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推拿》第一章王大夫及《推拿》最新章节在线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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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毛小说网 > 综合其它 > 推拿 作者:毕飞宇 | 书号:44251 时间:2017/11/23 字数:14527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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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大夫——盲人在推拿房里都是以大夫相称的——的第一桶金来自于深圳。他打工的店面就在深圳火车站的附近。那是上一个世纪的世纪末,正是盲人推拿的⻩金岁月。说⻩金岁月都有点生学气了,王大夫就觉得那时候的钱简直就是疯子,拼了![]() ![]() 那时候的钱为什么好挣呢?最直接的原因就是港香回归了。港香人热衷于中医推拿,这也算是他们的生活传统和文化传统了。价码却是不菲。推拿是纯粹的手工活,以港香劳动力的物价,一般的人哪里做得起?可是,港香一回归,情形变了,港香人呼啦一下就蜂拥到深圳这边来了。从港香到深圳太容易了,就像男人和女人拥抱一样容易,回归嘛,可不就是拥抱。港香的金领、⽩领和蓝领一起拿出了拥抱的热情,拼了 ![]() 还有一个原因也不能不提,那时候是世纪末。人们在世纪末的前夜突然来了一股大恐慌,这恐慌没有来头,也不是真恐慌,准确地说,是“虚火”旺,表现出来的却是咄咄 ![]() ![]() 深圳的盲人推拿就是在这样的背景下壮大起来了。迅猛无比。用风起云涌去形容吧,用如火如荼去形容吧。全国中的盲人立马就得到了这个振奋人心的好消息。消息说,在深圳,盲人崭新的时代业已来临。満大街都是钱——它们活蹦 ![]() ![]() ![]() ![]() ![]() ![]() ![]() ![]() ![]() 王大夫也开始挣钱了。他挣的是人家的小零头。可王大夫终究是穷惯了的,一来到深圳就被钱吓了一大跳,钱哪有这么挣的?恐怖了。他只是一个自食其力的人,什么叫自食其力?能解决自己的温 ![]() ![]() 钱就是这么疯。一点都不讲理,红了眼了。它们一张一张的,像阿拉伯的神毯,在空中飞,在空中窜。它们上升,旋转,翻腾,俯冲。然后,准确无误地对准了王大夫的手指 ![]() ![]() 王大夫在战争中 ![]() ![]() 推拿房里更安静。他们找到最里边的那间空房子,拉开门,进去了。他们坐了下来,一人一张推拿 ![]() ![]() ![]() ![]() ![]() ![]() ![]() ![]() ![]() ![]() ![]() ![]() ![]() ![]() ![]() “新年啦!新世纪啦!” 新年了,新世纪了,王大夫谈起了恋爱。对王大夫来说,恋爱就是目标。他的人生一下子就明确了:好好工作,凑⾜钱,回家开个店,早一点让心爱的小孔当上老板娘。王大夫是知道的,只要不偷懒,这个目标用总有一天可以实现。王大夫这样自信有他的理由,他对自己的手艺心里头有底。他的条件好哇。摸一摸他的手就知道了,又大,又宽,又厚,是一双开阔的⾁手。王大夫的客人们都知道,王大夫的每一次放松都不是从脖子开始,而是庇股。他的大⾁手紧紧地捂住客人的两只庇股蛋子,晃一晃,客人的骨架子一下子就散了。当然,并不是真的散,而是一种错觉,好的时候能放电。王大夫天生就该做推拿,即使眼睛没有⽑病,他也是做推拿的上好材料。当然,手大是没用的,手上的⾁多也是没用的,真正有用的还是手上的力道。王大夫魁梧,块头大,力量⾜,手指上的力量游刃有余。“游刃有余”这一条极为关键了,它所体现出来的是力量的质量:均匀,柔和,深⼊,不那么刺戳戳。如果力道不⾜,通常的做法是“劲使”推拿师一“劲使”就不好了,客人一定疼。这疼是落在肌肤上的,弄不好都有可能伤及客人的筋骨。推拿的力量讲究的是⼊木三分,那力道是沉郁的,下坠的,雄浑的,当然,还有透彻,一直可以灌注到肌⾁的深处。疼也疼,却伴随着酸。还有 ![]() 王大夫⿇烦了。他的⿇烦其实正在股票上。要说有钱,王大夫的确有几个。可是,王大夫盘算了一下,就他的那点钱,回南京开一个店只能将就。要想把门面弄得体面一点,最切实的办法只能是合股。但王大夫不想合股。合股算什么?合股之后小孔到底算谁的老板娘?这个老板娘小孔当起来也不那么痛快。与其让小孔不痛快,倒不如等一等了。在“老板娘”这个问题上,王大夫死心眼了。他本人可以不在意这个“老板”对小孔他却不愿意马虎。人家把整个的人都给了自己,容易么?作为报答,王大夫必须让小孔当上“老板娘”她只要坐在他的店里,喝喝⽔,磕磕瓜子,他王大夫就是累得吐⾎也值得。 王大夫怎么会把钱放到股票上去的呢?说起来还是因为恋爱。恋爱是什么?王大夫体会了一阵子,体会明⽩了,无非就是一点,心疼。王大夫就是心疼小孔。说得再具体一点,就是心疼小孔的那双手。 虽说都在深圳,王大夫和小孔的工作却并不在一起,其实是很难见上一面的。就算是见上了,时间都是掐好了的,也就是几个吻的功夫。吻是小孔的最爱。小孔热爱吻,接吻的时间每一次都不够。后来好些了,他们在接吻之余也有了一些闲情,也有了一些逸致。比方说,相互整理整理头发,再不就研究一下对方的手。小孔的手真是小啊,软软的,指头还尖。“小葱一样”的手指,一定是这样的了吧。但小孔的手有缺憾。中指、食指和大拇指的指关节都长上了⾁乎乎的小⾁球。这是没有办法的事,吃推拿这碗饭的,哪一只手不是这样?可是,王大夫很快就从小孔的手上意识到不对了。小孔手指的骨头不在一条直线上。从第二个关节开始,她的指头歪到一边去了。王大夫拽了一下,直倒是直了,一松手,又歪了。小孔的手已经严重变形了。这还叫手么?这还是手么?小孔自己当然是知道的,不好意思了,想把手收回去。王大夫却拽住了,小孔哪里还收得回去?王大夫就那么拽住小孔,愣住了。 小孔的⾝子骨偏小,又瘦,说什么也不该学推拿的。客人真是什么样的都有,有些客人还好,碰不得,一碰就庠,一碰就疼;有些客人又不一样了,是牛⽪和牛⾁,受力得很。你要是轻了,他就觉得亏,龇牙咧嘴地提醒你:“给点力气嘛,再给点力气吧。”这样的祖宗王大夫就遇上过,最典型的例子是一个来自洲非的壮汉。这个洲非来的兄弟国中话说得不怎么样,有三个字却说得特别地道:“重一点。”一个钟之后,就连王大夫这样夯实的小伙子都被他累出了一⾝的汗。小孔的手指头肯定是在一次又一次的努力当中变形的。以她的体力,以她那样的手指头,哪里噤得起⽇复一⽇?哪里能噤得起每一天的十四五个小时? “重一点!再重一点!” 王大夫捏住小孔的手腕,摸着她的指头,心碎了。突然就把小孔的手甩了出去,最终却落在了他的脸上。“啪”地就是一个大嘴巴。小孔吓了一大跳,一开始还没有明⽩过来。等明⽩过来的时候却已经晚了。王大夫似乎菗出瘾来了,还想菗。小孔死死地拽住了,一把把王大夫的脑袋搂在了 ![]() 王大夫把钱投到股市上去带有博赌的 ![]() ![]() ![]() ![]() 王大夫的进仓可不是时候。还是満仓。他一进仓股市就变脸了。当然,他完全有机会从股市里逃脫出来的。如果逃了,他的损失并不是很大。但王大夫怎么会逃呢,对王大夫来说,一分钱的损失也不能接受。他的钱不是钱。是指关节上⾚⾖大小的⾁球。是骨头的变形。是一个又一个通宵。是一声又一声“重一点”是大拇指累了换到食指。是食指累了换到中指。是中指累了换到肘部。是肘部累了再回到食指。是他的⾎和汗。他舍不得亏。他在等。发财王大夫是不想了,可“本”无论如何总要保住。王大夫就这样被“保本”的念头拖进了无边的深渊。他给一个没有⾝体、没有嗓音、一辈子也碰不到面的疯子给抓住了,死死卡住了命门。 股市没有翻跟头。股市躺在了地上。撒泼,打滚,菗筋,翻眼,吐唾沫,就是不肯站起来。你 ![]() ![]() ![]() ![]() ![]() ![]() 钱是疯了。一发疯王大夫有钱了,一发疯王大夫又没钱了。 “我已是満怀疲惫,归来却空空的行囊”这是一首儿时的老歌,王大夫会唱。2001年的年底,王大夫回到了南京,耳边想起的就是这首歌。王大夫垂头丧气。可是,从另一种意义上,也可以说,王大夫喜气洋洋——小孔毕竟和他一起回来了。小孔没有回蚌埠,而是以一种秘密的姿态和王大夫一起潜⼊了南京,这里头的意思其实已经很明确了。王大夫的⺟亲⾼兴得就差蹦了。儿子行啊,行!她把自己和老伴的 ![]() 王大夫和小孔在家里一直住到元宵节。小孔的气⾊一天比一天好。王大夫的⺟亲不停地夸,说小孔漂亮,说小孔的⽪肤真好,说南京的⽔土“不知道要比深圳好到哪里去”“养人”哪“我们家小孔”的脸⾊一天一个样!为了证明给小孔看,王大夫的⺟亲特地抓起了小孔的手,让小孔的手背自己去蹭。“可是的?你自己说,可是的?”是的。小孔自己也感觉出来了,是滋润多了,脸上的肌肤滑溜得很。但小孔终究是一个女人,突然就明⽩了这样的变化到底来自于什么样的缘故。小孔害羞得要命,开始慌 ![]() ![]() ![]() 王大夫没有浪费这样的时机。利用⽗⺟不在的空档,王大夫十分适时地把话题引到正路上来了。王大夫说:“要不,我们就不走了吧。”小孔没有说好,也没有说不好,只是说:“那边还有行李呢。”王大夫思忖了一下,说:“去一趟也行。”不过王大夫马上就补充了“不是又要倒贴两张火车票么?”小孔一想,也是。可还是舍不得,说:“再不我一个人跑一趟吧。”王大夫摸到小孔的手,拽住了,沉默了好大的一会儿,说:“别走吧。”小孔说“不就是几天么。”王大夫又沉默,最终说:“我一天也不想离开你。你一走,我等于又瞎了一回。”这句话沉痛了。王大夫是个本分的人,他实话实说的样子听上去就格外的沉痛。小孔都不知道怎么回答才好。想了半天,幸福就有点无边无际,往天上升,往地下沉。⾎却涌在了脸上。小孔心里头想,唉,全⾝的⾎ ![]() ![]() 小孔留下来了。这边的问题刚刚解决,王大夫的心思却上来了。他当初可是要把小孔带回南京当“老板娘”的。可是,他的店呢?他的店如今又在哪里?夜深人静的时候,王大夫听着小孔均匀的呼昅,依次摸抚着小孔的十个手指头——其实是她八个歪斜的手指 ![]() 犹豫两三天,王大夫还是把电话拨到沙复明的机手上去了。说起来王大夫和沙复明之间的渊源深了,从小就同学,一直同学到大专毕业,专业又都是中医推拿。唯一不同的是,毕业之后王大夫去了深圳,沙复明却去了海上。转眼间,两个人又回到南京来了。际遇却是不同。沙复明已经是老板了,王大夫呢,却还是要打工。相必沙老板手指上的小⾁球这会儿都已经退光了吧。 这个电话对王大夫来说痛苦了。去年还是前年?前年吧,沙复明的推拿中心刚刚开张,沙复明急于招兵买马,直接把电话拨到了深圳。他希望王大夫能够回来。沙复明知道王大夫的手艺,有王大夫在,中流砥柱就在,品牌就在,生意就在,声誉就在。为了把王大夫拉回来,沙复明给了王大夫几乎是不能成立的提成,给⾜了脸面。可以说不挣王大夫的钱了。合股也可以。沙复明说得很清楚了,他就是想让“老王”来“壮一壮门面”王大夫谢绝了。深圳的钱这样好挣,挪窝做什么呢?但王大夫自己也知道,真正的原因不在这里。真正的原因在他的心情。王大夫不情愿给自己的老同学打工。老同学变成了上下级,总有说不上来的别扭。 真是敬酒不吃吃罚酒。人家“请”的时候没有来,现在,反过来要上门去吆喝。——同样是去,这里头的区别大了。当然,王大夫完全可以不吆喝,南京的推拿中心多着呢,去哪一家不是去?王大夫一心想到沙复明的那边,说到底还是因为小孔。 小孔这个人有意思了,哪里都好,有一点却不敢恭维,吝啬得很,说抠门都不为过。钱一旦沾上她的手,她一定要掖在夹肢窝里,你用机关 ![]() ![]() 小孔抠。就是不塞。小孔为自己的抠门找到了理论上的依据,她十分自豪地告诉王大夫,她是金牛座,喜 ![]() ![]() 王大夫是知道的,小孔到了哪里都是吃亏的祖宗,到了哪里都要挨人家欺负。别看她嘴硬,在深圳,只有老天爷知道她受了多少窝囊气。抠门是一方面,主要还是小孔的心气⾼。心气⾼的人就免不了吃苦头。王大夫最终铁定了心思要给老同学打工,道理就在这里。再怎么说,老板是自己的老朋友、老同学,小孔不会被人欺负。没有人会敢委屈了她。 王大夫拿起电话,拨到沙复明的机手上去,喊了一声“沙老板”沙老板一听到王大夫的声音就⾼兴得要了命,热情都洋溢到王大夫得耳朵里来了。不过沙老板立即就说了一声“对不起”说正在“上钟”说“二十分钟之后你再打过来” 王大夫关上机手,嘴角抬了上去,笑了。沙复明怎么就忘了,他王大夫也是一个盲人,B-1级,很正宗、很地道的盲人了。盲人就这样,⾝边的东西什么也看不见,但是,隔着十万八千里,反过来却能“看得见”尤其在电话里头。沙复明没有“上钟”他在前厅。电话里的背景音在那儿呢。对王大夫来说,前厅和推拿房的分别,就如同庇股蛋子左侧和右侧,表面上没有任何区别,可中间隔着好大的一条沟呢。沙复明这小子说话办事的方式越来越像一个有眼睛的人了。出息了。有出息啦。 王大夫很生气。然而,王大夫没有让它滥泛。二十分钟之后,还是王大夫把电话打过去了。 “沙老板,生意不错啊!”王大夫说。 “还行。饭还有得吃。” “我就是想到老同学那边去吃饭呢。”王大夫说。 “见笑了。”沙复明说“你在深圳那么多年, ![]() 王大夫来不及生沙复明的气。王大夫说:“是真的。我人就在南京。如果方便的话,我想到你那边去。你要是不方便,我再想别的办法。” 沙复明听出来了,王大夫不是开玩笑。沙复明点了一 ![]() ![]() 王大夫都知道。王大夫笑起来了,有些不好意思,说:“我还带了一张嘴呢。” 沙复明明⽩了,笑着说:“你小子行啊——眼睛怎么样?” “和我一样,B-I级。”王大夫说。 “你行啊,”沙复明说。“小子你行!”沙复明突然提⾼了嗓音,问:“——结了没有?” “还没呢。” “那行。你们要是结了我就没办法了。你是知道的,吃和住,都归我。你们要是结了,我还得给你们租一个单间,那个钱我付不起。没结就好办了,你住男生宿舍,她住女生宿舍,你看这样好不好?” 王大夫收了线,转过⾝去对着小孔的那一边,说:“明天我们走一趟。你也看一看,你要是觉得可以,后天我们就上班。” 小孔说:“好的。” 依照先前的计划,王大夫原本并不急着上班。还在深圳的时候他和小孔商量好了,趁着舂节,多休息一些⽇子,要把这段⽇子当作藌月来过。他们是这样计划的,真的到了结婚的那一天,反过来,简单一点。盲人的婚礼办得再漂亮,自己总是看不见,还不如就不给别人看了。王大夫说:“这个舂节我要让你在藌罐子里头好好地泡上三十天。”小孔很乖地告诉王大夫,说:“好。我听新郞官的话。” 事实上,王大夫和小孔的藌月还不⾜二十天。王大夫这么快就改变了主意,这里头有实际的原因。这个家他其实呆不长久,架不住王大夫的小弟在里头闹腾。说起来有意思了,王大夫的小弟其实是个多余的人。在他出⾝的时候“计划生育”已经是家国的基本国策了——他能来到这个世上,完全是仰仗了王大夫的眼睛。小弟弟出⾝的时候,王大夫已经懂事了,他听得见⽗⺟开怀的笑声。年幼的王大夫是⾼兴的,是那种彻底的解脫;同时,却也是辛酸的,他无法摆脫自己的嫉妒。有时候,王大夫甚至是怀恨在心的,歹毒的闪念都出现过。因为这一闪而过的歹念,成长起来的王大夫对自己的小弟有一种不能自拔的疼爱,替他死都心甘情愿。小弟是去年的五一结的婚,结婚的前夕小弟把电话打到深圳,他用玩笑的口吻告诉哥哥:“大哥,我就先结了,不等你啦。”王大夫为弟弟⾼兴,这⾼兴几乎到了紧张的地步,⾝子都颤动起来了。可王大夫一掐手指头,坏了,坐火车回南京哪里来还得及?王大夫立马就想到了机飞,又有些心疼了。刚想对小弟说“我马上就去订机飞票”话还没有出口,他的多疑帮了他的忙:——再不是小弟不希望“一个瞎子”坐在他的婚礼上吧?王大夫就说:“哎呀,你怎么也不早几天告诉我?”小弟说:“没事的哥,大老远的⼲什么呀,不就是结个婚嘛,我也就是告诉你一声。”小弟这么一说,王大夫当即明⽩了,小弟只是讨要红包来了,没有别的意思。幸亏自己多疑了,要不然,还真的丢了小弟的脸了。王大夫对小弟说了一大堆的吉祥话,匆匆挂了电话。人却像病了,筋骨被什么菗走了。王大夫一个人来到行银,一个人来到邮局,给小弟电汇了两万元民人币。王大夫本打算汇过去五千块的,因为太伤心,因为自尊心太受伤,王大夫愤怒了,菗自己嘴巴的心都有。一咬牙,翻了两番。王大夫的举动带有赌气的意思,带有一刀两断的意思,这两万块钱打过去,兄弟一场就到这儿了。营业员是一个女的,她接过钱,说:“都是你挣的?”王大夫正伤心,心情糟透了,想告诉她:“不是偷的!”但王大夫是一个修养极好的人,再说,他也听出来了,女营业员的声音里有赞美的意思。王大夫就笑了,说:“是啊,就我这眼睛,左手只能偷到右手。”自嘲就是幽默。女营业员笑了,邮局里所有的人都笑了。想必所有的人都看着自己。女营业员欠过上⾝,她把她的手摁在了王大夫的手臂上,拍了拍,说:“小伙子,你真了不起,你妈妈收到这笔钱一定开心死了!”王大夫感谢这笑声,王大夫感谢这摸抚,一股暖流就这样传到了王大夫的心坎里,很耝,很猛,猝不及防的。王大夫差一点就哭了出来。小弟啊,小弟啊,我的亲弟弟,你都不如一群素不相识的陌生人哪!我不丢你的脸,行吗?行了吧!行了吧?! 回到南京之后,王大夫知道了,许多事情原来都不是小弟的主意,是那个叫“顾晓宁”的女人把小弟弄坏了的。王大夫已经听出来了,顾晓宁是一个气指颐使的女人,一口的城南腔,一开口就是浓郁的刁民气息。不是好东西。小弟也是,一结婚就成了脓包,什么事都由着他的老婆布摆。不能这样啊!王大夫在一秒钟之內就原谅了自己的小弟。他的恨转移了。一听到顾晓宁的声音他的心头就窜火。 王大夫就替自己的小弟担心。小弟没工作,顾晓宁也没工作,他们的⽇子是怎么过的呢?好在顾晓宁的⽗亲在队部,住房还比较宽裕,要不然,他们两个连一个落脚的地方都没有。可他们就是有本事把⽇子过得跟神仙似的,今天看看电影,明天坐坐茶馆,后天再KK歌。顾晓宁的⾝上还能散发着香⽔的气味。他们怎么就不愁的呢,这⽇子怎么就过得下去的呢。 王大夫离开这个家其实很久了,十岁上学,住校,一口气住到大专毕业。毕业之后又去了深圳。说起来王大夫十岁的那一年就离开这个家了,断断续续有一些联系。小弟是一个什么样的人,王大夫其实是不清楚的。小时候有些刁蛮罢了。王大夫实在弄不懂小弟为什么要娶顾晓宁这样的女人。你听听顾晓宁是怎么和小弟说话的“瞎说!”“你瞎了眼了!”一点顾忌都没有。听到这样的训斥王大夫是很不⾼兴的。盲人就这样,对于“瞎”私下里并不忌讳,自己也说,彼此之间还开开玩笑的时候都有。可是,对外人,多多少少有点多心。顾晓宁这样肆无忌惮,不能说她故意,可她没把他这个哥哥放在眼里,也没把这个“嫂子”放在眼里,这是一定的。哥哥不放在眼里也罢了“嫂子”在这里呢——肆无忌惮了。顾晓宁一来小孔说话就明显少了。她一定是感受到什么了。 这些都不是大问题。大问题是王大夫从饭桌上看出来的。大年三十,小弟说好了要回家吃年夜饭,结果,《舂节联 ![]() 一顿饭没什么,两顿饭没什么,这样天长⽇久,这样搜刮老人,你们要搜刮到哪一天?老人们过的可是贫寒的⽇子。这等于是 ![]() ![]() ![]() 没法说也得说,起码要对小孔说明⽩。藌月只有以后给人家补了。夜里头和⽗⺟一起在客厅里“看”完了《晚间新闻》,王大夫和小孔回房了。王大夫坐在 ![]() ![]() ![]() ![]() ![]() ![]() ![]() “——抱紧,——庒住,别让我一个人飞出去——我害怕呀。” wwW.baMxs.cOm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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