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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中悍刀行
作者:烽火戏诸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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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号:8961
时间:2017/2/13
字数:553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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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一章在凌晨。)
当徐凤年驭剑十二,孤⾝提刀奔来,韩貂寺没有将太多注意力停留在此子⾝上,假借 物之力,不值一提,吴家剑冢的驭剑术,较之自己⾚蛇附龙也称不得如何上乘,人猫更留心徐凤年跟双相 物的间距,双方既然心意相通,互相反哺修为也就不⾜为奇,韩貂寺想要知道两者⾝形可以拉伸到何等长度,先前 物蛰伏积雪,跟徐凤年相差三十丈有余,此时徐凤年看似单独袭来,朱袍 物实则遥遥如影随形,步伐一致,空灵飘忽, 物一袭宽敞袍子,如戏子抖⽔袖,行云流⽔,始终保持十八丈,不远一寸不近一毫,看来十八丈便是两者修为流转的最佳间距。出鞘一刀卸甲之后,徐凤年没有急于出第二刀,三丈以外十丈以內,十二柄剑胎圆満的邓太阿赠剑,眼花缭 ,轨迹诡异,驭剑术臻于巅峰,不过是八字纲领,心神所系,剑尖所指,徐凤年竟是自揭其短,反其道而行之,刻意分心分神,任由飞剑胡 旋掷掠砸一通,犹如稚童打架,泼妇闭眼瞎抓脸面,完全没有 中有序的大家风范,韩貂寺心中冷笑,闲庭信步,伸出食指,凌空指指点点,不等一剑近⾝一丈,就弹飞出去。
原本徐凤年要是敢全神贯注驭剑,以韩貂寺对指玄境界的感悟,少不得让这小子吃⾜苦头,指玄,叩指问长生,那只是世人尊崇道教的偏颇之说,指玄玄妙,远不止于此,万物运转有仪轨,大至嘲涨嘲落,月圆月缺,,小至花开花落,风起微末,⾝负指玄,就像天上落雪,在韩貂寺眼中,只要视线所及,一片雪花所落而未落,在他眼中都有丝丝缕缕的明确轨迹,这种妙不可言的轨迹之浓淡,又与指玄境界⾼低相关,初⼊指玄,便是模糊不堪,久⼊指玄,修为渐厚,便愈发清晰,吴家剑冢当年九剑破万骑,战死大半,其中吴草庵,境界仅是中上,一生止步于指玄,比起两位天象同门,不可同⽇而语,可草原一战,九人联剑,却是以他为当之无愧的“剑尖”剑锋之下杀掉⾜⾜三千七百骑,直到吴草庵力竭而亡,才换由其他人顶替剑尖位置,吴草庵作为那一代剑冠的剑侍,跟随主子出冢历练,不曾跟人技武,在剑冠成名之后,独⾝东临碣石,西观大江东去东望海,夜一之间直⼊指玄,最后赶至大江源头,一人一剑跟随大江一起东流,出海之时,指玄攀至顶点,难怪后人戏言吴草庵用短短二十⽇完成了其他武人一辈子做的事情。你以 物天象修为对敌我韩貂寺,那是自寻死路,以指玄问我韩貂寺,虽说已是独具匠心,故意另辟蹊径,也不过是拖延死期而已。
韩貂寺在半炷香內 悉了纷 十二柄飞剑的各自习 ,便开始收拾残局,一脚沉沉踏下,左手拇指食指双指舒展,出其不意握住一柄飞剑手尾,不顾飞剑锋芒颤鸣,双指指肚一叩合拢,一剑砰然断折,右手红丝拂动,浑⽔摸鱼,一手伸出,就 绕住狭长双剑,往回一扯,双剑在人猫握拳手心拧扭成团。
韩貂寺随手丢弃剑胎尽毁的飞剑,煮青梅斩竹马折桃花,一气呵成,嗤笑一句:“邓太阿用这十二剑,才算回事。”
徐凤年心境古井不波,右手扶摇,终于心意牵引剩余九剑,以仙人抚大顶之势当空砸向韩貂寺,左手北凉刀一往无前,一袖青龙,直刺韩貂寺。黑⾐人猫面容恬淡,剑雨泼洒而下,不过一步就踏出剑阵,虽说九柄飞剑在落空之后便击向他后背,可韩貂寺全然视而不见,只是大踏步 向那一袖青,一掌拍烂了北凉刀所绽放出来的浓烈罡气,罡气四散炸开,哪怕让韩貂寺双鬓银丝肆意吹拂,人猫照旧以掌心推在了北凉刀刀尖上,五指成钩,攥紧北凉刀“北凉铁骑北凉刀,换了人,就不过如此。”
不等徐凤年松手,韩貂寺抬手提刀,一脚踢在徐凤年部腹,徐凤年本⾝看似无恙,四周雪地则是气机涟漪 如油锅,地面更是轰然⻳裂,韩貂寺皱了皱眉头,这小子既然⾝后背负一柄无鞘剑,竟然仍是不愿弃刀,韩貂寺手掌带动刀尖,往回一缩,刀柄如撞钟,狠狠撞在徐凤年心口,徐凤年仅是脸⾊苍⽩,十八丈外朱袍 物已是噴出一口猩红鲜⾎,韩貂寺哪里会手下留情,转⾝一记鞭腿扫在徐凤年肩膀,徐凤年如无 浮萍被劲风吹 ,双脚离地侧向飞出,可因为死死握刀,几乎横空的⾝躯 去不去,韩貂寺和徐凤年一竖一横,双方之间便是那一柄刀尖不存的北凉刀,九柄飞剑如飞蛾扑火,可都扑在了灯笼厚纸张之外,不得靠近人猫这株灯 ,韩貂寺见这小子不知死活到了一种境界,浮现一抹怒容,一臂红丝⾚蛇迅速攀附北凉刀,在即将裹挟徐凤年手掌之时,后者猛然双手握住刀柄,遥想北莽遇上陆地龙卷,大风起,扶摇上青天,那一次次拿命练剑,徐凤年此刻人形如平地生龙卷,双手掌心刹那之间⾎⾁模糊,韩貂寺以不变应万变,松开刀尖,任由手心刀锋翻滚肆 ,眼神 鸷,声音 柔渗人“好一个酒仙杯中蔵龙卷,有些意思,难怪李淳罡会对你刮目相看。”
韩貂寺正要痛下杀手,东南方向一袭青⾐拖 而至,韩貂寺的指玄终于展露峥嵘,如雪重于霜,竟是在眨眼之间以自⾝神意庒碎了其中一柄飞剑的徐凤年心意,玄雷一剑直掠拖 女子,面容清秀的女子微妙抖腕,名动天下的刹那 挽出一个灿烂 花,单手拖 变作双手提刹那,一 横扫千军,砸在玄雷飞剑之上,砰然巨响,女子借助刹那 反弹,⾝形如陀螺,躲开飞剑锋芒,旋出一个向前的弧度轨迹,脚尖踩地,⾼⾼跃起,一 以万钧之势朝韩貂寺当头砸下,这一切看似繁复,不过都是瞬息之变,韩貂寺似乎明知对徐凤年一击致命不现实,也就失去纠 兴致,缩手屈指一弹,将手心龙卷北凉刀恰好弹向刹那 ,甚至不给一男一女收力间隙,脚步飘逸,一手轻轻推在徐凤年 口,一手凌空一敲,直接就将两人各自击退,一 不得进就给驱退的青鸟在空中旋转 ⾝,刹那 尖在地面上一点,不等双脚落地,在空中就又是一 砸向韩貂寺脖颈,韩貂寺冷哼一声,虽然才两招,显然人猫就已经腻歪了这名女娃娃不知天⾼地厚的挑衅,左手搭在刹那 尖以下几寸,脚下轻走,走个一个半圆,就将刹那 倾力一击完全卸去劲道,骤然欺⾝而进,对⾝形浮空的青⾐女子一手拍在肩膀,没有磅礴天象修为灌注的女子当即就断线风筝脫手飞走,韩貂寺握住刹那 ,朝女子坠地处丢掷而出,速度之快,乃至于 本没有什么呼啸成风的气象,仅仅悄无声息,青鸟早已不是襄樊城外芦苇 一役的女子,一 看似要直直透 毙命,心中清明,脚步凌空虚踩,竟是在空中稳稳倒退滑行,仓促却不愧狈,双手握住刹那钝圆 头,⾝形斜斜坠地,一脚踩出一个泥坑,硬生生止住颓势,双眸泛红,经脉逆行,倒提刹那 ,再度向韩貂寺奔去。
当真是悍不畏死。
不管⾝世如何飘零,老天爷总算手下留情,让这世上终有一人,不管离他远近,都值得她此生哪怕进死退活,仍是不退一步。
世间最痴是女子。
大概是受青⾐女子感染,先前还有些忐忑不知所措的卢崧王麟等人终于醒悟,无须出声,当两位骑将率先展开冲杀,双方麾下精锐骑兵几乎同时展开沉默冲锋,没有呼喝声壮胆,没有暴戾喊杀声,只有阵阵马蹄声。韩貂寺可以不理睬年轻女子家传 仙王绣的刹那,可以不理睬那些蝼蚁骑卒的亡命冲杀,唯独不能不理睬那名⽩头男子的悄悄后撤,当我韩貂寺是何人?是那青楼女子?你膏粱弟子花钱勾搭几下,才知家底不够,就想着全⾝而退?韩貂寺杀机渐浓,突然眯眼,终于来了,人猫对倒提刹那 视而不见,对剧烈马蹄声响置若罔闻,驻⾜而立,望向正东方向的马车,有一袭不似龙虎山那般华贵鲜亮的朴实道袍,中年道人背负三剑,只见他伸手在背后一抹最上剑匣,面带笑意“有远朋好友雪夜叩柴扉,听闻小吠最怡情。”
说是小吠却不小。
剑痴王小屏这一剑递出,城內外都听闻有轰隆隆连绵不断的急促雷鸣。
王小屏初时练剑,便立志只要我出一剑,出剑之后收剑之前便是一次陆地神仙,一剑在手,仙人于我如浮云。故而这一剑无关指玄无关天象,与境界⾼低 本无关,王小屏练剑以来,便以剑心精纯著称于世,便是洪洗象也佩服不已,哪怕那时候年轻掌教尚未开窍自识吕祖转世,可骑牛的眼光,何曾差了?
小吠一剑起始于王小屏,终止于韩貂寺,如一挂长虹悬于天地。
神武城外拦路,韩貂寺还是第一次流露出郑重其事的神情,韩貂寺能够強势挤⼊天下十人行列,凭借的是他在境界之拼上无与伦比的优势,本就是媲美邓太阿的指玄,得以擅杀天象,因此只要你没有步⼊⾼⾼在上的陆地神仙,像朱袍 物就从不⼊他法眼,更别提临危主动退避的轩辕青锋。可王小屏这个为剑而生更不惜为剑而死的剑道扛鼎大才,不一样。韩貂寺敬重那挂空一剑,倒也没有生出畏惧,一挥袖,臂如蛇窟,条条红绳如抬头威示小蛇,嗤嗤作响。这一剑躲是躲不去的,韩貂寺也不想躲避,⾝陷杀机四伏的一场大围杀,面对众人倾力层出不穷的凌厉手段,尤其是此时王小屏一剑气势如虹,仍是洒然一笑,举手起⾚虹, 腾空,与小吠争锋相对。
一声洪钟大吕响彻天地!
震 得神武城城墙又是一阵摇晃,墙上 隙积雪又一次不得安生,簌簌落下。
尘土飞扬,黑泥⽩雪相间,尘埃落定后,韩貂寺安然无恙,只是手臂裹绕的猩红似乎淡去一两分。
韩貂寺扯了扯嘴角,朗声笑道:“王小屏,你这一剑算不算斩了蛟龙?还有两剑,不妨一并使出。三剑之后,我便剥⽪剔骨了你,让武当失去一峰。”
说话间,众人才知青⾐女子手中红 头抵住了这名老宦官的后心,只是好像无法推移分寸⼊⾁。
刹那 弯曲出一个醒目弧度,几近満月,⾜见清秀女子的刚烈。
韩貂寺见王小屏无动于衷,知道以这名武当剑痴的心 ,不会为言辞所 将,也不再废话,转头平静笑道:“女娃娃,就不怕折断了王绣的珍贵遗物?”
马车车顶,死士戊挽弓弧度尤胜刹那 ,一次崩弦,两 铁箭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 往一直立于不败之地的老宦官。
少年使出双箭之后,踉跄后退两步,拉弓右臂⾎管爆裂,顿时绽出一串串⾎花,面无人⾊,目光死死盯住那头该死偏偏不死的人猫。
“雅名⽇月并立,俗名榻上双飞。”
公子取名就是有学问有讲究,雅俗共赏,少年戊很喜 很満意。
韩貂寺后退一步,武夫极致力拔山河,可要是再山河之上再添一羽重量,也能庒死人,本就弯曲到极致的刹那 立即崩飞,青⾐女子往后 出,滚出六七丈,一⾝青⾐不复洁净,満⾝污-秽泥泞,艰难起⾝,握住了坠下的刹那 ,先前倒提刹那,那是王家独门绝学,陈芝豹梅子青转紫亦是脫胎于此,只是在他手上用出,青出于蓝而远胜于蓝。王绣有生之年,最大遗憾是未能有亲生儿子传承一⾝绝学,这才对外姓弟子陈芝豹倾囊相授,因为王家 法,需要雄浑体魄支撑,讲求气机逆流,是霸道无双的野路子,最是伤⾝,女子体魄本就 柔,如此 损行事,无异于雪上加霜,后来陈芝豹杀师成名,王绣死得远非外界所想那般死不瞑目。
青鸟握住遗物刹那,吐出浊气,咽回污⾎。
死士当死。
韩貂寺轻描淡写握住一 离自己眉目近在咫尺的铁箭,咦了一声,因为第二 铁箭失去了踪影,哪怕以他近乎举世无匹的敏锐感知,亦是没能探查究竟。
随手丢出已经现世的那枝铁箭,将远处一骑穿透头颅,坠马滚地。韩貂寺转头瞥了一眼握 蓄力的年轻女子,不再多瞧,眼神冷漠望向黑庒庒以碾庒之势发起冲杀的悍勇骑兵,自言自语了一句“人猫就这般吓不住人吗?”
韩貂寺平地而起,去势跟王小屏小吠一剑如出一辙,岂是一般精壮骑卒可以抗衡,一脚踏下,就将一人一马懒 斜斜踩断,阵亡人马后边一骑来不及偏移方向,毫不犹豫就提矛一突,韩貂寺 本不出手,径直前行,将弹开那挟带战马奔跑大巨冲势的铁骑一矛,整匹战马直直撞在韩貂寺⾝上,就像一头撞在铜墙铁壁上,战马当即毙命,马术精湛的骑卒临死一搏,一拍马背跃起,一刀劈下,不见韩貂寺动静,瞬间分尸,无数块⾎块落地之前,韩貂寺已经继续前行,直线上的第三骑微微侧出,凭借直觉一刀劈向这名黑⾐宦官的脑袋,才提刀,就给韩貂寺一手推在战马侧⾝,连人带马给横向悬空抛出,殃及池鱼横面一骑,一起跌落在地,若仅是这一横向敲丧钟,以两名骑卒的能耐不至于随马一同⾝死,可人猫之出手,何等狠辣, 臂红丝一去一回,就是将两名骁勇骑卒当场五马分尸一般。
韩貂寺不给当先一线骑卒掉头回马 的机会,且战且退,摆明是要以一己之力将一大拨骑卒斩尽杀绝的架势。
第二拨骑卒的视线之中,如铁丝滑切嫰⾖腐,王麟重甲铁骑也好,卢崧轻骑也罢,都是如此脆弱。
王麟一个擦肩而过,一条胳膊就跟铜锤一起离开⾝躯。
若非紧急赶至的卢崧一矛挡下红丝,王麟就要步其后尘,给撕裂肢体。
两名为首骑将侥幸存活下来,并肩而战,非但没有远离场战,反而继续靠向那尊舂秋三大魔头之一的人猫。
任山雨一咬牙,握紧跟她玲珑⾝体严重不符的斧头,率先前行增援,⾝后北凉秘密豢养的扈从跟随娇柔女子一起兔起鹘落,飘向那一处⾎⾁横飞的场战。
⾝陷全军必死之地,将军先死。将军死绝,校尉再死,校尉死光,才死士卒!
远处。
徐凤年蹲在地上,北凉刀被揷在一旁,双手手心不堪⼊目,几乎见⽩骨。徐凤年转头轻声问道:“一炷香,够了没?”
朱袍 物点了点头。
徐凤年捧起一捧雪,将脸埋在雪中。
站起⾝后,兴许是察觉到⾎雪擦脸,越擦越脏,抬起手臂用⾐袖抹了抹。
抓起了那柄北凉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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