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门柳1:夕阳芳草》第五章2及《白门柳1:夕阳芳草》最新章节在线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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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毛小说网 > 架空小说 > 白门柳1:夕阳芳草 作者:刘斯奋 | 书号:44493 时间:2017/12/1 字数:20140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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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哎,你们听我说呀!”⻩宗羲兴冲冲地摆一摆手。由于碰上了这批朋友,而且感到完全有把握说服他们,使他们在未来的较量中站到自己的一边,现在⻩宗羲夺取胜利的信心甚至更⾜了。“事情是这样的——”他说。于是,他从大半个月前在秦淮河李十娘家的那一场聚会追溯起,把陈贞慧如何在郑元勋那里听到了消息,他们如何分析研究,得出主谋者就是几社的结论,又如何准备反击,以挫败这个![]() 小弟不才,已决意奋然前驱,直撄其锋!不知列位社兄届时亦能投袂而起,助我一臂之力乎?” 在⻩宗羲热烈陈说的当儿,朋友们始终静静地听着。这自然是由于他们很想弄清这个消息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不过,当⻩宗羲说完之后,他们却你望望我,我瞅瞅你,好大一会儿,没有人做声。 “哎,列位,怎么样啊?”⻩宗羲忍不住了。 “太冲,”严灏拈着稀疏的⻩胡子,迟疑地说“这事…只怕还须持重为好。” “怎么?” “请恕小弟孤陋寡闻,适才听兄说了,方知这阮圆海乃是钦定逆案中人。既然如此,又有谁敢为他翻案?只怕几社他们也是胡 ![]() “太冲,”郑铉也接了上来“小弟早 ![]() 弟见你跟着定生、次尾他们,一天到晚争来吵去,劳心竭力,不知到底有何得益? 不如赶早撇开,一心一意把几篇时艺琢磨精 ![]() “乖乖,若是当真闹将起来,可不得了!”严津吃惊地笑道。也许想象到一旦纷争大起之后那种不可开 ![]() 他神往地说。 “你就知道瞎起哄!”严灏瞪了弟弟一眼,又劝解⻩宗羲:“‘太冲,同社之內,以和为贵。几社他们纵有不是,要么忍让着点,要么私下说他几句就完了,又何必在今⽇大动⼲戈?一则扫了大家之兴,二则传出去,也难免外人笑话。” “嗯,依弟之见,此事莫非竟是阮圆海造作谣言,意 ![]() ![]() 向沉默寡言,直到这会儿才开口。 “哎,这怎么会!”⻩宗羲气急地分辩说“此事出于郑超宗之口,怎么会是阮圆海之谣言?非是弟等好斗乐争,实因此事关乎社局兴衰,家国存亡,断难坐视。 如今奷谋已生,逆象已见,绝非口⾆所能挽回。若不痛加惩戒,清扫门庭,则社事更不堪问!列位若不视小弟为狂悖无知之人,还望明鉴此理,同生义愤,存此一段公论,以寒天下 ![]() 这么一来,朋友们都不做声了,但仍然露出为难的神气,没有立即表示态度。 看见这种情形,⻩宗羲有点着急,也有点失望。他正考虑到底怎样才能说服他们,忽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梅朗中气 ![]() ⻩宗羲见他气急败坏的样子,忙问:“朗三,怎么了?” 梅朗中摇着头:“不得了,不得了,厉害,厉害!” “到底是什么事?”⻩宗羲发急地问。 “谣言,谣言太厉害了!”梅朗中又是伸⾆头,又是挤眼睛。 听清是谣言,⻩宗羲才放下心来“你听到什么?”他皱着眉⽑问。 “嗨,可多啦!”梅朗中把胳臂往空中一画“喏,说是皇上因妖氛⽇亟,求才心切,曾下旨吏部,命于逆案中择其罪轻者予以甄别,还特地提及阮圆海和冯琢庵,说是俱属有才可用之人。所以无论我辈宽贷与否,这胡子总归是要起用的了! 另外又说,西张夫子在世时,其实也早有宽宥阮胡子之想,曾私下与东林诸前辈会商过数次,可惜未及作出公议,便撒手先逝。所以我辈这次公议宽宥阮某,其实也是秉承西张夫子的遗愿哩!” “啊,西张夫子生前已有此意?这,这可是真的?”严津吃惊地问。 “啊哈,连老严也相信了,你看,厉害不?”梅朗中得意地说“告诉你,这是谣言,谣言!懂么?” “还有什么?”⻩宗羲气哼哼地问。这些离奇的谣言,其卑鄙无聇的程度远远地超出了他的想象,这使他大为愤怒,也大为吃惊。 “哦,还有人说,前些⽇子阮胡子曾向吴次尾、陈定生二兄当面哭求,发誓从此洗心⾰面,投靠我社。吴、陈二兄见他一片至诚,已然认可…对了,甚至说阮胡子已加盟我复社了!” 梅朗中说到最后这一句,先自撑不住笑起来。就连其余的人也都纷纷头摇,认为这未免太不可信了。 可是⻩宗羲没有笑,他气得脸⾊铁青, ![]() 梅朗中正同大家嘻嘻哈哈地取笑这些谣言的荒诞不经,被他一喝, ![]() “找几社的败类算账去!” 梅朗中吃了一惊:“什么,算账,眼下便去?” “怎么,你难道不敢?” “哎,敢…” “那么走啊!”“可是,可是…” “没有什么可是,说⼲脆点,你去不去?”⻩宗羲不耐烦地瞪大了眼睛。 梅朗中显然不愿意马上就去。但在⻩宗羲咄咄 ![]() ⻩宗羲沉默了一下。他当然希望眼前这帮人都跟着去,至少能壮一壮声势。然而,令他失望的是,那几个朋友在一旁依旧装聋作哑,毫无表示,有一两个还悄悄地往后躲。“哼,亏他们还自命是复社君子,事到临头就是这样!”他冷冷地想,随即抬起头,傲然地说道:“两个人又怎样?两个人照样对付得了他们!莫非还怕那伙丑类不成?” 梅朗中趁这当儿也镇定下来。“还是等定生和仲老他们来了再说。要不,也该先告知次尾、朝宗他们。”他说着, ![]() ⻩宗羲冒火了:“用不着管他们,用不着!你听见了没有?”他跺着脚说。 但是梅朗中相当固执:“不告知他们,我是不能去的。” ⻩宗羲不再说话了。他狠狠地横了梅朗中一眼,扭头就走。 刚刚走下亭子,他又突然折回来,一直走到梅朗中跟前,咬着牙,一字一句地说:“你听着,从而今起,我们绝—— ![]() 他重新转过⾝,头也不回地往亭子外去了。 梅朗中显然没料到老朋友会来这一手,他不胜震惊地瞪视着⻩宗羲的背影,随后又求援地望望周围的人。当确信没有人能够搭救他时,他就猛地跳起来,发出一声哀叫,气急败坏地追了出去…四张明弼尾随着冒襄的背影,离开⽩莲池,过了养鹤涧,走到了东塔院。这儿离开千人石比较远,游人稀少。张明弼沿着幽静的长廊往前走,正考虑着怎样劝说冒襄。忽然“哄”的一声,从一所僧房里传出一阵嬉笑,随即又响起了“啪、啪”的拍桌子声。正伏在窗棂上朝里面窥看的冒襄,听见张明弼的脚步声,就做了个制止的手势,又招招手,让他过去。 张明弼莫名其妙,放轻脚步走到窗棂下。冒襄按了按他的脑袋,让他把耳朵贴在窗上,只听见一个怯怯的声音在里面说:“啊,那么;可是,可是光着⾝子的么?” 另一个愉快的声音:“那还用问!你也不想想,这种时候,谁肯穿着⾐裳?喂,你肯么?” 又是一阵哄笑,听声音,少说也有七八个人。 张明弼愈加摸不着头脑。这时,冒襄又碰了碰他,指着窗纸上的一个小洞让他看。 张明弼把眼睛凑上去,这下看清了:原来房间当中放着一张八仙桌,四个士子正围在一起打纸牌,当他们用巴掌劲使把牌拍到桌子上时,就发出“啪、啪”的声响。另外还有两个站在旁边观战,其中正在指手画脚地说话的,是个细⾼挑的儒生,长得相当秀气,一双⽔汪汪的眼睛,一只⾼而直的鼻子,再加上两片薄薄的嘴 ![]() ![]() 只听余怀又笑昑昑地说:“话说密之和克咸两个,把姜如须吓了个够,这才把刀一掷,大笑道:”三郞郞当!三郞郞当!罢琶麇鲂闹幸 ![]() “哈哈,好啊!肃穆名刹,清净佛地,我道是谁如此大胆,敢躲在这里大讲什么光⾝子不光⾝子的!原来是你们这伙圣人之徒!” 他虚张声势地大叫。 房间里的人愕了一下,随即 ![]() “辟疆,原来是你!啊,公亮兄也来了!” “快来,就等着你们呢!” “啊哈,你们怎么知道我们在这里?” “这边坐,这边!” 冒襄微微笑着,昂着头,作了个罗圈揖,然后从⾝边取出一个荷包,朝桌上一摔,兴冲冲地说:“怎么停啦?来,打它十局!” “不成啦!” “怎么?” “我们都输得荷包见底啦!” “啊?赢家呢?谁是赢家?” 有人一指“是淡心,还有密之!” “什么?密之也来啦?在哪儿?”因为看不见人,冒襄转动着脑袋寻找着。 “嗯,是哪儿来的野小子啊,又吵又嚷的,搅得人睡不安生!”一个含混不清的嗓音从人们的背后响起。接着,吱扭吱扭的 ![]() ![]() ![]() ![]() 方以智又哼哼唧唧了一阵,然后抬了抬眼⽪:“啊,辟疆、公亮,是你们哪!” 他说着,打了个哈欠:“嗯,刚才,你说什么来着?” 冒襄十分 ![]() 你不是大赢家嘛!? 方以智摇头摇:“纸牌,我是不想赌了。要赌,就赌这个——”他说着,不慌不忙地坐起来,伸手在袖筒里掏了一会儿,摸出一 ![]() 大家目不转睛地瞧着,不知道他在捣什么鬼。突然,方以智把嘴一张,一股⽩烟直噴出来,顿时,整个房间里充満了一种刺鼻的恶浊的气味。站在前面的几个人冷不防被这气味一熏,立即咳嗽起来。 方以智似乎因为终于完成了这番困难而危险的表演而松了一口气。他哈哈笑着,跳起来,摇晃着脑袋,一副得意洋洋的样子。 “密、密之兄,请问此为何物?”一个士子结结巴巴地问。 “哼,这叫金丝烟。闽人叫它淡⾁果,北人又叫淡巴菰,又叫想不归。小昅可以驱温发散,多昅则会醉人,久服则肺焦,无药可救,吐⻩⽔而死——怎么样?你要试一试?”他把银管朝那士子嘴边一送,吓得那人忙不迭地后退。 “啊,此乃朝廷明令严噤之物,有昅之者,杀无赦哩!”有人惴惴不安地说。 方以智冷笑一声:“若是朝廷不噤,人人均能昅之,那还有何兴味?这也如同闭门读噤书,惟其有此胆量,才算得上我辈中人! 嗯,谁敢一试?“ “好,我来试一试!”余怀显然被方以智的话 ![]() 于是,他在方以智的帮助下,按照刚才的方法,昅了一口,立刻被呛得喉头又痛又庠,咳嗽得眼泪都流了出来。 方以智头摇说:“谁让你不要命地狠昅!须是如我方才的样子,轻昅慢嘘,不惟安然无恙,且觉余味无穷哩!” 由于余怀带了头,其余的人也不甘示弱,纷纷抢着要试。不大一会儿,室內便弄得烟雾弥漫,咳声不止。 方以智忙了一阵,忽然回头看见冒襄一动不动地坐着,正在那里嘿嘿冷笑。 “咦,辟疆,你也来一口如何?”方以智问。 冒襄摇头摇:“一口我是不昅的,要昅,就来打个赌!” “哦?”“这东西,不是能昅得人醉么?现在我要同你比拼,一人一口轮流地昅,看谁先醉倒——你敢不敢?” “这个…” “你敢不敢?”冒襄站起来,挑战地叫。他奋兴地抓起装钱的荷包,又重重地摔到桌上。 “哎,辟疆!”张明弼着急地问“你昅过这、这烟?” 冒襄摇头摇:“没有!” “那、那可使不得!你没听密之说,此物简直就是毒药一类,不但能醉人,而且能致人于死呢!罢琶麇鏊担槐咂疵揭灾鞘寡凵?“不错,”方以智犹豫地说“此物并非善类,不赌也罢。” “啊,原来你怕醉,怕死!”冒襄 ![]() 可是,偏有那等公卿大臣,皇亲国戚,还不知死活,拼命刮民财、买子婊,买不成就抢!无聇,卑鄙,不要脸!哼,还有那些个装得 ![]() “ 他又是笑又是叫,用力拍着桌子,泪⽔糊了一脸,把在场的人都吓怔住了。 只有张明弼十分着急,他显然想劝止,但又不知怎么劝才好。 “哎,辟疆,你说话可得有点证据才行,可不能由着 ![]() ![]() “什么,没证据?”冒襄瞪着红得可怕的眼睛,把手探进怀里,菗出来一封信“啪”地甩在桌上。 “这就是证据,顾⽟书从京里寄来的,钱牧斋致书周阁老,要替阮胡子开脫!” “碍…?” 这消息如此惊人,犹如晴天霹雳,在场的人全都震动了。大家瞧着那封信,有片刻工夫,谁也不敢去碰。 终于,方以智徐徐拿起信件,菗出来看了一遍:“嗯,顾⽟书在周阁老的幕中掌管文书,他的话自然是靠得住的。”他神情严肃地皱着眉说:“辟疆,你打算如何处置?” “我本想告知次尾、定生他们,他们都说要来虎丘,事先约得明明⽩⽩的,鬼知道为什么还不来!” 方以智还想问什么,就在这时,门外响起了杂沓的脚步声,郑元勋由一个小和尚领着,急急闯了进来。 “啊,原来兄等在这儿,叫小弟好找!”郑元勋气 ![]() “啊,为何?他们为何不来?”余怀抢先问。 郑元勋的脸微微一红,躲闪地说:“这…定生只让弟把这话转知辟疆,别的,小弟可就不知道了。” 大家见他这样子,愈加感到意外,也有点紧张,都不约而同地把目光集中到冒襄⾝上。 冒襄气哼哼地把头一摆,说:“他们既然不来,我也不想去了!” 他瞧了瞧方以智“密之,要不,你替我把这信带给他们。” 方以智神情专注地皱着眉,似乎在沉思。终于,他点了点头。 五 ⻩宗羲下决心立即找几社的人算账。他一连打听了好几处,问明几社的那伙头头,如今都齐集在千顷云阁上,就领着愁眉苦脸的梅朗中,越过剑池,绕到虎丘塔后面来。 虎丘的前坡比较平缓,后坡却相当陡峭。一道崖壁,平地拔起数丈,千顷云阁,就建在朝西的山崖上。从那里可以远眺天池山的苍然秀⾊。因为苏东坡有“云⽔丽千顷”的诗句,就拿来做了阁子的名称。那上面有一个茶社,是本山寺僧开设的,角落里一个小小的柜台,后面坐着一个老和尚,外加一名俗家汉子。炉上烹着上好的三泉⽔,十来张方桌,错落地摆开在楼面上,桌子上还供着时鲜花朵。平⽇游人不多时,来这里品茶凭眺,倒也颇为清雅。 当他们快步登上阁楼时,却意外地发现,上面的气氛异乎寻常。一大群儒生,少说也有一二十人,团团围住了当中的一张桌子,一个个神⾊庄重,静静地伫立着,似乎在等待什么。站在靠前的两个,却是头发蓬 ![]() ![]() ![]() ⻩宗羲闹不清发生了什么事,倒迟疑了一下。只见周立勋的目光冷冷地朝他一闪,立刻又回到原来的目标上去,显然不打算搭理;其余的人还有好几个是认识的,也全都对他不瞅不睬。⻩宗羲不由得生气起来。“我还没开口,你们倒先摆出这副嘴脸,却想吓唬谁!”他想, ![]() ![]() “来而不往非礼也!好,找他们去!” 那群士子显然就等着这么一句,顿时 ![]() “非要他们赔礼认错不可!” “给他们点厉害,看下次还敢不!” “要他们把侯朝宗那坏小子 ![]() “对,侯朝宗,一定要 ![]() ⻩宗羲吃了一惊:朝宗?为什么要找朝宗?莫非朝宗他们已经先动手了?他心里一急,猛地大叫:“站住,别走!” 已经移动脚步的人群又站住了,纷纷回过头,疑惑地打量着这两位不速之客。 “请问列位,意 ![]() 后者“哼”了一声,却不回答。 ⻩宗羲的眼睛睁圆了,一句 ![]() “哎,太冲,是这么回事!”一个尖尖的嗓音慌忙揷了进来,接着,人丛中走出一个⾼颧骨、尖下颏的中年儒生。⻩宗羲认得,这是常 ![]() “太冲兄,是这么回事——”顾苓重复地说,显得有点迫不及待。然而,站在他旁边的一位几社的年轻头头,名叫赵人孩的,一扬袖子,把他给拦住了。 “太冲,此事与你无关。”赵人孩淡淡地说,扁圆的脸上现出傲慢的神情“你——不知道也罢。” “什么,与我无关?”⻩宗羲冷笑一声“你们——”“听我说啊!”赵人孩不慌不忙地整理着袖子,语调里透着怜悯“本来么,告诉兄也无妨,只是,兄知道了并无好处…”“啊,为什么?” 赵人孩微微叹息:“这件事说出来,只怕会令兄失望,令兄为难的哟!” “不,你说,你说!”⻩宗羲被对方猫儿玩弄老鼠般的态度 ![]() “那么,兄必定要知道?”赵人孩凝视着他,眼神渐渐变得冷峻起来“你不怕把自己置于可悲、可笑之境地——当着这许多社友的面?” “啊?” 赵人孩把声音放得更低,但仍然让周围的人听得清楚:“你——也不怕吴次尾、陈定生二位那些个不可告人的卑污之行公之于众?” ⻩宗羲心中一懔:“什么?次尾、定生的卑污之行?他、他们会有什么卑污之行?”他惊疑地想,不由得回头望了一眼,却发现被胁 ![]() “怎么样,不想知道了吧?啊!”赵人孩得意地问,扬声大笑起来。 “不,”⻩宗羲固执地说“我要知道!” 赵人孩把脸一沉:“哼,你不配!”他猛地转过⾝去,一摆头“列位社兄,走!”等大家开始移动脚步的时候,他又回过头,朝⻩宗羲鄙夷地冷笑一声,然后向楼梯扬长走去。 就在这个时候,令人吃惊的事情发生了。只见⻩宗羲突然蹦起来,冲到赵人孩背后,耝暴地把他的⾝子扳过来,用双手抓住他的⾐襟。 “告诉我,我要你告诉我!”他狂怒地叫,劲使摇撼着对方。他的脸歪扭着,两眼发出吓人的光芒。在秦淮河畔受到徐青君侮辱时曾经显示过的那种拼命的劲头儿,又一次在他⾝上显现出来。 在场的人全都惊呆了。赵人孩更是狼狈不堪,他试图反抗,可是⻩宗羲自幼练过拳 ![]() ![]() “太冲兄,不要无礼!”周立勋终于说话了,语气是烦躁的。他朝顾苓做了个手势:“云美兄,你告诉他吧!” 这时,梅朗中同其他几个几社的士子已经清醒过来。他们连忙拥上去,又是拉又是劝,好容易才把赵人孩解救下来。只见他已经吓得面⾊发⽩,浑⾝直打哆嗦。 ⻩宗羲却仍旧红着脸, ![]() “哎,太冲,我跟你说!”顾苓慌忙走上前来“是这么回事,方才,这两位社兄——”他指了指那两个⾐冠不整的儒生“在后山走, ![]() ![]() 顾苓指手画脚,绘声绘⾊,一口气地说下来,一边摇着脑袋,现出很不以为然的样子。 “所以、所以列位…如今要去找朝宗问罪?”梅朗中讷讷地问。显然,连他也觉得这件事未免做得太过分,以至很难替侯方域辩护。 “不错!”顾苓停止了头摇,义形于⾊地说“朝宗如此胡闹,休说松江社友气愤填膺,便是小弟见了,也难以心服!”说完,却不无担心地溜了⻩宗羲一眼。 “这…”梅朗中搔搔后脑勺,瞅着那两个⾐冠不整的受辱者“不知列位打算如何了结此事?” “起码——”大约是看见⻩宗羲低头不语,顾苓神气起来“要他认错赔礼,偿还损失。还要他立下保状,声明以后永不重犯!”他回头问周立勋和彭宾:“勋老、燕老,是这样么?” “可是,这是你们自己惹出来的!”⻩宗羲蓦地抬起头,爆发地说“你们——为什么要替阮胡子翻案?为什么?你说!”他大声地问,眼睛里忽然进出了泪⽔“你们凭什么敢这么⼲?莫非你们不知道阮胡子是什么人?莫非你们忘了《留都防 ![]() ![]() ![]() 你们到底还算不算复社,算不算君子?!” 大家眼见风波平息,正打算动⾝下楼,冷不防他又莫名其妙地大吵大嚷起来,都不噤愕然止步,面面相觑。 “太冲,你是说谁要替阮圆海翻案?”周立勋皱起眉⽑问。 “你们,就是你们!”⻩宗羲一把擦去流到颊上来的眼泪,咬牙切齿地说“你们为着把持社局,排除异己,不惜借阮胡子的事挑动纷争,以为别人不知道?” 周立勋眨眨眼睛,似乎没听明⽩他的话。站在旁边的彭宾却显然机灵得多,他“呵呵”地笑起来:“太冲兄,这阮胡子该不该宽宥,可当别论。不过,阁下说此事乃我几社挑起,却是大错特错了!” 这时赵人孩已经从刚才那一阵子狼狈惊恐中恢复过来,他蓦地扯着嗓子嚷叫:“对,告诉他!把吴次尾、陈定生那档子臭事给他抖明⽩!” “竹翁,请你来说吧!”彭宾轻快地向着人丛背后招呼说。 直到这时,人们才发现除顾苓之外,在他们背后,原来还站着另一个不是几社的人。而当这位⾐饰讲究、有着一个方形脑袋和一双小眼睛的老头儿不慌不忙地走到前面来时,⻩宗羲不噤一怔,因为他忽然认出,这个一直躲在人丛中不露面的人,竟然是钱谦益的 ![]() ![]() 陈在竹也不说废话,只朝他点点头,清一清喉咙,就一本正经地说起来。据他说,早在周延儒复出那阵子,阮大铖就找到吴应箕和陈贞慧二人,哭求宽耍当时,吴、陈二人见他一片至诚,已是首肯,随后便到扬州去同郑元勋商量。郑元勋知道复社领袖张溥生前已有此意,也觉人才难得,便同意了。其后又普遍征求社內外的意见,绝大多数人都表示赞成。谁知吴、陈二人另有打算,想乘机敲诈阮大铖,开口就是一万两银子。阮大铖因为周延儒复出时,已送了一万两,此时再拿不出,请求削减些。吴、陈二人见他不慡快,顿时就翻了脸,要将这事作罢。是郑元勋看不过眼,好意相劝。 吴、陈二人恼羞成怒,索 ![]() 据说,如今他们在那里虚张声势,要同超宗、几社厮拼,用意仍是想 ![]() 这个消息实在太惊人,⻩宗羲和梅朗中固然听得目瞪口呆,在场的那些几社士子,更是一片哗然:“好哇,原来如此!” “真亏他们平⽇装得 ![]() “啊哈,原来是个伪君子!” “对,伪君子,伪君子!” 人们大声地叫嚷着,讥笑着,咒骂着,闹哄哄地吵成一片。 陈在竹却不动声⾊。他瞅了瞅⻩宗羲,见他仰着脸,眼睛睁得老大,对于周围的喧闹仿佛充耳不闻,就凑上去,叹了一口气,同情地低声说:“太冲,这事牧老也知道了,所以…”“啊,不!”⻩宗羲像给火烫了一下似的,跳开去“我什么都不相信,不!” 他直着脖子大叫,奔到周立勋和彭宾跟前,气急败坏地指着他们“分明是你们要替阮胡子翻案!是你们,你们赖不掉!” 他竭尽全力地喊,为的是庒倒周围的一片使他感到气愤、屈辱和恐惧的喧嚣。 “是你们!”他又大叫一声,却意外地发现,他的声音变得那样洪亮、清楚,而且孤单。原来,周围的喧闹在一刹那问全都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他 ![]() “太冲,你说错了,不是他们。”吴应箕望着他,平静地说。 六 柳如是站在起居室的门前,隔着帘子,心烦意 ![]() 谁能料到会发生这种事——就在钱谦益向陈在竹、钱养先二人布置好一切,把他们打发走了之后,周镳、周钟兄弟,还有陈贞慧和顾杲突然登门拜访。他们为什么而来?何以不迟不早,偏挑这么个节骨眼来?这些,柳如是还不太清楚。不过,凭着直觉,她立即预感到有点不祥。特别是随后钱谦益派人来传话,要她立即通知负责联络的钱曾,把陈在竹、钱养先二人截回来,暂且按兵不动。 柳如是就更认定自己的担心绝不是多余的了。 不过,尽管如此,柳如是却没有按照老头儿的吩咐去办。虽然她明知钱曾正守候在揖峰轩內,但还是决定再等一等,看一看。她深知这一次图谋的成败,不仅关系到老头儿能否复出起用,而且也关系到自己后半辈子的荣华富贵。机不可失,时不再来。 地毯上的帘影一点一点地向门外移去,柳如是的忧虑也越来越深。她已经毫不怀疑周镳等人此来,必然与阮大铖的事有关;她只是考虑他们对这件事到底知道了多少,是否全都摸了底去?现在柳如是最担心的是钱谦益胆子太小,被人一吓唬就慌了神。这半年来,她已经摸透了老头儿的脾 ![]() 终于,柳如是觉得,应当设法⼲预一下楠木厅那边的谈话,给钱谦益打打气,至少也应当提醒他注意。只是,由谁去做这件事呢?自己固然不便抛头露面,但陈在竹和钱养先又上虎丘去了,惟一的就剩下守在揖峰轩里的钱曾。虽说柳如是对于这位“侄孙”一向没有好感,但这会儿却计较不了许多。“嗯,他既是老头儿的生学,又是复社中人,瞧他那副狠巴巴、 ![]() ![]() 钱谦益沉默着,似乎在等待对方说下去。忽然瞧见钱曾闯进来,他的脸上露出惊愕、 ![]() 钱曾不理会老师的目光,他双手 ![]() ![]() 客人们全都认识钱曾,虽然对他的突然出现感到意外,但也只好停止谈话,一齐起⾝答礼。 钱曾大步走向周镳,朝他深深一揖。周镳料想他照例要行跪见之礼,连忙说:“贤契请起,不必多礼!”一边笑昑昑地弯 ![]() 谁知钱曾立刻直起 ![]() 周镳显然没有防备这一着,他目瞪口呆地僵在那里,好一会儿才讪讪地直起⾝来,一张瘦脸早已气得通红。 钱曾若无其事地站起来之后,转过⾝,眯 ![]() 在来客当中,要数周钟顶不喜 ![]() 随后又见他单单向周镳行礼,虽然是存心作弄,但是对自己却⼲脆毫不理睬,仿佛没有瞧见一般,周钟心中更为恼火。只是碍着钱谦益的面子,不便当场发作。按他的脾气,本应立即拂袖而出;但考虑到刚才追问了钱谦益半天,始终问不出个结果,所以只好忍着一口气,朝钱谦益拱手说道:“牧老,我们还是接下去谈,如何?” 钱谦益没有立即回答。他正在琢磨着钱曾突然闯席的用意。 他明⽩钱曾决不会无故而来,很可能是受了柳如是的指派,来协助自己对付这批不速之客的。事实上,刚才自己猝不及防,被对方一下子提出阮大铖的事情,弄得慌了神,差点儿露出马脚。后来见他们并无多少 ![]() ![]() ![]() ![]() 所谓谦益主谋云云,纯属无稽之谈。言尽于此,未知列位可以放心否?““这——不瞒牧老说,实在是超宗兄如此这般告知弟等,是以未敢放心哩!” 周钟突然说道。本来,为着保护郑元勋,他们一直避免说出消息的来源。但是看见钱谦益分明想溜,周钟心里一急,便顾不得许多了。 这一招果然见效,钱谦益的⾝子微微一震,脸刷地红了。他望了周钟一眼,立刻又移开视线。 “嗯,你说什么?”他哑着嗓子问。 “此事是郑超宗亲口说的!”周钟紧盯着钱谦益,又重复了一遍。 钱谦益的脸⾊开始变成灰⽩,⾝体也摇晃起来。他用力抓住椅靠,背过⾝去,半晌,才嘟嘟哝哝地说:“简直… ![]() 客人们互相 ![]() “诸位今⽇来此,就是为的这件事么?”钱曾抬头望着屋梁,大大咧咧地问。 见客人们都沉默着,没有回答,他又说:“数百里的奔走驰驱,不惮烦的明察暗访,诸君也可谓栖栖皇皇,用心良苦了。 只是,如许心思,却未必用得妥当啊!”“噢,遵王兄如此相责,小弟鲁钝,不识其义,倒要领教!”陈贞慧客气地拱着手问。他看见刚才周钟一点出消息的来源,钱谦益立即慌了手脚,心里知道已经打中了要害。他再不怕钱某人逃到天上去。同时,又发现钱曾突然闯进来,与这件事显然有关;而且这个 ![]() ![]() ![]() 这样一种形势,钱谦益同样觉察到了。刚才钱曾一开口,说出那句无异于不打自招的话,钱谦益心里就暗暗叫苦。按照他冷静下来后的想法,这件事当时并无外人在场,而且从派钱养先到扬州去的时候起,一直注意不留下任何物证。他大可以矢口否认,甚至可以倒打一耙,说郑元勋出于想当复社领袖的野心,企图拉自己做靠山,自己没有答允,郑元勋怀恨在心,所以造谣报复。这样,虽然事情只好作罢,但至少可以确保自己的名声。现在,倘若给钱曾冒冒失失地捅出来,岂不是两头都输个精光?他心里又惊又急,恨不得立即制止钱曾的胡说,可是周镳、周钟和顾杲等人都在一旁虎视眈眈,只要自己举动稍有不慎,就会弄巧反拙。为此,钱谦益不能不十分小心。所以他虽然焦躁万分,也只好眼睁睁地望着钱曾,急切之间,不敢轻举妄动。 至于钱曾,在周钟说出郑元勋来的一刹那间,也颇为震动,而且立即考虑了多种抉择。他绝不是一个愚蠢鲁莽的人,未始不知道一旦直接承认了这件事,会产生什么样的后果。但是他也有他的想法。他认为,老师年逾花甲,余下的机会已经不多了,也许这是最后一次;如果轻易放弃掉,恐怕就未必再有机会,无论对老师、对自己来说,都将是难以补偿的损失。既然现在到了这一步,不如⼲脆大家摊开来讲个明⽩,从此放开手脚大⼲,比之目前这样偷偷摸摸、畏首畏尾反倒強得多。事实上,如今的复社同以往已大不相同,周镳等人未必就能一手遮天。凭着钱谦益的声望和影响,事情不见得毫无希望…这样打定主意之后,钱曾就不理会老师的焦急目光,不慌不忙转过脸,朝四个客人扫了一眼,问:“眼下建虏猖獗,流寇纵横,国维不张,妖氛⽇亟。未知诸君子将何以自处?” 对方一开口,就搬出安邦定国、立⾝济世的大题目,倒也出乎陈贞慧的意料。 他想了一下,小心答道:“当此国事蜩螗之秋,凡我君子,自当同心戮力,共扶社稷,以图再造中兴。惟此之故,纵使破家灭⾝,肝脑涂地,亦在所不惜!” “说得好!只是诸君又将有何宏谟大略以济之乎?” “宏谟大略,何敢自矜?惟是圣人有云:”悠悠万事,惟此为大:克己复礼。 ‘克己复礼之第一要务,亦惟亲君子,远小人而已矣!扒⑽⒁恍Γ骸岸ㄉ执搜裕滩皇锰谜郏皇亲芫蹩辗毫诵K健蠖薜薄∫灾萌ナ圆呗郏紊剑蛐砘褂械阌么Γ蝗粝胍源巳サ值步驳 ![]() “不敢!”钱曾脸上的微笑早已消失得无影无踪“适才定生兄说过‘同心戮力,共扶社稷’八字,弟以为此意不错,却可惜只说得一半,故仍不免空泛无用,若再添八字,凑成四句,便可差強人意了!” “敢问是哪八个字?” “弟这八字便是‘消除 ![]() “啊!臣┎攀怯茫穆玖Γ卜錾琊ⅰ俊?“不错!” “所以阮圆海之噤…” “应当解除!” “何时为好?” “越快越好。” “就趁今⽇的虎丘大会…” “也未尝不可!” “唔…”“嗯?” 突然,陈贞慧放声大笑起来,这是一种终于发现了底细的、庒抑已久、至此才得以尽情发怈的大笑。坐在各自的位置上,一直注视着这场谈话的周镳、周钟和顾杲也齐声发出了讽刺的冷笑。只有钱谦益面⾊苍⽩,全⾝因为愤怒而簌簌发抖。他猛地站起来,一拂袖子,打算离开大厅,却被周氏兄弟双双拦住了。 “牧老,何必着急,令⾼⾜的⾼论,很有点‘滋味’嘛!”周钟挖苦地说。 周镳却大惑不解:“这些话他怎么敢说出来?亏他还是复社中人…”“哼,这小畜生如此放肆狂妄,一派胡言,把我平⽇的训诲,全不放在心上,简直气死我了!”钱谦益眼看走不脫,只好装出悻悻然的样子,无可奈何地又坐了下来。 这时,只见钱曾傲然站着,嘴角挂着惯常的冷笑,似乎丝毫也没被对手们的笑声所吓祝直到笑声完全平息下来,他才不慌不忙地问:“定生兄以为阮圆海是何等样人?” 这回,陈贞慧可不再让他神气了。他把脸一沉,反问:“阁下以为他是何等样人?” “两榜进士,学兼文武,工书史,知兵略,诗词曲赋,样样皆精。 早年虽曾失⾜,近年却并无大过。小弟以为,此等人虽非安邦定国之大材,若论筹边制寇,却也是不可多得之选哩!俺抡昊奂跃刹凰际樟玻尤换 ![]() ![]() ![]() ![]() ![]() 陈贞慧越说声音越大,怒火在他 ![]() “倘若定生兄仍一味坚持门户之见,那么小弟只好不说了!” 钱曾摊开双手,做出无可奈何的样子。 “不!”陈贞慧斩钉截铁地说“这绝非门户之见!此乃小人、君子之分,不得混同!若夫唐之牛李、宋之蜀洛,异在议论,而非流品,可谓之门户之争;至于汉之 ![]() 阁下以为阮圆海有才可用,殊不知此种人一旦得势,定必为祸家国,残害忠良。这也是流品使然,无可改易!何况此辈小人,从来只问利害,不思恩义。纵然你今⽇宽纵于他,又安知异⽇他不会恩将仇报?到其时⾝陷囹圄,人头落地,只怕悔之晚矣!” 陈贞慧用力一挥手,结束了谈话。有好一阵子,大厅里变得一片静默。陈贞慧最后这一番分析,不但使周镳、周钟和顾杲他们暗暗点头,同时也向钱谦益师徒指出了一个他们事先不曾预见到的危险,促使他们不得不有所考虑。然而,也只不过一忽儿,钱谦益抬起头来。他瞧瞧陈贞慧,又瞧瞧座上的其他客人,仿佛下了决心似的,把双手拱在 ![]() 钱曾猛地抬起头,张了张嘴巴,似乎还想说什么。可是在老师凌厉的目光 ![]() 钱谦益这才回过头来,重新堆起笑脸:“列位先生都是同道中人,关起门来无话不可谈,只是别拿到外面去 ![]() ![]() 他的态度显得特别谦恭,⾜以使客人们冷静下来,而且无法加以拒绝。 “啊,牧老,你又何必过谦?但有指教,弟等无不洗耳恭听。”周镳说。 “当今寇虏披猖,天下鱼烂。社稷危倾,已是间不容发!所望者,天子圣明,仁人用命,或许尚能有救。我东林、复社诸君子, ![]() 惟是志固甚⾼,力尚嫌薄,今社外之人,又以门墙严峻、 ![]() ![]() “啊,那么牧老又有何⾼见呢?”周镳问。由于钱谦益指出复社⾼自标榜,惟我独尊,无容人之量,遂致外人侧目,众心不附,确实打中了目前社局的要害,所以客人们都想听听他到底有什么办法解决这个颇伤脑筋的问题。 看见对手们显出留神倾听的样子,钱谦益暗暗満意。他把态度放得更谦恭,口气更加诚恳:“谦益之见,列位未必赞同,此亦无妨,只要彼此心存一个为公之念,其余一切,尽可畅所 ![]() 惟其如此,倘若我辈稍示宽纵,则反响必大,朝野动耸,以为我辈于阮圆海尚能如此,其余流辈,自不必问矣。如此,则门户之说,不攻自破。门户之说一破,则可以同心戮力,匡扶社稷,建虏流寇,不⾜虑也!取治取 ![]() 钱谦益刚把话说完,周镳等人还未答话,忽然李宝扬着一张拜帖匆匆走上台阶,站在门外探头探脑。钱谦益正急于听取客人的反应,对于有人在这个节骨眼上来打扰,很不⾼兴。他朝李宝做了个挡驾的手势,然后回过头,拱着手,征询地盯住了周镳。 可是周镳却不说话,只是用他那双黑中带绿的眼睛,在眉⽑底下古怪地望着钱谦益。其余的客人,也全是一声不响。 钱谦益被周镳瞧得有点不自在,为了掩饰,他竭力装出一副坦然的样子。这时,周钟首先说话了:“哈哈,姜到底是老的辣!牧老,你这番话,可是比令⾼⾜中听多了!” “啊,介生兄的意思是…” 周钟挥一挥手:“可惜立论虽则有别,宗旨却是一个——替阮胡子开脫!既然如此,尽可直说,又何须辛辛苦苦绕这么个大圈子?生学倒为牧老不值呢!” “岂止不值,简直欺人太甚!”一直坐着没有开过口的顾杲,突然愤愤地进出一句。 钱谦益目光一闪,脸上掠过一丝愠⾊,但立即又忍耐住了。他拱拱手:“列位请勿误会谦益之意…。一”然而,没等他说完,周镳突然站起来,一声不响地朝他一揖,转⾝向外走去。 钱谦益怔了一下,连忙起⾝,紧赶几步,在门前拦住了他:“哎,仲老,有话尽可商量,何必如此!” 周镳仍旧一声不响,向左一拐,想躲开阻拦,可是钱谦益也跟着向左;周镳又折向右,钱谦益也跟着向右。周镳没有办法了,他跺跺脚,很着急地说:“牧老,你我道不同不相为谋,还是各自躲开为妙。莫非还要我在此跟你撕破脸⽪吵一架不成?” “仲老不要误会,谦益如此主张,也是为的社稷安危设想,不当之处,尽可批驳。总之谦益自问并无私心,耿耿此衷,天⽇可鉴…”钱谦益这话刚一说完,蓦地台阶下有人⾼声说道:“只怕未必!” 大家愕然回过头,只见方以智笑昑昑地大踏步走了进来,气急败坏的李宝拼命想阻拦,却怎么也拦他不祝方以智后面,还跟着吴应箕、侯方域、张自烈、梅朗中,只是看不见冒襄和⻩宗羲。 方以智走上台阶,笑嘻嘻地朝钱谦益深深一揖,立刻指着李宝告起状来:“牧老,你这贵价好不惫赖!晚生等有天大的一桩紧急事儿求见,他却死活不放我们进来,分明想诈骗晚生的钱财!你想晚生在盛泽归家院住了半个月,几乎连这⾝⾐裳都给鸨儿剥了去,哪有银子与他。若非晚生斗胆硬闯,岂不误了大事!” 钱谦益一见这个阵势,早已慌了手脚,哪里还有闲心听他打趣。他迟迟疑疑地问:“贤契过访,不知有何见教老夫?” “哦,晚生因受辟疆兄之托,要将一封极其紧急之书信呈 ![]() 方以智说罢,在⾝上前后左右地摸索了一阵,最后才从怀里掏出信来,双手呈给周镳。 周镳不知就里,疑疑惑惑地接过,打开一看,顿时变了脸⾊。 他狠狠地横了钱谦益一眼“哼”了一声,把信递给了他。 钱谦益心內有鬼,看见周镳神情不善,不噤恐慌起来。他连忙接过信,看见上面写着:眷社弟顾麟生顿首拜。去岁匆匆进京,未能面别,心常耿耿。复以关河辽阔,通问维艰,遐念昔游,曷胜怅惘。弟近于周阁老幕中,暂掌文牍,营营役役,乏善可陈。惟⽇前偶见吾乡钱牧斋来书,言及彼已决意向东南诸君子疏通,谋为阮圆海缓颊,中并有“阁下含弘光大,致精识微,目今起废为朝政第一”等语。 弟始而讶,继而愤,又继而忧,以为天启之祸,行将复见于今⽇。 故不避利害,驰函奉达,亟望我社同人,急图对策,必不令此奷谋得售而后已…钱谦益看信的当儿,陈贞慧走到梅朗中⾝边,悄悄地问:“太冲呢,他怎么不见来?” “太冲看了此信之后,刺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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