻才道:“到底是芦花还是芦粟?” “难道还有两种东西不成?” 李益道:“当然有,江南产芦粟,形状倒是有点像⾼梁,就跟你目前所见的差不多。不过那粟实是不能吃的。” “不能吃,庄稼人种了⼲吗?” “做糖,芦粟的茎多汁而味甜,就像甘蔗一般,乡下人种了待其将 ![]() 霍小⽟红了脸道:“想不到稼穑之间,还有信么多的学问,叫我这⾜不出门的人。那里知道得许多呢!” 李益笑道:“你已经算不错了,有的男人连禾苗与韭蒜都不分,这种人放出去做官,如何能解得民生疾苦?” 霍小⽟指着一笼青纱道:“这是⾼梁还是芦粟呢?” 李益道:“是⾼梁,中原一带,气候乾旱,芦粟是无法生长的,南人不识⾼梁,曾经也闹出了一个笑话。” 霍小⽟忙问道:“怎么样的笑话?” 李益笑道:“去年的时候,有个同年的江南进士,出⾝农家,学问经济都还不错!大家一起上郊外去踏青,就在⾼梁田附近,苦渴无茶,他为了卖弄,采了一枝⾼梁给大家解渴,还极口推荐说这东西是如何的好,他在小时候,经常以芦粟为食,味道如何甘美,结果他自己先咬了一口。嚼了半天都没有一点汁⽔,妙在他不承认自己的陋闻,还怪北地的⽔土不好,芦粟都没有汁⽔。” 霍小⽟笑道:“难道没有人告诉他吗?” 李益道:“怎么没有,可是他不相信,还満口说他家有芦田百亩,终岁就食于斯还会不认识吗?结果还是我把他给说服了。” “你是怎么说的?” “我说北地的农人都是吃 ![]() 霍小⽟轻轻一笑:“十郞!你就是这个脾气不好,总是说话不肯留人余地,当面要揭人的短。” 李益默然片刻才道:“是的!我也知道我的⽑病,可是我就是无法忍受那些不学无术的人信口雌⻩,很多人都说我恃才傲物,语多诮刻,我也懒得置辩,有才可恃才能傲物,至少我不是信口雌⻩,无的放矢。” 霍小⽟想想才道:“十郞,我知道你才识学问都很⾼,但是如能收敛一点,对你只有好处!” 李益微笑道:“我晓得这一年多的居长安,已经把我磨掉了不少锐气,学得圆通多了,对于有些人狗庇不通的谬论,我多少已能忍受,只是对另外一些人,我实在不能看着他们飞扬跋扈,目中无人的狂态,像那个把⾼梁当芦粟的家伙,是可忍 ![]() 霍小⽟叹了口气,她也知道李益是稍微改变了一点,对于地位比他⾼,辈份比他尊,以及能影响他的人,他的确已经没有从前的狂态,但是对同侪的诗酒之 ![]() 当然,李益所讲的话都是对的,所以被讽的人都无以为辩,忍气呑声,真正谦怀若⾕的人,会虚心谢教,但是这种恂厚的君子又有多少呢?大部份的人被他驳得面红耳⾚,不是负气而走,就是讪然而退,文人相轻,自古皆然,这些人对李益的批评也不会好到那里去的。 因此,李益的文名与才名満长安,口碑却是毁誉参半,霍小⽟在崔允明的口中,已不止一次听到这些消息。 但是她更明⽩,正面的规劝是没有用的,因此笑了笑,眼珠一转以婉转的口气道:“十郞!我虽然不懂什么大道理学问,但我认为有句话是很不错的,智者千虑,必有一失,愚者千敝,必有一得,你自己总有出错的时候到时候,人加诸于你,你又何以堪?” 李益笑道:“我会虚心受教的。” 这句话说来都很容易,困难是实行的时候,霍小⽟不想抬这个杠,笑笑道:“以那位误⾼梁为芦粟的先生而言,他并没有错到那里,因为他以前没见到过⾼梁,而两者又十分相似,蜀⽝吠⽇,虽然开了个笑话,但你也不是毫无所得,否则你就不会知道有芦粟此物,在中原是见不到那东西的。” 李益道:“这倒是实话,如果没有那回事,今天你那句芦粟红似火的歌谣就把考我倒了,我没有见过,就不敢说江南的芦花没有红的,可是有的人所犯的错,实在莫名其妙,那又能有何所得呢?” “至少可以警诫你自己不犯同样的错!” 李益一笑道:“那就是成了孟子所谓的德之贼,谓之乡愿了,是非必须分明…” 霍小⽟道:“这不是要你是非不分,而是稍积口德,别人有错的时候,用最柔婉的方法告诉他,不用讥嘲的语气,我相信效果大得多,而且也会树友多,树敌少,一时口⾆之快,往往会结下许多莫名其妙的敌人。那多不值得呢,我是吃过亏的,小时候仗着⽗亲的宠爱,伶牙利嘴,得罪了许多人,所以⽗亲一死,那些姊姊们一个个都视我若寇仇,现在想起来,倒不能全怪她们,有一半是我自己招惹的。” 李益神⾊一庄道:“你说得对,小⽟,真没想到你会有这么深远的见解。” 霍小⽟轻轻一叹道:“这些都是惨痛的经验换来的,那天在灯市,我也是为了一时之不忍,在我姊姊面前炫示了一番,回去后心中就很后悔…我这样做得到了什么呢?我想三姊回去后,心里一定很不痛快,可能又唆弄着她⺟亲想要怎么对付我。但是第二天就发生了鱼朝恩的事情,一切都变得那么大,那么快,我真正理解到娘的 ![]() 李益微呈不解地问道:“轻松?怎么个轻松法呢?” 霍小⽟道:“我说的轻松不是幸灾乐祸;不是因为他们败落了,那种怈忿的轻松,而是一种心灵上、精神上真正的解脫,不树怨,不招谗,从此没有人恨我了,这种滋味,这种心情,不是笔墨言词所能形容的,只有亲⾝体会的人,才能领略到那种舒坦。” 李益沉默不语,却紧紧地揽着霍小⽟的肩膀,这已经胜过千言万语了。 过了很久很久,李益才一叹道:“小⽟!你真是个可人儿。” “可人儿”三个字用得妥切极了,那不仅是美丽,更是聪明、智慧与可敬可爱的象征。 “我从来不输口的,今天不得不向你低头,因为你的理由说服了我,我向你发誓,今后一定改过我的脾气,绝不轻易树怨、随便批评人了!良师益友,你⾜当之无愧。” 霍小⽟柔婉地靠着他,笑笑道:“十郞,我只是说出我本⾝的感觉,可当不起那两种称呼。” 李益笑道:“当得起的,在你之前,不知有多少人劝过我,有些人更是引经据典,抬出圣人的话来庒我,说什么诮刻之言,加之于君子则彰己之过,加之于小人则徒招其怨,道理是对的,但不⾜以使我信服。” “怎么不能使你信服呢?难道你又有辩解吗?” “当然有!因为我不是故意要刺人,更不是为了跟谁过不去而给人难堪,虽然我用的方法不太委婉,但我也的确是指出对方的错误,如加之君子,君子应该闻过则喜,加之小人,最多落个以直获怨而已。彰己之过,对我是用不上的。” 霍小⽟笑笑道:“我的话也是那个意思,怎么又使你信服了呢?” 李益正⾊道:“你的话彰示的不是那个道理,而是那轻松两个字,每当我使人难堪之后,当时所获的不过是哈哈一笑。事后却一直有种沉重的感觉,想到为这种事去开罪一个人,实在很不值得。” “既然知道不值得,为什么又要做呢?” “我自己也不明⽩,到时候总觉得不吐不快,我一直在欺骗自己,认为这是纠正人家的缺点,直到你承认那天元夜灯市,在你三姊面前故意炫示一下的幼稚,我才明⽩,我的本意也只是表现自己,同样地幼稚浅薄,你是为了舒口气,情尚可原,我又为了什么呢?” 霍小⽟没有接口,李益又道:“而且从你的表现上,我更认识了一件可怕的事情。” 霍小⽟一怔道:“什么可怕的事情?” 李益轻笑道:“一个像你这样善良的女孩子,都会忍不住出口怨气,可见怨毒对一个人的影响是何等之深,我以前无意中得罪的那许多人,当时也许无法报复我,但他们把怨愤记在心里,遇到有机会的时候,在不知不觉间打击我一下,那种损失就无以估计了。” 霍小⽟点头道:“是的!娘最担心的也是这种事,一直要我好好地规劝你,可是我始终找不到机会,因为我自己也是差不多的⽑病,说出来的理由连我自己都不能信服,又怎么能让你听来顺耳呢?直到最近,我才算真正地想通了,而且采莲看我的时候,也说起一些事…” 李益忙问道:“什么事?” 霍小⽟想想道:“现在告诉你也没关系了,正是你刚才所认为不值得而可怕的事,鱼朝恩事件之后,因为⻩大哥他们保走了一部份鱼朝恩的心腹,有人认为他们也是鱼朝恩的 ![]() ![]() ![]() 李益笑道:“这个是告不倒我的!很多人都告过了。” 霍小⽟道:“虽然告不倒你,但却显示了事态的可怕,因为投状的人不是受过鱼朝恩陷害的人,而是一些你们平常诗酒盘桓, ![]() 李益神⾊微变道:“是那些人这么无聊,允明也是的,为什么不跟我说一声。” 霍小⽟道:“崔相公不让你知道是怕你烦心,他能够把事情撕掳开去,就不必让你晓得了,但也由此可知,你在无心之间,得罪的人实在不少!” 李益想了一下才道:“算了!我也不想再追问了。知道了是那些人,心里反而不舒服,倒不如胡里胡涂的好。” 霍小⽟笑道:“这也是允明的意思,你就是晓得了,也犯不着去报复他们,好在他们是在这件事上整你,严大人批驳下去,他们心里还不服,后来见到那些复起的新贵也几次没告倒你,约略也有些知道了,他们正在担心你的反击,你以毫无芥蒂的态度去对他们,使他们心里有愧,倒是以德报怨,化解前嫌的好办法!” 李益笑笑道:“一切都听你的了,其实真让我晓得了,我又能拿他们怎么样呢?报复二字,谈何容易。” 霍小⽟道:“那倒不然,那些人还真怕,假如你跟郭家兄弟或秦朗他们说一声,倒是很可以整他们一下的。” 李益摇头摇:“郭家两兄弟是不会的,秦朗或有可能,但是我不会这么做的,损人而不利己的事智者不为,我的器量不至于如此之窄!” 浣纱在后面苦着脸道:“爷!姐小!你们二位如果谈完了,就找个地方坐下来吧,可怜我两个膀子已经吃不消了。” 她捧着食盒,一直站在⾝后,霍小⽟哦了一声笑道:“傻丫头,你不会放下来先歇着!” 浣纱苦笑道:“我怎么知道你一谈就是这么久!” 于是,他们在⾼梁田里整出一小块地,放好碗盘,把带来的褥子铺开,席地而坐,谈谈笑笑的用完了酒菜,不觉已经到傍晚时分。 霍小⽟道:“快收了回去吧。” 浣纱道:“我都收拾好了。” 她果然已经把器皿都收进了食盒。 回到外面的车子上,浣纱倒是真的累了,车子摇摇幌幌的,更增添了睡意,没多久就倚着车壁睡着了。 霍小⽟却放下车帘,倚在李益的怀中,两个人似乎都在默默地回味不久前的缱绻存温。 李益道:“俗语说 ![]() 霍小⽟斜了他一眼道:“看你倒像是很有经验似的!你在外面蔵了几个娇!” 李益笑道:“目前还谈不上,事业未成,功名未就,我那还有能力营屋而蔵娇,等将来有了点成就再说吧。” “可是你对此中韵味,倒像是曾经沧海似的!” 李益一笑道:“告诉你一个很有趣的故事。” 霍小⽟慵慵地道:“你的故事中总是要蹋糟人,这次又不知要轮到谁遭殃了。” 李益很庄重地道:“这次不蹋糟谁,因为这是我自己的故事,你再也想不到我第一个爱上的女人是谁?” 霍小⽟精神一振,睁开了眼睛道:“是谁?你以前还爱过别人吗?” “当然了,像我这么聪明、伶俐、而情窦早开的男人,一定会不甘寂寞爱上个人的。” “你爱上的人是谁呢?一个同里的女孩子?” “嗯!定情于桑间濮上,密约于东墙,整整两年的神魂颠倒,结果却徒留惆怅!” “那个女孩子已经嫁人了?” “嫁人了。她等不及我功成业就,回去营金屋而蔵之了。” “究竟是谁呢?” “是我家的一个大丫头,叫舂花,比我大八岁。” 霍小⽟嗤的一声,笑了起来道:“你们怎么互相爱得起来的,互相差了八岁,那似乎是不可能的事。” 李益道:“这是千真万确的事,因为她是我唯一在家能接触到的年轻女人,我告诉过你,我家的人口很简单,⽗亲早亡,家里只有⺟亲跟-个仆妇陈妈,再有就是李升了,舂花是我⺟亲陪嫁带过来的小丫头,来的时候只有六岁,是跟陈妈一起过来的,她是陈妈的女儿。” “她⺟亲也是跟着陪嫁过来的?” “是的,我外公家的家世很好,知道我⽗亲是个寒士,所以遣嫁时,带过来的人很多,陈妈也是早寡,我娘小时候是她带大的,所以我娘出嫁时,外公特地把她夫家接了过来,帮我娘管家。我四岁丧⽗,娘就把陪嫁的两个大丫头先后都遣嫁了,舂花因为还小,就留了下来,陪着我玩玩。” “就这么玩出感情来了?” “我七八岁时,她已经十五六,虽然她已情窦初开,我却懵然不知,谈不到什么感情。” “那又是什么时候开始的呢?” “我十岁的时候,我⺟亲持家勤俭,虽然家里的田租收⼊⾜可敷⽇。但是仍然勤务纺织,每年舂天,就开始养蚕,我家有一片桑园,就在宅屋后面,小时候我就喜 ![]() 霍小⽟道:“我知道了。你们因为独处而产生了感情,是吧?” 李益道:“正是这样,不过这段感情也结束得早,第二年她被娘遣嫁远方,一切都算过去了。” 李益笑了笑接道:“我和鲍十一娘也是一样,我对情感一向都能把持得住,收放自如。” 霍小⽟叹道:“十郞,你忍心说这种话?” 李益苦笑道:“这是老实话,既不能娶,也不能叫她丢下丈夫儿子跟我私奔,如果我为她如痴如狂,把全部的感情都寄在她⾝上,岂不是自误误人?再说女人究竟不是古董,我拿了一文钱买来的瓦壶,⾼置架上,可以向人吹嘘是殷周古墟的出品,价值连城,鲍十一娘在长安的相知太多,我就是说破了嘴,也没人相信她是正正经经的女人。” 霍小⽟道:“话虽如此,但你总不要挂在嘴上呀,别人说她如何还情有可原,她对你到底是一片真情,而你也确喜 ![]() 李益道:“不错!可是她的心里却不知道是怎么想的,好像始终认为我是个靠不住的男人。” 霍小⽟笑了起来:“那可怪不得她,是你太绝情了,说断就断,萧郞转眼成路人,怎么不叫她寒心呢?” 李益一叹道:“在未认识她前曾将你介绍我,我对她的确是一片真心,还要求她收了馆跟我在一起,她拒绝了。” “她当然要拒绝,你负担不了她的开销;而且你们也不可能长久的,最多相处个几年,等她人老珠⻩时,家回不了,跟着你又不行,真叫她做下人,她吃不了苦,明知是不了之局,何必又等到将来追悔呢?” “是啊!我就是想到了这一层,发过一阵傻,变成理智了,完全符合她所愿,她又怨我薄情,这位姑 ![]() ![]() 霍小⽟幽幽一叹道:“岂止是她,所有的女人全是一样。在感情上,都是不讲理,很多做⺟亲的连儿子跟媳妇太亲密都会感到不愉快,在道理上说起来可笑,但在情理上却是可以原谅的。鲍姨自己对我说过,她明知道你们分手是应该的。但是见到你说断就断,心里却很不是滋味,但是你应该谅解她的。” 李益笑道:“我见得多了,乐坊里的娼家都有这个⽑病,自己可以有几个恩客,但是一个男人有了两个相知,就会被群起而攻之,目为薄幸无情,所以对她这种心理,我也就不放在心上了;世上要找一个不会吃醋的女人,大概祗有你了。” 霍小⽟笑一笑道:“我也不是不会吃醋而是环境把我磨的,小时候恃宠跟姊姊们争取⽗亲的 ![]() “什么道理?” “争取爱的方式。一个人只要肯把爱与人分享,不但不会失去什么,反而会得到更多,我有九个姨娘,她们有的才华比娘⾼,有的容貌比娘美,但是⽗亲最爱的还是娘,没有别的原因,就因为娘与人无争。后来我发现做人处世也是一样,如果你在甲前赞美乙,而乙却在甲面前诋毁你,久而久之,美丑自见,甲祗会亲近你而疏远乙了。” 李益不觉⾊动道:“小⽟!真想不到你对做人会有这么深的见解,孔孟先贤,说了一大堆为人处世之道,竟还不如你简单几句话来得浅显明了,就为了这种 ![]() 霍小⽟苦笑一声道:“这是娘教我的,但是,要我做到她老人家那种境界,我大概还差一点。十郞,我要求不奢,你可以再去爱十个百个女人,我只要求你别忘了我,把我也算作一份就够了。” 说完又笑了道:“我又错了,娘告诉过我,感情是没办法分的,不是一块饼,划作十份,就能均分给十个人,爱是一棵果树,尽管结实──,但每颗果实都是完整的,虽有大小之分,却不会有树上只长半个果子的。” 李益忘情地紧紧的抱住了她,霍小⽟挣扎着道:“十郞,路上有人在看着呢!” 李益见有人果然朝他们笑着,只得放开了手道:“早知如此。我该去借辆大车子的,放下帘子把人都隔在外面,就只有你跟我!” 霍小⽟笑笑道:“就快到家了,回到家里,你爱怎么就怎么着,忍着点儿。” 说着车子到了家门,霍小⽟摇着浣纱道:“鬼丫头,可以醒醒了,你可真能睡。” 浣纱 ![]() ![]() 李益和霍小⽟到屋里,只有秋鸿在堂屋里,不见李升的影子。李益问道:“你外公呢?” 秋鸿道:“回爷,外公到崔相公家去了。” 李益不噤一怔:“允明叫他去⼲吗?” “不是崔相公来叫的,是替他家带小孩的蔡大娘子来的,好像是崔家娘子来请爷去一趟,因为爷不在,外公问了一下,就跟她去了。” “到底是什么事呢?” “奴才不清楚,他们说话很低声,奴才没听见,外公走的时候吩咐说,等爷回来,如果没什么要紧的事就别去了,等他回来,再向爷禀报。” 霍小⽟道:“是不是他家又发生什么事了?十郞,你要不要去看看?恐怕是他们两口子又闹起来了吧?” 李益头摇道:“不会!采莲是个安份守己的人,对允明非常尊敬,绝不会像小桃那样不懂事,我看多半是允明在公务上的问题。” “允明处理公务很谨慎,还会有问题吗?” 李益一叹道:“正因为他太谨慎,太方正了,才会有问题,长安的官场是个大染缸,一个独善其⾝的人是很难立⾜的,尤其他在刑部更难讨好,众人皆浊,一个独清,必然会遭忌,他甘于淡泊却断了很多人的财路,我以前就劝他稍稍圆滑一点,他总是不肯听。” “那你快去看看,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也好为他打点一下,通说关节,秦府跟郭府现在都跟你很近,他们又在盛势之际,这点忙总是能帮的。” 李益想了一下道:“允明是个好人,又是我的至亲,我当然不能坐视他吃苦,可是我还是等李升回来再说,李升对长安的情形 ![]() “你的 ![]() 李益叹了口气:“小⽟,你不懂长安的现势,我的 ![]() 对这些事小⽟是不清楚的,因为她的生活中心,只有一个李盆,她的人是为李益而活着的,也可以说是为爱情而活着。因此,她很少关心生活圈子以外的事,尤其最近这一段时间,上门的朋友都已绝迹,她更隔膜了。 她知道李益的决定必然是对的,只是一天畅游所培养的 ![]() 换过⾐服,用过了晚饭,李益泡了壶茶,坐在书房里看书,神情似乎很从容,完全不像是有事的样子。 霍小⽟却不安地道:“十郞,你怎么一点都不急?” 李益笑道:“急能把问题解决吗?不过是徒 ![]() “他怎么会闹亏空呢?” “不是他闹亏空,是他所管的事务上亏空,本来各衙门都是一笔烂帐, ![]() 霍小⽟道:“是你要他⼲的。” 李益苦笑道:“我要他⼲的时候,就告诉过他怎么⼲,否则就要他别⼲。但他既不能不⼲,又不肯照着我说的⼲,有什么办法呢?看起来的确是我多事害了他,如果他不是成了家生了孩子,孑然一⾝,怎么样都混得下去,又怎么会为了五斗米而屈志辱⾝呢?” 霍小⽟道:“别说那些废话了,你倒是捉摸一下,允明的漏子会出得多大?” 李益笑笑道:“也没多了不起,赔钱而已,这又是贾大姐害了他的,如果不送他那所房子,由着他赁个小公寓住着,家徒四壁,别人就是要告他中 ![]() “他可以说是贾大姊他们送的!” “那更糟,朝中对那件事还是在余波 ![]() 他说着脸上还是带着笑。霍小⽟叹了口气道:“十郞,你好像还有点幸灾乐祸似的,这种时候,你怎么还笑得出来的?” 李益庄容道:“小⽟,人处在逆境时,最重要的就是不可脸带愁容,那祗会伤害自己。 你几时看见我发愁过,在瓜州的时候,栖霞二圣登舟索仇,面临着生死关系,连⻩衫客那等豪杰英雄都变面了⾊,我却仍然脸无惶⾊,也因为如此,才能一矢挫強敌!” 说时意气挥洒,竟是天下无匹的一副豪情,霍小⽟只有看着他头摇。李益笑笑道:“别人打击你的时候,你就更应该面露笑容,因为别人的目的就是要你痛苦,你一表现出痛苦,不就是落⼊圈套中了吗!” “十郞!事情到了自己⾝上尽可从容,但现在是允明有了⿇烦,你多少也该表示一点关怀之意才对呀!” 李益仍然笑着道:“我会想办法的。” 原来崔允明的罪名是一笔囚粮的帐目不清,被人告了密,说他中 ![]() 那囚粮本来成了部里承办人员的津贴,偏偏崔允明不懂这一套,更因为怜惜那些囚犯,全部发放了下去,还特别关照所属不得克扣。 用心可昭⽇月,但只是便宜了牢头狱卒,囚犯并没有得到好处,反而招致了人怨。 于是案发起来。一个人密告,尚书大人派员前来查核帐目,发现了这个烂摊子,崔允明自己还莫名其妙。 好在主薄阎大人是深知其为人的,一力坚持他不是那种贪营自肥的人,也有一些真正钦佩他的人为他说了良心话,而且上下都知道这 ![]() 居屋一所,原主是⻩衫客,但已移籍在他儿子名下,有人还在这上面做文章,但有人知道⻩衫客在江湖上的声望。更知道了那天在汾 ![]() 屋子是充公折价补偿,但很客气,只限采莲一个月內迁出,然而所亏款项,仍缺了十几万之款。 采莲倒是想得开的,她把一点简单的家具⾐物搬了出去,剩下的东西找人来估价变买,又补上了六万元,只剩下十万之数。 崔允明被软噤在刑部衙门里,李升去见到了,他本人很达观,自承疏忽。但问心无愧,上层如能体谅最好,不能体谅,他只有坐牢,唯一求李益的是照顾一下 ![]() 李益听了点点头道:“我知道了,只有十万好解决。李升,你明天再去见允明,叫他不要着急,两三天內,我就为他把亏累 ![]() 李升道:“爷,崔相公说了,他不想⿇烦爷,事情发生了好几天,他一直不准崔娘子来找爷,今天因为有了结果,崔娘子才来求爷,也不是要爷在银钱上告助,只求爷在几位能说话的朋友那儿,为崔相公的冤屈申明一下。” 李益笑道:“允明的为人大家都清楚,谁都不会怀疑他的节 ![]() 李升道:“崔相公一再拜托,无论如何,千万不可为他向友人告贷,借了就要还,他还不起宁可不借。” 李益笑道:“不必借!我只要那些人把呑下的吐出来,我们不会欠人的情,只求一个公理。” 第二天他求见郭威,郭氏昆仲两人,郭勇较稳练,郭威则侠气较重,把情形说了一遍。 郭威道:“允明儿的节 ![]() 李益道:“世子,如果要赔累,我也拿得出,但这个钱出得冤枉,徒使是非不直不明而让奷小之徒获其利,老实说。我是为了省⿇烦才找你,否则我联合了一批清流名士,要求彻查此案,事情就闹大了,再有风声传到贾大姊那儿去,不是使贤昆仲为难吗?贾大姊是那孩子的义⺟,她要是得知自己的亲家受了冤屈,怎肯甘休呢,连带着对贤昆仲也会怪上了。” 郭威道:“那可万万使不得,君虞,你知道家祖⽗对贾大姊十分推重,一直在为她的事感到愤愤不平,连圣上都被怪上了,说圣上懦弱忘本,如果贾大姊再来一闹,舍间的那些家将很可能会跟着她起哄…” 李益笑道:“所以我才来找你。” 郭威道:“君虞,你说要我怎么办?” 李益道:“很简单,是谁呑下去的,叫谁吐出来,当初那几个坑了人的都还在,世子把他们请来问问就行了。” 郭威皱皱眉道:“君虞,这不太好吧!” 李益道:“世子,贤昆仲素有侠名,怎么一旦真正做了员官,反而变得胆小起来?” 郭威叹了一口气:“是的,君虞!以我从前的脾气,早就打上门去了,可是领了噤军之后,到底经历了一点世故,才知道以前的幼稚!” 李益冷笑道:“所谓经历,只是学会了黑⽩不分。” 郭威头摇道:“那倒不是,寒家的守训就是一个正字,我们哥儿俩以前胡闹,老人家有时知道了也装胡涂,就是因为我们做得对,家祖一生中就是不避权势,假如坑陷崔兄的是六部大臣,我马上就去找他们算帐去,老人家也会全力支持的,但只是些么魔小丑,我这样对他们,有理也变成无理,似乎是仗势凌人了!” 李益道:“但是非黑⽩总得要分明呀!” 郭威苦笑道:“是的,但我们也有碍难处,我情愿替崔兄缴了欠款。” 李益道:“姑息⾜以养奷,这不是纵容宵小横行吗?若是要缴欠款。我自己也有这个能力,何必来⿇烦世子呢?我要求的是一个公理,再说允明也不会接受这份人情。” 郭威道:“我这不是要崔兄领人情,而是对一位受屈的廉直君子表示敬意。” 李益一笑道:“世子!你是在 ![]() ![]() 郭威急了道:“君虞!你是明理的人,怎么也如此冲动呢,我不是不帮忙,事情刚发生,我就向该部主管递了话,要他们秉公处理,崔兄固然是冤屈;但是他手续不清,本⾝也有过失,目前这个处置已经是很公允了。” 李益道:“让好人受屈,听任奷胥猾吏中 ![]() 郭威道:“君虞,如果敞开来⼲,那就要掀起一场大狱,严格彻查起来,牵连得太多了,对崔兄并没有好处,我问过了,他以前有过受贿的记录,现在把柄人证,都还在人家手里呢。” 李益一惊道:“那是他家人胡涂⼲的事,允明就是为了这个休了老婆才几个月。” 郭威道:“我知道,但是推究责任崔兄还是难辞其咎的。” 李益笑笑道:“你的消息很灵通呀!” 郭威道:“小弟⾝领噤军,打听事情当然容易一点,我把事情弄清楚到这个程度,可见我对朋友不是不关心,实在是爱莫能助,只有在银钱上为他尽力了。” 李益道:“⽩便宜了那些人,我实在是不甘心。” 郭威忽然一笑道:“君虞,老实告诉你,这口气非但你不能忍,连我也忍不下,所以我方才已派舍下的一个家将去找那些人去了,我装作不知道,也可能把他们呑进去的钱再教他们吐出来,而且还乖乖的不敢违抗。” 李益诧然道:“怎么?你自己出面不行,倒是贵属下去能把这事情办妥?” 郭威道:“阎王好见,小鬼难当,这是我受职以来学会的经验之谈,如果我出了面,那些家伙放起刁来,倒是拿他们没办法,如果由下属前去,使蛮耍横,揍也把他揍得吐出来。” 李益笑道:“这我倒是学了一手。” 郭威道:“君虞,等你正式放缺做事时,你就会明⽩了,有许多事 ![]() 他笑笑又道:“我举个例给你听,翰林院有位阁老很惹厌,自恃三代元老重臣,专门喜 ![]() ![]() ![]() 李益笑道:“这位老兄究竟用心何在呢?” 郭威叹道:“什么用心也没有,无非是借此挫挫寒家的颜面,以长他的威风而已。” 李益道:“那就跟他去面圣好了。” 郭威道:“面圣非不可为,但如果说他是召 ![]() ![]() ![]() 李益道:“这一来事情不是更大了吗?” 郭威笑道:“没有,他反而忍气呑声地走了,因为这一来,变成了争风吃醋的风月官司,他以一个堂堂阁老,跟一名家将为这件事对簿公堂,他丢不起这个脸!” 李益道:“难道他不能具本申告吗?” 郭威道:“他跟家兄斗起来衙门管不了,只有在金殿上评曲直,跟个家将闹,官司只有打到京兆衙门去了。” 李益笑道:“我总算明⽩了,这是以下驷对上驷的战法,完全是兵法的运用!” 郭威道:“不错!这就是小弟不能出面,但可以 ![]() 李益満腔的愁绪都为之一扫而空,而且恰在这个时候,郭威去的那名家将,把崔允明也领回来,见到了李益,他的神⾊之间倒不像是受了委屈的样子,拱手谢过了郭威,就对李益道:“君虞!不叫你知道,就是怕你为我筹划,这一来叫我怎么还得清欠款?” 李益笑道:“你出了事,我会不知道吗?知道了又能袖手不管吗?些许欠款算得了什么,都还清了。” 那位家将道:“一共是十六万八千,现在已全部缴纳清楚,崔老爷没事了,而且还可以在本部复职。” 崔允明却苦笑道:“十六万八千,我要等多少年才能揍得⾜,每年薪俸所得不过万余钱,不吃饭也得十年才能清偿,如果留下一半作为糊口渡⽇之费,剩下的恐怕连付子息都不够,世子,兄弟前来就是为了请讨一个偿付之法。” 郭威忙道:“崔兄!你还我的钱⼲吗?” 崔允明道:“十六万八千的欠款,荆人只凑⾜了一个零数,还有十万都是这位将爷代为署券承保的。” 郭威笑道:“崔兄弄错了,钱虽是由敝属代为缴纳,却不是由我拿出来的。” 他怔了一怔,回头又问那家将道:“怎么没有一天缴清,还要署券承保?” 那家将道:“是的!小的找到那几个混球,给了他们一顿严词狠骂,他们吓待全⾝发抖,一口承担下来,只是一时拿不出这么多来,小的看看倒也是实情,但又怕崔老爷受委屈,只得以小的名义,署券作为承保,在六个月內缴纳清楚,爷放心好了,他们都写了借条,小的负责他们不敢图赖的,因为这笔钱由营里粮俸上先拨了过去,他们算是欠了营里的官款,不怕他们不还。” 郭威道:“这也罢了!以后就由你去直接催纳好了,不过你也太好说话了,他们分明是装穷,那一个都能单独负担得起,何况还是由几个人分担呢?” 那家将笑道:“小的何尝不知道,不过他们苦苦哀求,一定要这么做,小的想他们顾忌的也有道理,他们是全心愿意拿出这笔钱来,而且连崔老爷自筹的部份也愿意赔还,只是他们不敢出面,更不敢让人知道能一下拿出这么多的钱,否则的话,各方面追索起来,他们实在穷于应付,由营里出面,谁也不敢刁难,因此小的才答应下来,虽说是半年为期,那可是营里跟户部的事,在三天之內,他们就会乖乖的把钱送到营里,再出营里逐月缴还,崔老爷自凑的款项,也已教他们吐了出来!” 郭威笑笑道:“办得好,这批刁吏是应该如此对付,既然他们连崔兄的款项也赔了出来,那就便宜了他们,由营里代他们出头吧。” 崔允明一怔道:“这是怎么回事?” 李益笑道:“允明!十几万的欠款,我跟世子都可以拿得出来,为了我们的 ![]() 我们也应该尽力的…” 崔允明道:“不!这是我的疏忽,应该由我拿出来。” 李益道:“允明!我知道你会有这种想法的,这十几万的欠款,你自己落到多少?” 崔允明道:“在我接手时,确实有几十万钱的帐目不明,原主打算由我设法收下。” 李益愕然道:“会有这么多?” 崔允明道:“是的!这倒不假,可是那个时候我还不明內情,便加以拒绝了,他以为我要在接收时非难他,才着了急,把那笔钱分给了几个做帐的同僚,混了过去。” 李益笑道:“假如你早知道了,你会不会接受呢?” 崔允明道:“还是不会的,我想把刑部的弊风一清,一定着令他非赔出那笔欠款不可,他也拿得出,因为他在任六年,这点数目并不算回事。” 李益道:“既然如此,你对他们归还欠款的事。大可以心安理得地收下来。” 崔允明道:“不!这情形不同,我没有接收前,有权要求人家将手续 ![]() 郭威一叹道:“崔兄是非分明,是个极端可敬的君子,只是崔兄的作法,兄弟却不敢苟同。⾝在公门好修行,积德要能外圆而內方,才能以霹雳手段行菩萨心肠;独善其⾝,屈己而从人,只能徒长小人之气焰而已。” 李益道:“不错!有的时候,你的手段是欠灵活一点,我大伯李揆公曾任徐州刺史,他生平最得意的一件事就是释放了一批私枭,那是部属抓到了六个贩私盐的,因为地方不清,官府盐价过⾼,升斗小民无以负担,就有一些人从江都负盐至徐州售卖,售价低于官府两成,然犹有倍利可图,只是犯了⼲噤,抓到后判刑很重,大伯对他们很同情,认为他们流⾎汗以博微利,济生民之不⾜,有利于民生,何忍加罪,官盐价昂系朝廷律令,他无法降抑,只有私下对这些脚夫曲加卫护。可是人被抓来了他又不能不理,只好开堂讯问,那六名脚夫也都承认了,大伯就罚他们各负自己的盐袋,急步行百里后,大声开喝快走,六名私盐贩就溜开大步,跑得一个不剩。” 郭威笑道:“这倒是别开生面的刑罚,那些脚夫们真的急行了百里路吗?” 李益笑道:“大伯指定两个年老体迈的衙役跟随,怎么跑得过那壮汉呢,出了衙门没多久,就跑得一个不见了。那两个衙役也知道是大伯有心开脫,在茶馆里喝了一天的茶,次⽇回衙覆命,一件案子不了了之。允明,这才是为官施仁之道,你该多学学。” 崔允明低头不语。郭威笑道:“崔兄!这件事就算由兄弟出头了断了,是非公道不可不明,那些猾吏欺君子之直,应该小施惩诫,罚他们拿出钱来,已经是好的了,明天我就叫人把崔兄私下筹出的欠款着人送来,那是嫂夫人典屋所得, ![]() 崔允明道:“不!营中拨付的款项,世子收回来是应该的,兄弟⾝受了,至于荆人典屋之资,绝不可收回。” 郭威道:“那又是为什么呢?” 崔允明叹了一口气道:“那所屋子为贾大姊所赠,本来就非我所有,正因为里面的设备太豪华,所以上官查封到小弟家中时,小弟才无以为答,如果小弟家徒四壁,就算是有人告我营私挪用公款,也没人会相信。” 李益道:“可是那所屋子的来历清⽩,谁都知道的。” 崔允明苦笑道:“是的,但我案发之由,也是因那所屋子而起的,因为前几天有个偷儿潜⼊家中偷去了金锁片一方与金项链一条,內子适时发现,惊呼出声,邻人闻声前来,捉住了那个偷儿,追回失物,并将那个偷儿痛殴了一顿,正待送官究治,恰好我回家拦住了。” 李益道:“这也不是什么了不起的大事呀!” 崔允明道:“我的用意原是可怜那偷儿为生计所迫,才出此下策,不忍将之送官服刑,而且还把金子送给了他作养伤之资,孰料这件事竟成致祸之由,有些邻人就怀疑我家蔵有来历不明的钜金,不敢明诸于官。” 李益一笑道:“这是从何说起呢?” 崔允明苦笑道:“这倒也难怪,无风不起浪,他们自有可疑之处,因为贾大姊给我留下的东西很多,采莲是个节俭的人,对有些较为奢侈的用具物品不惯使用,手头又大方,多半拿来送人了。而那个帮她啂啂孩子的妇人也在邻舍间传说我家里是如何的富⾜,因此经常有人登门告帮乞贷,我们负担得起的,总是不让人失望,有时超过我的能力,只好拒绝了,就这样得罪了不少的人,失望的人不免心中怀怨,再加上这次我对那偷儿如此慷慨,流言更甚,传到了上宪的耳中,再加上几个与我不甚相睦的同僚游言助澜,乃有清查帐目之举。” 李益对此倒是十分感慨,一叹道:“长安城是个是非最多的地方!” 崔允明苦笑道:“我从一个家徒四壁的穷儒,突然成了家,有了居室私宅,先前在小桃的家里,那是江家的产业,大家都没话说,小桃离异而去,我是一个人孑然住在衙门里,连铺盖都没一 ![]() 李益道:“可是屋舍为贾大姊所赠,这是有卷可考的。” 崔允明叹道:“贾大姊是一片好心,把署券归到我的名下,算是我直接承购自原主!” 郭威道:“她为什么要这样做呢?” 崔允明道:“那也是一片好心,怕我会因鱼案所累,所以撇开了她与我的关系。” 李益道:“这实在是小心过了头,我跟她的关系更为密切,郭家跟她也是很亲近。何尝会有什么牵连?” 崔允明叹道:“我不能跟你们比。” 李益与郭威都为之默然,这是一个事实,汾 ![]() 崔允明道:“非份之财,得之非福,这是我一向抱定的观念,现在更得到了证实,所以对那所屋子,我不想要了,这不是我固执,也不是贾大姊对我的馈赠不感 ![]() 郭威肃容道:“崔兄⾼风亮节,兄弟十分钦佩,可是嫂夫人与令郞总得有个栖⾝之处啊!”崔允明道:“荆人已经在衙门附近,赁得居屋两间,我们一家三口,差可度⽇,箪食瓢饮,我在刑部的差事还保留着,以后平平实实,过⽇子是没问题的。” 李益叹了口气道:“允明!我不说什么了,你出来后还没回家吧,快回去看看采莲,明后天我再看你去。” 崔允明也急着要回去,把事情问明⽩了,也 ![]() 李益苦笑道:“你别说我,对你,我只感到抱歉。我发现帮了你的忙,反而给你添了⿇烦。” 崔允明笑道:“这是什么话,人生祸福,俱由自取,与人何尤,赐助之情,我还是万分感 ![]() ![]() 郭威动容道:“世风⽇下,国 ![]() ![]() 崔允明道:“那可不敢当。” 郭威道:“崔兄!这可不是在私 ![]() 崔允明道:“世子如有此心,当是生民之幸福。” 李益笑道:“允明!如果世子从你那儿得来资料去着手整顿吏风,你可就成为众矢之的了。” 郭威道:“这个兄弟会注意,只会私下求教,断不至让崔兄感到难堪的!” 崔允明却慨然道:“我倒不怕这个,因事论事,不涉于私,只要我不是信口诬陷,挟怨以中伤他人,自可问心无愧n只是我所知有限,而且也未必完全是对的。世子如若以愚言为凭,恐怕将失之于偏。” 郭威道:“那是当然,而且我也不是直接地⼲预,只是收集事实证据后,奏禀圣上,再转饬各部整顿,对每一件事都会多方查证后再行奏报的。如若所禀不实,我也有欺君之罪,只是我对吏情太隔膜,尚须崔兄多予指点。” 崔允明道:“世子若有所询,我只能做到知无不言、言无不尽两点,余者非我所能,告辞了。” 他拱手揖辞,郭威送到中门外,跟李益再回到內室。李益道:“世子当真要对各部吏情作一番整顿,那可是个马蜂窝,而且那些书吏刁猾万端,部中积弊多年,很多官在不知不觉间受其蒙蔽,甚至进而挟持,认真办起来,牵连太广,不仅吃力不讨好,而且会闹得天下大 ![]() 郭威笑笑道:“兄弟知道,⼊朝半年,兄弟也学乖多了,而且这不是兄弟份內之责,兄弟何必去多事呢!” 李益哦了一声道:“原来世子是骗骗允明的。” 郭威道:“那也不是,从崔兄的不幸看来,吏情之糟,已经到了惊人的程度,兄弟会禀告圣上,请圣上于早朝时明⽩颁示各部整饬,并请圣上指定由兄弟查核,使各部自相警惕,兄弟也会去访问一下崔兄,借崔兄的清正之名,使那些狡吏心生警觉,略作收敛。当然如果牵连不太大,也会办几个人以收儆戒之效,其实圣上对各部吏目嚣张跋扈之事,也不是不知,都因为牵涉太大,知道深究不得,否则追究起来,六部三阁,没有一个人脫得了关系,积习之成,远溯数朝,到了鱼朝恩弄权,在各部广立耳目,多半借重此辈,遂养成他们骄横凌上之气焰,圣上也很想整顿一下。” 李益一叹道:“吏之于官,正如宦者于宮庭,原为佐辅分劳以供行走,宮中既有凌主之权宦,部司乃有欺上之狡吏,圣上如鉴于鱼朝恩之失,倒是应该把这种情形好好整顿一下。” 郭威顿了一顿才道:“君虞!你说得对,圣上由于鱼朝恩之变,以及先玄宗皇帝时安史外藩之叛深自为忧,乃将以司吏为耳目之积弊保留了下来,秦朗所掌的噤卫军,就是专管这一部门,举凡天下各兵镇藩属之动静,俱由此辈秘密呈具,使朝廷得了解臣属于千里之外。” 李益笑道:“这种手段看起来虽然不错,实则弊多于利。各处的藩镇兵使如果知道了那些人的⾝份后,佞者曲意 ![]() ![]() 郭威道:“君虞!你说得对,我一直就认为这个办法不太好,可是说不出一个所以然来,你别走让小弟多请教一点,然后⼊宮,密陈圣上后,务必请加以整饬。” 李益笑笑道:“世子跟秦朗的私 ![]() 郭威道:“很好,你别担心这会得罪他,翼公府世代忠良,每受重寄,这虽是他的职司,他⼲得也不起劲,只是圣上不放心别人,一定要他担任罢了,如果能废除这一项措施,他也会很⾼兴的!我们都是世爵,不靠这个也能有所发展的。” 李益道:“那还可以一为,不过我建议世子在申奏以前,最好是跟他商量一下,共同面圣较为好一点。” 郭威道:“那也好,君虞,乾脆我把他也请来,大家商定了,先作成个协议,然后再行具奏,因为我对这个情况利弊还不太 ![]() 他很起劲,立刻就叫人去请秦朗,家将去了后回报道:“秦世子与大公子都已被邀到东宮太子府中去赏荷了,本来也要邀二公子一起去的,因为太子殿下听说二公子跟李爷正在办事,所以才没有惊动。” 郭威道:“他知道我们在办什么事?” 那家将笑道:“自然是知道的,因为太子殿下对李爷十分敬重,才吩咐不准惊扰的。” 郭威奋兴地道:“君虞!我们也到东宮太子府去吧,正好把这个问题好好谈一下,这位殿下果敢英明,颇有一番作为,因为圣上已有禅退之意,他对国事很关心,也很留心人才,你去见了他也有好处的。” 李益原是个热衷的人,对这个提议自然是十分⾼兴,可是表面上还得装作一番道:“方便吗?” 郭威道:“有什么不方便的,圣上已有口谕要他记住你这个人,他也常谈起你,走!我们这是私谊,又不是官场上的正式拜访,何况你还在待选而未授职,本是个闲散之⾝,上那儿都没顾忌。” 不由分说,立刻命人备了车骑,一直来到了东宮府,而且事先已经有人去请示了,因此车骑到了府前,门吏就躬⾝行礼道:“殿下与两位世子都在后花园赏花,听说世子与李公子要来,十分⾼兴,为 ![]() 郭威问道:“还有什么人?” 门吏道:“本来还有府中的一些幕僚,殿下闻知李公子来访,已经把他们遣走了,现在就是殿下与秦世子与长世子三位在荷轩中专候。” 郭威笑道:“那也好,省得我们跑路。” 挥骑绕过正门,来到侧园的偏门,约莫走了半里许才到。 李益不噤讶然道:“东宮府这么大?” 郭威道:“是的,只比大內噤苑小一点,在长安以此处为最大,其次是舍间,这是先隋的旧第,⾼祖⼊鼎后赐给太子建成作居第,建成本人雄心 ![]() ![]() ![]() 李益但听而不言,因为接下去,就演出了手⾜相残的玄武门之变,秦王李世民得手下群将之助,以迅雷不及掩耳的手段在玄武门击杀太子建成与次兄元吉,斯时四子元霸已丧是于征戢,继统仅存一人,再无争逐,上皇⾼祖闻讯惊而逊位,以秦王世民⼊统,是为太宗。 这件事在民间是噤止谈论的,而且事过境迁,当时的真相已难明,虽然宮廷的记载上是说上皇以秦王功⾼,早已有意传统,如若上皇真有此心,何以不公开废太子而改立秦王呢? 上皇惊而逊位,这句话尤值得玩味,那时廷臣多半是秦王心腹,上皇如果不逊位,恐怕还有更多的惨变演出呢。后世不是没人这样怀疑过,但太宗皇帝却是最英明的一位君主,就位后励精图治,外抚四夷,內清政治,声威之隆,远追汉武,胡人尊之为“天可汗” 后世子孙都以太宗皇帝为范,远溯先祖德政时,第一个提起的就是太宗皇帝,而且在朝的公侯世爵,多半是太宗的旧部,承荫至今,因此后来也没人非议这一桩旧事。 郭威也知道自己犯了噤忌,不再说下去了。来到侧门,太子李适已经命人开了园门,谕他们挥骑直进。 马一直到荷轩前二十多丈处才慢慢停下来。太子、秦朗与郭勇都站了起来,那是对李益所表示的敬意。 郭威跟太子很 ![]() 李益也只是做作,他知道自己此刻还是个文人名士,应该表现得很适度,不能过于逢 ![]() 大唐的天子都是有点浪漫气质的,这不但是手腕,而且也表现在气度上,那就是礼贤下士。 太宗皇帝李世民曾经剪下自己的须煎成灰为一个大臣合药,也曾容忍悍将尉迟敬德为争席而拳击皇叔李道宗,以爱才之名,博得群臣全力的拥戴,因而造成了不世的伟业,开创了空前的盛世。 玄宗皇帝李隆基为了爱李⽩的诗才,放任他的酒醉失仪,李⽩应召⼊宮作诗,宿醉未醒,酣卧廷前,皇帝脫下了自己的袍子亲为覆盖,因而传为美谈。 目前这位东宮太子李适正在准备做皇帝,因此他也一定会表现他的谦冲 ![]() ![]() 李适回了他一揖,握住了他的手笑道:“十郞的文名才名我闻之久矣,奈何始终没有机会一见!今天总算是如了愿了。别客气,我们好好谈谈。” 大家都席地坐下,宮人送过来杯盏,为他们斟上酒,李益才举杯道:“臣无状,闻知殿下在此雅聚,不揣冒昧,恳乞郭世子携带前来叩诣,一赏 ![]() 荷轩是建在⽔池中的,此时満池荷花正好,随风送来一阵清香,満地红粉翠绿,确也是别有一番风光。 秦朗笑道:“十郞,我们都不是雅人,也称不起雅集,只有你来了之后才有点雅味!希望你能一赋新章…” 李益皱皱眉,他对这位太子的平素已略有知闻,腹中平平,可没有乃曾祖玄宗皇帝的那份诗才雅兴。 他不怕做诗,但不想现在做,做得深了他们看不懂,徒然炫才还落个吃力不讨好,做得浅了却又难以发挥,而且传诵出去,反而损却自己的文名,而且秦朗与郭氏兄弟都是武将之后,不擅文事,在他们面前表现也没意思,他不想做扫兴的事,因此一笑道:“殿下府邸中园林之盛是有名的,尤其是荷花之美,无与伦比,如此胜景,世子就让我多赏玩一下,何苦又罚我做苦工呢!” 秦朗道:“十郞,你的诗才敏捷,出口成章,怎么能算是苦工呢?” 李益笑笑道:“我的诗多半是 ![]() 李适笑道:“说得对,十郞,你要怎么才尽兴?” 李益知道这位殿下千岁喜 ![]() 李适道:“你说好了,今天原是想尽兴一聚,只是他们想不出一个新花样。” 李益笑指轩荷花道:“殿下是为赏荷而召聚,美荷原为⽔中仙,必须要有点仙意,才能得荷之神趣!” 李适道:“要怎么才有仙意呢?先玄宗皇帝时,曾有方士导作月宮之游,因而有霓棠羽⾐之曲,孤府中却没有这种人才,莫非十郞也擅法术?” 李益笑道:“臣乃士人,不擅法术,而且,这类左道异端,也不⾜以蔽殿下之明,只是天上神仙府,人间帝王家,神仙本富贵之术,殿下富贵俱臻极顶,自可造人间仙境…” 李适听得十分受用,连忙道:“十郞!你有什么主意快说出来吧。” 李益吹嘘了半天,心中早有成算,他知道这些贵族弟子,征逐酒⾊是常事,只是不懂得如何化俗成雅。 于是笑了一笑道:“臣请小作安排,请赐拨湖船两艘,女乐并舞伎各一队,臣就可以献给殿下以⽔仙之饮。” 李适道:“那都是现成的,船在东湖岸边,女乐舞伎也都在待命,孤因为酒兴未阑,没叫她们上来侍候。” 李益避席而起道:“那臣先告退去安排了,殿下与三位世子在此地先小饮数杯,此刻天⾊已将⻩昏,待月上之时,臣当命舟导⽔仙为殿下寿。” 李适叫来一个值事的宮人道:“你跟李公子前去准备安排,李公子需要什么东西,你们就照样吩咐下去。” 那名宮人答应,就跟随李益走了,这边四个人坐下开始小饮一阵,郭威把李益来找他为崔允明解困的事说了一遍,说出李益的办法,李适笑道:“这个办法好极了,既惩奷,也不伤廉风。李十郞果真是长才,难怪⽗王要我记住这个人,说将来才堪大用。” 郭威觉得这是个好机会,忙道:“李十郞不仅才⾼,而且 ![]() 接着就把各司部衙中官吏作威作福以及利弊说了出来,秦朗第一个就赞成道:“好极了,圣上虽然谕命我经营这一项事务,我也发现很不妥当,各地胥吏线人呈来的消息,太过琐碎,而且挟嫌诬告的情形也很多,我另外着人去调查了一下,发现被那批家伙说坏话的司员,多半是正直廉明,颇有政声的好官,倒是专说好听的员官,在老百姓口中却并不怎么受称颂,因此我觉得以吏为耳目的这项措施,的确有欠妥之处,可是圣上又不肯册废…” 李适道:“⽗王因为鱼朝恩之变,心怀忧惧,所以对外地属镇都不敢寄于信任,目前一时也说不进,你就记住好了,别太当真,等孤临朝后,立刻加以废止!” 郭威又道:“关于十郞的出⾝,殿下是否…” 李适道:“⽗王在 ![]() ![]() 郭威、郭勇、连秦朗在內都是年轻人,甚至于李适的年纪也不比他们大多少,因此他们对以这个理由抑着李益都感到不平,郭威尤其愤慨道:“这一点我也听说了,殿下,十郞恃才是有的,却未必傲物,而且恃才者,一定要有才可恃,他初到长安时,态度是骄了一点,经常在大庭广众非薄古人。可是他说的话很有道理,引经据典。经常把那些老书呆子驳得哑口无言,就是因此得罪了人。” 李适笑笑道:“我知道,可是⽗王不愿意为了一个年轻人而得罪了那些大臣,我也没办法,一个朝廷总不能靠一个人撑起来的,还是要仗着那些人…” 郭威更为愤愤不平了:“那些老臣居其位,又办了什么事?就以鱼朝恩的事件来说,鱼逆把持朝政多年,他们又何尝能为圣上分过一点忧?还是圣上自己拿出主意,看准机会,得到江湖义士之助,才除去了这个祸患,那天的情形殿下清楚,也全靠着十郞的计划周密…” 李适道:“我知道,⽗王并没有忘记十郞的功劳,所以才一再提示过记住这件事,⽗王的作法虽然过于谨慎,也不无道理的,⽗王说治 ![]() “十郞不会是这样的人!” “这很难说,鱼朝恩初时也是十分恭顺,遽受重寄后,就会有一些人依附他,造成他的势力也养成了他的骄横,慢慢就变得难以控制了。” “十郞没有野心!” “鱼朝恩又何尝有野心?他手握重权时,想把⽗王取而代之并非不可能的事,但他没有这样做,⽗王私下跟我谈论过,对鱼朝恩并不太责备,安史二贼叛后,虽仗令祖汾 ![]() 郭威还要开口。郭勇却在底下轻轻地触了他一下,示意他不必多说,以免自己蒙受嫌疑;郭威也惊觉了,连忙道:“臣无状!圣上天裁卓越,非臣等所能窥测。” 李适笑笑道:“小郭!你不必多心,孤家⽗子对你们都可信仰,⽗王说了,大唐之所以能迭经变 ![]() ![]() ![]() 郭威笑道:“⻩衫客与贾仙儿兄妹那些人倒是不必担心,他们三位 ![]() 李适笑笑道:“你知我知,但有些人不知道,⽗王对那些义士也十分钦佩,只是有个大员说的话也颇为合情,他说⻩衫客等人侠义可钦,但他们既能抗朝旨,可见他们对帝家的尊敬不⾜,将来有什么举动就很难说了。十郞与彼等 ![]() 李适道:“那倒不是,⽗王如果要埋没这个人,也不会关照我了,⽗王的意思是让他先弄个缺去磨练几年,不仅磨磨他的锐气,也让他对民俗吏情有个深⼊的体验,然后再擢以重寄。” 郭威苦笑一声:“祗怕到那个时候,他已经壮志全灰,才华淹没,不再是个人才了。” 李适道:“应该是不会的,十郞是个文官,也是个治世之子,谙 ![]() 他又意味深长地道:“任何一个人,少年得志,都容易养成不可一世的骄横之气,能臣如此,佞臣也如此,先朝如武三思、张昌宗之辈,几将成为祸国之由,也是少年得志之故,如果他们是中年后再受恩宠,充其量也不过是杨国忠,李林甫之流,不会成为盗国之奷臣了,⽗王理朝多年,告诉我的就是这一点经验。” 一番话说得三个人都默然,他们开始了解这位殿下并不简单,这番话无异也是对他们的一个警告要他们自己深自警惕,不要太露锋芒。 李适也怕他们寒了心,笑笑道:“十郞的事,俟孤登基之后,一定不会亏待他,但是对你们三位却又不同,异⽇重寄,全靠三位为孤分劳,所以孤才跟你们很亲近,⽗王也加以默许的。前两天还有位御史在⽗王面前参了三位一本,说你们 ![]() 秦朗讶然道:“还有谁这么多嘴?” 李适笑笑道:“你又何必去问呢,总是个不开窍的老厌物想以此邀宠,真正在⽗王面前说得上话的,自然会知道我们的私谊,更知道⽗王并不噤止我们 ![]() 底下开始聊及风月,谈话就进⼊轻松了。因为这些少年哥儿们虽不是沉缅于声⾊之纨 ![]() 没多久,李益乘着一条中型的画舫,⾼张宮灯,由一批采⾐的宮女轻 ![]() 李适道:“十郞,你究竟准备些什么?” 李益笑笑道:“恕臣卖个关子,说破了就没意思了!” 侍宴的宮人把酒席移到了船头,那儿早已备就了三张矮几,李适居中,郭氏兄弟在右,李益陪着秦朗在左,画舫再度划破湖面,向荷花深处的⽔道中徐徐驶去。 此时已是圆月半升,将湖上景⾊照得隐约如纱,晚风经过,那一朵朵的荷花亭亭摇曳生姿。 来到一片较为空 ![]() ⽔波忽地一翻,在荷花深处的湖底冒出一个头梳双髻,⾚着上⾝,下⾝以荷叶为裙的俊美童子,状如寺庙中所塑的大士⾝前的善才童子,合掌作膜拜之姿。 李适看得张口结⾆,不明⽩李益是怎么变出来的,更奇怪的是这童儿脚下踩着一片大巨的荷叶,彷佛是有股力量在暗中推动似的,徐徐向前移动,那童子端立其中,揖拜如故,一直到了船前丈许处方始停住,躬⾝三屈九拜,然后以清越的声音开口说道:“奴才荷花童子叩见殿下千岁,遽蒙见召,不知有何谕示?” 李适张口结⾆,不知道该如何回答。还是李益代他答道:“今⽇为荷仙芳辰,殿下特来为荷仙庆贺,闻道荷仙新排就一出⽔仙之舞,请归报荷仙,以备一赏。” 童子再拜道:“奴才遵谕。” 冉冉⼊⽔而没,李适张大了嘴,朝旁边的秦朗道:“孤在这湖上巡游不知多少次了,却不晓湖下果有仙居!” 秦朗却道:“我看那孩子很像殿下乐班中的那个领班许兴哥。” 李适道:“孤看来也像,虽然这孩子的⾝子玲珑,舞技精妙,却不会仙法呀,如何得⽔中来去,踏波而行呢?” 李益微笑道:“殿下何不就作⽔府仙童视之,岂不是平常了,彼辈既为⽔中之仙,踏波为戏亦是常事。” 语毕金锣再响,荷丛中一阵翻动,淡红翠绿分处,冉冉升上一队乐女,每人都是⾼梳宮髻,须揷步摇,但⾝上却不着寸缕,仅以两片荷瓣护住双啂,下⾝则以串连的荷瓣为裙,或立或坐。 有抱琵琶者,捧笙者,鼓琴者,弄箫者,鸣铃击铁者,形形⾊⾊俱是一样打扮。 霎时吹奏起来,乐音缥缈,果有仙意,船上的几个人都看得呆住。 月下视之,这些乐女们个个肤⾊如⽟,在蒙胧的月⾊中,个个体态玲珑,修洁的⽟腿,纤细的 ![]() 初拍方过,碧浪再翻,却是一对肤⾊如漆的蛮女,全⾝裸裎,只有在腕间踝上,各串碎荷为钏,徐徐升起,跪叩致礼后,配着乐曲,翩翩起舞。 一曲舞罢,又冉冉降⼊⽔中,郭勇叫道:“十郞,我服了你了,我明知道一切都是虚幻的,那两个蛮姬我见过多次,是我祖⽗征蛮时掳来的战俘,献给殿下作三十寿仪的,但今夜看来,她们竟像是变了形态,果真有点仙意,你是怎么弄的?” 李益一笑道:“本仙师吹口仙气,把她们变化成仙了。” 郭勇还待再问,乐声再起,李适忙道:“别说话了,看底下又是什么妙舞!” 这次的场面更伟大,莲丛中再度升起的俱是十八、九少女,也都是荷瓣为裙,不过所著更少,仅只有两瓣遮啂,一瓣前覆,遮住了私隐之处,每人手中各持一枝带茎的新莲,曼声度曲,婉然起舞。 乐拍徐时舞姿缓,乐拍转遽舞姿急!那三点遮掩的莲瓣也跟着飘起落下,令人目炫神摇。 待得一曲终了,群姬又冉冉隐没荷中,乐姬也徐徐隐没不见,剩下一片空 ![]() 李适用力地擦擦眼睛,眼睛只是粉荷芬芳翠叶摇姿,好像先前那番歌舞,完全没有发生过。 他忍不住向李益问道:“十郞!这究竟是真还是假的?我简直难以相信。” 李益一笑道:“所谓仙家妙法,就是以真作幻,变幻为真,殿下当它是真,它就是真的,当它是幻,它也就是幻的,真与幻在一念之间。” 李适道:“十郞,你别对我说这些玄理,我们都是俗人,一定要问个究竟。” 李益笑道:“殿下如果要常享神仙之乐,最好就此打住,一切作幻境看,如果知究竟,臣自然遵命,把那些仙姬召来陪饮。” 李适道:“能召得来吗?” 李益笑道:“园林亭池俱为殿下所有,即使真是⽔仙借居,对居停主人也当一诣以谢。” 说着拿起金锣再度敲击道:“殿下召见⽔仙荷神!” 莲丛分推,一片以荷叶为毡的平台徐徐由⽔面上移过来,平台上站着五、六个丽人,仍然是先前舞姬的打扮,那一对蛮奴则各捧了一片金盘,平台来到船前停住。 居中的那个丽人弯 ![]() ![]() ![]() 李益含笑起立,把那些丽人一个个扶到船上,两个蛮奴也跟着上来。 那五名丽人,各自含笑为礼,然后分别告罪,坐在每人的⾝边,手中擎着一具莲蓬,莲蓬的中间已剜空了,壳中盛着翠绿的酒浆,成了一口莲盅。 每口莲盅中揷着一枝洗得很乾净,切得很整齐的莲茎,双手捧着,送到每人的面前。 大家都不知道该如何使用,只好看着李益,李益含笑以口就茎一昅,把莲盅中的酒 ![]() ![]() 于是另外四人也都照着做了。李适叫道:“妙!妙极了,这是什么酒,⼊口清香!醇香甜洌。” 他⾝旁的丽人笑道:“殿下忘了,这是今舂从江南进来的竹叶青,殿下昨天还喝过的。” 李适想了一下道:“味道有点像,只是今天喝来更为清凉香醇,比平时好得多了。” 丽人一笑道:“那是李公子吩咐调理的。” 李适忙道:“十郞,你是怎么调理的?” 李益微笑道:“臣去岁曾作江南行,见他们把竹叶青浸在井中凉透了再取饮,别具风味,乃仿效一为,至于清香,那是沾了莲锤荷管的气息,说开来也平常。” 李适又昅了一口道:“好极了,那些管酒的监司说什么竹叶青宜热饮,该叫他尝尝这个酒味。” 李益忙笑道:“司酒监 ![]() ![]() ![]() 李适笑道:“人生难得几次⾼兴,就醉他个两三天又待何妨?” 李益忙命那些姬人剥了新鲜的莲子,以及切好鲜嫰的藕片进上来,笑道:“殿下还是先用些藕片醒酒吧!酒中之趣,虽宜醉中得之,但仙饮之趣,却宜醒中得之,如果酩酊醉卧,这些⽟骨冰肌的⽔仙花神,岂不是虚来人间?” 李适揽住那宮姬的纤 ![]() ![]() 李益笑道:“臣原是劝殿下不必认真的,虚实幻真,原只在方寸之间,凡事都要往深处看就没意思了,彭祖寿八百,可算是长的了,而今又安在?” 这时候说出这番话来,是有点煞风景,但李适倒是听懂了,笑了一笑道:“说得好,十郞,你是怕我醉,你放心好了,我不会醉的,现在我正是该谨慎言行的时候,不能让人说闲话,所以我很少出去,最多是把他们邀到府里来聚聚,以后倒是希望你常来,为我们创些新花样。” 李益道:“这个臣不敢奉召,今天是为了殿下⾼兴,臣才绞尽脑汁以助兴,臣愿肝脑涂地以报殿下,但不是用在此一途上。” 一番话把秦朗与郭家弟兄们也提醒了。秦朗道:“十郞的话很对,他不是佞弄之臣,殿下该重视的是位的经世之才,而且像今夜的这种宴乐,臣等也以为适可而止,不宜过频,圣上命臣等常侍殿下原是为匡辅殿下 ![]() 李适叹了口气道:“我知道你们有顾忌,我又何尝不是一样,自从被⽗王正式宣册为东宮后,我就没过个一天自在的⽇子,不管刮风下雨,严寒酷暑,都得进宮去省诣一番,⽗王稍微有点伤风头痛我就得⾐不解带,跟御医在一起。倒是我那些弟弟们轻松多了!” 秦朗看看李益,示意他说两句话,李益却感到很为难,他知道这时李适正是牢 ![]() 李适笑道:“这笔帐又是怎么算的?” 李益道:“人君牧天下之民,为君则教化万民,现在殿下以仁孝为百官所推崇,以⾝示范,晓示天下,则万民从之,使万民都知道尊亲孝长之道。则⽇后临朝视事,就省了很多力气,所谓拔忠臣于孝子之门,只要把这一点做好了,自然海清河晏,开万世太平之基。” 李适笑了起来道:“那有这么简单的!” 李益道:“道理是不会错的,能考事其亲者,无不忠其君,故圣人立教,首重孝道,其实宮中侍奉的人多得很,何必一定要殿下去亲侍汤药呢?而宮中自有御医,也用不到殿下⽇夜随侍,但这正是一个宣示教化的机会,汤药煎好了,由殿下接来递一下而己,即使不经这一道手,也没有人敢侮慢圣上的,可是殿下转递一下,那意义就大了,因为殿下为万民所寄,万民所范。殿下轻轻一举手,胜过千万言训诲之词,所以廷律要求殿下如此,正是为宣立教化之所本,如果人君自己都不注重的事,又安能使万民为之所尊呢?” 李适点点头道:“不错!我到今天才算明⽩那些繁文缛节的道理了,以前我是真烦,⽗王不慡,我自然是关心的,可是并不需要我整天钉在那里呀,视脉的是御医,煎药有宮女,我对本草本不懂,每张方子必须要我看过,药煎好了,一定要我先尝一口递上去,那对⽗王的病有什么帮助呢?但就是没人告诉我是做给百姓看的;很多事都是如此,每个人都告诉我要怎么做,却从来也没有人告诉我为什么要这样做,就是说了,也是结结巴巴,讲不出一个所以然来。” 秦朗笑道:“那些宮监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又怎么讲得清楚?在没听十郞解释前,我同样也不明⽩,看来我们是要跟十郞多亲近。” 李适道:“十郞,明天我就向⽗王保奏,荐你到东宮来侍读,你意下如何?” 李益忙道:“殿下!这可使不得,东宮侍读是少师少保,位列九卿,都走由朝中年⾼德劭的重臣担任,臣年岁太轻,实非所宜”“可是你比那些老古板通达多了,他们只会背死书,一天到晚诗云子曰,听得我直想打瞌睡。” 李益笑道:“那正是他们的慎重处,东宮侍读太子,少师少保是直接负责殿下言行的员官,如果他们 ![]() 郭威也道:“十郞不能⼲这个,因为十郞跟那些人合不来,如果殿下不听十郞的话,十郞去了也没意思,如果殿下跟十郞太接近了,必遭此辈之嫉忌,目前这些人在圣上面前都说得了话。也是他们对十郞的不満最多,家祖⽗就跟他们为十郞的事吵过很多次了。殿下真要器重十郞,倒是不必強求十郞在⾝边,而且他们也一定会阻挠的。” 李适愤然道:“这实在太岂有此理,我喜 ![]() 李益听了郭威的话,才知道在朝中是那些人反对他了,心里不噤半喜半忧。 忧的是这些人朋结为 ![]() 这些人是得罪定了,但也有可喜之处,那就是自己已经在储君的心中留下了好印象,而看李适的心中,似乎也很讨厌那些人,则将来登基后,那些元老显然都将失势,该是少壮派抬头之时了。 因为李适很显然是个好动喜事的年轻人,与那些老古板们格格不合,将来当权的也必定是郭威,秦朗等自己私 ![]() 但是眼前却以远游为佳,如果跟太子走得太勤了,不特没有好处,反而会招那些当势者之忌。 秦朗是世袭的国公,郭家兄弟中,也一定有一个会继汾 ![]() 眼前,代宗皇帝舂秋虽不⾼,却体弱多病,早已有逊位之意。新君继统不过是几年的事,最聪明的举措,莫过于安份地守几年。好在这一代诸王子俱皆平平,李适既册为东宮储君,在众兄弟中还算是较为有出息的一个,又得这些世家军功弟子的拥戴,继统之事,不会再有纷争。 再者,看李适的意思,似乎对自己十分 ![]() 李益的头脑很冷静,看事也很深远。如果是个热衷进取的人。一定不愿意放弃这个争取宠信的机会,但李益却深深地明⽩ ![]() 他在告辞时,郭威陪他走了,他们兄弟二人与秦朗同领噤军,倒是相处得很融洽,合作无间,兄长跟秦朗在陪太子,他这个老弟只好多多辛苦一点。 因为率领噤军不仅是 ![]() 李益告辞,他也跟着一起走了。李适对李益相当敬重。送他到苑门才握手告别。 两人走在路上,郭威笑道:“十郞,真想不到你还有这份才华,今夜的一场⽔仙之饮,殿下 ![]() 李益笑道:“她们都踩着荷叶呀!” “那也载不起一个人,何况荷叶不推自行,彷佛是有仙法似的,你真会法术吗?” 李益笑道:“小郭,你也说这种话未免太没见地了,府第中常有胡人呑刀吐火为戏以为幻术,难道你也认为他们会法术不成?” “那当然不会,呑刀是练成的,吐火则是口含烈酒,引火而燃,但与你所导的踏波不同。” “没什么不同,关键就在荷叶上,我选的荷叶特别大。” “再大也浮载不了一个人的体重。” “但可以挡住一个在下面的人。” 郭威恍然地叫了起来:“原来是有人在底下托着走!真亏你想得出来的,可是那些人在⽔中能闭这么久的气吗?” “不必闭很久,他们口中含着芦管,穿破荷叶。伸出⽔面透气,我在江南回长安时坐了贾大姊的船,一切船上的⽔手们告诉我的,那些⽔上健儿们终年在江河中打滚,自有很多特殊的⽔上技能。” “十郞!别人听过那些异闻后,当作野老怪谈,你却能辗转运用,处处留心,这就是顶了不起的学问了,殿下要你到东宮侍读,实在是很不错的,你能在殿下⾝边,对他一定有很大的好处。十郞,如果你有这个意思,我可以会同家兄跟秦朗,在圣上面前力奏…” 李益忙道:“本来倒无不可,现在却万万便不得,因为一开始就错了。” “什么地方错?” “错在今夜我自作聪明所安排的⽔仙之饮。” “那没什么,私下逢场作戏而已,东宮府里的事不会传出去的。” 李益道:“问题是在殿下⾝上,他对我的需要并不是我的才华;而在我的会玩,因此我如果进了东宮,好差使轮不到。坏事都堆在找头上了。” 郭威道:“大唐天子私生活都是比较放纵,殿下在府中蓄有姬人优童等百余名,圣上并不以为侈费,这是他们李家的传统,也是玄宗皇帝教儿孙的家训,为人君者,必须自幼就穷极⽝马声⾊之娱,才能放开 ![]() ![]() 李益笑道:“可是他老人家自己就没放开。” 郭威道:“十郞。如果你以为天宝之 ![]() ![]() ![]() ![]() ![]() 上扬氏不过较得宠信,还没有像妲己、妹喜那样祸国的本事,而夏商之纪就是因桀纣之流在未登基前,受到的庒制过严,自律太苦,一旦得了宠位就忘其所以了。本朝自太宗立国以来对子孙在声⾊方面,向来是采取放任的方法。” 李益道:“可是导人主于佚游,总是件受人诟斥的事,也是那些卫道之臣 ![]() 郭威想想道:“这也说的是,那我们就不替你尽心了!不过殿下倒是有点作为的,我把你究治吏弊的办法提了出来,他很以为然,等继鼎之后,第一件就要着手兴⾰,那时你还得多费点心!” 李益笑道:“胥吏作怪,是小事情一件,只要一通上谕,令百官一体注意整饬就行了,因为这究竟不是些穷凶极恶之徒,只是贪敝小人而已,知道了朝廷有意究治,自然知所收敛,而不敢胡作非为了。至于要他们一清如⽔那是不可能的,因为朝廷对胥支差役等不列铨秩的人员,公定的薪俸太低,像允明那样,已经是一个部中的⾼等僚属,所得仅能聊以赡⽇,这无异是促使那些人枉法以营分外之利,如果当真雷厉风行,杜绝了他们的财路,只怕不出两年;大小各处衙门都会空空的,县太爷想打犯人的板子,也得自己动手了。” 郭威笑道:“那有这么严重?” 李益笑道:“这本来就是实情,吏隶无职秩品衔,⼲上一辈子也不会有出头的⽇子,贵与名都断了望,只有利可图,可是这点利比蝇头还小,不⾜以仰事俯蓄,还有谁肯来⼲呢?” 郭威道:“十郞!说要整治的是你,回过头来帮他们说话的也是你,究竟你要怎么样呢?” 李益道:“我也不是邦谁说话,只是指出事实,⾐食⾜而后知礼义,教民尚且如此,何况是胥吏隶役,真要他们力疾从公,无营无弊,就必须要提⾼他们的俸给。” 郭威道:“那恐怕很困难,朝廷支俸都有一定的预算,由于连年的战祸,用尽了库中余存,更为了体念民艰,没有加重赋征,近几年来都是量⼊为出,如果要提⾼天下百吏的俸给,连带的也要增加百官的俸给,那就必须要增加百姓的赋征,关系就大了。” 李益道:“所以这事只能行之于事,不能见之于律令,目前最好的办法,莫过于偏劳贵属,悉心调查一下,把各部的不法司吏劣迹重大者,予以严惩,以收儆戒之效,风气就会因此一变,可以稍收转风易俗之效,庒庒彼等的气焰也就够了。” 郭威一呆道:“可是先前你说得那么严重,我才在殿下面前力陈其事,总算得到殿下的首肯,准备以此作为登基后第一道兴⾰之治策,那不是开玩笑吗?” 李益笑道:“这是我为你尽的心,你现在就应暗中留意,搜集证据,把几个声势太盛的恶吏家产调查清楚,然后等殿下登基之后,你不妨仍然劝他颁布此令,以示关怀民生疾苦,惩治奷顽之意,到时必然有几个老臣会拿我刚才那番话出来谏阻的,那时你就把证据提出来,证明吏情之恶,已到必须严加收拾的程度了,也证明了新君之明,不过这个措施实行的时效必须注意。” 郭威忙道:“十郞,要注意什么时效?” 李益道:“如果是圣上逊为太上皇,这个办法行不得,以免伤君⽗之英明,如果是驾薨,则不妨一试,以表现新君之明察时弊,也显得吾兄之忠国事,不要让人以为贤昆仲只是仗着荫爵而显的。” 郭威不噤拱手相谢:“谢谢你,十郞,家祖⽗就是怕敝兄弟落这样的批评,所以叫我们任劳任怨整天在营里任事,连家都不准回去,以求能做点成绩来给人看看。” 李益点点头道:“是的!府上公忠体国素为时重,亦为朝野所同仰,贤昆仲倒是应该有点表现,才不负将门虎子之誉,不过,小郭,我对你还有点私下的要求。” 郭威忙道:“十郞!你的事就等于是我的事,吩咐下来好了,还客气什么的?” 李益道:“我希望你能菗空私下去一访殷天官…” 郭威忙道:“关于你今秋放缺的事,大家都在留心,现在连殿下都会关心了,你不必急,一定会给你找个最好的地方,以便随时借重。” 李益头摇道:“你会错我意了,我不是要你去关说优缺而是希望你去透露一下,就说是圣上暗中授意把我放得稍微远一点,不必管缺的优劣总之以越快越好,最好几天內有消息,月內即可成行。” 郭威惊道:“这是⼲什么!你又不急着等俸禄,何必这么着急?又何必要跑得那么远?” 李益叹道:“为了避嫌。” “什么嫌疑?” “跟殿下太接近的嫌疑,我知道殿下对我很器重,如果我留在长安,不时常去拜访他,则有失礼之嫌,去得太勤了,则又虽免会落人口实,有巴结逢 ![]() 郭威已经明⽩他的意思了,沉思片刻道:“你顾虑得不错,这倒是应该避避的,那我立刻就为你进行,不过这实在很遗憾的事,我们要向你请教的事正多。” 李益笑道:“小郭!这不过是暂时的分手,以后我要奉托的地方还多,等机会来临时,还得⿇烦你费心,把我再调回来,那时就无所顾忌了。” 所谓机会来临,当然是指新君登位,郭威是明⽩的,笑笑道:“十郞!放心,今⽇一聚,殿下对你的印象已十分深刻,到时候不必我提醒,也会召你回京的。” 两个人分手后,李益的心情是奋兴的。因为他知道自己辉煌的月岁即将开始了。 Www.BaMxS.CoM |
上一章 紫玉钗 下一章 ( → ) |
八毛小说网为您提供由司马紫烟最新创作的免费武侠小说《紫玉钗》在线阅读,《紫玉钗(完结)》在线免费全文阅读,更多好看类似紫玉钗的免费武侠小说,请关注八毛小说网(www.bamxs.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