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绿血》第17章及《绿血》最新章节在线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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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毛小说网 > 综合其它 > 绿血 作者:严歌苓 | 书号:44757 时间:2017/12/10 字数:10543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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音乐会在刚刚竣工的万人体育馆举行。乔怡和季晓舟及宁萍萍来到⼊场口时,正门还没有开。时间还早,都是季晓舟催得太急,他对音乐的虔诚使他决不肯少听一个音符。所以萍萍下班,没顾上吃饭就来了,⾝上一股強烈的来苏味。季晓舟去零售摊买了个面包与萍萍分食,对这样的晚餐两人都习以为常。 一个夹小提琴的姑娘走过来。她的着装在这座內地省城显得很别致:下面一条紧绷绷的牛仔 ![]() ![]() 姑娘吃了一惊似的一扬眉,反问道:“指挥有好几位,您问的是哪位呀?”她有些做作地用极有教养、极矜持的声音说着上边的话。尤其那口标准普通话,突出地体现了各处都在倡导的语言美。 萍萍却毫不自惭形秽,声音仍热辣辣的:“我当然是问廖崎。” 乔怡道:“请您进去告诉他一声,他的战友希望能尽快见他。” “真对不起,”姑娘说“廖崎在演出前不希望有人打扰。他要酝酿情绪…” 萍萍怪腔怪调地把脸转向季晓舟:“他过去有这⽑病吗?” “——这对一个指挥是很重要的。”姑娘说。 “萍萍,算了!”季晓舟在台阶上低声叫道。看到这些音乐宠儿们,他显出一副可怜相,此刻几乎连头都不敢抬。 萍萍回头看他一眼,怒火中烧:“有啥了不起!”她改用方言“我非要去蹚蹚这⽔有好深。走,乔怡!找‘了不起’去,问问他还认不认得我们!” 三个人走进空无一人的环形大厅。上万个崭新的坐椅折 ![]() 廖崎这个自命不凡的家伙躲在何处“酝酿情绪”?大概还是老习惯,等乐队全体就位,听众拭目以待时,他才露面,这是权威的首要表现。 从他刚担任指挥时,这习惯就养成了。那时他嘴 ![]() ![]() 他这一套是为了所谓的“正规化”、“专业化”更主要的是为了尽快在乐队里建立威信。他对“威信”二字看得过重。为了“威信”他不惜践踏任何人的自尊。 这时,宁萍萍轻声叫道“看!了不起来了!天老爷,他比过去更了不起了!” 廖崎从表演场一侧的门里走出来,头上套着耳机,一 ![]() ![]() 廖崎找了个居中的位子坐下来,仰在椅背上,两手捧着后脑勺。 “架势太吓人!”萍萍说。 “他在听什么?”乔怡对这个感趣兴。 “那还用问?——‘老柴’的,要不就是‘老贝’的…反正都是他老 ![]() 乔怡捅捅萍萍:“走,咱们过去踹他两脚,让他酝酿的情绪见鬼去!” 但季晓舟不准她们惊动他。 “你们别胡闹吧。人家现在指挥的是一百多人的大乐团,不是闹着玩的…” 他赞美地从大老远眺望着那颗智慧的脑袋,那修长的、艺术型的双臂。他在距他五十米的斜后方找了个位置,轻轻坐下来,并坐得笔直,似乎对这个音乐骄子的背影也不能造次。不用说,他对他充満羡慕,在音乐王国里,他是王子,而他却相当一个弃儿——不公道在于他和他都把音乐视若神圣,他对音乐的爱与理解毫不亚于他。 此时,乐队队员们已陆续从各个角落走进后台,他们需要换上笔 ![]() —九七五年,区军举行军一级宣传队会演。为会演,军部开销一笔钱,为他们每人订做了一套演出服。幕启之前,乐队全体穿着一新,提前就位。合唱队也比以往积极,列好了队形。这动力来自新军装(而且是⽑涤料子的)。然而第一遍铃响之后,廖崎却穿着一件圆领海魂衫走上来。黎队长急了,问:“什么时间了,你怎么还不换演出服?!” “演出服没有熨平,我拿回去重熨,今天忘了带。”他神情自若地答道。 “那你就这⾝打扮?…” 他 ![]() “穿谁的?一人一套!” 廖崎的目光直接投向坐在角落里的季晓舟,后者正埋头往琴弓上一遍又一遍地抹松香,抹得那么认真,那么卖力,他的心思早进⼊紧张的预备状态,以至廖崎叫了他三遍,他才惶然抬头。 “只能这么着——我穿季晓舟的演出服。”廖崎口气笃定,毫无商榷意味“乐队不能没指挥,大提琴少一把没关系。” 季晓舟庇股欠在椅子上:“那我…我穿什么呢?” “我不是说了吗,大提琴少一把没关系。” “胡说!一共三把大提琴,怎么能没有关系呢?”说话的是杨燹,其他人用不満的嗡嗡声“协奏”“从整体感到音量,一把琴也不能少!” “音量?我从来就没发现季晓舟的音量对乐队产生过作用。”廖崎双手揷在 ![]() ![]() “你没有权力说这种话!”杨燹带着威胁意味站起来:“攻击”的架势已拉开。 “我当然有权力!”廖崎知道有导领在场,他吃不了亏“我要求的最低质量他从来都没达到。他常常跟乐队脫离几小节,这我最清楚。” 季晓舟已将崭新的演出服脫下来。他里面穿着一件颜⾊褪尽的蓝运动衫,溜肩膀上还套着用松紧带绾住的⽩布假领,加上他进退维⾕的尴尬面孔,实在狼狈…乐队倾向杨燹的越来越多! “指挥就那么了不起?今晚咱们试试,没有指挥咱们弄得响不!…” “谁说少一把大提琴没关系?我看少了指挥才没关系呐!” 一个小提琴手用女⾼音叫喊。她是海上兵,平时极腼腆,这会却一嚷再嚷:“我看我们全体光走,让他一个人表演好了!…” 这姑娘有一次穿了件新从海上捎回的⽩的确良绣花衬衫,兴冲冲美滋滋地来参加排练。廖崎临时抓着自来⽔笔当指挥 ![]() 事后廖崎找她表示“歉意”道歉的话是从斯坦尼斯拉夫斯基那里引来的:“我们都要爱自己心中的艺术,不要爱艺术中的自己——你缺少的就是艺术中的忘我啊!”廖崎并不因他的全体下属造反而气馁。他习惯在对立情绪中生活。他把人们的这种情绪统统视为嫉妒。他渐渐学会从敌意中获得感快。但自从他挨了杨燹那两拳之后,对这个黑大个至少是避其锋芒,他不承认自己怕他,只是不屑与他一般见识。 第二遍铃声响了。黎队长发火了:“你们乐队搞什么名堂?!” 廖崎在众人的威示中悠然地一下一下欠着脚后跟,并把宽容大度的脸转向黎队长,那意思在说:请您裁决吧,是谁在无理取闹,是我还是他们? 季晓舟聋拉着一双溜肩膀,似乎很为大家的 ![]() ![]() 剧场灯暗下来,廖崎微微一笑。 “大家肃静!今天…我看也只有照小廖的法子办了。这件事小廖应该受批评。当然,我这个业务导领也应负一半责任…”各打五十大板,伤的却是季晓舟。 报幕员等在幕里,预先准备好笑容。观众席已静下来。 而肃静了不到五秒钟的乐队又哄起来:“那我们今后是不是也可以不带演出服?我们是不是临时也去 ![]() “曜——”一声长哨,黎队长打了个果决的手势“谁再吵谁出去!” 没人吱声了。杨燹那把中提琴发出“嘣嘣”的拨弦声。这是这堆火里最后的几粒火星。廖崎懒洋洋地走到季哓舟面前,抓起搭在椅背上的演出服。大家眼巴巴看着他大模大样地把一个个纽扣扣整齐。季晓舟搬起属于他的一套家什:谱架、琴、椅子。众人向他投去近乎永别的目光,看他向后台蹒跚走去。 穿着舞蹈彩服的萍萍立在侧幕里看着刚才发生的一切,等晓舟走过去,她蓦然哭了… 环形体育馆瞬时增加三倍亮光:顶棚上华灯齐放,意味着观众即将⼊场了。廖崎看看表,摘下耳机,快步走进后台。过了一会,他搬出一摞折叠椅。 季晓舟等人奇怪地注视他的举动。 他将椅子放好,又仔细调整着距离。然后站在指挥位置上审视一番,不満意,再去调整。更奇怪的是,他居然把每个谱架上的谱子都打开,把有的谱架升⾼,有的降低,似乎他了解每个乐队成员的⾝⾼和阅谱习惯。 “…他怎么啦?”萍萍左右看看,瞪着眼。 季晓舟也表示他无法理解这一奇怪现象。一个了不起的、位于百人之上的指挥,能为下属们扛椅子、摆乐谱?他通常是在观众肃然起敬的注目下,在女报幕员陪同下,在全体乐队成员的期待下,昂然走出。那威仪不亚于走在红地毯上的国王…廖崎不是一向在乎那样的威仪吗? 乔怡却在心里闪过一个念头:廖崎或许不再是昔⽇那个“了不起”了。 喧嚣声从敞开的门哗然涌进。观众⼊场了。 廖崎正想退进后台,忽然看见了他们—— “喂——”他跑过来“嘿!他妈的…” 从他优雅的嘴里喊出这句耝话,倒别有一番动人意味。他艰难地穿过椅子夹 ![]() 前面的路堵塞着稠浊的雾。雾把天与地的空间灌注成灰蒙蒙的固体。天完全亮了。没有风,风吹不动这块无限厚的灰⾊帏幕。树象化石那样僵立着。 了不起浑⾝透 ![]() 树林越来越密,有的地方几乎只剩了个夹 ![]() 他爬着,军装⾐兜里掉出一个闪光的东西。他想回去捡,然而几次三番扭转不了⾝体。 不,那东西非拾回来不可。它是一件宝物。他倒退着往后爬!,脊椎的疼痛直 ![]() 演出就要开始,廖崎匆匆告别老战友。 他一边走下观众席的道甬,一边从上⾐袋里拔下貌似钢笔的指挥 ![]() ![]() ![]() 响了最后一遍铃。 一束追光打在这个年轻的指挥⾝上。观众顿时为他咄咄 ![]() 他老练,沉着,挥洒自如。一刹那,他似乎已化为音乐本⾝。 他抬起熠熠发光的指挥 ![]() 全部乐器在这 ![]() ![]() ![]() ![]() ![]() ![]() 八岁那年,在民人大会堂,他指挥过全京北市少年大合唱。那次他得了奖,奖品是一棵松树。这奖品真可谓别出心裁,寓意深长。那松树种在一个六棱形的紫沙盆里,精心剪修过的树型象宝塔,远比一束鲜花、一枚奖章来得堂皇。当时他只比钢琴略⾼,自然捧不动这沉重的奖品。爸爸和妈妈在一片掌声中走上台,两人合力将松树举起来,面对四面八方此明彼陪的镁光灯。 其实他本⾝就是⽗⺟的奖品。每回参加演出,⽗⺟都按时到场,坐在最显目的位置上。有时⺟亲心⾎来嘲,甚至将他抱上舞台——这样更显得他年龄小。一次演出后,他被—群记者簇拥,有位记者问起他的岁数,⺟亲急忙替他回答:“他才六岁。”他不懂为什么⺟亲要替他瞒去两岁。而且每回演出,必须穿上⺟亲为他设计的服装,他腻透了那件背带 ![]() ![]() 他终于反抗这种玩偶式的表演了。无论再隆重的晚会,再恳切的邀请,他一概拒不参加。⺟亲急得几乎要揍他。“你不想做音乐家了吗?你想想,你六岁就能指挥三百人的大合唱,将来还了得吗?…” 他嫌恶地嚷嚷:“我不是六岁!是八岁零四个月,马上就九岁,九岁了!明年我就要和你一般⾼了,谁还相信你的谎话?!” ⽗亲哭丧着脸:“那你想怎样呢?从此不学音乐了?” “…我要学真正的音乐!”他老气横秋地对⽗⺟宣布。 终于,为満⾜他的要求,⽗亲把他带到音乐学院一位老教授那里去求教。这位教授是音乐界的巨星,气派十⾜,架子也大得骇人。未来的乐队指挥夹在⽗⺟中间坐在那张长沙发上,半个时辰內未受到老教授正眼一瞥。他从侧面瞻仰老头儿的风采,看见他那结实的⾝体端坐在琴凳上,简直象那架三角钢琴一样敦实。他已谢顶,脑门上仔细盖着薄薄一层⽩发。他在钢琴上弹奏一阕曲子,嘴里叼着个弯弯曲曲的大烟斗,不知是烟熏还是有什么烦心事,他微皱着眉,眼也半闭着。他认为老教授弹得并不比妈妈好,可妈妈却全神贯注地盯着,完全象个外行那样充満神秘的景仰。 ⽗⺟几次催促他去为老教授翻谱,而他动也不动,客厅里还有几个音乐学院的生学,这时全围拢过来,七手八脚地为教授翻谱,相互间毫不掩饰地争宠。⽗亲轻轻拧了一下他的耳朵,责怪他把献殷勤的好机会让给了别人。老头儿弹的是一支节奏相当古怪的曲子。他突然停下来问生学们:“我弹的是什么呀?” 几个人面面相觑。其中一个小伙子冒失地答道:“象舒伯特…” “到底是‘象’,还是‘是’?”生学不敢肯定回答。 而那个坐在⽗⺟中间的孩子却蓦地站起来:“您一定弹错了节奏!” 老头儿顺着这尖细的童音寻去,做出一副洗耳恭听的滑稽样子,同时“啊”了一声。 或许因为被冷落得太久,孩子几乎带着愤怒地指出:“舒伯特的《鳟鱼五重奏》是这样——”他忘乎所以地哼起来。 老头儿颇感趣兴地看了他一会,笑起来,接着慡声大笑,仿佛这样的名望非得有这样的笑法不可。孩子窘了,但依然不屈不挠地 ![]() 孩子不吭气,感到受了捉弄后的懊恼。而老头儿却离开钢琴走到他面前说:“你能把我刚才弹的那一小段复述一遍吗?” “用钢琴吗?” “不,你就哼一哼,象你刚才那样。” “您的曲子半音太多,我怕唱不准…” “没关系,试试看。” 孩子回头看了看⽗⺟的脸⾊,他们大气不出地正为他担忧。老头儿对孩子诡秘地伸出一个手指头:“来,跟我来,到这儿来。孩子想出息,首先得挣脫⽗⺟的怀抱。来吧。” 他在众目瞠然下把他带出客厅。在灯光暗淡的过道里,老头儿按了按他的肩膀;“现在好了,你哼吧,小伙子!”他闭上眼,微微翘首。 孩子用固定调把他刚才弹的那支古怪的曲子哼了一遍。老头儿睁开眼:“好极啦,再来一遍,能用手势把节奏表示出来吗?” 他又唱一遍,同时竖起右手的食指比划着。 “对极啦!…”老头儿突然在他脸上狠狠拧了一下,便大步回客厅去了。他怯生生跟在后面,尚不知从这个时候起,他辉煌的音乐生涯已定了调。 老头儿走到孩子的⽗⺟面前,大声说道:“看看你们的孩子——是你们的孩子吗?你们⼲吗把他打扮成这样?这⾐裳是为了见我才穿上的吧?这多做作!你们无非想提醒我注意到这个神童。可我首先是讨厌神童,其次不相信神童。小时候被人称作神童的,长大多半没大出息!” ⽗⺟陪着笑,面红耳⾚。 而老教授却笑起来:“让我来宣布一下吧——过来呀,孩子,你不是神童,但你是个具备惊人音乐天赋的孩子!只需要刚才那一点儿了解,我就敢下这个定论。记住了,永远不要以为自己是个什么神童。神童这词儿谁创造的?见鬼!” 这个“具备惊人音乐天赋的孩子”当晚被老教授收为第七个人私弟子。老头儿毫不掩饰他的宠爱,很快走进卧室,取来一个満是樟脑球气味的缎盒。他打开盒子,郑重地捧到孩子面前。 孩子惊呆了,在黑⾊丝绒的里衬上,躺着一 ![]() ![]() 他凝视着这件闪闪发光的馈赠,它仍象昔⽇一样夺目。只是那行法文被磨得模糊了:“Vousetesfier”意为“你是了不起的” 他苦笑了… 他继续在树林里缓慢爬行。额上的汗流进眼角,蜇得眼睛发疼。树林仿佛没有边际,越来越密,越来越幽暗,象由此可通往另一个世界。他的脸被蒺藜划出无数道⾎口,⾎口又渗进咸涩的汗。双肘全破了。他再也没有力气了,这副残破的躯体将听凭大自然来处置。 他又费尽周折使⾝体翻过来,仰面躺着,大 ![]() ![]() 雾正往⾼处升,大槪是早上八九点钟了吧?三⽑这时一定醒了,他大概在四处寻找——不过你再也找不着那个不可一世的“了不起”了。那个可恶的家伙,那个曾多次捉弄你、辱没你的家伙现在正舒舒服服地躺着哩!他剩下的时间不多了,别去打搅他,把这时间留给他,去做一生中唯一一次反省吧… 音乐随着他的手势变得 ![]() ![]() 暴雨,台风,泥石流,雪山崩塌…音乐体现着他的幻觉,他的追忆… “文化大⾰命”开始,一⾝傲骨的老教授不肯低下⾼贵的头颅,终于被人踏上千万只脚。教授夫人素来温雅,这场大海啸顺理成章地卷走了她的生命。教授的两个女儿结伴去內蒙古揷队,撇下了渐趋龙钟的⽗亲。因为他的傲气,工宣队将他从音乐学院、从首都驱逐,他只⾝前往遥远的北疆。那时只有十三岁的廖崎,赶到车站为恩师送行。那天是冬至,飞雪扬花,老头儿穿着一件破旧的呢大⾐, ![]() ![]() 两年后,老教授重返京北。那时“样板戏”风起云涌,须集中国全精英大壮声势。音乐学院的新贵给了老头儿一个“戴罪立功”的机会,要他培养“样板戏”急用的人材。 廖崎去拜望老头儿时,见他穿一⾝黑布袄 ![]() ![]() 他掏出指挥 ![]() 于是他滔滔不绝地、逻辑混 ![]() 孩子冒失而奋兴地接话:“可…有我呀!” “你?你将来也会顺着杆子往上爬,因为这是你唯一能获得成功的途径,你得去弄那些狗庇不通的东西。如果那叫音乐的话,我不如去听拉拉蛄叫唤!” 他们的久别重逢很不愉快地结束了。一个星期后,他获悉老教授病重,急忙赶到医院。教授的两个女儿也从內蒙赶回,正抱头痛哭。他什么都明⽩了。他景仰的恩师,带着他一生的骄傲去了… 老教授在临终时,用震颤的手写了一封信,把他推荐给一位朋友。他们曾经是势均力敌的对手,虽相互仰慕,却碍于各自的骄傲而几乎不往来,如两座对峙的山峰。他在信中委婉地说:“请收下这个颇具才分的孩子!为了这个孩子,也为音乐后继有人,我愿意与你讲和…” 他不喜 ![]() ![]() 一声长而低沉的尾音,在万人体育馆上空回旋。年轻的指挥仰着头,整个⾝体仿佛要向后倾倒。他那雪亮的指挥 ![]() 音乐消失了… 一时间这个万人体育馆多静啊…现在只剩下他一个人,孤零零的。他的乐队呐?他那个被他轻视的集体呐?此一时,彼一时。他端详着指挥 ![]() ![]() …这是一 ![]() ![]() 大提琴手那样善良,毫不因他的骄横记恨他——可现在醒悟到这些太晚啦! 静默了一刹那的观众沸腾了。 季晓舟和乔怡从座位上站起来,希望廖崎能看见他们在为他鼓掌,为他骄傲。季晓舟的眼睛里甚至噙着泪⽔。 而这时的廖崎却什么也看不见,他重重地从指挥台上坠落下来,眼神困惑,象在吃力地追索一个即刻就要消失的东西。他似乎不明⽩眼前为什么会有这么多攒动的、热烈的脸。他有些倦意或遗憾。 萍萍也慢慢站起⾝,鼓着掌。她似乎也意识到,这不是那个心安理得接受人们捧场的神童了。乔怡忽然捅捅她,朝前面两个空座位努努嘴:“丁万没来呀?…” Www.BAmxS.CoM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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