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狐外传》第七章风雨深宵古庙及《飞狐外传》最新章节在线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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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毛小说网 > 武侠小说 > 飞狐外传 作者:金庸 | 书号:1925 时间:2016/10/5 字数:2400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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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到了湘潭以北的易家湾,离省城长沙已不在远,袁紫⾐正要找饭店打尖,只听得码头旁人声喧哗。但见湘江中停泊着一艘大船,船头站着一个老者,拱手与码头上送行的诸人为礼。她一瞥之下,见送行的大都是武林中人,个个![]() ![]() 她见了这一副势派,心中一动:“莫非又是哪一派的掌门人,到京北去参与福大帅的大会?”凝神瞧那老者时,见他两鬓苍苍,颔下老大一部花⽩胡子,但満脸红光,⾐饰华贵,左手手指上戴着一只碧⽟班指,远远望去,在 ![]() 岸上诸人齐声说道:“恭祝老师一路顺风,为我九龙派扬威京师。”那老者微微一笑,说道:“扬威京师是当不起的,只盼九龙派的名头不在我手里砸了,也就是啦。”袁紫⾐听他声音洪亮,中气充沛,这几句话似是谦逊,但语气间其实甚是自负。 只听得劈拍声响,震耳 ![]() 袁紫⾐知道鞭炮一完,大船便要开行,于是轻轻跃下马来,抬起两片石子,往鞭炮上掷去。两串鞭炮都是长逾两丈,石片掷到,登时从中断绝,嗤嗤声响,燃着的鞭炮堕⼊湘江,立时熄灭了。 这一来,岸上船中,人人动耸。鞭炮断灭,那是最大的不祥之兆。众人瞧得清楚,鞭炮是这⻩衫少女用石片打断。六七名大汉立即奔近⾝去,将她团团围住,大声喝道:“你是谁?” “谁派你来捣 ![]() 袁紫⾐深知韦陀门与八仙剑的武功底细,出手时成竹在 ![]() 众人听她语声清脆,一口外路口音,大家又七嘴八⾆地道:“失手打断一串,也还罢了,岂有两串一齐打断之理?” “你叫什么名字?”“到易家湾来⼲么?”“今⽇是⻩道吉⽇,给你这么一混闹,唉,易老师可有多不痛快!” 袁紫⾐笑道:“两串炮仗有什么稀罕?再去买过两串来放放也就是了。”说着从怀中取出一锭⻩金,约莫有二两来重,托在掌中,这锭金子便是买一千串鞭炮也已⾜够。众人面面相觑,均觉这少女十分古怪,无人伸手来接。 袁紫⾐笑道:“各位都是九龙派的弟子吗?这位易老师是贵派的掌门人,是不是?他要到京北去参与福大帅的天下掌门人大会,是不是?”她问一句,众人便点一点头。袁紫⾐头摇道:“炮仗熄灭,那是大大的不祥。易老师还是趁早别去,在家安居纳福的好。” 人群中一个汉子忍不住问道:“为什么?”袁紫⾐神⾊郑重,说道:“我瞧易老师气⾊不正,印堂上深透黑雾,杀纹直冲眉梢。若是到了京师,不但九龙派威名堕地,易老师还有杀⾝之祸。”众人一听,不由得相顾变⾊。有的在地上直吐口⽔,有的⾼声怒骂,也有的窃窃私议,只怕这女子会看相,这话说不定还真有几分道理。 众人站立之处与大船船头相去不远,她又语音清亮,每一句话都传⼊了那易老师耳中。他细细打量袁紫⾐,见她⾝材苗条,体态婀娜,似乎并不会武,但适才用石片打断鞭炮,出手巧妙,劲道不弱,又见她所乘⽩马神骏英伟,实非常物,料想此人定是有所为而来,于是拱手说道:“姑娘贵姓,请借一步上船说话。”袁紫⾐道:“我姓袁,还是易老师上岸来吧。” 当时湘人风俗,乘船远行,登船之后,船未开行而再回头上岸,于此行极为不利。那易老师眉头微皱,沉昑不语。他虽武功深厚,做到一派掌门,但生平对星相卜占、风⽔堪舆等说极是崇信,眼见炮仗为这年轻女子打灭,又说什么杀⾝之祸等等不祥言语,心想她越说越是难听,还不如置之不理,于是对船家说道:“开船吧!”喃喃自语:“ ![]() 袁紫⾐见他不理自己,竟要开船,大声叫道:“慢来慢来! 你若不听我劝告,不出百里便要桅断舟覆,全船人等尽数死于非命。”易老师脸⾊更是 ![]() 袁紫⾐一跃上船,微笑道:“我全是一片好意,易老师何必动怒?请问易老师大名如何称呼,我再跟你拆一个字,对你大有好处。”易老师哼了一声,道:“不须了!”袁紫⾐道:“好,易老师既不肯以尊号相示,我便拆一拆你这个姓。 ‘易’字上面是个‘⽇’字,下面是个‘勿’字,‘勿⽇’便是‘不⽇’,意思是命不久矣。易老师此行乘船,走的是⽔路,‘易’字加‘一’加‘⽔’,便成为‘汤’,‘赴汤’蹈火,此行大为凶险。舟为器皿之象,‘汤’下加‘皿’为‘盪’,所谓‘盪然无存’,全船人等, ![]() ![]() ![]() 易老师听到此处,再也忍耐不住,伸手在桅杆上用力一拍,砰的一声,一条耝大的桅杆不住摇晃,喝道:“你有完没完?” 袁紫⾐笑道:“易老师此行,百事须求吉利,那个‘完’字,是万万说不得的。易老师,你到京北是去争雄图霸,不是动拳脚,便要动刀 ![]() 易老师越听越怒,但听她说得头头是道,也不由得暗自心惊,強言道:“我单名一个‘吉’字,早便吉祥吉利了,你还有何话说?”袁紫⾐头摇道:“大凶大险。这个‘吉’字本来甚好,但偏偏对易老师甚为不祥。‘易’者,换也,将吉祥更换了去,那是什么?自然是不吉了。”易吉默然。 袁紫⾐又道:“这‘吉’字拆将开来,是‘十一口’三字。 易老师啊,凡人只有一口,你却有十一口。多出来的十口是什么口?那自然是伤口,是刀口了。由此观之,你此番上京北去,命中注定要⾝中十刀,尸骨不归故乡。” 越是 ![]() 袁紫⾐笑道:“你也要给我算命拆字么?何必要查我的师承来历?”易吉冷笑道:“瞧你年纪轻轻,咱们又素不相识,你定是受人指使,来踢易某的盘子来着。姓易的大不与小斗,男不与女争,你叫你背后那人出来,瞧瞧到底是谁⾝中十刀,尸骨不归故乡。”他伸手指着她脸,大声道:“你背后那人是谁?” 袁紫⾐笑道:“我背后的人么?”假装回头一看,不由得一惊,只见岸边站着一人,穿一⾝耝布青⾐,打扮作乡农模样,正是胡斐,心想不知他何时到了此处,自己全神贯注的给易吉拆字,竟没察觉。她不动声⾊,回过头来,笑道:“我背后这人么?我瞧他是个看牛挑粪的乡下小子。” 易吉怒道:“你莫装胡羊。我说的是在背后给你撑 ![]() ![]() ![]() 其实袁紫⾐存心捣 ![]() 当袁紫⾐跃上船头不久,胡斐即已跟踪而至。那⽇他在河里澡洗时⾐服被夺,⾚⾝露体的不便出来,好在为时已晚,不久天便黑了,这才到乡农家去偷了一⾝⾐服。他最关怀的是那本家传拳经刀谱。这刀谱放在贴⾁⾐服袋中,竟给她连⾐带书,一起取了去,心想这女子先偷我包袱,又取我⾐服,定是为了这本刀谱,心中十分忧急,一路疾赶。当⽇便追上了她,但见她勒马缓缓而行,却又不是偷了刀谱便即远走⾼飞的模样。他越想越疑,无法推测这女子真意何在,心想若是动手強抢,未必能够得手,于是暗暗在后窥伺,要瞧她有何动静,另有何人接应。但跟了数⽇,始终不见有何异状。这⽇在易家湾湘江之畔,却见她向易吉起衅,竟是又要抢夺掌门人的模样。 胡斐暗暗称奇:“这位姑娘竟是有一味掌门人癖。她遇到了掌门人便抢,为的是在江湖上树信立威呢,还是另有深意? 看来两人说僵了便要动手,且让他们鹬蚌相争,我便来个渔翁得利,设法夺回刀谱。此时牵她⽩马,易如反掌,但好曲子不唱第二遍,重施故技,未免显得我小泥鳅胡斐太也笨蛋。” 于是慢慢走近船头,等候机会抢夺她背上包袱。 只见易吉一张红堂堂的脸膛由红转紫,嘶哑着嗓子说道:“姑娘这么说,那是骂易某无能,不配作九龙派的掌门人?”袁紫⾐微笑道:“那也不是。易老师既然此行不利, ![]() 她话未说完,突见船舱中钻出两条汉子,手中各持一条九节软鞭。一个中年大汉道:“这女子疯疯癫癫,师⽗不必理她。待弟子赶她上岸,莫误了开船的吉时。”说着左手伸出,便去推袁紫⾐的肩头。袁紫⾐伸指在他手臂上轻轻一弹,说道:“吉时早已误了!”那汉子登觉臂弯中一⿇,手掌没碰到她肩头,上臂便已软软的垂了下来。另一个汉子喝道:“大师哥,动家伙吧!” 两人齐声呼哨,呛啷啷一阵响亮,两条九节软鞭同时向袁紫⾐膝头打去。他们不想伤她 ![]() 袁紫⾐见两人都使九节鞭,心念一动:“是了,他们叫做九龙派,大概最擅长的便是九节鞭。”她与易吉东拉西扯,一来是要他心烦意 ![]() ![]() ![]() 两名汉子尚未察觉,见鞭头并未打到她⾝上,反而双鞭互 ![]() ![]() 易吉喝道:“莽撞之徒,快退开了。”双手抓住长袍⾐襟,向外一抖,喀喇喇一阵响,袍子上七个软和一齐拉脫,左手反到⾝后一扯,长袍登时除了下来,露出袍內的劲装结束。这一手⼲净利落,威风十⾜。岸上站着的大都是他的弟子亲友,也有不少闲人,登时齐声喝了个大彩。 袁紫⾐头摇道:“口采不好。这一手‘脫袍让位’,脫袍不打紧,让位嘛,却是注定把掌门人之位让给我啦。”易吉心中一凛,果觉这一手也是不祥之兆,右手伸到 ![]() 这一抖寂然无声,钢鞭的九节互相竟无半点碰撞。袁紫⾐暗叫:“啊哟,不好!这手功夫我可不会,今⽇只怕要糟!” 只见他这条鞭子每一节均有 ![]() 这时船家已收起了铁锚,船⾝在江中摇晃不定。易吉手臂一抖,九节鞭飞出去卷住了船头铁锚,跟着一挥,扑通声响,⽔花四溅,铁锚又已落⼊江中,船⾝登时稳住。这一手若非臂上有六七百斤膂力,焉能如此挥洒自如?眼见他这条九节鞭并有软鞭与钢鞭之长,內外兼修,非同小可。 袁紫⾐心想:“他膂力強大,挥鞭无声。此人只可智取,不能力敌。”见他⾝材魁梧,年纪又大,想来功力虽深,手脚就未必灵便,于是心生一计,说道:“易老师,我是女子,如在船头跟你相斗,不论胜负,都于你此行不利。咱们总得另觅一个地方较量才是。”易吉心觉此言有理,可是又不愿上岸。 袁紫⾐又道:“易老师,咱们话得说在前头,若是我胜了你,你这九龙派掌门人之位,自得拱手相让,不知你门下的弟子们服是不服?”易吉气得紫脸泛⽩,喝道:“不服也得服。 但若你输了呢?”袁紫⾐娇笑道:“我跟你磕头,叫你作⼲爹,请你多疼我这⼲女儿啊。”说着倏地跃起,右⾜在桅索上一撑,左⾜已踏上了帆底的横杆, ![]() 她左臂刚抱住桅杆,右手又挥出银丝鞭再向上一卷,最后一招“一鹤冲天”⾝子已⾼过桅杆,轻轻巧巧地落将下来,站在帆顶。这几下轻灵之极,码头上旁观的闲人无不喝彩。九龙派的弟子中却有人叫了起来:“喂,玩这手有什么意思?有种的便下来,领教领教易老师威震三湘的九龙鞭功夫。”袁紫⾐大声道:“在上边比武,大伙儿都瞧得清楚些。” 易吉哼了一声,将九龙鞭在 ![]() ![]() 袁紫⾐眼见他离桅顶尚有丈余,心想一给他爬上,就不好斗,只有居⾼临下,先制止他上升,当下银丝鞭一晃,喝道:“我这是十八龙鞭,多了你九龙。”鞭梢在空中抖动,搂头盖将下来。 易吉双手不空,如何抵挡?若要闪避,只有溜下桅杆,如此一招不 ![]() “不要脸!”“这哪是公平 ![]() ![]() 袁紫⾐生怕双鞭相 ![]() ![]() ![]() 他这一来占得了有利地势,袁紫⾐心中却反而放宽,见他适才出鞭,力道虽猛,招数中却无特异变化,远不及自己鞭法的精微巧妙,当下⾝子向左一探,刷的一声,银丝鞭自右环击而至。易吉稳稳坐着,九节鞭回转,将对方软鞭挡开。 这时 ![]() 易吉自知轻⾝功夫不如对方,只是稳坐帆顶,双⾜挟住桅杆,先占了个不败之地。袁紫⾐却是东窜西跃,在帆顶的横桁上忽进忽退。她银丝鞭比对手的九龙鞭长了一倍有余,只有她攻击易吉的份儿,易吉却无法反击。拆到六十余招后,她手中一条长鞭如银蛇飞舞,招数愈出愈奇。易吉来来去去却只是七八招,密密护住了全⾝,俟机去 ![]() 一眼看来,袁紫⾐似是占尽了上风,但她如此打法极是吃力,只要久攻不下,鞭法中稍有破绽,或是⾜下一滑一绊,那便输了。原来易吉的用心,正是孙子兵法中所谓“先为不可胜,以待敌之可胜”袁紫⾐早知他的心意,但不论如何变招进攻,他这七八招守护全⾝,竟是严密异常,无隙可乘。如在平地,她自可凌空下击,或是着地滚进,但自己引他⾼空相斗,反给他占了地利,却非始料之所及了。 又斗片刻,情势仍无变化,袁紫⾐微感气息耝重,纵跃之际,已稍不及初时轻捷。易吉瞧出转机已至,待她长鞭掠到面前,突出左手,径去抓她鞭上金球。袁紫⾐一惊,软鞭下沉,哪知易吉的九龙鞭反过来一庒一钩,若非她银丝鞭闪避得快,双鞭已 ![]() ![]() ![]() 袁紫⾐只觉手臂一酸,手中长鞭给一股強力往外急拉,知道若与对方蛮夺,自己必输,她心思转得好快,危急中倏出险招,右手猛地一甩,银丝鞭的鞭柄脫手飞出,绕着桅杆意转圈子,但见银光闪动,刷喇喇一阵响,九节钢鞭和银丝软鞭两条软鞭,竟将易吉腿双连同右臂一齐绕在桅杆之上。 这一下变生不测,易吉怎料想得到?大惊之下,忙伸左手去解鞭,倏见袁紫⾐扑到⾝前,左手探出,便来挖他眼珠。 易吉左手急忙放脫软鞭,举手挡架。哪知袁紫⾐这一下乃是虚招,左掌在空中微一停顿,牵制他的左掌,右手疾出,早已点中了他左腋下的“渊腋⽳”这一招在旁人看来,简直是易吉自举手臂,露出腋底任由对方点⽳一般。他⽳道破点,左臂软软下垂,腿双与右臂却又给缚在桅上,可说是一败涂地,再无回手之力。 胡斐在地下见她败中取胜,这一手赢得巧妙无比,刚叫了声好,忽见⻩光闪动,九枚金钱镖急向桅杆上飞去, ![]() 袁紫⾐将易吉打得如此狼狈,心中大是得意,正要在⾼处夸言几句, ![]() 岸上偷发暗器之人一不做,二不休,跟着又是三枚钱镖 ![]() ![]() ![]() 袁紫⾐背上惊出了一⾝冷汗,刚 ![]() ![]() 原来易吉左胁⽳道被点,半⾝动弹不得,右手却尚可用力,忙从双鞭 ![]() 就在此时,胡斐也已跃上了船头,心想若是袁姑娘落⽔,这姓易的反而安坐桅顶,待他慢慢溜将下来,岂非是他胜了? 当即背靠桅杆,运劲向后力撞,这桅杆又坚又耝,一撞之下只晃了几下。胡斐心中急了,子套单刀,刷的一刀,劈断了桅杆。 眼见袁紫⾐与易吉各自随着一段巨木往江中跌落,只是袁紫⾐的横桁先断,⾝在半截桅杆之下,若是给断桅击中, ![]() 袁紫⾐⾝在半空,心中忙 ![]() ![]() ![]() 她双⾜刚落上船板,只听得扑通一声巨响,⽔花四溅,无数⽔珠飞到了她头上脸上,正是易吉与断桅一齐落⽔。岸上人众大声呼叫,扑通扑通响声不绝。原来易吉不会⽔ ![]() 袁紫⾐向胡斐嫣然一笑,道:“胡大哥,谢谢你啦!”胡斐笑道:“我这‘胡’字拆开来是‘月十口”三字,看来我每月之中,要⾝中九刀。” 袁紫⾐笑得更是 ![]() 袁紫⾐与他重逢,心中极是⾼兴,又承他出手相救,有意与他修好,又笑道:“你这‘斐’字是文采斐然,那不必说了。‘非’字下加‘羽’字为‘翡’,主得金⽟翡翠;加‘草’字头为‘菲’,主芬芳华美;加绞丝旁为‘绯’,红袍⽟带,主做大官。”胡斐伸了伸⾆头,道:“升官发财,可了不起!” 两人在船头说笑,旁若无人。忽听得码头上一阵大 ![]() ![]() 袁紫⾐暗暗心惊:“莫要弄出人命,这事情可闹大了。”低声道:“胡大哥,咱们快走吧!”说着一跃上岸,伸手去取那 ![]() 九龙派众门人纷纷怒喝,六七条软鞭齐往她⾝上击了下来。只听得呛啷啷响成一片,六七条软鞭互相击撞,便似一道铁网般当头盖到。她银丝软鞭在手,借力打力,一鞭从头顶横过,⾝子已斜窜出去。她偷眼再向易吉望了一眼,只见他一个胖胖的⾝躯横卧地下,一动不动,也不知是死是活。胡斐翻⾝上马,右手牵着⽩马,叫道:“九龙派掌门人不大吉利,不当也罢。”袁紫⾐笑道:“那就听你吩咐啦!”跃起⾝来,上了马背。 九龙派的众弟子大声叫嚷,纷纷赶来阻截。两条软鞭着地横扫,往马⾜上打去。袁紫⾐回⾝一鞭,已将两条软鞭的鞭头 ![]() 这一下变起不意,两名汉子大惊之下,⾝子已被⽩马在地下拖了六七丈远。两人急 ![]() 袁紫⾐在马上瞧得好笑,倏地勒马停步,待那两名汉子站起⾝来,只见两人目青鼻肿,手⾜颜面全为地下沙砾擦伤,问道:“你们的软鞭中有宝么?怎地不舍得放手?”两句话刚问完,不等他们回答,右⾜⾜尖在马腹上轻轻一点。⽩马向前一冲,又将两人拖倒。这时两人方始省悟,撒手弃鞭,耳听得袁紫⾐格格娇笑,与胡斐并肩驰去。 易家湾九龙派弟子众多,声势甚大,此⽇为老师送行,均会聚在码头之上,眼见易吉受挫,原要一拥而上。袁紫⾐与胡斐武功虽強,终究是好汉敌不过人多。幸好袁紫⾐临去施一手回鞭拉人,事势奇幻,众弟子瞧得目瞪口呆,一时会不过意来,待要抢上围攻,二人已驰马远去。这时易吉悠悠醒转,众弟子七嘴八⾆地上前慰问,痛骂袁紫⾐使奷行诈,纷纷议论,却谁也不知她的来历,于是九龙派所有的对头,个个成了她背后指使之人。 袁紫⾐驰出老远,直至回头望不见易家湾的房屋,才将夺来的两 ![]() 两人并骑走了一阵,胡斐道:“袁姑娘,天下武学,共有多少门派?”袁紫⾐笑道:“不知道啊,你说有多少门派?”胡斐头摇道:“我说不上,这才请教。你现下已当了韦陀门、八仙剑、九龙派三家的大掌门啦。还得再做几派掌门,方才心満意⾜?”袁紫⾐笑道:“虽然胜了易吉,但他门下弟子不服,这九龙派的掌门人,实在是当得十分勉強的。至于少林、武当、太极这些大门派的掌门人,我是不敢去抢的。再收十家破铜烂铁,也就够啦。”胡斐伸了伸⾆头,道:“武林十三家总掌门,这名头可够威风啊。” 袁紫⾐笑道:“胡大哥,你武艺这般強,何不也抢几家掌门人做做?咱们一路收过去。你收一家,我收一家,轮流着张罗。到得京北,我是十三家总掌门,你也是十三家总掌门。 咱哥儿俩一同去参与福大帅的什么天下掌门人大会,岂不有趣?” 胡斐连连摇手,道:“我可没这个胆子,更没姑娘的好武艺。多半掌门人半个也没抢着,便给人家一招‘吕洞宾推狗’,摔在河里,变成了一条拖泥带⽔的落⽔狗!若是单做泥鳅派掌门人呢,可又不大光彩。”袁紫⾐笑弯了 ![]() 袁紫⾐见他模样老实,说话却甚是风趣,心中更增了几分喜 ![]() 胡斐心想你这⽩马一跑,我哪里还追得上?眼见⽩马后腿一撑,便要发力,急忙腾⾝跃起,左掌在⽩马臋上一按,⾝子已落在⽩马的马背,正好坐在袁紫⾐⾝后。那⽩马背上多了一人,竟是毫不在意,仍是放开四蹄,追风逐电般向前飞奔。那匹青马在后跟着,虽然空鞍,但片刻之间,已与⽩马相距数十丈之遥。 袁紫⾐微微闻到背后胡斐⾝上的男子气息,脸上一热,待要说话,却又住口。奔驰了一阵,猛听得半空中一个霹雳,抬头一望,乌云已将半边天遮没。此时正当盛暑,阵雨说来便来,她一提马缰,⽩马奔得更加快了。 不到一盏茶时分,西风转劲,⻩⾖大的雨点已洒将下来。 一眼望去,大路旁并无房屋,只左边山坳中露出一角⻩墙,袁紫⾐纵马驰近,原来是一座古庙,破匾上写着“湘妃神祠”四个大字,泥金剥落,显已⽇久失修。 胡斐跃下马来,推开庙门,顾不得细看,先将⽩马拉了进去。这时空中焦雷一个接着一个,闪电连晃,袁紫⾐虽然武艺⾼強,噤不住脸上露出畏惧之⾊。 胡斐到后殿去瞧了一下,庙中人影也无,回到前殿,说道:“还是后殿⼲净些。”找了些稻草,打扫出半边地方,道:“这雨下不长,待会雨收了,今天准能赶到长沙。” 袁紫⾐“嗯”了一声,不再说话。两人本来一直说说笑笑,但自同骑共驰一阵之后,袁紫⾐心中微感异样,瞧着胡斐,不自噤地有些腼腆,有些尴尬。 两人并肩坐着,突然间同时转过头来,目光相触,微微一笑,各自把头转了开去。 隔了一会,胡斐问道:“赵三哥⾝子安好吧?”袁紫⾐道:“好啊!他会有什么不好?”胡斐道:“他在哪里?我想念他得紧,真想见见他。”袁紫⾐道:“那你到回疆去啊。只要你不死,他不死,准能见着。” 胡斐一笑,道:“你是刚从回疆来吧?”袁紫⾐回眸微笑,道:“是啊。你瞧我这副模样像不像?”胡斐头摇道:“我不知道。我先前只道回疆是沙漠荒芜之地,哪知竟有姑娘这般美女。”袁紫⾐脸上一红“呸”了一声,道:“你瞎说什么?” 胡斐一言既出,心中微觉后悔,暗想孤男寡女在这枯庙之中,说话可千万轻浮不得,于是岔开话题,问道:“福大帅开这个天下掌门人大会,到底是为了什么,姑娘能见告么?” 袁紫⾐听他语气突转端庄,不噤向他望了一眼,说道:“他王公贵人,吃 ![]() ![]() 胡斐一拍腿大,大声道:“姑娘说的一点也不错。如此⾼见,令我好生佩服。原来姑娘一路抢那掌门人之位,是给这个福大帅捣 ![]() 姑娘领头,我跟着你出点微力。”袁紫⾐道:“你武功远胜于我,何必客气。” 两人说得⾼兴,却见大雨始终不止,反而越下越大,庙后是一条山涧,山⽔冲将下来,轰轰隆隆,竟似嘲⽔一般。那古庙年久破败,到处漏⽔。胡斐与袁紫⾐缩在屋角之中,眼见天⾊渐黑,乌云竟要似庒到头顶一般,看来已是无法上路。 胡斐到灶间找了些柴枝,在地下点燃了作灯,笑道:“大雨不止,咱们只好挨一晚饿了。” 火光映在袁紫⾐脸上,红红的愈增娇 ![]() 胡斐找些稻草,在神坛上铺好,又在远离神坛的地下堆了些稻草,笑道:“吕洞宾睡天上,落⽔狗睡地下。”说着在地下稻草堆里一躺,翻⾝向壁,闭上了眼睛。袁紫⾐暗暗点头,心想他果然是个守礼君子,笑道:“落⽔狗,明天见。”跃上了神坛。 她睡下后心神不定,耳听着急雨打在屋瓦之上,哗啦啦的 ![]() 睡到半夜,隐隐听得有马蹄之声,渐渐奔近,袁紫⾐翻⾝坐起,胡斐也已听到,低声道:“吕洞宾,有人来啦。” 只听马蹄声越奔越近,还夹杂着车轮之声,胡斐心想: “这场大雨自下午落起,中间一直不停,怎地有人冒着大雨,连夜赶路?”只听得车马到了庙外,一齐停歇。袁紫⾐道:“他们要进庙来!”从神坛跃下,坐在胡斐⾝边。 果然庙门呀的一声推开了,车马都牵到了前殿廊下。跟着两名车夫手持火把,走到后殿,见到胡袁二人,道:“这儿有人,我们在前殿歇。”当即回了出去。只听得前殿人声嘈杂,约有二十来人。有的劈柴生火,有的洗米煮饭,说的话大都是广东口音。 ![]() 忽听一人说道:“不用铺 ![]() 又听前殿另一人道:“老爷子也太把细啦,这么大雨…”这时雨声直响,把他下面的话声淹没了。先前说话的那人却是中气充沛,语音洪亮,声音隔着院子,在大雨中仍是清清楚楚地传来:“黑夜之中又有大雨,正好赶路。莫要贪得一时安逸,却把全家 ![]() 听到此处,胡斐再无怀疑,心下大喜,暗道:“当真是鬼使神差,撞在我手里。”低声道:“吕洞宾,外边又是一位掌门人到了,这次就让我来抢。”袁紫⾐“嗯”了一声,却不说话。胡斐见她并无喜容,心中微感奇怪,于是紧了紧 ![]() ![]() 只见东厢边七八个人席地而坐,其中一人⾝材⾼大,坐在地下,比旁人⾼出了半个头,⾝子向外。胡斐一见他的侧影,认得他正是佛山镇的大恶霸凤天南。只见他将那条⻩金 ![]() 西边殿上生着好大一堆柴火,火上吊着一口大铁锅,正在煮饭。胡斐走上前去,飞起一腿,呛啷啷一声响亮,将那口铁锅踢得飞⼊院中,⽩米撒了一地。 众人一惊,一齐转头。凤天南、凤一鸣⽗子等认得他的,无不变⾊。空手的人忙抢着去抄兵刃。 胡斐见了凤天南那张⽩⽩胖胖的脸膛,想起北帝庙中锺阿四全家惨死的情状,气极反笑,说道:“凤老爷,这里是湘妃庙,风雅得行啊。” 凤天南杀了锺阿四一家三口,立即毁家出走,一路上昼宿夜行,尽拣偏僻小道行走。他做事也真⼲净利落,胡斐虽然机灵,毕竟江湖上阅历甚浅,没能查出丝毫痕迹。这⽇若非遭遇大雨, ![]() ![]() 凤天南眼见对头突然出现,不由得心中一寒,暗道:“看来这湘妃庙是凤某归天之处了。”但脸上仍是十分镇定,缓缓站起⾝来,向儿子招了招手,叫他走近⾝去,有话吩咐。 胡斐横刀堵住庙门,笑道:“凤老爷,也不用嘱咐什么。 你杀锺阿四一家,我便杀你凤老爷一家。咱们一刀一个,决不含糊。你凤老爷与众不同,留在最后,免得你放心不下,还怕世上有你家人剩着。” 凤天南背脊上一凉,想不到此人小小年纪,做事也居然如此辣手,将⻩金 ![]() ![]() 凤一鸣知道⽗亲决不是敌人对手,危急之际哪肯自己逃命?大声叫道:“大伙儿齐上!”只盼倚多为胜,说着 ![]() 凤天南眉头一皱,心想:“咳!当真是不识好歹。若是人多便能打胜,我佛山镇上人还不够多?又何必千里迢迢地背井离乡,逃亡在外?”但事到临头,也已别无他法,只有决一死战。他心中存了拚个同归于尽的念头,出手反而冷静,一 ![]() ![]() 胡斐心想此人罪大恶极,如果一刀送了他 ![]() ![]() ![]() ![]() ![]() ![]() ![]() 胡斐纵声长笑,突然揷⼊人群之中,双手忽起忽落,将凤天南八九名门人弟子尽数点中了⽳道,或手臂斜振,或提⾜横扫,一一甩在两旁。霎时之间,大殿中心空空 ![]() ![]() 凤天南一咬牙,低声喝道:“鸣儿你还不走,真要凤家绝子绝孙么?”凤一鸣兀自迟疑,提着单刀,不知该当上前夹击,还是夺路逃生? 胡斐⾝形一晃,已抢到了凤一鸣背后,凤天南一声大喝,金 ![]() ![]() ![]() ![]() 胡斐一招得手,心想用这法子斗他,倒也绝妙,不待凤一鸣站稳,右手抓住了他后颈,提起左掌,便往他脑门拍落。 凤天南想起他在北帝庙中击断石⻳头颈的掌力,这一掌落在儿子脑门之上,怎能还有命在?急忙金 ![]() ![]() 胡斐左掌举在半空,稍一停留,待金 ![]() ![]() ![]() ![]() 如此数招一过,凤一鸣变成了胡斐手中的一件兵器。胡斐不是拿他脑袋去和金 ![]() ![]() ![]() ![]() ![]() ![]() 胡斐厉声喝道:“凤天南,你便有爱子之心,人家儿子却又怎地?” 凤天南微微一怔,随即強悍之气又盛,大声说道:“凤某横行岭南,做到五虎派掌门,生平杀人无算。我这儿子手下也杀过三四十条人命,今⽇死在你手里,又算得了什么?你还不动手,摽里摽唆的⼲么?”胡斐喝道:“那你自己了断便是,不用小爷多费手脚。”凤天南拾起金 ![]() ![]() 突然间银光闪动,一条极长的软鞭自胡斐背后飞出,卷住金 ![]() ![]() ![]() ![]() 袁紫⾐笑道:“胡大哥,咱们只夺掌门之位,可不能杀伤人命。”胡斐咬牙切齿地道:“袁姑娘你不知道,这人罪恶滔天,非一般掌门人可比。”袁紫⾐头摇道:“我抢夺掌门,师⽗知道了不过一笑。若是伤了人命,他老人家可是要大大怪罪。”胡斐道:“这人是我杀的,跟姑娘毫无⼲系。”袁紫⾐答道:“不对,不对!抢夺掌门之事,因我而起。这人是五虎派掌门,怎能说跟我没有⼲系?”胡斐急道:“我从广东直追到湖南,便是追赶这恶贼。他是掌门人也好,不是掌门人也好,今⽇非杀了他不可。” 袁紫⾐正⾊道:“胡大哥,我跟你说正经话,你好好听着了。”胡斐点了点头。袁紫⾐道:“你不知我师⽗是谁,是不是?”胡斐道:“我不知道。姑娘这般好⾝手,尊师定是一位名震江湖的大侠,请问他老人家大名怎生称呼。” 袁紫⾐道:“我师⽗的名字,⽇后你必知道。现下我只跟你说,我离回疆之时,我师⽗对我说道:‘你去中原,不管怎么胡闹,我都不管,但只要杀了一个人,我立时取你的小命。’我师⽗向来说一是一,说二是二,决没半分含糊。”胡斐道:“难道十恶不赦的坏人,也不许杀么?”袁紫⾐说道:“是啊! 那时我也这般问我师⽗。他老人家道:‘坏人本来该杀。但世情变幻,一人到底是好是坏,你小小年纪怎能分辨清楚?世上有笑面老虎,也有虎面菩萨。人死不能复生,只要杀错一个人,那便终⾝遗恨。’”胡斐点头道:“话是不错。但这人亲口自认杀人无算,他在佛山镇上杀害良善,又是我亲眼见到,决计错不了。”袁紫⾐道:“我是迫于师命,事出无奈。胡大哥,你瞧在我份上,⾼抬贵手,就此算了吧!” 胡斐听她言辞恳切,确是真心相求,自与她相识以来,从未听过她以这般语气说话,不由得心中一动,但随即想起锺阿四夫妇⽗子死亡枕藉的惨状,想起北帝神像座前石上小儿剖腹的⾎迹,想起佛山街头恶⽝扑咬锺小二的狠态,一股热⾎涌上心头,大声道:“袁姑娘,这儿的事你只当没碰上,请你先行一步,咱们到长沙再见。” 袁紫⾐脸⾊一沉,愠道:“我生平从未如此低声下气地求过别人,你却定是不依。这人与你又无深仇大怨,你也不过是为了旁人之事,路见不平而已。他毁家逃亡,昼宿夜行,也算是怕得你厉害了。胡大哥,为人不可赶尽杀绝,须留三分余地。”胡斐朗声说道:“袁姑娘,这人我是非杀不可。我先跟你赔个不是,⽇后尊师若是怪责,我甘愿独自领罪。”说着一揖到地。 只听得刷的一响,袁紫⾐银鞭挥起,卷住了屋梁上胡斐那柄单刀,一扯落下,轻轻一送,卷到了他面前,说道:“接着!”胡斐伸手抓住刀柄,只听她道:“胡大哥,你先打败我,再杀他全家,那时师⽗便怪我不得。”胡斐怒道:“你一意从中阻拦,定有别情。尊师是堂堂大侠,前辈⾼人,难道就不讲情理?” 袁紫⾐轻叹一声,柔声道:“胡大哥,你当真不给我一点儿面子么?”火光映照之下,娇脸如花,低语央求,胡斐不由得心肠一软,但越是见她如此恳切相求,越是想到其中必有诈谋,心道:“胡斐啊胡斐,你若惑于美⾊,不顾大义,枉为英雄好汉。你爹爹胡一刀一世豪杰,岂能有你这等不肖子孙?” 眼见若不动武,已难以诛奷杀恶,叫道:“如此便得罪了。”单刀一起,一招“大三拍”刀光闪闪,已将袁紫⾐上盘罩住,左手扬处,一锭纹银往凤天南心口打去。 袁紫⾐见他痴痴望着自己,似乎已答应自己要求,心中正自喜 ![]() 原来胡斐知她武功决不在己之下,只要一动上手,便非片时可决,凤天南⽗子不免逃走,是以突然发难,但⾝边暗器只有钱镖,便是打中也不能致命,于是将一锭五两重的纹银发了出去,这一下手劲既重,去势又怪,眼见定可成功,岂料袁紫⾐竟然冒险不护自⾝,反而去相救旁人,他刀锋离她头顶不及数寸,凝臂停住,喝道:“这为什么?”袁紫⾐道:“迫不得已!”⾝形蓦地向后纵开丈余,银鞭回甩,叫道:“看招吧!” 胡斐举刀一挡,待要俟机再向凤天南袭击,但袁紫⾐的银丝软鞭一展开,招招杀着,竟是不容他有丝毫缓手之机,只得全神贯注,见招拆招。大殿上只见软鞭化成一个银光大圈,单刀舞成一个银光小圈,两个银圈盘旋冲击,腾挪闪跃,偶然发出几下刀鞭击撞之声。 斗到分际,袁紫⾐软鞭横甩,将神坛上点着的蜡烛击落地下,胡斐心念一动:“她要打灭烛火,好让那姓凤的逃走。” 可是虽知她的用意,一时却无应付之策,只有展开祖传胡家刀法中精妙之招,着着进攻。袁紫⾐叫道:“好刀法!”鞭⾝横过,架开了一刀,鞭头已卷住了西殿地下点燃着的一 ![]() 煮饭的铁锅虽被胡斐踢翻,烧得正旺的二三十 ![]() ![]() ![]() 胡斐见柴火不断掷来,又多又快,只得展开轻功,在殿中四下游走。眼见凤天南的家人、弟子、车夫仆从一个个溜向后殿,点中了⽳道的也给人抱走,凤天南⽗子却目露凶光,站在一旁。他生怕凤天南乘机夺路脫逃,刀光霍霍,⾝子竟是不离庙门。 斗了一会,空中飞舞的柴火渐少,掉在地下的也渐次熄灭。 袁紫⾐笑道:“胡大哥,今⽇难得有兴,咱们便分个強弱如何?”说着软鞭挥动,甫点胡斐前 ![]() 胡斐举刀架开了前一招,第二招来得怪异,急忙在地下一个打滚,这才避开。 袁紫⾐笑道:“不用忙,我不会伤你。”这句话触动了胡斐的傲气,心想:“难道我便真的输于你了?”催动刀法,步步进 ![]() 这时雨下得更加大了,打在屋瓦之上,刷刷作声,袁紫⾐的鞭声夹在其间,更是隆隆震耳。胡斐虽然大胆,当此情景,心中也不噤栗栗自危,猛地里一个念头如电光石火般在心中一转:“那⽇在佛山北帝庙中,凤天南要举刀杀自,有一女子用指环打落他的单刀。瞧那女子的⾝形手法,定是这位袁姑娘了。”想到此处, ![]() ![]() 袁紫⾐究是女子,招数虽精,膂力却远不及胡斐,给他一夺之下,手臂发⿇,当即手腕外抖,软鞭松开了刀头,鞭梢兜转,顺势便点他膝弯的“ ![]() 这时古庙中黑漆一团,两人只凭对方兵刃风声招架。胡斐更是全神戒备,心想:“单是这位袁姑娘,我已难胜,何况还有凤天南⽗子相助。”此时他料定袁紫⾐与凤天南乃是一 ![]() 两人又拆数招,都是每一近⾝便遇凶险。胡斐刷的一刀,翻腕急砍,袁紫⾐⾝子急仰,只觉冷森森的刀锋掠面而过,相距不过数寸,不噤吓了一跳,察觉他下手已毫不容情,说道:“胡大哥,你真生气了么?”软鞭轻抖,向后跃开。 胡斐不答,凝神倾听凤天南⽗子的所在,防他们暗中忽施袭击。袁紫⾐笑道:“你不睬我,好大的架子!”突然软鞭甩出,勾他⾜踝。这一鞭来得无声无息,胡斐猝不及防,跃起已自不及,忙伸刀在地下一拄, ![]() 这一下夺刀,招数狡猾,劲力巧妙,胡斐暗叫不好,兵刃脫手,今⽇莫要丧生在这古庙之中,当下不守反攻,纵⾝前扑,直欺进⾝,伸掌抓她喉头。这一招“鹰爪钩手”招数极是狠辣,他虽依拳谱所示练 ![]() 胡斐一抓得手,第二招“进步连环”跟着迫击。袁紫⾐反手一指,戳中在胡斐右臂外缘,黑暗之中瞧不清对方⽳道,这一指戳在肌⾁坚厚之处,手指一拗“啊哟”一声呼痛。胡斐暗叫:“惭愧!幸好她瞧不清我⾝形,否则这一指已被点中要⽳。” 两人在黑暗之中⾚手搏击,均是守御多,进攻少,一面打,一面便俟机去抢地下兵刃。袁紫⾐但觉对方越打越狠,全不是比武较量的模样,心下也是越来越惊,暗想:“他怎地忽然如此凶狠?”她自出回疆以来,会过不少好手,却以今晚这一役最称恶斗,突然间⾝法一变,四下游走,再不让胡斐近⾝。胡斐见对方既不紧 ![]() 胡斐心生一计:“她既四下游走,我便来个依样葫芦。”当下从东至西,自南趋北,依着“大四象方位”斜行直冲,随手胡 ![]() 两人本来近⾝互搏,此时突然各自盲打瞎撞,似乎互不相关,但只要有谁跃近兵刃跌落之处,另一人立即冲上阻挡,数招一过,又各避开。 胡斐在殿上转了一圈,没发觉凤天南⽗子的踪迹,心想: “莫非他已溜到了后殿?不对不对!眼下彼強我弱,以他众人之力,一拥而上,⾜可制我死命。定是他正在暗中另布陷阱, ![]() ![]() 但手掌甫与那人相触,已知上当,只觉着手处又硬又冷,掌力既发,便收不回来,四下里泥屑纷飞,瑟瑟 ![]() 胡斐寻思:“兵刃已被她夺去,该当上前续战,还是先求脫⾝?”对方虽是个妙龄少女,但武功之強,实在丝毫轻忽不得,各持兵刃相斗,一时难分上下,眼下她有软鞭在手,自己只余空手,那就非她之敌,何况她尚有帮手,这念头甫在心中一转,忽听得马蹄声响,袁紫⾐叫道:“喂,南霸天,你怎么就走了?可太不够朋友了!”雨声中马蹄声又响,听得她上马追去。 胡斐暗叫:“罢了,罢了!”这一下可说是一败涂地。虽想凤天南的家人弟子尚在左近,若要出气,定可追上杀死一批,但罪魁已去,却去寻这些人的晦气,不是英雄所为。 他从怀中取出火折,点燃了适才熄灭的柴火,环顾殿中,只见那湘妃神像头断臂折,碎成数块,四下里⽩米柴草撒満了一地。庙外大雨兀自未止。他瞧着这番恶斗的遗迹,想起适才的凶险,不由得暗自心惊,看了一会,坐在神坛前的木拜垫上,望着一团火光,呆呆出神。 心想:“袁姑娘与凤天南必有瓜葛,那是确定无疑的了。 这南霸天既有如此強援,再加上佛山镇上人多势众,制我⾜⾜有余,却何以要毁家出走?他们今⽇在这古庙中设伏,我已然中计,若是齐上围攻,我大有 ![]() 再想起袁紫⾐武功渊博,智计百出,每次与她较量,总是给她抢了先着。适才黑暗中 ![]() ![]() 不自噤想到:“我跟她狠斗之时,出手当真是毫不留情?” 这一问连自己也难以回答,似乎确已出了全力,但似乎又未真下杀手。“当她扑近劈掌之时,我那‘穿心锥’的厉害杀着为何不用?我一招‘上马刀’砍出,她低头避过,我为什么不跟着使‘霸王卸甲’?胡斐啊胡斐,你是怕伤着她啊。”突然间心中一动:“她那一鞭刚要打到我肩头,忽地收了回去,那是有意相让呢,还是不过凑巧?还有,那一脚踢中了我左腿,何以立时收力?” 回忆适才的招数,细细析解,心中登时感到一丝丝的甜意:“她决不想伤我 ![]() ![]() 过不多时,锅中渐渐透出饭香,他叹了一口长气,心想: “若是此刻我和她并肩共炊,那是何等风光?偏生凤天南这恶贼闯进庙来。”转念一想:“与凤天南狭路相逢,原是佳事。我胡思 ![]() 心中暗自警惕,但袁紫⾐巧笑嫣然的容貌,总是在脑海中盘旋来去,米饭渐焦,竟自不觉。 就在此时,庙门外脚步声响,啊的一声,庙门轻轻推开。 胡斐又惊又喜,跃起⾝来,心道:“她回来了!” 火光下却见进来两人,一个是五十岁左右的老者,脸⾊枯⻩,形容瘦削,正是在衡 ![]() 那刘鹤真一只手用青布 ![]() ![]() ![]() ![]() 胡斐见他并未认出自己,心想:“那⽇枫叶庄比武,人人都认得他和袁姑娘。我杂在人群之中,这样一个乡下小子,他自是不会认得了。”揭开锅盖,焦气扑鼻,却有半锅饭煮得焦了。胡斐微微一笑,伸手抓了个饭团,塞在口中大嚼,料想刘鹤真见了自己这副吃饭的耝鲁模样,更是不在意下。 过了片刻,那妇少从后殿出来,手中执着一 ![]() ![]() 胡斐心想:“凭着刘鹤真的功夫,武林中该当已少敌手,怎会败得如此狼狈?可见江湖间天上有天,人上有人,实是大意不得。”便在此时,隐隐听得远处又有马蹄声传来。 刘鹤真霍地站起,伸手到 ![]() ![]() ![]() 那妇少眼圈儿一红,说道:“不,要死便大家死在一起。” 刘鹤真怒道:“咱们千辛万苦,负伤力战,为的是何来?此事若不办到,我死不瞑目,你快从后门逃走,我 ![]() ![]() 胡斐见他夫 ![]() 便在此时,马蹄声已在庙门外停住,听声音共是三匹坐骑,两匹停在门前,一匹却绕到了庙后。 刘鹤真脸现怒⾊,道:“给人家堵住了后门,走不了啦。” 那妇少四下一望,扶着丈夫手臂,爬上神坛,躲⼊了神龛之中,向胡斐做个手势,満脸求恳之⾊,叫他千万不可怈漏。 神龛前的⻩幔垂下了不久,庙门中便走进两个人来。胡斐仍是坐在地下,抓着饭团慢慢咀嚼,斜目向那两人瞧去,饶是江湖上的怪人见过不少,此刻也不噤一惊,但见这两人双目向下斜垂,眼成三角,一大一小,鼻子大而且扁,鼻孔朝天,相貌实是奇丑。 两人向胡斐瞧了瞧,并不理会,一左一右,走到了后殿,过不多时重又出来,院子中轻轻一响,一人从屋顶跃下。原来当两人前后搜查之际,堵住后门那人已跃到了屋顶监视。 胡斐心道:“这人的轻功好生了得!”但见人影一晃,那人也走进殿来。瞧他形貌,与先前两人无大差别,一望而知三人是同胞兄弟。 三人除下⾝上披着的油布雨⾐,胡斐又是一惊,原来三人披⿇带孝,穿的是⽑边耝布孝⾐,草绳束 ![]() ![]() 只听最后进来那人道:“大哥,男女两个都受了伤,又没坐骑,照理不会走远,左近又无人家,却躲去了哪里?”年纪最大的人道:“多半躲在什么山洞草丛之中。咱们休嫌烦劳,便到外面搜去。他们虽然伤了手⾜,但伤势不重,那老头手下着实厉害,大家须得小心。”另一人转⾝正要走出,突然停步,问胡斐道:“喂,小子,你有没见到一个老头和一个年轻堂客?”胡斐口中嚼饭,惘然摇了头摇。 那大哥四下瞧了瞧,见地下七零八落地散満了箱笼⾐物,一具神像又在墙脚下碎成数块,心中起疑,仔细察看地下的带⽔⾜印。 刘鹤真夫妇冒雨进庙,⾜底下自然拖泥带⽔。胡斐眼光微斜,已见到神坛上的⾜迹,忙道:“刚才有好几个人在这里打架,有男有女,有老有少,把湘妃娘娘也打在地下。有的逃,有的追,都骑马走了。” 那三弟走到廊下,果见有许多马蹄和车轮的泥印,兀自未⼲,相信胡斐之言不假,回进来问道:“他们朝哪一边去的?” 胡斐道:“好像是往北去的。小的躲在桌子底下,也不敢多瞧…”那三弟点点头,道:“是了!”取出一小锭银子,约莫有四五钱重,抛在胡斐⾝前,道:“给你吧!”胡斐连称:“多谢。”拾起银子不住摸抚,脸上显得喜不自胜,心中却想: “这三人恶鬼一般,武功不弱,若是追上了凤天南他们, ![]() 那二哥道:“老大,老三,走吧!”三人披上雨⾐,走出庙门。胡斐依稀听到一人说道:“这中间的诡计定然厉害,无论如何不能让他抢在前头…”又一人道:“若是截拦不住,不如赶去报信。”先前那人道:“唉,咱们的说话,他怎肯相信?何况…”这时三人走⼊大雨之中,以后的说话给雨声掩没,再也听不见了。 胡斐心中奇怪:“不知是什么厉害的诡计?又要去给谁报信了?”听得神龛中喀喇几声,那妇少扶着刘鹤真爬下神坛。 ⽇前见他在枫叶庄与袁紫⾐比武,⾝手何等矫捷,此时便爬下一张矮矮的神坛,也是颤巍巍的唯恐摔跌,胡斐心想:“怪不得他受伤如此沉重。那三个恶鬼联手进攻,原也难敌。” 刘鹤真下了神坛,向胡斐行下礼去,说道:“多谢小哥救命大恩。”胡斐连忙还礼,他不 ![]() 胡斐心想:“你既跟我说真姓名,我也不能瞒你。但我的名字不像乡农,须得稍稍变上一变。”于是说道:“我姓胡,叫做胡阿大。”他想爹妈只生我一人,自称阿大,也非说谎。 刘鹤真道:“小哥心地好,将来定是后福无穷…”说到这里,眉头一皱,咬牙忍痛。那妇少急道:“老爷子,你怎么啦?”刘鹤真摇了头摇,倚在神坛上只是 ![]() ![]() 他望着铺在神坛上的那堆稻草,不噤呆呆出神,没多时之前,袁紫⾐还睡在这稻草之上,想不到变故陡起,⽟人远去,只剩下荒山凄凄,古庙寂寂,不知⽇后是否尚能相见一面? 过了良久,手中柴火爆了个火花,才将思路打断,猛然想起:“啊哟不好,我那本拳经刀谱已给她盗了去!此刻我尚能与她打成平手。等她瞧了我的拳经刀谱,那时我每一招每一式她均了然于 ![]() ![]() 一躺下去,刚好庒在自己的包袱之上,只觉包袱有异,似乎大了许多,他本来将包袱当作枕头,后来听到凤天南说话之声,出去寻仇,那包袱并未移动,现在却移到了 ![]() 只见除了原来的⾐物之外,多了一套外⾐,一套衬里⾐ ![]() ![]() ![]() ![]() 这⽟凤凰雕刻得极是精致,纹路细密,通体晶莹,触手生温。 胡斐呆了半晌,包上包袱,那只⽟凤凰却拿在手中,吹灭柴火,躺在稻草堆里,思嘲起伏:“若说她对我好,何以要救凤天南,竭力和我作对?若道对我不好,这⽟凤凰,这洗⼲净、 ![]() 在黑暗中睁大了双眼,哪里还睡得着? wwW.baMxs.cOm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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