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色11》第二幕秋分及《红色11》最新章节在线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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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毛小说网 > 综合其它 > 红色11 作者:李敖 | 书号:43597 时间:2017/11/7 字数:4198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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场景和第一幕一样,不过时间已从夏天转到秋天了,是国中![]() ![]() 囚房里睡了四个人,大门对角线那边睡三个,从“书桌”边上数起,是龙头、余三共、史处长;从门口到矮墙间,睡着胡牧师,与对面三个人脚对着脚。 突然间,牢门轻轻的喀了一声,锁快速拉开了,门快速打开了,士官长带着班长六人朝着对角线方向直冲进来,睡眠中的四个囚犯同时惊醒、坐起。史处长站起大叫:“蒋总统啊!蒋总统啊!…”一条布早已 ![]() ![]() 胡牧师:(坐在地板上,拭泪)哎呀!哎呀!主啊!主啊!请给我力量,吓死人了!人家只不过教点书、传传教,就这样整人,把人家同死刑犯关在一起,竟看到这种场面,吓死人啦!(瞄着龙头)咦?龙头,你好像若无其事似的;(面向余三共)三共,你也吓到了吧? 余三共:(惊魂甫定,点点头)还好,但比不上龙头那么镇定。 龙头:(站起来,到了史处长铺盖旁翻找,拿出一些文件,塞到自己“书桌”底下)恶有恶报,这就是做走狗的现世报!看到处长大人的下场,我要信上几分钟佛教呢!除非用现世报证明恶有恶报,恶报就在今生今世,否则谁信什么因果报应呢?来,把 ![]() 胡牧师:(摇手)我可不敢碰死人的东西!我是基督教的牧师,我不动佛教徒的东西。 龙头:他现在还没死呢。 胡牧师:现在在那里? 龙头:现在还在前面军事法庭。正在被五花大绑,五花大绑后,有酒有⾁给他吃喝,不过只是喂他喝酒吃⾁,吃喝以后,就宣判,立刻由宪兵押上车上路,天亮前就到了新店空军公墓后的刑场,那时才 ![]() ![]() ![]() ![]() ![]() ![]() ![]() 胡牧师:那多难受啊?像处长大人,虽被判死刑,但是上诉期间,也就是申请复判期间,一直还有希望活,至少不知道那天死,若像犯人丙犯人丁那样,明确知道自己明天一定死,多活那二十四小时多难受啊?啊,我的上帝! 龙头:死刑犯除了假例⽇外,每天清早五点钟,都可能被提出去 ![]() ![]() 余三共:他喊“蒋总统救命”难道不知道要他命的就是那老八王蛋? 龙头:他心里有数吧。 余三共:他也喊了“我跟你走,好好走,不要这样对我”怎么回事?跟蒋总统走,一起去 ![]() 龙头:好像这段话是对士官长说的,延长大人做官做久了,有架子、爱面子,最后不自觉的想捞回一点面子吧,这样子被拖出去 ![]() ![]() 胡牧师:你说除了假例⽇外,都夜夜惊魂,那么死刑犯最喜 ![]() 龙头:是啊。你的上帝都在一星期的第七天休息,何况刽子手?对死刑犯说来,应该啊喜 ![]() ![]() ![]() ![]() 胡牧师:军法处一定要在五花大绑后才宣判、才告诉死刑犯,你被判死刑确定并立即执行吗? 龙头:就是如此,立即生效。 胡牧师:军法官只宣判,不做别的了? 龙头:偶尔也有例外吧。有一个例外,就是李⽟堂案。李⽟堂是⻩埔一期的,天子门生呢,仗打得不错,升到将军,升到军长。抗战中,长沙会战第一次第二次都是吹牛说胜的,第三次才是真胜的,就是李⽟堂打的,那里他是第十军军长。国民 ![]() ![]() ![]() ![]() ![]() ![]() 胡牧师:像李⽟堂这种⻩埔一期的天子门生,都不能依法判决,法律还有什么用? 龙头:法律的唯一用处是保护权政,其他的勉強还有一项是保护财产权,尤其是有钱人的财产权,如此而已。除此以外,还相信法律的,是笨蛋。 胡牧师:处长大人走了,他跟龙头一起住了多久? 龙头:一百多天吧,他是夏至前来的,现在是秋分了。 胡牧师:他按理是你的敌人,你们处得来吗? 龙头:在大阵营上,他是敌人;但在⽇常生活上,是“ ![]() 胡牧师:“监狱斗争学”? 龙头:“监狱斗争学”这是我发明的一个名词。这种学问,分前期、后期两个阶段。前期是在被抓被移送到这儿来以前的那阶段。我借用一位共产 ![]() ![]() ![]() ![]() ![]() ![]() ![]() ![]() ![]() ![]() ![]() ![]() ![]() ![]() 胡牧师:是宁肯供出你冤枉的人,也不供出你们同 ![]() 龙头:对了。供出你冤枉的人,可以用替死鬼来掩护同志。 胡牧师:办案的人那么好骗吗?抓到替死鬼,他是被冤枉的,一问三不知,口供对得上吗? 龙头:那是另一个问题。办案的人为了办大案、领奖金,拿到好的考核,为了升官发财,抓到的人多多益善,那管那么多。何况,你一问三不知吗?刑求的花样一来,什么你都得招,口供对不上?你错了,对得紧紧的(把右手拇、食指对住给胡牧师看),这叫若合符节,也叫众口一声啊。 胡牧师:共产 ![]() 余三共:我要说话了,我们可不是那样的共产 ![]() 龙头:我佩服你们,因为你们全案的十九个人都给抓进来了,也没枉可供了。你们的案子人虽多,但案情比较单纯,所以不需要咬别人,咬自己就行了。 余三共:你说“供枉不供 ![]() ![]() 龙头:不是共产 ![]() ![]() ![]() ![]() 胡牧师:龙头你刚才说“监狱斗争学”分前期、后期两个阶段,后期是移送到这儿军法处的阶段,你还没说怎么个斗争法呢。 龙头:我举个好玩的例子给你们听。有一个流氓叫吴相煇的,长得尖嘴猴腮,还留个小胡子,一副小人样。你想在全世界找一张脸,一看就是十⾜小人模样的一张脸,就是他了。他有不少前科,自然有一些坐牢的经验。他烟瘾很大,可是牢里不准菗烟,在放封时候,他看见班长把烟庇股丢在地上,他会跑过去,双膝下跪,请班长允许他捡起来菗,不要脸极了。后来他发现,如果他打小报告检举房同的人有反动言论,他就会被叫到外面办公室查问,查问时候,有烟好菗。有一次他检举一个政治犯,说这政治犯“曾将总统⽟照一张撕掷地下,用脚践踏,表示污辱的意思”这政治犯又在房中对其他囚犯说:“什么陆大是铁幕,其实湾台才是钢幕,不但坐牢的人不自由,老百姓也不自由。我们应该叫‘老猴’,老的猴子还我自由!”于是他被请到办公室。他说最令他引以为荣的是,当谈话完毕,要回房时,军事检察官还跟他握了手,这大概是吴小人相煇有生以来所所握过最“⾼贵”的一支手掌了。而他更加念念不忘的,还是军事检察官一连请他菗了好几 ![]() ![]() (牢门咔嗒开了,一个中年人被推进来,门又咔嗒关了。这人穿着脏兮兮的汗衫和西装短外 ![]() ![]() 余三共:你就坐在睡在门旁吧,坐下来。(用左手掌介绍着)这位是龙头,房里一切他说了算。另一位是胡牧师,不是真牧师,是信教信 ![]() 王家法:我叫王家法,安徽人。什么案子,也搞不清,只是我不是第一次坐牢,我坐过十五年的牢,现在三十五了。 余三共:哎呀!老前辈了。什么牢坐了十五年? 王家法:我是共产 ![]() ![]() 龙头:什么?场战上俘虏来的也当叛 ![]() 王家法:就是那样吧? 龙头:那抗战期间,汪精卫那边的军人被俘了,岂不是都可以当作“汉奷”来判罪了吗? 王家法:谁说不是呢? 龙头:你叫王家法,可是你碰到蒋家法。详细说说你的案子。 王家法:我在家乡种田时,被军国抓去当兵,不知道在那一场仗时跟民人解放军作战,被共产 ![]() 龙头:你们看他的手和脚,这么耝,他的脚后跟的脚繭又硬又厚,有一公分厚,这像政治犯吗? 王家法:我出狱后,打着⾚脚在一处矿石工厂挖石灰,一年到头走来走去、搬来搬去,(摊开双手)手脚就变成这样了。 余三共:你做矿工,这么苦,待遇好吗? 王家法:待遇很好,老板对我也不错,一个月有三千块钱以上的收⼊。 ——也就是因为待遇好,我用钱又很省,为的是想留一点老本,有一点积蓄。没想到又进来坐牢了,这回要坐七年牢。 余三共:你为什么又要坐七年牢?坐了十五年还不够? 王家法:是一个矿工想向我借钱,我怎么可以借他钱?来到湾台,无亲无戚,没倚没靠,就靠自己能吃苦耐劳,维持生活。还得积一点钱,防备将来业失、生病或者老了,不至于挨饿。假使有机会,也可以娶房 ![]() ![]() ![]() ![]() 余三共:那后来又是怎样找到这份工作呢? 王家法:后来,有一位没什么 ![]() 余三共:可以上诉呀。 王家法:坐牢我可是內行呀,绝不能上诉的,我有过十五年的案底,算是累犯。累犯上诉,会判得更重。 龙头:他说的是真的內行话。他这种判七年的底价和他这种案情,有一个同病相怜的例子。来自韩国一万四千名所谓“反共义士”中有一个叫刘金财的,被抓了,送到军法处。过去住在隔壁房“放封”时告诉我他的案情內容,又暗中拿起诉书、答辩书、判决书给我看。我因此知道,他一到湾台,就在省林务局一个林班工作,因为勤奋诚实,一路升到领班,他经过多年积蓄,娶了太太,已有一个怀中的小女儿。因为他十多年工作有点钱,引起三四个林班工人的觊觎,人人想向他借钱。借不到,就共同设计要构陷他。这些人比“检举”王家法的人技巧⾼明多了,他们找刘金财聊闲天,有意无意地问他民人解放军在韩战期间的情形,我记得其中“犯罪”的重点在于三句话:(一)问:共产 ![]() ![]() ![]() (牢门咔嗒开了。) 班长:(伸直手,瞇眼看手上拿的单子)王家法,收拾好,出来,是十七房,不是十一房。 龙头:怎么刚来就走了,班长看走眼了? 班长:我们老兵也都老了,老花眼了。看走眼也没什么,只要清早五点提人时不提错,就行了。 龙头:清早五点最好大家都戴上眼镜。 王家法:(提着小包包向大家鞠躬)各位保重了,幸会了一二十分钟,也是难得。 胡牧师:上帝保佑你! 王家法:(左右看)上帝?上帝在那里? 胡牧师:上帝在你心里。 王家法:(怀疑的以手指心)在我心里?我的心一直是凉的。 龙头:那就是说,你把上帝放在冰箱里,或者说上帝一直住在冰箱里。 王家法:不知道上帝对不起我,还是我对不起上帝。 龙头:哈哈哈,只要在牢里,就总有人对不起你。 (王家法下,牢门咔嗒又关了。) 余三共:这王家法可是个坐牢的老油子,他不上诉,龙头提到的那个判三年半的“反共义士”也不上诉? 龙头:三年半已经是皇恩浩 ![]() 胡牧师:判个死刑就这么容易吗? 龙头:又有何难?比判无期徒刑少写两个字而已。 胡牧师:军法官太没良心啊!上帝啊! 龙头:电影导演崔小萍被当成共产 ![]() 胡牧师:上帝的意旨不是我们人能了解的。 龙头:所以他默默无言,让恶人们坏人们替天行道!看你们这些教 ![]() 胡牧师:(有点宭)我最怕跟你们这些有学问的人谈宗教问题。 余三共:不过有个好处,他们“为上帝宣传”不像“为匪宣传”会坐牢。 龙头:你忘了,当年他们“为上帝宣传”不但把人坐牢,还活活烧死呢!像十五世纪烧死胡斯就是热呼呼的例子。那胡斯就是JohnHuss,和你一样,也姓胡呢! 胡牧师:对我来说,我宁愿真的“为上帝宣传”而被烧死,也不愿假的“为匪宣传”而坐这大牢。 余三共:我知道你外号“胡牧师”其实你只是喜 ![]() 胡牧师:我本是一个小军官,退伍后到师范大学继续进修,取得了中学国文教员的资格,被分发在一所省立中学吃粉笔灰。我喜 ![]() ![]() ![]() ![]() ![]() 余三共:你就是因为抄写《沁园舂》被捕的? 胡牧师:不。我被捕以后才知道,全安室的人看我抄写那首词,就布下陷阱来引我跳下去。 余三共:怎么说?怎么布下陷阱? 胡牧师:那是一个下午,在 ![]() ![]() ![]() ![]() 余三共:这跟你默写《沁园舂》有什么关系呢? 胡牧师:就是因为写了《沁园舂》,全安室才在生学中布线侦查我的言行。那些生学一定是奉命前来试探我的。要不,我只对他们几个孩子说了,为什么调查局会知道?而我被捕后,调查局办案人员竟拿出我写的那张《沁园舂》,丢给我看,我才知道被全安室的人捡去告密了。唉!说来可怕,一个学校里,有全安室,还有特务生学!我这“为匪宣传”的罪名,八成是脫不掉的了。 龙头:你并没有“为匪宣传”呀!那首《沁园舂》,你只是自己默写一遍,就 ![]() 胡牧师:龙头啊!(用叫苦的语调)我这个人,不但没有“为匪宣传”的事实, ![]() ![]() ![]() 龙头:可见上帝还没无处不在“共匪”已经无所不在了。 胡牧师:还有一项无所不在——特务和线民更无所不在。 余三共:这就是你跟我们坐了这么久的牢,始终对你的案情呑呑吐吐的原因吧? 胡牧师:你可以这么说,我怕你们。 余三共:怕什么?你是军官哪! 胡牧师:可是我胆子很小,心肠很软,在军中也窝窝囊囊的,没有前途。只是我喜 ![]() 龙头:感谢“主”在牢里休“息”简单说,就是感谢主席,感谢⽑主席(笑)。 胡牧师:(摇着双手,笑)龙头啊!千万别这么说,你饶了我,我改口了,不感谢主可以了吧?感谢上帝!感谢上帝! 龙头:好吧,同意你改口。咦,我想起来了,有个跟你有点像的例子,⻩进川⻩老师的例子,他也是“为匪宣传”也很妙。⻩老师教地理,上课时说:“陆大的土地比湾台大,资源比湾台多,但是一切资源尽由共产 ![]() ![]() ![]() 胡牧师:(笑)那个匪啊?到底谁是匪啊? 龙头:(笑)你少问了吧,有个老兵,叫李中,一九四九年追随府政来湾台,一九六五年以中士退伍,找到一个警卫的差使,收⼊有限,不能成家,自问自答说:“如果不追随队部来湾台,我不也早就结婚生子,说不定早已当祖⽗了,想不到当年抱着満腔热⾎从军报国的结果,竟落此下场,连最起码的家也没有,我是不是爱国爱错了呢?”过年时候,他更感伤了,乃写了一副舂联,上联是:“你说他是匪,他说你是匪,到底谁是匪?”下联是:“一个靠苏联,一个靠老美,老百姓靠谁?”好了,立刻来了一大堆人,舂联撕下,犯人送上“为匪宣传”判刑七年。 胡牧师:我的上帝!什么不好写,写什么舂联? 龙头:说得也是。什么不好追随,要追随府政?什么不好去,要去湾台?像这老兵、像印尼侨生。印尼侨生在这十一房住过,他跟我愤愤不平的说:“我们宁愿在印尼做亡国奴,也不要在湾台做什么堂堂正正国中人。为什么连亡国奴都从外国人统治下得到的自由,竟在国中人统治下的湾台还得不到?能从异种人统治下捡到的,竟在同种人统治下还捡不到?如果这是做国中人,我宁愿做外国人。为什么一个家国 害迫我,我还要受这窝囊气?爱因斯坦在十六岁时候就吃不消做德国人,放弃德国国籍;二十一岁⼊瑞士国籍;三十五岁又当德国人;五十四岁德国纳粹把他德国国籍又取消了;六十一岁起他又⼊了国美国籍,但一直到死,仍然保留他的瑞士国籍。我要永远保留我的印尼国籍,我才不要再做国中人。其实我祖宗三代都生在印尼,是印尼人,不晓得怎么变成了什么华中民国人?”我说 ![]() 胡牧师:看来还是国民 ![]() 龙头:国民 ![]() ![]() (人声嘈杂,又哭又喊,伴着脚镣声拖过来,到房门口停住,牢门咔嗒开了。一个上⾝⾚条条的胖汉,下⾝只穿內 ![]() 余三共:生意兴隆!生意兴隆!他妈的戴脚镣的刚走一个又来一个了! 士官长:龙头啊,可要⿇烦你了,这个胖子刚判死刑,情绪不稳,⿇烦龙头开导开导,替他写个上诉状。来,老⻩,先向龙头鞠躬,谢谢龙头。别担心啦,有龙头照顾你,包你无罪回家,戴几天脚镣,不算什么。 老⻩:(突然双膝跪倒,噗通噗通向龙头磕起头来,大喊)龙头救命!龙头救命! 龙头:(拉他起来,有点拉不动,太胖了)不要担心,有龙头在,保证救你一命,一切没问题。 老⻩:(哭喊)什么案子嘛!他们判俺死刑啊! 士官长:好啦!好啦!一切 ![]() (士官长下,牢门咔嗒又关了。) 龙头:胡牧师睡到处长大人这边来,老⻩睡门口(大家忙了一阵)。三共,帮老⻩安顿一下。我这里有件旧衬衫,撕开它,撕成一条一条的,帮老⻩把脚镣 ![]() 老⻩:多谢龙头啊,你这么细心周到,将来俺出狱了,一定送我们莱 ![]() 龙头:你是山东莱 ![]() 老⻩:俺是莱 ![]() 龙头:(头摇)不对啊?抗战胜利前的山东海军是⽇本人掌握的伪海军啊,那是汉奷啊。要做汉奷早做啊,为什么⽇本人要完蛋了才去做汉奷呢? 老⻩:谁晓得呀?我们是乡下种田的,只晓得去青岛⼊海军,谁晓得是谁的海军呀? 龙头:结果上了贼船,下不来了。 老⻩:就是呀!这样就不准役退了,跟到湾台来。后来腿受了伤,总算让俺退了伍,辛苦成家,在吴兴街开了一家小米店… 龙头:先问你,你开米店,有买糙米六百公斤的成本吗? 老⻩:开玩笑!那里有那么多的钱? 龙头:那你就是非法营业,有一部黑法律叫作《粮商登记规则》,明明规定要有那么多钱才准卖米。 老⻩:啊,龙头,你真是无所不知。我们登记时的资产证明都是假的,谁有真的啊? 龙头:你说得是。但是这个府政处处设下天罗地网,要想整你,不管大的小的,人人都难逃法网,它不愁没法律整你。后来呢? 老⻩:后来我们没事时打个小牌,认识一些同乡,他们想挖点钱,我不肯破财消灾,就被整起冤枉来,被诬告三十四年农历七月间,在共产 ![]() ![]() ![]() ![]() 龙头:好了,起来(扶他),不许哭、不准哭! 余三共:龙头是这里老大,他是狠角⾊,他不喜 ![]() 老⻩:好,我笑,我笑,只要龙头救命,我笑就是了,我笑就是了(装笑不成,掩面大哭)。 余三共:(指着老⻩)你被判死刑,说你是共产 ![]() ![]() ![]() 老⻩:我们在家乡,人人都一样,谁知道谁是共产 ![]() ![]() 余三共:现在让你见识见识,我就是共产 ![]() 老⻩:(惊讶)你这么年轻,就是共产 ![]() 余三共:(得意)就凭我年轻,才是共产 ![]() ![]() 老⻩:你也杀人放火吗? 余三共:有机会杀坏人也会杀,放火也一样。可惜还没有机会,就给抓进来了。奇怪,什么不好说,偏说共产 ![]() 老⻩:不是我说的,是府政说的。 余三共:你还这么听府政的,他妈的府政都给你挂上脚镣了。 老⻩:唉,我们只是小百姓、老百姓,他们怎么说,我们就怎么听,那敢反对呀? 余三共:那你就不要⿇烦龙头帮你写上诉状,上诉就表示不服,就是反对府政。 老⻩:天哪!不反对就送掉老命了。 余三共:所以呀,要保命就得反对府政,因为府政要你的命。所以,为了保命就要做共产 ![]() 老⻩:你这位小哥,你把俺弄糊涂了。俺正好相反,因为被当成共产 ![]() 余三共:这就是这府政可恶之处,你不是共产 ![]() ![]() 老⻩:我已经做了,在调查局,我被打三天三夜,叫我承认我是共产 ![]() ![]() 余三共:所以,你的⼊ ![]() ![]() 老⻩:谁说不是啊?我是被当成共产 ![]() ![]() 龙头:其实你老⻩别懊恼吧,有人是调查局的,也在调查局变成共产 ![]() 老⻩:谁啊? 龙头:远在天边,近在眼前。这位调查局的,就住过这第十一房,就是你的前任共产 ![]() ![]() ![]() ![]() 老⻩:他是真的共产 ![]() 龙头:假的。但口供上自己招了。 老⻩:既然是假的,那他为什么招了? 龙头:他能不招吗?正因为是行家,所以他会先招了,招了再说。为什么?告诉你为什么。这十一号囚房,我住了五年了,前后有不少过客,有一天来了卡车司机老吕,他被当成抢犯,抓到调查局,办案人员办案,刑求他,不但要他承认这次抢案是他⼲的,还要他承认其他许多破不了的悬案,也是他⼲的。老吕说:“我承认这么多,岂不要被判死刑?”办案人员说:“你签字承认了,也许死,也许不死,但那是以后的事,你还有机会去打官司,救回一命;你若不签字承认,今天就要你死!”老吕只好一一承认。后来老吕被判死刑,求我帮他喊冤,我帮他一阵,总算以无期徒刑定谳,暂保了一条老命。老吕说:“那些狗可不是说着玩的,他们真能把你当场打死,然后谎报你畏罪杀自。”看到了那么多不明不⽩死在调查局的例子,我相信老吕的话,我相信真可以把老吕当场打死。老吕一一自诬是对的,招了再说,置之死地而后生或死,总胜于先被打死啊!老吕跟我说他的故事,愈说愈气,馀怒未消,把棉被卷成一团,坐在地上,一边搥棉被,一边大喊:“调查局,利嘎西郞(你家死人)!调查局,利嘎西郞!”旧派心理学家喜 ![]() 老⻩:奇怪,奇怪。我在调查局被刑求要我招认是共产 ![]() ![]() 龙头:你说这人⾝材⾼大、相貌堂堂,是不是戴很厚的黑边眼镜? 老⻩:是啊!好厚好厚的黑边眼镜。 龙头:听说他姓什么吗? 老⻩:好像姓史不是什么的。 龙头:对了,就是他!他的案子速辦速决,立刻送军法,前后几个月,就给 ![]() 老⻩: ![]() 龙头: ![]() 老⻩:他就是你说的住过这十一房的同一个调查局处长吗? 龙头:就是这么巧!就是这么冤冤相报!就是他!整人者人亦整之,有老共,一起假,他反倒后来居上,先给 ![]() 老⻩:(突然大哭)哎呀!那俺可怎么办?俺也要被 ![]() ![]() ![]() 余三共:其实,老⻩同志啊,何必要龙头救你呢?想想看,弄假成真,真的做个堂堂正正的共产 ![]() 老⻩:别!别!别!小哥啊!别!共产 ![]() ![]() 龙头:三共啊,老⻩这话可说得満有学问呢,他说得对,圣人才能做共产 ![]() ![]() 老⻩:刚才小哥说他是共产 ![]() ![]() 龙头:我不是,我是自由主义者。 老⻩:什么是自由主义者? 龙头:(笑)自由主义就是自自在在由我自己决定少吃酱油的主义。自由主义者在精神上信共产 ![]() 老⻩:龙头说得太深了,俺是耝人,听不懂。只是俺奇怪,小哥和我都因为说是共产 ![]() 龙头:原因很简单,我写文章写出祸来,可是府政不愿背害迫言论自由的罪名,因此让我背个搞“湾台 立独”的罪名。我这 ![]() ![]() ![]() 余三共:你还有心情跟他们开玩笑? 龙头:为什么没有呢?在重要关头、在紧要关口,一个人能保持开玩笑的幽默气度,是一种轻松、一种纾解,也是一种反抗。我举个例,我被刑求的项目中,有一项拶指。他们把三支原子笔夹在我左手四 ![]() ![]() 余三共:你很会苦中作乐。 龙头:不苦中作乐,难道还苦中加苦吗?当三支原子笔夹在你手上,全世界都背叛了你、连你自己的⾁体都背叛了你的时候,你只有靠精神、靠精神力量支撑你,抗衡回去,使敌人知道,也使自己知道,你没有完全被打败,你一息尚存,还是有抗衡的余地来苦中作乐,来拨云雾以见青天。暴君有办法把你关在牢里,但暴君没办法使你不笑、不偷笑。关的权威在他,但笑的本领在我。 老⻩:那,暴君不能噤止龙头不笑,龙头却能噤止俺去哭,这是怎么回事? 余三共:因为你哭会影响别人。这是龙头订的牢里规矩,大家都要 ![]() 老⻩:可是,俺都是苦,快乐不起来。 余三共:苦也不妨,要苦中作乐。 老⻩:好嘛!俺就尽量配合,苦中作乐(満眶眼泪,怅望窗外)。 余三共:看到老⻩这种假共产 ![]() ![]() 老⻩:怎么?小哥,共产 ![]() ![]() ![]() 余三共:我们是以台南成功大学生学发起的共产 ![]() ![]() ![]() 老⻩:小哥呀,千万别这么说。共产 ![]() ![]() 龙头:老⻩这话倒有学问,他跟“武汉大旅社”命案中那个台大教授陈华洲同一口气呢!在这岛上,除了余三共他们敢做共产 ![]() ![]() 老⻩:小哥,你说“我们共产 ![]() 余三共:我是共产 ![]() ![]() 老⻩:我以为共产 ![]() ![]() 余三共:“野火烧不尽,舂风吹又生。”我们共产 ![]() 龙头:纵使没有,也会被国民 ![]() ![]() 老⻩:天呀,这么容易就变成共产 ![]() 龙头:从共产 ![]() ![]() ![]() ![]() ![]() 老⻩:所以愈抓愈多。 龙头:愈抓愈多。不过为了给国美爸爸看,表示在人权上有一点进步,这几年抓得比较少了,但每年还是有配额,要抓一个百分比,今天你老⻩倒楣,被列⼊配额之內了。 老⻩:这些抓人的牛头马面真伤天害理呀! 龙头:伤天害理的不止牛头马面呢,还有的人模人样,长得不牛不马的,也是帮凶呢。 老⻩:谁啊? 龙头:军法官啊,司法官啊。一般说来,军法官长得比特务们像点样子,司法官又比军法官长得像点样子。 老⻩:龙头相信面相吗? 龙头:不从 ![]() 老⻩:龙头讲法官,还有一种大法官,也是法官吧? 龙头:大法官不是法官,只是会做大坏事的假法官。他们的职责是解释宪法,过去法国拿破仑搞出《拿破仑法典》来,他说我的法典不可以由人来解释,一解释,法典就完蛋了。而国民 ![]() 老⻩:什么六十八,谁搞得懂啊? 龙头:我搞得懂,我给你上一课。国美最有名的大法官霍姆茲说宪法是活的,其实他不懂怎么活法。国民 ![]() ![]() ![]() ![]() ![]() ![]() ![]() ![]() ![]() ![]() ![]() ![]() ![]() ![]() ![]() ![]() ![]() 老⻩:天呀!我们以为大法官是中立的、公正的。 龙头:(笑)大法官的老板蒋介石叫蒋中正,更中更正呢!你别只对第六十八号解释大惊小怪吧,无独有偶,还有个第一二九号解释,比第六十八号更蝌蚪呢。第一二九号解释是:“未満十四岁之人参加叛 ![]() ![]() 老⻩:这个六十八号什么的,很多人碰上了吗? 龙头:多极了!有的还很逗。有个随国民 ![]() ![]() ![]() ![]() ![]() ![]() ![]() ![]() ![]() ![]() ![]() ![]() ![]() ![]() ![]() ![]() ![]() 老⻩:真可怕啊!抬一下死人就是十二年。 龙头:还有一件也和六十八号解释有关,判得更重。有个叫陈毓宝的,在国民 ![]() ![]() ![]() ![]() ![]() ![]() ![]() ![]() ![]() 余三共:(面露忧戚)这个案子太奇怪了,不但刑求当事人,竟刑求到当事人的太太和五个月大的小婴孩,太太在两难之下,只好诬攀丈夫,救下孩子,这位太太做得对吗? 龙头:当做对。小孩子是绝对无辜的,小孩子还有未来、有前途,要给小孩子机会。 老⻩:什么机会?受苦受难的机会,坐在家里没招谁没惹谁就给抓到牢里来的机会。 龙头:那是多少年以后的的问题了,谁又顾得了呢? 老⻩:这六十八号什么的,不是可以办自首吗?自首不是可以免罪吗?很多墙上不都贴着“匪谍自首,既往不究”的标语吗? 龙头:问得好,老⻩,问得好。首先我告诉你,自首的下场总是惹来新的罪名,叫作“自首不实”就是你虽然匪谍自首了,可是你避重就轻,有所保留,并没 ![]() 余三共:怎么参与二二八的湾台人会又牵涉上我们共产 ![]() 龙头:这门学问,你就不太懂了。这又是一种“国特的逻辑”你非国民 ![]() ![]() ![]() ![]() ![]() ![]() ![]() ![]() ![]() 余三共:懂了。所以那位杨老师十二年前收容的生学是匪谍。 龙头:是匪谍。这下子杨老师抱着《六法全书》吓坏了,于是只好自首。他自首的理由是:“反正已是十多年前的往事,而陈柏渊已不知逃往何处,只要我向治安机关承认蔵匿过陈柏渊,我就是清⽩的。至于陈柏渊参加二二八的那件事,都已经过了十几年,他们也应该不会再追究才对,即使要追究,陈柏渊也不会那么容易被逮到吧!”于是他就自首了。结果自首换来的答复却是:“光你自首没有用,你一定要把陈柏渊找出来向治安机关投案,否则你也有罪。”杨老师答道:“已分别十几年,到底他是生是死,我也不知道,叫我从何处找起?何况湾台这么大…”话未答完就被特务打断:“即使分离三十年你也要去找,如果人死了,就拿他的死亡证明书来销案,至于要如何找那是你自己的事。从明天开始,我给你一个月时间去找出陈柏渊,这期间你天天要向我们报告找寻的经过,如果一个月以后还找不到陈柏渊,我们就把你移送军法治罪。”于是杨老师就硬着头⽪去找,最后找到他生学的妈妈,再由妈妈找到生学陈柏渊自首。特务又说陈柏渊“自首不实”敲敲打打,刑求之下,陈柏渊 ![]() ![]() ![]() ![]() ![]() ![]() ![]() ![]() ![]() ![]() ![]() 余三共:唉,我们“余生也晚”后来呢? 龙头:后来洪医生又被锁定,问东问西,要缴出同志,最后愈咬愈多,咬到第十四个人,特务觉得够了才喊停。判决下来,自无期徒刑以下,各种刑期,一应俱全,一个人自首,十四个人遭殃,没有一个匪谍是真的。喜 ![]() 老⻩:听龙头讲的,吓得我浑⾝发⽑,可见坏人做不得,做了坏人,想做好人都来不及了。 余三共:什么好人坏人的,你想得太简单了。 老⻩:坏人不就是共匪吗?好人不就不是共匪吗? 余三共:你又匪不匪的 ![]() ![]() ![]() ![]() ![]() 老⻩:那到处都是检举匪谍的标语,我还记得是 检举匪谍,请拨电话: 九一七七七七、九一八八八八。 或以实真姓名,具函邮寄: 台北邮政第三四○号信箱。 还说检举匪谍不但可以为家国清除內奷,还可以得到新台币三百万元的巨额奖金呢!那不等于是检举好人吗? 余三共:也可以这么说。 龙头:自首是自己的事,是检举自己。检举匪谍就不一样了,是检举别人,检举自己搞不好要坐牢,检举别人也搞不好要坐牢。 老⻩:有这种怪事? 龙头:怎么没有?有人为了奖金诬告别人是匪谍,有时候也踢到铁板,结果奖金没领到,反倒因为反坐,自己给关进去了。有一个人,我忘了他名字,他忽然异想天开,告起蒋经国来了,他告蒋经国是匪谍,因为蒋经国明明留学苏联时,参加了共产 ![]() ![]() 余三共:这件事说明了:知匪不报固然罪该万死,知匪报了也会大祸临头。 龙头:你说对了,其实知匪报了也会大祸临头的例子,种类是很多的。大体说来,也算同类。就是检举匪谍以外,检举反动传单、反动标语,对这些传单与标语,国民 ![]() ![]() ![]() ![]() ![]() ![]() ![]() ![]() ![]() ![]() ![]() 余三共:看这样,只有不认识字不会写字的人可以豁免了? 龙头:也未必。有个农夫,叫钟金木,六十出头,不认识字。一天在田里看到一叠红⾊的纸张,他捡回去,跟两个孩子一起把红纸摺成机飞,在马路上互相飞着,看谁摺得快、摺得多。摺呀摺的,一架机飞飞到察警头上了,察警看到上面有密密⿇⿇的简体字,马上奔回察警局,不一会儿,大群治安人员包围了这所农宅,大事搜索,并抓走了钟金木。判决书下来的时候,最后一段说:“姑念被告钟金木没受过教育,又不识字,不知传单內容,故予最轻惩处。”所谓最轻惩处,是判了七年,理由是“为匪宣传”农夫钟金木一辈子不知道匪字怎么认怎么写,结果飞来横匪,还是匪到牢里去了。 余三共:这种传单应该都是我们共产 ![]() 龙头:哈哈,空投过来害国中农民的。 老⻩:看来还是手写的省事,如真的抓到手写的人,也不冤枉好人。 龙头:不冤枉吗?我再来一段给你们听。当年发生了有名的“孙案”就是整肃孙立人将军的案子,由于孙将军做过新一军军长、税警团团长、第四军官训练班主任,国防部特别成立一个“一○四”专案“一”是新一军“○”是税警团“四”是第四军官训练班,凡上述三个单位出⾝又无其他可靠背景的军官,概不得担任主官。有个少校叫陈洪玲的,具有“一”“四”双重背景,马上由连长调为兵器教官。当军人⼲不上主官,自无前途可言。不过陈洪玲素 ![]() ![]() ![]() 余三共:听了龙头讲的这些检举匪谍、检举反动传单、检举反动口号的故事,都是扯到了别人反动才出事的,有没有扯到自己反动的? 龙头:怎么没有?傅积宽傅胖子喊自己“万岁案”就是最有趣的。傅胖子在一公家机关做事,双十节的上午,被派公差到总统府前面做庆祝代表。当天烈⽇⾼照,大家站得不耐烦,同事天玩笑说:“老傅,等一下蒋总统出来,喊万岁时,你敢不敢不喊‘蒋总统万岁’,而改喊‘傅积宽万岁’?”傅胖子开玩笑说:“有什么不敢?等一下喊给你看。”他说话算话,等一下真在众口一声喊时喊了自己万岁,结果被比老百姓还多的治安人员发现,抓到牢里,判了五年。 老⻩:人不能喊自己万岁? 龙头:可以喊,但是要自己一个人光着庇股在关起门窗的厕所喊。 老⻩:(笑)万岁,万岁,这两个字是专门为喊“蒋总统万岁”用的吧? 龙头:这可说来话长。“万岁”本来是国中老百姓喊自己的。老百姓说应酬话,有一些用“万”开头的字,像“万福”“万幸”等“万岁”也是其中之一,多在喝酒庆祝时候用。后来这两个字,太好了,被统治者皇上看中了,于是,在后汉的时候,就有人出面把“万岁皇家化”了,他们就不许老百姓用了。到了七世纪的六九六年,武则天甚至用“万岁登封”、“万岁通天”做年号了。到了唐朝末年, ![]() ![]() ![]() 胡牧师:呀,老⻩,你看龙头多有学问,你碰他一下,谈到“万岁”两个字,他的学问就冒出一大串。 龙头:就像你们基督教中的保罗,他学问太大,使自己发疯了。不过,我究竟还和保罗不同,我学问太大,但我自己不发疯,我使别人发疯。刚才老⻩谈到喊“蒋总统万岁”使我想起一件事。国民 ![]() ![]() 余三共:这样看来,喊“老八王万岁”应该不犯法了。 龙头:(握拳举起右手)老八王万岁! 余三共:(握拳举起右手)老八王万岁!万岁!万万岁! (大家笑起来。) 龙头:三共,你是共产 ![]() 余三共:我们共产 ![]() 龙头:我讲个“⽑主席万岁”的故事给你听。陆军一等兵王印,台中后里人,农家弟子出⾝。他家中人口众多,单靠种几分⽔田,⼊不敷出。在不得已的情况下,初中还没毕业,就改行学木工了。后来到了兵役年龄,被拨 ![]() ![]() ![]() ![]() ![]() ![]() 老⻩:哎呀!真倒楣! 龙头:还有另外一场倒楣呢。王印在牢里碰到一位曾任教于花莲⾼工的陈长坤老师,闲来无事,教他念书,可是好景不长,监狱里要拆这个换那个,又把他找去做木工了。五年刑期満了,临出狱时,他礼貌 ![]() ![]() ![]() ![]() 胡牧师:(有点失望)这和上帝有什么关系? 龙头:当然有关系,上帝造人,他是万能的,却造出一大堆坏人来害好人,这是什么意思?既是万能的,就可以不造坏人全造好人呀! 胡牧师:神的意旨不是我们人所能了解的,尤其不是你们不信神的人能了解的。龙头啊,等你先信了基督教,你自然就了解了。 龙头:别忘了蒋介石和他老婆也信基督教,就凭他们信了基督教,我就不会信,你留着你的基督教给别人吧! 胡牧师:你龙头这么优秀的人,不信教太可惜。 龙头:我信了才太可惜。 胡牧师:你信了教就会得救,跟府政的关系也会谐和一点。 龙头:(有点火)和个庇谐!告诉你一个谐和的例子吧。有个人叫冯叔康,笃信基督教。他在中部一所礼拜堂当职员兼工友,常常自费印制单张或张贴标语,劝人信耶稣。有一次,他在台中写了一项标语去张贴,标语这样说:“国全同胞都信耶稣,反攻陆大才会胜利。”调查局台中市调查站立即把他抓到台北,疲劳讯问他四天四夜, ![]() ![]() 胡牧师:只坐了四个月就出来了,坐那么短,还不谐和吗? 龙头:谐和?和他妈的谐!问问你的耶稣吧。我秀几段你们的《圣经》给你:《马太福音》第二十六章说:“…大祭司就撕开⾐服说:他说了僭妄的话,我们何必再用见证人呢?这僭妄的话,现在你们都听见了。你们的意见如何?他们回答说:他是该死的。他们就吐唾沫在他脸上,用拳头打他,也有用手掌打他的。说:基督啊!你是先知,告诉我们打你的是谁?”《马可福音》第十四章也说:“…大祭司就撕开⾐服,说:我们何必再用见证人呢?你们已经听见他这僭妄的话了,你们的意见如何?他们都定他该死的罪。就有人吐唾沫在他脸上,又蒙着他的脸,用拳头打他,对他的说:你说预言罢!差役接过他来,用手掌打他。”《马太福音》第二十七章又说:“巡抚的兵就把耶稣带进衙门,叫全营的兵都聚集在他那里。他们给他脫了⾐服,穿了一件朱红⾊袍子。用荆棘编作冠冕,戴在他头上。拿一 ![]() ![]() 胡牧师:哎呀!龙头啊!你念书念得成精了,我念不过你,原来你背的《圣经》,比我这牧师还 ![]() 龙头:我一生的计划是想整理所有人类的观念与行为,做出结论。人类的观念与行为种类太多了、太复杂了,我想一个个归纳出细目,然后把一个个细目理清、研究、解释、结论,找出来龙去脈。这不像是一个人做得了做得好的大工作,可是我却想一个人完成它。这是我一生留给人类、留给国中人的最大礼物,因为自有人类有国中人以来,还没有过一个人,能够穷一生一力,专心整理所有人类的观念与行为的每一问题。人类的观念与行为经过这样的一番大清算,会变得清楚、清醒,对前途有大帮助。 胡牧师:你做的,好像是最后审判? 龙头:不一样,最后审判是人类的愚昧已经大功告成、已经无可挽回,只是最后由上帝判决而已。我做的,却是一种期中结帐。期中结帐以后,人类变得清楚、清醒,可以调整未来的方向和作法。所以我做的,跟上帝做的不一样,我们只是分工合作。上帝从最初造人类开场,从最后审判落幕,他只管首尾两头,我却管中间,在人类历史走到五千年的时候大声疾呼,要清清场,检讨一下上半场的一切。所以,上帝最后可以审判我,但在最后没到以前,我要检讨一切,包括上帝先生在內。 胡牧师:(笑)噢,我的上帝! 龙头:(笑)噢,我的我! 胡牧师:(笑)“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在这屋檐下,你是龙头,我低头。 龙头:不论低头抬头,告诉你一个你们教友的故事给你参考。陆军中士王经典,山东即墨人。其为人也,优点是刻苦耐劳,勤奋向学,乐于助人;缺点是固执倔強,喜管闲事,好抬死杠。小学程度的他,参加军中随营补习,学业大有进步。最后被政工系统看中,被提升为“政治战士”王经典是基督徒,信教信得 ![]() ![]() ![]() ![]() ![]() ![]() ![]() ![]() ![]() 胡牧师:哈哈,龙头真会苦中作乐,寻我们基督徒的开心。看到龙头的作风,使我想起《哥林多后书》第六章第八到十节的几段话: 似乎是 ![]() 似乎不为人所知,却是人所共知的; 似乎要死,却是活着的; 似乎受责罚,却是不致丧命的; 似乎忧愁,却是常常快乐的; 似乎贫穷,却是叫许多人富⾜的; 似乎一无所有,却是样样都有的。 这几段,似乎正可用来形容我们,尤其是龙头你。 龙头:为了回应你的打气,让我背一段同样的《哥林多后书》第四章第八到九节给你: 我们四面受敌,却不被困住; 心理作难,却不致失望; 遭 ![]() 打倒了,却不致死亡。 胡牧师:令人感动,龙头你,令人感动。龙头啊,你是真正能够参透我们耶稣精神的异端,虽然你看来玩世不恭,看来叫人怕怕的,看来不够包容、宽恕他们。 龙头:你包容、宽恕那些坏人吗? 胡牧师:我是基督徒,我要按照耶稣的精神,包容、宽恕他们。 龙头:包容?宽恕?这是你说的耶稣精神?我看未必,我看你误解了耶稣。耶稣对假冒为善的法利赛人、撒都该人、文士、律法师,都给予严厉谴责,未尝给予任何包容、宽恕的。耶稣是扬善而不隐恶,他不但扬施洗者约翰之善,也扬那个奉献两个小钱的寡妇之善。但却从来不隐法利赛人等之恶,而且说“唯独亵渎圣灵的总不得赦免。”这些事这些话,在《路加福音》第十章第二至四节,以至第十节中,都写得清清楚楚。今天你们的上帝赐予人类的人权,竟这样被践踏,你们还要宽恕、包容,这是那门子宽恕?那门子包容?那门子耶稣精神啊? 胡牧师:(摇着双手,笑)我不要跟你辨,我辨不过你,我辨不过你。我只告诉你,你样样都有,就是没有耶稣,你没见到耶稣。 龙头:说不定我要见耶稣,只要照镜子就好了。 胡牧师:没有那么喜 ![]() 龙头:容忍?你可以容忍人,但你不可以容忍他的荒谬思想。宽恕?你可以报复以后、惩罚以后再宽恕。我说我有恩必报、有仇必报,我的理论是:有仇不报的人,就是有恩不报的人,因为有仇不报,适⾜以证明这种人是非感薄弱;是非感薄弱,就最容易忘恩负义。在这种是非不明的环境下,主张正义的人,就必须坚持不要滥用宽恕。我想这才是耶稣的真精神。 余三共:对!龙头说得对,有恩报恩、有仇报仇。 龙头:牧师你看,又多了个耶稣。 余三共:问题是十字架太多了,耶稣太少了。 龙头:所以呀,耶稣钉十字架时,他左边右边的两位都上了十字架,但是都不耶稣。 余三共:那两个強盗可是耶稣同乡呢,他们都是犹太人。 龙头:牧师老是忘了耶稣是犹太人,犹太人复国了,就是今天的以⾊列人。我最佩服以⾊列人。以⾊列人生于忧患,深信一种強者的哲学,对任何 ![]() ![]() 余三共:龙头你看,牧师在苦笑。 胡牧师:(苦笑)我只能苦笑,因为我快被你们钉上十字架了。 余三共:如果我死了,我想龙头为我复仇。当然不是个人的私仇,是以⾊列式的国仇。 龙头:复仇?我最內行了,我比以⾊列还以⾊列。 胡牧师:你们老是谈复仇复仇,谁给处长大人复仇? 余三共:(动气)他复什么仇!他活该!他是国特,是蒋介石的走狗,只是 ![]() ![]() 胡牧师:别忘了,处长大人是戴着共产 ![]() 余三共:(更气了)我们共产 ![]() 老⻩:我们米商同业公会也不要。 龙头:可是处长大人有一个本领,他会抓共产 ![]() ![]() ![]() ![]() ![]() 老⻩:那倒好了,俺倒想请处长大人闻闻俺看,也闻闻小哥看。 余三共:(气愤)闻你个庇!我们是真共产 ![]() ![]() 龙头:三共啊,你的话在程序上有语病。你们成大共产 ![]() ![]() ![]() ![]() ![]() ![]() 余三共:我们的确是自创品牌的共产 ![]() ![]() ![]() ![]() 龙头:哈哈!李荆荪当了假共产 ![]() ![]() 余三共:其实有比我们更玄的,我们毕竟都是大生学,还有中生学当叛 ![]() ![]() ![]() ![]() ![]() 龙头:(笑)这小鬼真该坐牢,他都⾼中生了,这种年纪,居然以为教科书说的是真的,还说“我以为那是真的”可见他书没念通。念通了的,早就该知道做中生学,学的是一套,做的是另一套,到了⾼中还不知道做两面人,这种人不坐牢谁坐,真活该! 余三共:那欧卡曾坐牢也活该吗? 龙头:也活该,但他做小偷,就知道失风被抓的机会一定有它的百分比,所以被抓了,他绝不怨天尤人,好在刑期不重,最多几年了事,出来以后,还是一条小偷。政治犯就不一样了,底价不是几年而是十年起算,单位跟他们都不一样。他们是黑头发进去,黑xx巴⽑出来,你们是黑头发进去,⽩xx巴⽑出来。说不定⽩xx巴⽑都掉光了,⽩虎出来呢! 余三共:我会像⽑主席那湖南骡子脾气,不信琊,就是黑着出来给你看,因为湾台快解放了。即使我被 ![]() ![]() ![]() 胡牧师:(指自己)也包括我?我只是“为匪宣传”我不是匪。 余三共:那时候杀红了眼,还来得及分谁是谁不是吗?机关 ![]() (咔嗒一声,对面牢门开了。) 胡牧师:(摸 ![]() ![]() ![]() ![]() ![]() 余三共:你这么胆小,你是什么军人! 胡牧师:我是军国。 余三共:你胆小时候,你的上帝在那里? 胡牧师:每次胆小后,上帝就出现安慰我。 余三共:看来上帝蔵在你背后,胆比你还小。 胡牧师:上帝不在我背后,他在我头顶。 余三共:亏你还参加过金门炮战。我想那时候,一定是你头顶上的上帝在为你跟共产 ![]() 胡牧师:(疑惑)为什么? 余三共:因为你已吓得蔵到散兵坑里,散兵坑太小,装不下你和你头顶上的上帝,只好把他顶在外面,踩着你打共产 ![]() 胡牧师:(苦笑)请不要侮辱华中民军国人。 余三共:华中民国?那里还有华中民国? 胡牧师:怎么会没有? 余三共:问问龙头,看有没有(看着龙头)。 龙头:我刚坐牢时,特务们说你龙头太坏了,什么书都不准你看。我闷得发慌,就向他们说:《三主民义》可不可以看呀?他们一想《三主民义》总可以给他看。我有了《三主民义》,又向他们说:《国⽗全集》可不可以看呀?他们一想,《国⽗全集》也可以给他看。我有了《国⽗全集》,又向他们说:《蒋总统集》可不可以看呀?他们一想,《蒋总统集》当然更可以给他看了,因此我有了一大堆狗庇书,就坐在马桶上以臭对臭,看起来了。我想全世界的人谁都没全部看过《蒋总统集》,包括“蒋总统”自己,因为其中许多狗庇文字是别人替他捉刀的。可是我龙头却全部看过,这下子可不得了,我成了国民 ![]() ![]() ![]() 余三共:(看着胡牧师)明⽩了吧,牧师,什么问题只要问龙头,龙头无所不知、无所不晓。知道了吧,知识就是力量,龙头⾚手空拳,把这种力量发挥到淋漓尽致了。他用知识消灭了华中民国,并且借刀杀国,借了蒋介石的刀。 胡牧师:没有华中民国,那我们住在什么地方? 余三共:住在国中。 胡牧师:我们没有府政吗? 余三共:有,是伪府政。 龙头:三共说得对,所谓华中民国的府政其实是伪府政。只要想一想“府政”是什么?“府政”只是一个菗象名词,若追 ![]() ![]() 胡牧师:如果推翻了蒋介石的国民 ![]() ![]() ![]() 龙头:独台式的政 ![]() ![]() ![]() 胡牧师:统一? 龙头:统一。 胡牧师:统一有利于湾台,还是有利于陆大? 龙头:应该是有利于湾台的,就有利于陆大,反过来说,也一样。但对一小撮人是不利的,那一小撮人就是蒋介石的国民 ![]() ![]() 胡牧师:因为他们“一小撮”违反时代嘲流,拦了路? 龙头:是的。 胡牧师:他们拦路,有什么不同吗? 龙头:国民 ![]() 胡牧师:老鼠也能拦路吗,是过街老鼠吧? 龙头:过街的太多,成群结队,也照样会拦路。 (外面传来追打声,忽然一只大老鼠从小洞窜进牢房,四个人都站起来。) 龙头:(大声下命令)不要打死它,把它赶出去!班长来了,请班长开门,大家赶它出去! 老⻩:(敲门声)请班长开门!大老鼠跑到俺们房来了! (门咔嗒开了,大家一阵吆喝拍打,大老鼠总算逃出去了。) 班长:(笑)你们十一房,连一只老鼠都容不下。 龙头:(笑)班长啊,十一房是⼲净地方噢! 班长:噢! (牢门咔嗒又关了。) 余三共:刚才大家正谈过街老鼠“说到曹 ![]() ![]() 胡牧师:曹 ![]() 余三共:别弄错了,曹 ![]() 老⻩:人家都说曹 ![]() 龙头:曹 ![]() ![]() ![]() 胡牧师:没有赎回其他的女孩子? 龙头:没有记录。 胡牧师:只能救下一个女孩子吗? 龙头:当你只能救下一个的时候,救比不救好。一个也要救啊。 胡牧师:这样太不博爱了吧?我们基督徒讲究博爱。 龙头:博个庇爱!你们的博爱是假的、是伪君子的。你们一个也不救。你们只会祈祷、只会讲风凉话! 余三共:(若有所思)刚才胡牧师问:“只能救下一个女孩子吗?”好像嫌少,事实上,在这悲惨世界,救下一个都不容易! (外面又传来追打声,又一只大老鼠冲进来了,大家又惊又笑,幕落。) wWW.bAMXs.cOm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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