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血的仕途:李斯与秦帝国(上册)》第十二章军权之争及《流血的仕途:李斯与秦帝国(上册)》最新章节在线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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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毛小说网 > 架空小说 > 流血的仕途:李斯与秦帝国(上册) 作者:曹昇 | 书号:44460 时间:2017/11/26 字数:10473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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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节天相有异 嬴政七年这一年的初夏,有彗星先出东方,见北方,再见西方。占卦者言,其兆不祥,必折大将。于是,秦国够级别的大将们都紧张起来,生怕自己就是那个不幸的家伙。然而,接连几个月过去了,一切如故,大将们照样⾝体倍 ![]() 人唐贾岛有诗:秋风吹渭⽔,落叶満长安。短短十字,写尽秋气之萧瑟。秋⽇的咸 ![]() 近十年来,秦国发动的对外战争,大都由蒙骜统率指挥。蒙骜在秦军国队中的超然地位,有如当年的战神⽩起,无人可以撼动。其威望和功绩,更是无人可及。如今,将星陨落,六国去一強敌,自然大为欣喜。而对秦国来说,却不仅仅是损失一名超级猛将的问题,蒙骜的死去,极有可能在秦国政坛引发一场大巨的政治危机。 蒙骜在世之时,为将主外,而吕不韦为相主內,将相和睦,合作愉快。虽不能因此便断定蒙骜就是吕不韦的人,然而一旦吕不韦和嫪毐发生争斗的话,蒙骜必定是站在吕不韦一边的。毕竟大家都是元老级别的人物,功劳和地位都是货真价实、无可非议。像蒙骜这样的老资格军官,最看不惯的就是像嫪毐这样⾝无寸功、却能坐火箭升到⾼位的年轻人。老子有今天的地位,全是靠在场战上一刀一剑、拼死拼活挣出来的,你小子算什么东西,还不是靠着太后的宠信而已。蒙骜对嫪毐,不仅是不服气,更是看不起。可想而知,蒙骜一死,吕不韦大悲,而嫪毐窃喜。 蒙骜的葬礼,辉煌而隆重。秦国的政坛要人,不管曾经和蒙骜是友是敌,悉数出席。李斯也是军队体系的人,现在又贵为客卿,自然免不了也要去吊唁一番。 而所谓的追悼会,其实也可以算作是分赃会。蒙骜尸骨未寒,已经有无数人为了自己的利益,开始打起了小算盘。李斯看着一个个面容悲戚的⾼官显爵,心里冷笑,你们这些人,在别人的棺材前,流自己的眼泪,你们这些人中,到底有几人真心哀痛?又有几人不是在心中暗暗狂喜? 李斯于蒙骜,并没有密切的 ![]() 第二节葬礼之上 自古名将如美人,不许人间见⽩头。再英勇无敌的将军,终究难逃一败,败于光 ![]() ![]() 蒙骜的地位将由他们中间的哪一个来继承?事实是:人人有希望,个个没把握。他们的命运,不掌握在自己手里,而是掌握在那些既不拿刀,也不握 ![]() 作为军官,最在乎的自然是部下士兵的战斗力。然而政治家首先考虑的却并不是军队的战斗力,而是军队听谁的话,归谁指挥。 李斯有自知之明,他知道,虽说自己也是军职在⾝,但无论怎么轮,也轮不到他来作将军。况且,带兵打仗、冲锋陷阵也不是他的本行。但是,军队的问题他却又不能不关心。可以预见的是,眼前这些前来致哀的大小员官将领,一待葬礼结束,便会马上化悲痛为力量,为军权展开一场剧烈的争夺。 蒙骜死得很突然,出乎他自己的预料,也出乎李斯的预料。所以,当李斯趴在蒙骜的灵柩前大哭:蒙骜将军,你怎么说死就死了之时,他说的确实是真心话。李斯 ![]() ![]() ![]() 李斯见那两个少年,长者约十五,幼者约十三,皆⾝披重孝,当是蒙氏弟子无疑。寻人一问,原来乃是蒙骜之孙,蒙武之子。为兄者名为蒙恬,为弟者名为蒙毅。李斯向蒙恬蒙毅走去,蒙恬蒙毅急忙叩拜行礼。李斯受礼,再一一搀起。 李斯打量着兄弟二人,但见二人虽是小小年纪,却已是风神俊逸,仪表卓然。举手投⾜间,气度大是不凡。李斯心里暗叹:此二子,⽇后必是秦国栋梁之材。有道为将者三世必败,以其杀伐太多,其后受其不祥也。今观蒙恬蒙毅二人,方知此言大谬。 李斯有些气馁地想起自己的两个儿子,和蒙家二兄弟比起来,李由李瞻实在相差甚远。在这一点上,李斯很是客观。不过作为⽗亲,他对儿子的不成器也负有不可推卸的责任。他有十一年不在儿子们的⾝边。且不论天分,单说李由李瞻困在上蔡那种小地方,环境不好,教育⽔平又不⾼,和蒙家二兄弟比,早已经输在了起跑线上。李斯又想,即便我千辛万苦地作上相国,成为除了秦王之外,整个秦国最有权势的人,然而如果子孙无能,不能将这得来不易的权势传承下去,而是拱手任人夺去,则我的奋斗又有何意义?说不得,到头终究只能是一场空而已。 蒙恬蒙毅有如两块瑰宝,让李斯眼前一亮,却又让李斯不免抑郁。我若是有蒙恬蒙毅这样的儿子该有多好,老天未免对他蒙家也实在太慷慨了些。李斯此时失落的表情,正好和葬礼所要求的气氛极为相宜。 第三节天兆再次降临 且说蒙骜下葬,三军感伤。遥想蒙骜当年,铁骑金甲,征伐天下,一战倾人城,再战倾人国,雄图武功,纵横睥睨,恨六国之羸弱,以九州为渺小。而今阖然长逝,与世永辞,方知躬眇躯微,所据仅片席地而已。人归尘,功⼊土。逐胜于人间,永没于⻩泉。陆机《吊魏武帝文》云:“已而格乎上下者,蔵于区区之木;光于四表者,翳乎蕞尔之土。”千古英雄,宁无同悲? 与此同时,唯一一支在外征战的秦国大军,也正向咸 ![]() 蒙骜之死,早有细作通报于六国。今又见函⾕关紧闭,六国使节,恕不接待。六国皆是狐疑不安,心神不宁。老虎不吃人,绝不会是突发善心,要么是腹泻,要么是牙疼。可想而知,此时的秦国政坛,必是 ![]() ![]() 秦国这次闭关锁国,颇有些开封闭式会议的意思。会议不开完,不拿出个结果来,里面的就别想出去,外面的也休想进来。 关于继承蒙骜的人选,嬴政一直没有表态。李斯也猜测不透嬴政的心思,只觉其⽇渐 ![]() ![]() ![]() ![]() 李斯倒有些可怜起嬴政来了。他才只有二十岁,正是挥霍青舂的年华,却不得不以双肩扛起帝国的重任。⻩帝曰:上下一⽇百战。嬴政方弱冠之年,就要和年龄比他大上几十岁的奷猾老臣们斗心计,比手段。虽然说,年轻没有失败,可对嬴政来说,政治不是体育,可以按年龄大小分级别进行比赛。年轻不是他的借口,他不能失败,也不敢失败。 嬴政明明是沉默的君王,奈何吕不韦和嫪毐偏要当他是沉默的羔羊。王绾事件并没有引起他们⾜够的警醒。吕不韦和嫪毐置嬴政于不顾,就军权的归属展开了新一轮的争夺。郞中令可让,军权万不可让。吕不韦首推蒙武,备选桓齮。嫪毐首推內史肆,备选卫尉竭。论起为将作战的⽔平,自然是蒙武和桓齮二人更堪大任,但嫪毐的逻辑是:我说谁行,谁才行。嫪毐以为,內史肆和卫尉竭是行的,蒙武和桓齮是不行的。而嫪毐的逻辑,也就是太后的逻辑。吕不韦占理,嫪毐占势,两相僵持,皆是不肯退让。军方则擦亮刀 ![]() 李斯自知,吕不韦和嫪毐已呈⽔火之势,又是在死争政治生命中不可放弃之军权,即便自己能⾆灿莲花,怕也不能说服二人。而让李斯不解的是,嬴政也 ![]() 秦国上下,空气令人窒息,危机一触即发。而就在这样的微妙时刻,连老天也忍不住要前来凑趣添 ![]() 彗星,又见彗星。 这次的彗星,⾼悬西方的天际,长达十六昼夜,这才光芒消灭。对此异常天相,占卦者不敢明言,只能含糊其词地解道:恐非吉兆。占卦者虽未明言,而其意却已昭然。参照蒙骜的案例,这回的彗星又将夺走谁的生命?这次的彗星,远比蒙骜那次来得更大更亮,也更持久。莫非,这个注定要因彗星而死的人,竟能比蒙骜更加显赫,更加尊贵? 第四节几被遗忘的女人 秋风又起,凛冽萧条,舂叶夏花,催败零落。有老鸦凄鸣,为不能护巢。巢为风倾,自树梢跌落,蛋破雏亡。 咸 ![]() 夏太后是忽然得了急病的,延医而曰不可治。此时的夏太后,已到了弥留之际。她明⽩了,自己就是那个要被彗星夺去生命的人。她并不恐慌,反而感到解脫,这一天终于还是来了。 她试图回想自己的少女时代。那时,她是那么的年轻,虽然称不上绝代佳人,但面貌也还是颇为秀丽的。然而,后宮中美丽的女子何其之多,她就像隐蔵在森林中的一片树叶, ![]() 在她最美丽的时分,她却从没有被爱过。在她最值得被爱的时候,她却只能孤灯相伴,夜夜空眠。她那短暂的容颜,在无尽的等待中轻易耗尽。如今,她的眸子已然昏暗,皱纹爬満脸庞,⾝体⼲瘦僵硬,再也不复当年的圆润和弹 ![]() 夏太后缓慢地转动眼睛,慈爱地望着跪在榻前的几个少年。秦王嬴政,长安君成蟜等等,长幼参差。他们都是她的孙子,他们⾝上延续着她的⾎脉。其中长安君成蟜,年十七,最为夏太后疼爱。反而是嬴政,和她这个 ![]() ![]() ![]() 第五节祖孙情深 陀思妥耶夫斯基曾经提出过一个独创的概念:偶合家庭。这样的家庭,建立在偶然的基础之上,缺乏精神纽带和共同价值,家庭成员间关系淡漠,离心离德,⽗不⽗,⺟不⺟,兄不兄,弟不弟,偶合家庭的最终结局,必然是分崩离析。而每当社会发生大动 ![]() 对帝王之家来说,或许也可以如法炮制,给以一个定义:豪猪家庭。 在寒冷的冬⽇,豪猪为了取暖而挤作一团,然而,当挤得太近,它们⾝上的刺把彼此刺痛之时,又会立即散开。散开之后,为了取暖而再次靠近。如是反复,直到找到一个合适的距离,既可以彼此取暖,又不至于互相扎伤。跪在夏太后榻前的嬴政兄弟,就像冬⽇的一群豪猪,既需要团结起来,共同保护祖先传下来的江山,与此同时,却又不得不互相提防,嬴政怕兄弟们夺位,兄弟们怕嬴政谋杀。 夏太后已听说过太多兄弟相残的故事,她担心这样的悲剧在自己的孙子中间重演。但是她对此已经无能为力,只能徒劳地嘱托道:“汝等兄弟,⾎脉相连,当相敬相爱,相扶相助,共卫秦室,期诸久远。列祖列宗在天有灵,汝等一言一行,祖宗皆看在眼中。祖宗创业匪易,今传社稷予汝等,汝等必当战战兢兢,时刻自励,惟恐有负祖宗所托。倘汝等兄弟相残,亲痛而仇快,危及秦室,则愿汝等尸骨弃诸荒野,沦为髭狗之食,永不得归葬祖陵。我将去也,汝等若惜我怜我,即在此处盟誓,以慰我心。” 嬴政兄弟闻言涕下,相拥而泣,发誓永守今⽇之约。夏太后面容和缓了许多,精神也随之好转。她的目光停在她最爱的成蟜⾝上。成蟜的⺟亲早死,她就成了成蟜唯一的守护神。然而,她不能永远保护他,她走了,成蟜就要开始自己保护自己了。她不担心嬴政为难成蟜,她担心的是太后将对成蟜不利。太后当权,为了保护自己唯一的儿子嬴政,必然要清除所有能对嬴政王位构成威胁的人,成蟜说不定就会因此而遭到太后的毒手。 如果成蟜有能力保护自己,她也就可以放心地去了。在夏太后看来,保护自己的最好办法,就是把军队掌握在自己手里。当嬴政向她建议由成蟜来继承蒙骜留下的将军之位时,正好和她不谋而合。她心里也大为欣慰,还是嬴政这孩子有情有意,知道提携和爱护他弟弟。 夏太后要趁自己还有最后一口气,让成蟜作上将军。她现在需要对付的,是嫪毐和吕不韦。成蟜要作上将军,还需要他们二人的默许。至于把军权 ![]() 夏太后看着嬴政,问道:“三公九卿都来了吗?” 嬴政答道:“皆在宮外候着。不敢擅⼊。” 秦昭王时,义渠戎王与宣太后在后宮 ![]() ![]() ![]() 夏太后的力气在一点点地消失。然而祖宗的规矩,又怎能轻废。夏太后不能再等下去,她厉声道:“他们不能进来见我,那就把我抬出去见他们。” 在生命的最后时刻,一生都默默无闻的夏太后,忽然展现出了強人的光辉。她要利用她在人世间所存不多的光 ![]() 第六节突如其来的一问 咸 ![]() 所谓等待,就表明命运不能由自己掌握。对狂傲自大的人来说,这是怎样的煎熬和侮辱。在李斯仕途的起步阶段,他已经历过无数次的等待。他已经尝够了等待的滋味,他已经腻了。他没想到的是,即便作了客卿,还是免不了要等待。飘渺的命运啊,比起世上最美丽最冷漠的女子,都还要更加难以追求到手。 好在,李斯并不是一个人。有一群人在陪着他等,这让他感觉好过许多。李斯暂时还处在对新⾝份的适应期,在他⾝上,还保有朴素的平民情结。当他看着这些⾼贵的三公九卿,像咸鱼一样被晾起来,心中也大为快意。这些⾼官,平素皆是一副凛然不可犯的面孔,现在却像孙子一样等着,而且连一声抱怨也不敢有。⾼官们各想心思,无人说话,一是无话可说,二是在这样的场合,最好还是保持沉默。在外人看来,这样的场景,庄重而肃穆,李斯却觉得,这样的场景,滑稽而荒诞,充満了嘲弄和讽刺。 终于,宮门轻启。秦国⾼官二十人,一时回首宮门看。但见夏太后被连人带榻地抬出宮来。和夏太后一起出现的,是成蟜和嬴政。 众官忙拜倒一片,其中更有感情丰富者,已是提前泣不成声。 就在大家的目光都放在夏太后⾝上之时,李斯却首先看向嬴政。他对嬴政更感趣兴。只见嬴政面如寒冰,却不透明,英俊的脸庞,木然而无表情。反观成蟜,虽然容颜悲痛,但细观之下,却不难发现,在那蹙起的眉眼之间,有着掩不住的得意和 ![]() 李斯忍不住在心底琢磨,看来事有非常。夏太后已是奄奄一息,为何还要亲自出来会见大臣?成蟜眼看就要失去自己最大的靠山,却为何又会面露得意之⾊?而嬴政在其中又扮演着怎样的角⾊?以李斯对嬴政的了解,他相信,嬴政一定在背后有动作,夏太后之死,嬴政绝不会简单地哭几声完事,他不会放过这个机会,拿夏太后的死来作些文章。在这恒贞宮外,一定将有好戏上演,他只需静观其变。 宦官示意嫪毐和吕不韦上前。嫪吕二人来到夏太后的榻前,眼光闪烁而隐蔽地观察着夏太后的神情。的确,夏太后已是油尽灯枯之相,目前的精神,只是回光返照而已。两人心中同时犯着嘀咕,不知夏太后有何用意。 夏太后道:“我将去也,秦国社稷,有赖二君。” 嫪吕二人心中一宽,这老太太敢情是托孤来了,于是道:“臣等自当遵太后旨意,肝脑涂地,在所不惜。” 夏太后示意成蟜上前,她指着成蟜,又向二人说道:“蒙骜已死,军中无长,我 ![]() 吕不韦和嫪毐面面相觑,不知如何应答。 第七节吕不韦和嫪毐的默契 夏太后此一问,为吕不韦和嫪毐始料所不及。他二人正在为军权争得不亦乐乎,以为非此即彼,忽然斜刺里杀出一个成蟜来,而且事先毫无半点风声。没想到,老实本分了一辈子的夏太后,临到死了,还来这么一记狠招。在特殊的时刻,在特殊的地点,召开这样一次特殊的临时会议,以 ![]() 吕不韦不想先表态,他笑着看向嫪毐,问道:“嫪君以为如何?” 嫪毐没有太后陪在⾝边,多少有些底气不⾜。他明知夏太后的提议对自己十分不利,却也没勇气直接对夏太后进行反驳。他涨红着脸,支吾着不知所云。 吕不韦于是转向夏太后,从容道:“臣以为,嫪君之意,是以为不可。” 夏太后未及答话,嫪毐已急忙争辩道:“相国,你可不好胡说。嫪某并无此意。” “那嫪君是何用意?” 嫪毐推卸责任道:“相国乃三世老臣,功⾼望重。既蒙太后垂问,自然是相国先拿主意。嫪某惟相国马首是瞻。” 于是两人你推我让,谁也不肯正面回答夏太后的问题。他们虽是多年的对头,但在此时却配合得甚是默契。两人同仇敌忾,以拖延时间为策略,就等着夏太后咽气,夏太后一咽气,问题自然就不答而答了。他们的⾆头开始和时间赛跑,能多拖得一会儿,胜算就会大上几分,于是,二人争分夺秒地说着废话,越来越不着边际。 夏太后见二人打情骂俏,秋波流转,乃厉声打断道:“二君以我为死人欤?” 以夏太后的重要地位,加以抱重病在⾝,又说出如此的重话来,嫪吕两人也皆悚然,不敢再演双簧。说不得也躲不过,必须得拿个明确的态度出来。 吕不韦心里暗想,军权非同儿戏,易放难收,此时不争,以后就别想再争。可嫪毐这狗娘养的也不帮我,只知呆立如朽木。成蟜作了将军,吃亏的又不是我一个人。 实则吕不韦错怪了嫪毐。嫪毐不是不争,是不知道怎么争。他的智慧实在有限得很。嫪毐下半⾝虽有所长,上半⾝却有所短,正符合着心理学上的补偿反应。天之道,损有余而补不⾜。于是,瞽者善听,聋者善视。完美的人不存在,完美的人生也不存在。 嫪毐已是听天由命之态,吕不韦无奈何,只得硬着头⽪答道:“以臣之见。兵者,国之大事,死生之地,存亡之道,不可不察也。知兵之将,乃民之司命,家国安危之主,不可不慎也。昔⽇赵括年轻气盛,少学兵法,言兵事,以天下莫能当。而赵王以三军听之,遂致长平之败,赵国从此不能复振。前车之鉴,后事之师。今长安君尚年幼,不如待其长成,多经历练,再授以三军未迟。老臣愚钝,敢请太后三思。” 夏太后也不知从哪里来的力气,忽地坐起,満头⽩发 ![]() ![]() ![]() 第八节榻前之约 夏太后目光贯注吕不韦,瞳孔里跳动着仿佛是从地狱里窃取的鬼魅火焰,疾声道:“嬴氏江山,代代相传,已逾六百载。秦国由小到大,由弱到強,岂妄得哉!秦国之疆土、民人,皆为嬴氏所有。军权乃国之利器,自当由嬴氏弟子掌控,此乃天经地义。成蟜乃先王⾎脉,今王之弟,虽年幼,却有大志,相国安得轻其少年。以嬴氏之子将嬴氏之军,成因嬴氏而成,败也因嬴氏而败,于外人何碍?” 李斯在一旁听出一声冷汗。夏太后一定是死到临头,给急糊涂了。这样伤人自尊的话怎么能随便说出来呢?你心里可以这样想,但嘴上可不能这样说呀。这不是挫伤嫪毐和吕不韦二人的积极 ![]() 李斯赶紧去寻觅嬴政的表情。嬴政还是面如止⽔,不知深浅。看来,至少他是不反对夏太后这番话的。李斯又顺便看了看成蟜,成蟜则是一脸的奋兴,有夏太后给他撑 ![]() 吕不韦脸上受着夏太后狂噴的口⽔,心里更是委屈得很。妈的,你凭什么冲我一个人来?再说,我又哪里说错话了?我说的句句在理。不仅是忠言,更是诤言。你太后有什么了不起,我又不是没睡过太后。一路货⾊的 ![]() 夏太后也觉得自己话说重了,口气一软,又道:“我将去也,不能舍弃者,成蟜也。成蟜如能为将军,则我再无所求,可以瞑目也。二君独不怜我,忍心令我抱憾而终?”言毕泣下。如同庸俗煽情的电视剧,天空适时飘起一阵小雨,使气氛格外之感伤而凝重。 据李斯猜测,让成蟜继承蒙骜之位,当是嬴政的主意。而让夏太后出面做说客,也实在是一步妙棋。夏太后首先是一个女人,女人可以不讲道理,女人可以胡搅蛮 ![]() ![]() 而把三公九卿悉数召齐,另有一个好处。在人数越多的场合,抢占道德至⾼点要比抢占权力至⾼点更为重要,更为有效。李斯不由想起了他老师荀子的一句话:“登⾼而招,臂非加长也,而见者远;顺风而呼,声非加疾也,而闻者彰。”嬴政一家子或许在权力上尚处于弱势,但却抢占了道德至⾼点,并由此拥有了话语权,可以尽情地应用语言暴力,来达到自己的目的。 有哪个外人好意思对别人的家务事横加⼲涉?又有哪个君子能忍心拒绝一个女人的要求?又有哪个长者可以狠心扼杀一个临死者的最后遗愿?尤其是在这种庒抑而悲伤的气氛之下,所有的观众都期待着一个大团圆的结局。此时此刻,不是在考验嫪吕二人胆量之大小,而是在考验他们脸⽪的厚薄。 事已至此,吕不韦也实在抹不开面⽪。他直后悔,这一趟真不该来,他本来也没打算来的。出门之时,他就已经有不祥的感觉。尽管如此,吕不韦还是要拉嫪毐来垫背,他恭声答道:“太后言重了。倘嫪君无异议,臣自然更无异议。” 嫪毐虽然没有随⾝携带着智囊团,却也知道好歹,吕不韦已经服软,他也不能独硬,于是道:“太后既开金口,臣岂敢不从。” 夏太后这时方才露出一丝笑容,她喉咙间轻轻地吁出一口气,然后永远地失去了呼昅。用官方的正式用语来说,夏太后薨了。 夏太后为了她疼爱的孙儿成蟜,作出了她人生中的最后一搏。她能支撑到现在才死,也实在是一个奇迹。然而,她能够透支自己的寿命,却不能借贷得哪怕半点的爱情。她能挥霍天下所有的财富,却无法买到爱人的一个拥抱。她的心多年前便已冷寂,如今,她的躯体也渐渐冷去。她闭上黯淡的眼睛,苍老的手摊开着,垂散一旁,看上去那么瘦小,那么可怜。 远方有童稚歌唱,曲调凄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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